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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大的事情,越是不能慌,纪鸢只强自逼着自个整理思路,保持冷静,用力的拽着自个的手指,抿住呼吸向五公子问道:“五公子,鸿儒现如今人在何处?人如何呢?可否劳烦五公子详细告知当时情景?”
五公子却被吓得有些方寸大乱,仍然有些口齿不清道:“我…我尚未入场,一直在外头等着鸿儒出来,当时具体是何种情景我…我也不甚清楚,我在外头等候的时候,听到众多学生们议论纷纷时,也没上心,压根没往鸿儒身上想,还是待四哥出来后才听他提起,他说鸿儒考试作弊,夹带怀藏被当场抓获,只鸿儒拒不承认,被那监考的鸿大人当场收押大牢他日再来审问——”
纪鸢听了心里头一紧,鸿哥儿才九岁,他还那么小,如何敢面对那牢狱之灾。
心微微抽动,只强自逼着自个又逮着五公子好生细问了一遭,听到鸿哥儿拒不承认,她并不觉得意外,待细细思索一番,方去了洗垣院跟尹氏禀告,纵使尹氏有孕,可生了这样的事儿,便是想瞒也瞒不长久。
尹氏闻言顿时惊得一脸血色皆无,纪鸢好生安抚了一阵,禀了尹氏,领了两个小厮两个婆子,又吩咐菱儿备了几十两她私藏的家底,直接去了那顺天府府衙。
原是想要拿着银子上下疏通打点关系的,想要见上鸿哥儿一面,却未料到,听那府衙的衙役道,上头特意交代了,圣上近年对科举考试尤为关注,尤其是今年,甚至还特意下了旨,对那等徇私舞弊之人定要严惩不贷,虽多指的乃是会试,但童试岂可怠慢,这桩案子,明日大人要亲自审问,在审问之前,谁也不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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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鸢一时投奔无门,立在那顺天府府衙外,内心深处陡然生起了一丝无望感。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当你有想要守护的人,却守护不住时,是多么的无助跟绝望。
比以往任何一次自己身临陷境时,要心如死灰得多。
她在霍家本就是寄人篱下,寄居这么多年,不知给姨母添了多少麻烦。
如今,纪鸢姐弟将要离京回山东一事儿,尹氏早早便已经禀告了王氏及老夫人,老夫人得知纪鸢情愿离京也不愿给她最看重的大孙子这个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做妾,当即便冷了脸,老夫人向来心善,对着那孤苦无依的姐弟自然不会说什么,只一言不发了良久,心里怕是断定她姐弟二人皆乃是忘恩负义之辈吧。
如此,纪鸢如何还有脸上前去主动寻求霍家的庇护?
除了霍家,在这整个京城,便唯有王家这一世交,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纪鸢上前求助,她知晓,便是在千里之外,王师兄定然也会义不容辞的奔赴而来。
然而师兄王淮临现如今会试进了前十名,现如今这个时节,正是最为要紧的时候,正在马不停蹄的参加殿前复试,正在为几日后的殿试做准备,这一局,关乎的乃是师兄甚至整个王家的前程,纪鸢如何敢上门叨扰。
又加上几月前,纪鸢才将将将亲事往后推了,这叫她如何开开得了这个口。
可是,为了鸿哥儿的安危跟前程,甭说腆着脸去求人,便是让她跪在地上磕头她也是愿意的。
正当纪鸢命轿子抬去王家之际,霍家来人了,是尹氏院子里跑腿的小宝儿,说是尹氏求到了二老爷书房,二老爷已派人着手打探了,只是许是将要等到明日一早,方能见到人。
纪鸢听了,心下一松,浑身力气将要被抽干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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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整夜,纪鸢几乎未曾合眼。
第二日一早,霍家二老爷派人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了,只道,纪鸿儒昨夜已然签字画押,对考试作弊这一罪责供认不讳,依照大俞律例,判仗责三十大板,收监半年并取消未来十年考试资格。
只是那纪鸿儒年纪还小,便免了三十大板,判十年内不许参考,将收监半年改为三月以儆效尤。
纵使如此,纪鸢闻言,仍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子直接歪倒了去。
好在抱夏眼明手快的扶了一把。
判罚远比自己料想得要严重,便是当真考场作弊,众人皆以为,不出意外,怕是逃不过罚考三年的审判。
却未料到…
纪鸢只觉得自个定是听错了,只觉得整个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黑色,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世界都是禁止不动的,只觉得整个世界轰然倒塌了似的。
