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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原是春桃去厨房时,不经意间听到的。
菱儿听了大怒,听后顿时扔了手中的银盆,双眼赤红大骂道:“这是哪个嘴欠的疯婆子传出来的,简直是胡说八道,她在场吗?她是哪只眼睛瞧见到的?我倒要去找她好生对峙对峙,当真是欺负咱们姑娘老实,欺负咱们院子里没人了吗?她难道就不怕喉咙里生了烂疮,嘴巴里长脓疱么,竟然说出如此血口喷人的话,当真是气死我了,别拦我,春桃你甭拦我,便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去将那贱人的嘴撕烂了!”
春桃急急道:“哎…菱儿姐,你…你别啊,厨房那些个婆子妇人,历来嘴碎得紧,定是瞧着这些日子咱们院子里要东西要的勤,碍了她们的清净,不乐意了呗,跟她们计较啥,只会白白气了自个!”
菱儿却道:“无风不起浪,她们若是瞎说的便罢了,可倘若是有心人从里头做文章的话,那还如何了得,咱们家姑娘本就是个受害的,我绝不允许她们胡言乱语随意污蔑,将那脏脏的屎盆子往咱们姑娘脑袋上扣,不行,我得去好生问问,到底是从哪个嘴里传出来的——”
菱儿挣脱了春桃便要往厨房跑去。
“菱儿——”
纪鸢披着衣裳,出现在了窗子口,忽而轻轻唤着。
菱儿一愣,见纪鸢不知何时起了,正立在身后,菱儿大吃一惊,立马紧紧闭上了嘴,好半晌,瞧了纪鸢一眼,不知她听没听到,只有些后悔道:“姑娘——”
纪鸢道:“我头有些疼,你且来替我捏捏。”
菱儿立马将挽到小臂上的袖子撸了下来,犹豫了一阵,只一溜烟进去了。
屋子里,纪鸢抬眼看了菱儿一眼,见她面上还有些藏不住的愤恨,只缓缓道:“莫要去跟人家硬碰硬,这样,只会碰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横竖嘴巴长在人家身上,有些话,听听便是了,甭往心里去,别人想说些什么,嘴巴长在她们身上,由着她们去便是了。”
菱儿只一脸不甘道:“可是她们委实欺人太甚了。”
纪鸢强自笑了笑,道:“在这座府里,不历来皆是如此的么?惹不过,躲着走便是了,倘若实在是躲不过了,忍无可忍了,届时再——”说到这里,纪鸢双眼眯了眯,道:“给人致命一击,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走到这一步,你啊,就是性子太倔了,其实也怪我,是我将你惯成这样的,也不知是不是害了你——”
纪鸢难得拉着菱儿苦口婆心的说着。
菱儿愣愣的看着她,过了好一阵,只喃喃道:“姑娘,您…您今儿个…是怎么呢?”
第113章
纪鸢拉着菱儿的手, 想了想, 道:“其实也没什么,就闲聊而已, 就是觉得你性子冲, 却跟个纸老虎似的,瞧着张牙舞爪的,其实心善得紧,在咱们这偏僻的小院待着还好, 可若是去了别的院子, 怕你往后受人欺负。”
“我为何要去别的院子?”菱儿愣了一阵后,只立即紧张的抓住纪鸢的手, 急急道:“菱儿哪儿也不去,就要跟在姑娘身边。”顿了顿, 又道:“姑娘今儿个怎么啦,怎么瞧着奇奇怪怪的,姑娘…姑娘是不是有心事儿?”
顿说罢,一时想起近来府中传得绘声绘色的那些流言蜚语,菱儿咬了咬牙, 只忍不住问道:“府中近来都在传,传说…说老夫人要将姑娘许给大公子,姑娘,这些…可都是真的?”
纪鸢闻言, 双目闪了闪, 垂着眼, 没有说话。
菱儿却紧紧抓着纪鸢的手道:“菱儿嘴笨,知道不该在姑娘跟前提这一茬的,只是,菱儿想说的是,甭管姑娘是去王家做那正头娘子,还是,还是去那大房做做大公子的…总而言之,这个世上就只有姑娘对菱儿最好,我从前在府外,打小便吃尽了苦头,爹爹好赌,又嗜酒如命,一输了银钱或者吃了酒,就将我往死里打,娘眼里只有两个小弟,即便我被打了个半死,也不管不顾,若非婶婶见我可怜,将我弄进这府里,指不定早就死了,我七岁便入了府,见惯了世间冷暖,直到遇见了姑娘,这才真真正正的过上了好日子,姑娘,菱儿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我只知,对我最好的,不是我爹不是我娘,而是姑娘您,往后无论您去哪儿,菱儿都要跟着,我知道是我笨,是我蠢,好几回都未曾护住姑娘,往后,我定会多长心眼的,定不会让那等奸人再害您的——”
菱儿越说越激动,整张脸都胀红了,其实也还是个小姑娘呢,跟纪鸢差不多的年纪,吃过的苦并不比自己少。
纪鸢内心一片动容,过了好一阵,只喃喃道:“若是离开京城,去那千里之外呢?”
