如今,光是想想,都忍不住打了个颤。
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
如此痛苦难言,为何,这深宅后院中却有这么多女子甘愿攀龙附凤,仅仅为了富贵银钱,就情愿遭此等罪么?
越是受宠,越是遭罪。
横竖,纪鸢是不大愿意的。
在温水中泡了许久,一直待水凉了,皮都泡松软了,被三催四请的,纪鸢才有些不情不愿的起了。
刚洗漱完,抱夏端着她的衣裳进来了,犹豫了一阵,冲纪鸢道:“主子,素茗姐姐这会儿还跪在院子里呢?都跪了一整日了,滴水未进,主子,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抱夏知道纪鸢身子不好,可是这日好似突然就赶上了秋老虎似的,外头日大,她眼瞅着素茗快要中暑了,这才不得不进来禀告,毕竟,那人不是旁人,而是这苍芜院的大丫头素茗。
***
“素茗跪在外头?可知发生了何事?”
纪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素茗是何许人也,苍芜院的大丫头,深得霍元擎赏识,便是在长公主、老夫人,王氏跟前,都是十分得脸的,素茗在苍芜院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何况,素茗是何等心思稳妥之人,纪鸢入大房这么久以来,还从未见素茗行事出过半分岔子,并且,纪鸢还亲自指着,让她们木兰居所有人的言行举止全部都需以素茗为楷模,这样的人怎么会被罚跪?
罚跪,这于素茗这样的人来说,怕是是最为落脸的一桩事儿,对于有些心高气傲的丫鬟,怕是情愿一死,也不甘遭受这般“侮辱”?
“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大公子离府前亲自吩咐的,说什么时候主子您叫起了,什么时候起来。”
纪鸢一愣,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又忙道:“这会儿还跪着,怎么不早些禀告?”
说完,只强忍着身子不适,随意梳洗了一阵,由菱儿搀扶着出了卧房。
走到厅子门口,远远地只见一身淡紫色衣裙的素茗跪在院子中央。
大抵是见纪鸢出来了,将整个院子里的人全都惊动了,院子里不少丫鬟婆子全都躲在厢房后,躲在拐角处偷摸往院子里瞄着。
毕竟,院子的人纷纷传言,这素茗不是得罪了旁人,正是得罪了那纪氏,如今纪氏一朝得宠,直入苍芜院,昨儿个半夜,主子小心翼翼的将人抱着进屋时的情景即便是到了现如今依旧令人目瞪口呆,这份体面,便是连当年的太太沈氏在世时都未曾瞧见过,如今这纪鸢一朝得宠,那得罪了纪氏的素茗怕是逃不了好。
素茗掌管苍芜院多年,在众人的心目中乃霍元擎第二,她一向严厉严苛,虽得人心,但这深宅后院,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人乃凡人,并非圣贤,总该得罪过人,如今落了难,勉不了跑出不少落井下石的。
大概是跪得久了,素茗满头大汗,一脸憔悴,不过一日未见,便被晒黑了不少,嘴角起了一层厚厚的痂,严重缺水脱水,不过,纵使如此,背却依然挺得直直的,纵使身子已经开始慢慢摇晃了。
大房的大丫头,自然是有些傲骨在里头的。
纪鸢立马走了过去,试图将人扶起来,道:“素茗姐姐,来,快起来…”
素茗抬眼瞧了纪鸢一眼,只用力的扯了一抹笑道:“奴婢犯错,理应被罚,姨娘…不必同情。”顿了顿,又强自道了句:“多谢姨娘关心。”
说完,只咬牙,将腰挺得更直了。
眼中,似乎对纪鸢有些…复杂。
纪鸢见素茗态度如此坚决,知她的傲骨尊严,便也不好劝阻,只是,素茗不是纪鸢能够开罪得起的人,想了想,纪鸢抿嘴道:“我虽不知素茗姐姐究竟犯了何事,不过,想来怕是与我脱不了干系,可是,你瞧,我如今好好地,并未遭受任何灾难,所以,还望素茗姐姐莫要…自责,莫要往心里去,如今,天气这般炎热,容易中暑,公子这诺大的院子还需姐姐前来打理,姐姐可不能倒下,公子虽说罚跪,但并说不能饮水吃东西,素茗姐姐且先喝几口水吧,不然,怕是是我前脚刚走,姐姐后脚就该倒下了。”
说罢,纪鸢亲自端了水,递了过去。
素茗抬眼直直看着纪鸢片刻,少顷,只冲着纪鸢笑道:“多谢…姨娘。”
纪鸢这招拉拢人心的举动虽有些刻意,但是…好在胜还在自然,且给人雪中送炭,多少容易博得人心的。
明知纪鸢的拉拢,明知公子的刻意惩戒,给纪氏…做脸,树立威仪,素茗依旧乐意受之,毕竟,她犯错在先,她逾越了。
笑过后,素茗接过纪鸢的水,正要饮用时,只忽而听到一声威严的声音响起:“姨娘可醒了?”