最后,只听到尹氏用帕子捂着嘴,哭得仿佛快要晕厥了过去,满屋子丫鬟婆子全都围了过去,整个屋子里乱作一团。
纪鸢的脑袋这才慢慢清醒了过来。
见整个屋子方寸大乱,只强自忍下了眼眶里的眼泪,继续故作坚强的听着。
只听那二老爷跟前的得力的来喜犹豫了片刻,方道:“按理说,纪小公子出自霍家,甭说那顺天府的人,便是那刑部、大理寺的人都会要卖上霍家几分面子,但凡生了什么事儿,只要与霍家有关,都会派人提前前来只会一声,只是此番纪小公子所…所犯之事儿有些特殊,乃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有多人为证,又证据确凿,再加上纪小公子如今又认罪画了押,已然成了定居,况且今年,当今圣上格外注重科举考试制度,为此,还亲自颁布了一系列惩罚措施,咱们老爷说,便是他想要插手帮衬一二,也恐无从周旋,二老爷道,为今之计,唯有待过上一阵子,待事情平息了后再想法子将人给提前捞出来,至于其它,怕是…如今,纪姑娘若是想去探望,倒是可以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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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纵使纪鸢心急如焚,也依然要紧牙关将尹氏安慰好了,随即,这才命人备好了一应鸿哥儿爱吃的吃食及几身干净的换洗衣裳,直接迫不及待的跟着那来喜去了顺天府的大牢。
去时,在霍家西门外撞见了霍元昭,她得了风声,早早便已经备好了马车停在门外候着呢,见了纪鸢,只冲她说了一句:“我也去。”
那牢笼之地,岂是寻常闺房里的姑娘能去的,她担心纪鸢老实,以免遭人欺负,她好歹是霍家三姑娘,不说旁的,好歹冲着这个名声,那整个顺天府的人都不敢刁难。
此时,纪鸢压根无人与之计较,直接上了她的马车。
二人戴着帷帽,面上围着面纱,将全身上下都遮掩好了,两人紧紧拉着对方的手,由那看守监牢的牢头亲自恭恭敬敬的领着往里走。
只见那监牢狭窄潮湿,里头阴暗密不透风,牢头甚至还点了一支蜡烛才可堪堪看清底下的路,里头监牢十余间,看押了零星几个罪犯,一个个蓬头垢面,像外头乞讨的叫花子似的,歪七倒八的躺在草席上睡大觉。
见人来了,还是一群姑娘们,一个个全都一跃而去,冲着纪鸢跟霍元昭龇牙咧嘴,伸着手就要过来拽她们俩。
纪鸢跟霍元昭吓得直哆嗦。
那老头一鞭子挥了过去,牢笼里的犯人这才老实了。
一直战战兢兢的走到最里头那间,只见那牢头举着蜡烛往牢笼里一照,冲纪鸢及霍元昭二人道:“昨日送来的那小孩就关在这里呢,哎,是个可怜见的,你们…你们自己瞅吧…”
纪鸢顺眼蜡烛光线往里一瞧,只见鸿哥儿仅穿了一身白色里衣趴在阴暗潮湿的地面上,双手拉拢似的瘫放在地上,十根手指头肿烂甚至在淌血,他痛得梦魇呻吟,昏迷不醒,整个人已是奄奄一息了。
竟然给他滥用了私刑?
第120章
纪鸢与霍元昭二人双双大惊失色, 纪鸢立在原地整个呆愣住了, 过了好一阵,这才颤着唇喃喃唤了声:“鸿哥儿…”
话音刚落, 眼泪便已然滚落了下来。
霍元昭担心她, 立马扶了她一把…
然而纪鸢却伸手将霍元昭的手佛开了,她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的捏着衣角, 硬生生将眼泪忍住了, 提着发抖的步子一步一步走了进去,走到牢笼里, 将鸿哥儿搂在怀里, 低着头一声一声轻轻地唤着:“阿弟…阿弟…”
边唤着, 边伸手去探他的脸, 这才发觉他脸上、额头上烫得吓人, 不仅被施了刑,还发起了高烧。
纪鸢不晓得他身子上哪里还有伤,压根不敢动其它部位。
只知鸿哥儿疼的全身发颤,嘴里胡乱呻、吟的说着梦话胡话。
鸿哥儿才不过九岁,从小到大, 虽说不上锦衣玉食, 但在纪鸢与尹氏、嬷嬷的照看下,亦是过的无比的精细讲究, 从小到大如何受过这般苦、遭过这般罪, 何况, 这双手, 这是他写字考取功名的手啊!
看着他被糟践成这幅模样,看在纪鸢眼里,却疼在她的心里。
“阿弟…阿弟…阿姐来了…”
强忍着心中悲愤,纪鸢拼命拍打着鸿哥儿的脸,不多时,鸿哥儿迷迷糊糊转醒,看到纪鸢,鸿哥儿竟然还强自笑了,只冲纪鸢断断续续的笑着安抚着:“阿姐…鸿哥儿…不…不疼…”
说完,见她眼珠子滚落下来,打在他的脸上,烫的吓人,鸿哥儿下意识的便想要伸手给她拭泪,然而,双手才刚一动,那十根被夹得血肉模糊的手指头便撕心裂肺的疼痛了起来,十指连心,牵一发而动全身,乃钻心的疼痛。
鸿哥儿只拼命咬着牙,额头上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最终只拼命冲着纪鸢道了一声:“鸿哥儿…没有…没有…”
话还没说完,便已然承受不了这样的疼痛,当即直接晕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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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未道完的话,是什么,便是不用鸿哥儿开口,纪鸢也知道!
鸿哥儿压根不可能会作弊的。
在他的身上发现的夹带怀藏之物,定不会是出自鸿哥儿的手,可如若不是鸿哥儿所为,那么纪鸢能够料得想到的便唯有栽赃陷害这一个理由呢!
