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有些低哑,方才应该是睡着了。
边问着,大掌边伸了过去,轻轻拽着纪鸢的手腕,要去查看她的手上的脚踝,结果,她的手一拿开,就看到了粉红色的锦背上,那只秀气白嫩的小脚丫子。
小小的一只,不到他巴掌大小,一排胖乎乎的圆脚趾头,上边是粉嫩嫩的指甲壳,像窜珍珠似的。
霍元擎手顿了顿。
然后,见对方只有些羞涩尴尬似的,立马将小脚丫子一缩,藏进了被子里,看不见了。
第126章
足,不外露。
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跟前裸、露过的, 纪鸢几乎全是本能的反应。
然而, 对方往后不再是外人呢, 别说这双脚, 便是她整个人, 都是对方的。
可是即便心里清楚明白, 纪鸢仍然有些不大习惯。
大概是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头了,纪鸢只有些尴尬, 顿了顿, 只低着头, 小声说着:“无…无碍了…多谢公子关心。”
霍元擎看了她一眼, 道:“我看看。”
纪鸢愣了一下,只微微咬着牙,道:“当真无碍了…”
然而对方却定定的盯着她,那犀利又幽深的目光, 令人无处遁行。
想着伸头是一刀, 缩着头也是一刀,横竖是要来的,纪鸢抿了抿嘴, 好半晌,只将藏在被子底下的右脚缓缓地挪了出来, 随即, 又缓缓伸到了霍元擎跟前。
五个脚趾头窝着, 整个脚丫子窝成了一团。
霍元擎面上瞧着倒是与往日无异, 只低头看了她的玉足一眼,随即,神色自若的伸着大掌握了上去。
只觉掌心触感一片细腻,像是包裹了一朵白云在手心。
霍元擎淡淡咳了一声,只一脸面无表情的握着纪鸢的脚踝,顺着转了两圈,听到纪鸢兹兹呼疼,只低低道了声:“忍着…”
说完,又握着她的脚丫子反着方向揉了几下,如此,反复几次后,方道:“不碍事,未伤筋骨,右脚不要使力,休息两日方可。”
霍元擎常年在军营,擦伤蹭伤扭伤是家常便饭,手一探上去,便知其中缘故。
他将她脚放下,手刚一松,纪鸢立马又将脚快速了缩了回去,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真觉得好些了似的。
其实,脚还不算疼,真正疼的地方其实是那个有些敏感的部位。
纪鸢有些尴尬,只一直强忍着。
***
两人干坐在床榻上,坐了一阵。
眼瞅着夜色渐浓,屋子里的喜烛仿佛快要燃尽了,早已不知几更天了,见对方似乎无甚举动,纪鸢想了想,只微微起身,跪坐在床尾,冲那霍元擎缓缓道:“天色不早了,鸢儿…妾侍奉公子…侍奉公子安寝吧…”
说完,看了那霍元擎一眼,只缓缓朝他挪了过去,便要伸手主动伺候着去解他的衣扣。
霍元擎似乎有些意外,抬眼看了她一眼,不过沉吟了片刻,却还是伸手抓着她的手腕,定定的看了她一阵,只微抿着嘴,缓缓道:“不早了,歇吧。”
纪鸢一愣,良久都没有晃过神来,顿了许久,只又飞快的抬眼看了他一眼,道:“那…那还请公子安歇在里侧,妾睡在外侧,方便夜里伺候公子起夜。”
也不知是不是她一口一个“妾”的缘故,只见那霍元擎淡淡的蹙了蹙眉,嘴里低低的“嗯”了一声,人却连眼皮也未再抬一下呢,直接抬手将床尾的锦被一拉,盖在了身上,便径自躺在了原先躺的位置,外侧。
纪鸢歪坐在床尾,坐了好半晌,大概白日里将夜里的情形反反复复的设想了千百回,却万万未曾料到竟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进行的,以至于,整个人到目前还有那么些许懵。
见那霍元擎已经阖上了眼,纪鸢不敢在折腾下去,便缓缓地爬了过去,爬在霍元擎里侧躺下,挨着他不近不远的距离,末了,轻轻拉了一片衣角,盖在了自己身上。
完全没有因为对方对自己的…怠慢而感到失落,反而打从心窝子里松懈了一口气。
忽而觉得这洞房之日,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般…繁琐?