第178章
听到这道声音,所有人全部齐齐朝着院子门口瞧去, 下一瞬, 只见那霍元擎身着一袭紫色官服, 大步踏了进来, 似乎没有料到一进来就会瞧到纪鸢, 整个身子微微一顿。
纪鸢亦是一愣, 似乎没有料想到这日这霍元擎会这般早下值, 一见到这霍元擎,纪鸢便想起了昨日的一幕幕,当即脸色微变, 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好似又白了几分。
院子里的人齐齐朝着霍元擎行礼, 道:“见过主子。”
纪鸢只微微垂着眼, 见那霍元擎大步走了过来, 良久,只缓缓朝着他福了福身子,道:“见…见过公子。”
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了。
“怎么起了…”
霍元擎见纪鸢朝她施礼,立马伸手去扶,结果, 手才刚碰上去, 只见纪鸢身子微微一颤,只有些害怕似的将自己的手快速的缩了回去。
霍元擎的手当即僵在原地。
他见纪鸢立在自己跟前,眉眼低垂, 一副警惕忌惮的模样, 心微微一涩, 这样的模样,并不觉得陌生,就像在入大房前的每一日见他时的模样一般无二,只觉得又回到了多年之前似的,对他害怕得要命,好似他是财狼猛兽。
“你——”
霍元擎将僵硬的手收回,背到了身后,下意识的又朝纪鸢走近了一步,结果,便瞧见纪鸢身子缓缓往后退了半步,霍元擎的面色一时微微凝住。
抱夏见状,立即道:“禀公子,主子一直昏睡到了方才才刚醒来,一听到素茗姐姐…立马就赶了过来,这会儿整个人怕是还没有完全醒过来,连午膳都还未曾来得及用了。”
说完,轻轻地推了纪鸢背后一把,纪鸢见状,只微微抿着嘴,良久,飞快的抬眼看了霍元擎一眼,道:“公…公子可否赦了素茗,她…她都跪了一整日了,滴水未进…”
霍元擎见纪鸢与他主动说话,面色微缓,片刻后,瞧见到跪在一旁的素茗,想了想,微微沉着脸冲素茗道:“跪了一日,可知错了?”
素茗此时早已经将手中的碗放到了地上,腰杆挺得直直的,冲霍元擎磕了个头道:“奴婢已知罪。”
霍元擎便缓缓道:“既然姨…姨娘求情,那便起罢,记住,同样的事情我绝不能允许发生第二遍。”
什么错,纪鸢在一旁听着,虽有些不甚明朗,但是,联想到昨儿个霍元擎身子有异,想来,这其中是有些缘故的。
素茗朝着霍元擎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顶道:“奴婢谨记,谢公子恩典。”顿了顿,又朝纪鸢磕了一个头道:“多谢姨娘的恩情。”
纪鸢看了菱儿一样,菱儿会意,立马眼明手快的将素茗扶了起来,扶到后院歇着去了。
此时,院子里余下不相干的丫鬟婆子早早便溜没影了。
***
霍元擎这才复又将目光投放在了纪鸢身上,似乎想要过去扶她,又怕她排斥,顿了顿,只改口道:“外头有风,进去罢。”
纪鸢轻轻地道了声:“好。”
结果,刚提着步子准备往里走,哪里,不知是不是站久了的缘故,加上她本是忍着浑身酸痛咬牙出来的,这会儿站久了,脚下一崴,一时没站稳,险些踉跄到地,好在那霍元擎就站在她的身后,见状,立马身手敏捷的长臂一伸,就将纪鸢捞在了怀里,随即,还未待纪鸢缓过神来,直接弯腰,一把将纪鸢打横抱了起来,微微低着头,看着怀里的纪鸢道:“我抱你进去。”
说罢,直接抱着人就往里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不知想起了什么,冲着守在门外的陌岚道:“吩咐厨房送些吃食来。”
陌岚立马恭恭敬敬道:“是。”
话音一落,只见主子已经抱着纪氏进了屋子。
陌岚丝毫不敢耽误,跟采薇打了个眼色,让她在屋子里头候着,她亲自去了厨房。
却说霍元擎直接将纪鸢抱着放在了临窗的一方软榻上,霍元擎的软榻不比纪鸢屋里的,纪鸢屋子里的软榻垫了厚厚几层软垫,上头又一一摆放了五六个大软枕,整个软绵绵的,躺着十分舒坦,霍元擎屋子里的软垫就跟土炕似的,就垫了一层单薄的褥子,上头铺了一层金丝锦缎制成的细软,就跟坐在地上一样,咯得慌,非但软榻上是如此,就连软榻上亦是硬得咯人。
忽而想起,每每霍元擎从木兰居起来,总是下意识的揉了揉肩,在他这苍芜院歇了一宿后,纪鸢仿佛寻思出了几分门道,他怕是睡不惯她的软床,正如,她不习惯他的硬板床一样。
霍元擎将纪鸢一放下,纪鸢便立马爬到了软榻里头坐着,见整个软榻上除了一方小几,就唯有在角落有个圆形的蒲团似的软枕,纪鸢便将圆形小软枕搂在了怀里,总觉得身子抱着些什么,才会有安全感。