可是,究竟是谁,竟然对鸿哥儿如此怀恨在心,竟如此处心积虑,想要的不是鸿哥儿的命,而是要毁了比他性命更加重要的前程。
是鸿哥儿学堂里的学生么?
可鸿哥儿在外从不惹事生非,且他性子寡淡,往日相处除了五公子便是唯有教学夫子呢,若是因不合而导致怀恨在心,纪鸢有且能够想到的唯有一人,便是之前与鸿哥儿有过恩怨纠葛的杜家二公子杜韬。
可是,与那杜韬的恩怨,已经是去年的事情呢。
且那杜韬年纪比鸿哥儿大不了多少,即便他有心想要陷害鸿哥儿,那也得有人配合发现,即便有人发现,可鸿哥儿怎么着也算是霍家的人,后头连夜审问、严刑逼供及如此严厉的处罚,每一步,严丝合缝,瞧着都像是有人步步推进,精心谋划好的似的。
仅凭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哪能做的到?
况且,仅仅只是因为一年前的那场过节,就要加害人至如此地步么?
可是,除了那杜韬,又会是谁,想要如此处心积虑的去对付鸿哥儿这么个孩子呢?还能够有本事收买顺天府府尹,冒着被霍家追究的风险?
学堂里的那些嫉妒鸿哥儿受夫子宠爱的同学?还是嫉妒鸿哥儿学业优异的学生么?如果是因为这些动机,远远构不成要陷害至此的理由啊?
除非,除非对方对鸿哥儿恨得咬牙切齿,已到了不弄他不足矣泄愤的地步。
可是,纪鸢姐弟处处小心谨慎,鸿哥儿出了学堂,便是连集市去得都少之又少,压根不存在得罪于人的时候。
纪鸢更加不会了,她这么多年里,安分守纪,连府门都未曾出过几回,除了在霍家遭受王氏跟甄芙儿忌惮,便再不曾开罪过任何人了,更何况,如今她马上便要回山东了,王氏、甄芙儿即便对她怀恨在心,犯得着绕这么一大圈来加害于她们么?
关键是,蔑视科举,收买朝廷命官,甄芙儿做不到,王氏…也不会这么傻啊,她若是想,有千百种方式除掉她们俩,万不会选择这一种。
除此以外,纪鸢压根想不到,她还得罪过谁呢,除了,去年在府外遭人绑架一事儿?
杜衡?
杜衡!
想到那杜衡,纪鸢双目瞪圆,电闪雷鸣间,脑海中快速闪现过一丝什么,心里头忽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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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敢滥用私刑?对方还是个这么点大的孩子,他…他下的了手么,这个府尹是昏了头了不成,这个杀千刀的,我定要告诉爹爹,将这昏庸无能的府尹告到圣上跟前去!”
霍元昭一边对着牢笼外头骂着,一边噼里啪啦的直掉眼泪。
她看着被折腾至此,依然陷入昏迷的鸿哥儿,是气得肝胆发颤,同时,满心满眼都是心疼,想要上前帮衬,却压根不知从哪处着手才好。
上一回出现这种情形的时候,是纪鸢落水险些丧命的时候。
她从前总是埋怨姨娘疼纪鸢疼鸿哥儿疼的比她好多,可是,此时此刻,霍元昭心里半点埋怨都没有了,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人与人之间,原来存在着这么大的差异,原来,有的人,没了依靠,是可以被人轻易践踏折磨到这种地步。
从来没有哪个时候,会比这个时候让她觉得,纪鸢、鸿哥儿竟是这样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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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愤及惊慌过后,纪鸢擦干了眼泪,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末了,让霍元昭前来帮忙,只捉着鸿哥儿的手,一只手一只手的给他上药。
鸿哥儿便是晕厥了过去,依然疼的胡乱发颤。
对着那皮肉相交的手指头,霍元昭瞧得于心不忍,只咬牙将脸别过了去。
纪鸢硬生生的咬着唇挺着,抹了药膏,便扯了身上衣裙上的布料,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的替鸿哥儿将受伤之处包扎好了。
是已经出了院子的时候,纪鸢忽然想到了什么,这才唤了菱儿重返屋子取的药,本是做那不时之需的,没成想,当真派上了用场。
伤口包扎好后,不多时,前头那牢头便开始一趟两趟的来催了,紧着最后要紧的关头,喂了鸿哥儿喝了两口水,又将特意备用的些个吃食留下,纪鸢施了银子打点好牢头后,便毅然决然的出了牢笼。
一路上,纪鸢坐在马车上只一言不发,眼里满是疲惫不堪。
霍元昭想要安抚,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无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若是被关在那牢笼三个月,即便出来后,便是鸿哥儿性命无忧,那双手怕也是废了。
霍元昭心急,只想着一会儿回府后,再去求爹爹,至少先找个郎中给鸿哥儿瞧瞧。
纪鸢此刻所想的却远不止这些。
去年,杜衡被送进了那兆司局,丢了半条命并被吓成了个傻子不说,还被罚到了边关,此生都不能返京,即便留了半条残命,这样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