忽而也觉得其实身边这不苟言笑之人…还挺好伺候的?
尽管,今夜,大公子未曾碰她,可能会导致日后在院子里稍稍有些…难行,可到底今夜还是来了不是么?
为何不碰她呢?
那当初又为何应下了她的所求?
纪鸢脑海中乱糟糟的,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起先还稍稍有些拘谨,原本心里头该是极为紧张的,可是,大抵是从早到晚忙碌了一整日的缘故,浑身已经累得不是自己的了,又大抵是心里头的紧张感稍稍消散,只觉得躺在她身侧之人,并未曾散发出任何危险讯息,纪鸢心里头一松,只轻轻将眼一阖,竟然奇迹的闭眼就睡着了。
待纪鸢的呼吸平稳后,霍元擎缓缓睁开了眼。
他盯着头顶的粉色的床帏瞧了一阵,见耳边传来均匀安稳的呼吸声,霍元擎这才缓缓侧过了眼看了身侧人一阵,目光在她尚且稚嫩的脸颊上停留了一阵。
良久,方抬手轻轻扯了扯被子,替她将被子盖好,这才重新阖上了眼。
一夜未眠。
***
翌日,五更天还不到,那苍芜院的素茗便领了四个丫头缓缓朝着木兰居这边来了。
抱夏跟菱儿两人这晚可是通宵达旦的守在了外头,原先竹奚小筑的丫鬟本就不多,春桃又留下伺候鸿哥儿呢,而这木兰居里的人又都还不熟稔,这晚又极为要紧,二人有些不放心让外人前来伺候,便亲自守着。
本以为会要折腾到极晚的,却未料到二人退出屋子后,里头便无甚动静了,两人有些忧心忡忡的守在外头,当真一脸复杂。
哪知,这才刚刚合上眼睛,感觉不过上下眼皮碰了一下,就被院子里的动静给惊醒了。
出去一瞧,原是大公子屋子里伺候洗漱的人来了。
此时,天色还黑得五指不分,抱夏跟菱儿不由对视了一眼,一脸面面相觑。
终究还是在那竹奚小筑过惯了清闲自在的日子的,姑娘嗜睡,连带着她们几个也跟着享惯了清福,尤其是冬日里,日日方可睡到天色透亮了才起,像现如今这般,连鸡都尚且未曾打鸣就起来,还是打头一回。
不过,大公子要去宫里当值的,自然跟她们闺房或者妇道人家不同。
见那素茗乃是领头的,抱夏只忙笑着过去与之寒暄了一阵,得知,公子原来每日皆是在这个时辰方起,无论当值与否。
抱夏尤记在心,又细细问了一遭。
素茗见时辰不早了,但却并未因自己身份不同,便托大越主,只朝着抱夏笑着道:“公子此时应该醒了,便劳烦妹妹进里头通报一声吧。”
抱夏依言进去。
***
此时,里头那霍元擎果然已经转醒了。
屋子里还有两三支燃烧到底部的喜烛,打在屋子里稍稍有些暗淡,影影绰绰的,但也勉强能够看清屋子里事物,此时,霍元擎躺在床榻上,他的生活习惯打小就规矩,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歇,什么用饭,什么时候该去书房,若无意外,每日行程并无多少差异。
这般严谨规范的生活习惯,便也导致了便是睡觉,也有固定的姿势,一整夜,他几乎没有动过一下。
此刻,醒来时,却见他的臂膀处缓缓靠过来一颗小脑袋。
并未曾挨得多紧,就在霍元前正欲起时,眼看着对方轻轻翻了个身子,凑过来的,身子倒未曾靠过来,就小脸贴在他的臂膀处,大概是觉得有些痒痒的,皱着鼻尖轻轻往他胳膊上蹭了蹭,然后,又熟睡了过去。
霍元擎只觉得胳膊被蹭的有些痒。
原本是要起的,鬼使神差的又躺了一阵。
见她睡得香,一整晚呼吸绵长,几乎没怎么动过一下,这样的晚上,倒也睡得踏实。
又见她实在是小,脸也小,脸上还依稀有些婴儿肥,可不小么?才刚及笄,比他小了快一轮了,第一眼见时,他还有些印象,不过八九岁,被他吓哭了。
人小,身子也小,被子里统共就鼓起了那么一小团,猛地一眼瞧过去,只觉得就跟不存在一样。