“甭说千里,便是万里,万万里,姑娘在哪儿,菱儿便去哪儿!”
人心便是如此,真心亦是可以换回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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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府中的留言传言了一阵,已经到了年底,没几日,渐渐,所有人的重心开始慢慢转移到了新年上。
不过,这一年与往年稍稍有些不同,有人嫉妒鄙夷,传得绘声绘色,自然也开始有人见风使舵,开始慢慢巴结起了纪鸢来。
往年,除了洗垣院、及昭晖院的人,旁的院里几乎没人来过,而这一年,老夫人院子里、王氏院子里,分别打发人送了不少过年礼来,厨房、绣局送到她这儿的东西都要比以往精细不少。
除此以往,纪鸢还收到了来自大房的一份大礼,竟是长公主派人送来的,纪鸢一脸目瞪口呆,竟是两匹上好的流彩暗花云锦锦缎及一件崭新的白貂裘衣,皮毛色泽鲜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纪鸢拿在手上只觉得咯手。
抱夏见了,忍不住赞了声:“我天,长公主这大手笔真是——”
愣了愣,还没说完,又见裘衣下还有一个雕花暗纹的八宝匣,便是连匣子瞧着都无比精美华丽。
抱夏将匣子打开一瞧,只见里头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整套赤金镶嵌红玛瑙的首饰,有玛瑙步摇两支、金簪两支,金钗四支,另配有同款花样子的红玛瑙耳坠两对,及赤金镶嵌红玛瑙的玛瑙镯一对,每一样首饰上的花样纹理都一致,共十二样,凑成了一整套赤金玛瑙首饰,这首饰对长公主而言,许是微不足道,可是在这竹奚小筑,却是无比奢华了。
屋子里几个丫鬟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都被惊得未曾吭声。
过了好一阵,抱夏咳了一声,只道:“姑娘,听说长公主是昨儿个回府的。”
长公主为人冷傲,且传闻与那国公爷夫妻二人是面和心不合,往日里长公主都是居在她皇城外不远的公主府,每年唯有端午、中秋及过年等这几个要紧的日子才搬回来住上一阵。
国公爷屋子里竟难得没有姨娘、通房妾氏等一切女人,却听闻,在府外养了一房外室,也不知真假。
昨日刚回来,今儿个便派人送来这些金贵的年礼,想来,对近来府中近况有所耳闻了。
并且…
纪鸢伸手抚了抚那抹白貂,只觉得那发毛软的要在指尖化开了似的,又看了看一匣子刺眼的首饰,心里的第一反应是要将这么赏赐全部都给送回去。
可是长公主赏赐的东西,哪个敢拒收?
那长公主不似旁的妇人太太,是这整个大俞万万人之上、甚至可以与皇室中的贵妃娘娘们比肩的贵人,她的东西没人敢拒收,那…她若是…她的吩咐呢?
想到这里,纪鸢心里头一紧。
纪鸢拿着这几件礼一时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只觉得这满屋子奢侈东西,宛如烫手的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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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乃是小年前一日,小年日,府中上下热闹,全府上下都在准备着贴春联,扫尘,祭灶等一应活动。
这日,亦是个这一年除了除夕日最后一个上好的吉祥日。
也就是选择了在这日,王家请了媒人,还特意请了王家老爷旧日同僚,京城清廉贤明在外的谏议大夫俞大人的夫人为这门亲事作保,可谓为此次亲事做足了头脸。
媒婆领着三书六礼、拿着王淮临的庚帖上门提亲,庚帖上头姓甚名谁,生辰八字,祖上籍贯全都写的一清二楚。
这样的庚帖,纪鸢手中同样也有一份。
原本打算这日,双方交换的。
只是可惜——
尹氏一脸可惜不忍的将亲事推了,并没有退,只是往后推了。
于此同时,将纪鸢一份亲自书写的手稿托媒人给送了过去。
手稿中,将纪鸢日前所经历的一遭,事无巨细的说清楚了,女儿家的清誉名节虽要紧,但是,在纪鸢眼中,王家人,应该知情,并且,她相信他们。
好巧不巧,也就是在这同一日,霍家二房亦是备好了三书六礼及庚帖聘书等一应求娶准备,更是请了当今年过七旬的拥有一品诰命夫人封号在身的原内阁大学士孙阁老之妻孙老夫人为此番亲事作保,若成,这门亲事将美誉震撼整个京城。
霍家去提亲,出,走的正门。
纪鸢被提亲,进,走的侧门。
两门亲事,同一日说亲,同一日提亲,当真是极为凑巧。
只是更为讽刺的是,未料到,这两门亲事,竟也破天荒的在同一日被往后延推了。
一样的不顺。
纪鸢的暂且不议,毕竟,多半人均已经猜测到了,毕竟,之前出了那样的事儿,大家唯一没有料想到的是,在发生了那样的事后,王家竟然还依言上门求娶了。
整个府上,更多关注的还是那霍元懿的亲事,毕竟,霍元懿跟表妹甄芙儿的亲事俨然已经算得上是板上钉钉了。
那甄芙儿不是霍家内定的儿媳么?那
小王氏不已千里迢迢的从那偏远的赣州赶来了么?