不知是不是纪鸢的错觉,总觉得对方瞧着嘴角微微一抽,纪鸢下意识往怀中的小软枕瞧了一眼,并未曾发现任何不妥,这时,霍元擎起身,将身上的官服脱了,抱夏在屋子里守着,犹豫了一下,正要上前服侍,只见那霍元擎大手一拦,随即,冲她摆了摆,抱夏便立马退到了一旁,见霍元擎还在瞧着她,抱夏微微愣住,片刻,犹豫了一番,直接退出了出去。
抱夏走后,霍元擎直接走到了屏风后换了一身黑色常服出来,褪下了厚重的朝服,倒显得轻便不少,出来的时候手中拿了一小瓶药,玉色的小瓷瓶,小小的一瓶,走到软榻前,坐了上来,看了纪鸢一眼,冲她道:“这是我今日找陛下讨要的药膏,对消肿去淤有良效,你且过来,我替你上药。”
纪鸢听到上药二字愣了愣,她所有的伤口皆在身子的隐秘部位,怎可让他上药,当即脸色大变,立马摇着头道:“妾…妾方才已经上过了,不…不劳烦大公子了。”
霍元擎道:“那些药不如这个好,这个用了好得快些。”
纪鸢微微红着脸,坚持道:“真的…真的不用了,我…我身子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霍元擎挑眉看着纪鸢,片刻后,忽然起身了,纪鸢吓了一大跳,以为他要强来,结果,只见那霍元擎忽而起了身,离开了,纪鸢松了一口气,整儿直接缩到最角落里去了。
片刻后,只悄摸抬眼瞧了一眼,只见那霍元擎走到一旁的书架处,从书架上取了一个小匣子过来,重新返回坐在了软榻上,冲纪鸢道:“若是听话,这个便给你。”
纪鸢一愣,还未曾反应过来,只见霍元擎将那巴掌大精致的小匣子递了过来。
纪鸢一阵狐疑,犹豫了片刻接了过来,缓缓将小匣子打开,只见里头躺着厚厚一沓银票,纪鸢微微瞪大了眼,整个人还有些懵,只见霍元擎挑眉看着她道:“乖乖上了药,这些就是你的了。”
顿了顿,复又补充了一句:“这里是一千两。”
一千两?
比之前的五百两还多了一倍。
纪鸢微微瞠目结舌,一下子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目前,这…这究竟是什么局面?
所以,霍元擎的意思是,只要她乖乖上药,这些银钱就全是她的?
呃,这两者之间…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故么?
呃,还是说,在那霍元擎的眼中,她是个视财如命的女人?
她只听说过哄人用糖吃食、用玩物哄的,比如霍元昭被她惹怒的时候,她送了几碟亲手做的点心,或者亲手缝制小摆件过去,霍元昭便巴巴摇着尾巴来了,哄鸿哥儿时,只要问声细语,说些贴心熨帖的话,鸿哥儿准时消气,倒是头一次瞧见到有人用银票来哄的?
呃,这是…在哄她么?
一千两的银票,是纪鸢日前所有的体己了,有了这笔银钱,嬷嬷的养老钱棺材本便有了,又或者,也能替鸿哥儿多攒一笔聘礼钱了。
只需,当做被人摸一把,对方不是旁人,是他的…“夫”?
这笔买卖,不知为何,纪鸢明明觉得荒唐,却又莫名觉得其实无比的划算。
“公…公子…可当真?”
犹豫了许久,纪鸢哑着嗓子,瞅着霍元擎道。
想到几月前纪鸢偷摸藏钱的举动,又无数回忆到当年那个小女孩儿拿着本算盘打的飞快,日日为了添一笔碎银子而欢舞,为损失了一笔银钱而肉疼的画面,霍元擎挑眉道:“自然。”
话音将落,一只白嫩的小脚丫子小心翼翼的伸了过来。
霍元擎一愣。
第179章
愣过后,只握拳置于唇边, 轻轻地咳了一声。
纪鸢将脚伸过去后, 又隐隐有些犹豫, 见霍元擎目光定定的盯着她的脚丫子瞧着, 忽而意识到自己此举略有几分不妥, 脸微微一红, 立马将脚丫子缩了回来, 结果,半道上被那霍元擎眼明手快的一把握住了。
掌下的皮肤细腻,宛若上好羊脂白玉, 小小的一只, 窝在他的掌心, 一把便可堪堪握住。
他从不知, 女子的脚竟然生得如此好看,不像男子的大脚,又黑又细,跟只船似的。
握紧了,生怕捏碎了。
掌下的细腻感, 只觉得隐隐召唤出了些许熟悉的触觉。
昨日他虽有些神智不清, 但是,一些零星的画面依稀还是有些印象的,昨日的水乳交融、浑然一体, 便是如今回想起了, 都忍不住令人心生荡漾, 虽然,深知对对方来说,许是会是一场灾难,但,这些,仍然是逃不住的想法。
喉咙微痒。
纪鸢见霍元擎双眼变得有些晦暗,昨日的痛苦忽而浮现在脑中,顿时心中微紧,于是,挣脱得更加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