前些日子,王氏二姐妹在府上其乐融融的,亲事不都已谈妥当了么?
怎么,临行前,二太太怎会与那二公子当场大吵了起来?因吵架,所以误了吉时?那这亲事…提还是不提?
王家,甄家,是不是还在巴巴等着呢?
不知道,整个二房后院悉数被封锁起来了,整个被围得跟个铁通似的,无人知晓里头的详情。
只知,前去提亲的队伍一直等到了中午。
那孙老夫人是由二公子出面给亲自送回的。
***
霍家这一场闹剧,传到纪鸢耳朵里时,她面上并无任何波澜。
自从推了王家的亲事后,纪鸢便一直坐在了卧房里,一整日都没有出来,抱夏、菱儿、春桃,甚至连鸿哥儿四个全都守在了屋子外头,却没有一人敢进去打扰,便是连尹氏,三姑娘都派人发问好几遭了。
屋子里,纪鸢将王淮临那回强自塞给她的那只凤血玉镯子给寻了出来,依稀,还记得当时师兄送她这是玉镯时热切而激动的模样。
他说,这是祖母给他的,他们王家的祖传之宝。
他说,横竖早也是收,晚也是收,让她提前保管着。
纪鸢将玉镯套进了手腕,这玉镯看似普通,可材质上品,一戴上,果然,只觉得立马跟皮肤相融了。
纪鸢愣愣的瞧着,她还挺喜欢的,可惜了。
正愣神间,忽而听到窗子外头有些响动,纪鸢只以为是风儿,没有理会,可过了片刻,忽而又听到了,有人往她窗子上扔着东西。
第114章
这时, 已经快要天黑了, 外头灰蒙蒙的一片。
屋子外静悄悄的。
几个丫头不知跑哪去了,竟没人发觉窗子外的异动。
纪鸢坐在软榻上, 抬眼往窗子方向瞧着, 一时没有动。
正在这时, 砰地一声,窗子忽而又是一颤。
这一下,声音又更大了, 她若继续岿然不动下去,下一回,怕是得要将她的窗子给砸烂了。
纪鸢盯着窗子瞧了一阵, 好半晌, 只有些无奈的将手腕处的镯子缓缓褪下,将东西收好了,这才穿了鞋,拖着绣花鞋不紧不慢的走到了窗前。
缓缓将窗子打开。
一颗小柑橘迎面砸来。
正好砸在了纪鸢的面门上。
纪鸢喉咙里发出一阵轻轻“嘶”。
一抬眼, 只见那霍元懿不知何时坐在了屋子外不远处的那颗歪脖子树上,一只手掌里抓了好几个橘黄色的小柑橘,一只手中随手拿了一个, 不断往空中抛着,接了又抛, 抛了又接, 双眼却一直紧紧盯着她的窗子方向瞧着。
见窗子冷不丁从里打开了, 他的武器正中对方面门。
两人一动不动的对视着。
一个面无表情。
一个面色尴尬。
***
过了好一阵, 霍元懿尴尬的咳了一声,又摸了摸鼻子,方压低了声音道:“那什么,你…没事儿罢?这个…呃,橘子皮薄肉软,软软的,应该不疼吧…”
柑橘正好砸在了她的眉心处。
十分疼。
还渗了汁出来。
小柑橘瘪了,掉到了地面上,直接滚到了屋子的角落里。
纪鸢看了冷不丁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霍元懿一阵,只皱着眉伸手揉了揉眉心,又用帕子往眉心处擦了擦,只有不耐烦的冲着对方道:“二公子来我这做什么?如此行径,怕是不合规矩吧——”
霍元懿靠在了树上,见她似乎有些恼,他反而笑了。
随手剥了个小柑橘扔进了嘴里,边嚼边懒洋洋道:“被人轰出来了,没地儿可去,你这儿清净,想着咱们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便寻思着过来跟你聊聊,相互疗疗伤——”
嘴上说受伤了,面上却丝毫没有伤痛之情。
纪鸢听了,微微垂着眼,没有说话,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了她今儿个亲事被退一事儿。
霍元懿只远远打量着她,似乎在探寻她的神色。
据说,这门亲事,她是十分满意的,如今,亲事被搅黄了。
应该会有些…失落吧?
不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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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要做大哥的妾氏?”
空气中静默了一阵,那霍元懿忽而开口幽幽开口问道。
这个时候,天黑得极快,转眼,天色已经由灰蒙蒙变成了墨黑色,伸出五指,模糊可见。
霍元懿直勾勾的盯着纪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