在他眼中,其实还是个孩子。
霍元擎盯着她的睡颜,脑海中微微有些恍惚。
正愣神间,外头丫鬟轻手轻脚前来通报,道:“公子,该起了。”
霍元擎摆了摆手,起时,随手将寝榻上的帘子放下了,遮掉了里头纪鸢安稳的睡颜。
不多时,素茗一行人轻手轻脚的进来了。
抱夏瞧着素茗一行人,伺候穿戴的穿戴,端茶的端茶,备水的备水,所有人全都有条不紊,配合得极好,整个过程,动作又快又稳,关键是全程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抱夏瞧得心下惊诧,将这些悉数瞧在了眼中,顿了顿,见纪鸢还躺在寝榻上并未起来伺候,正要上前将人唤醒,霍元擎见了,冲她摆了摆手。
抱夏心里顿时有些暗喜。
***
纪鸢一觉睡到自然醒,大概心里装着事儿,醒的还挺早的,外头才刚冒出些灰白。
醒来后,才发觉她身侧已经空了,她竟毫无察觉。
第127章
纪鸢伸手往被褥上面摸了摸, 被褥上头没有温度, 人应该起了很久了。
她睡眠虽深, 但但凡心里装着事儿,也是极容易醒的。
这才第一日, 就睡过了头, 在对方眼中,她怕是个不知好歹的吧。
纪鸢只有些沮丧的拿起被子往头上一蒙。
从昨儿个夜里,到今日早上, 只觉得怎么桩桩件件全都不在自个的掌控中呢,没有一件顺心如意的事儿,她分明是个处事儿有条不紊的人啊?
纪鸢在被子里蒙了一阵,菱儿见她醒了, 立即吩咐丫头端了热水进来伺候,见纪鸢这会儿还赖在床上,只笑着道:“姑娘, 该起了,公子这会儿都已经入宫了。”
说着,替纪鸢将被子拉开。
纪鸢的脸被被子蒙得有些红,只闷声道:“公子什么时候起的,如何没唤醒我?”
菱儿拧了块帕子递了来, 笑眯眯道:“公子五更天不到便起了, 抱夏姐姐是要唤姑娘起的, 是公子不让抱夏姐姐唤的, 公子对主子还是挺好的, 知道怜惜主子。”
纪鸢闻言稍稍有些诧异,立马坐了起来了,接过菱儿递来的帕子,双眼却一直盯着菱儿,好半晌,只道:“公子早起…可还说了什么?”
菱儿想了想,道:“好像…一声未吭。”
纪鸢闻言,抿了抿嘴。
这时,抱夏寻了纪鸢的衣裳走了过来,闻言,只将早起发生的所有细节,一字不落的细说给了纪鸢听,包括苍芜院的素茗什么时候来的,说了些什么,她们在公子跟前是如何伺候人的,全都一字不差的描绘了一遍,末了,由衷感慨道:“跟那苍芜院的丫鬟们一比,当真觉得咱们几个压根不会伺候人。”
说罢,又瞅了菱儿一样,认认真真道:“打从今儿个起,咱们得要打起精神来了,入了这大房,定不能让这大房的人将咱们,将咱们主子给小瞧了去。”
说完,又瞅了纪鸢一眼,道:“第一步,便是要将咱们主子赖床的习惯给改了。”
说罢,跟菱儿对视了一眼,一人架着一只臂膀,将纪鸢直接从被子里给架了出来。
从此,便在也不是深闺中的娇女,而是一名…妇人呢。
***
看着铜镜里,菱儿替她盘的妇人鬓,纪鸢如何瞧,都只觉得如何不顺眼。
从前,纪鸢盘发,要么会在左耳后留下一缕发丝任其垂落置腰际,要么会在两鬓处留下几缕散发,只觉得娇俏又俏皮,少女气息浓烈,这是大俞未出阁少女最爱盘的发型。
然而此刻,所有的头发全都一丝不差的盘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及整张脸面。
纪鸢生了一张精致秀气的鹅蛋脸,不似瓜子脸那般清瘦小巧,是十足饱满、大气且富贵的面相,从前被发丝遮挡,只觉得青涩秀美,这会儿头发全都盘了上去,所有的五官似乎全部被打开了似的,在众人眼中展露无遗。
只见那双杏眼盈盈泛水,内似含水雾,目光流盼,清艳难言,两弯杨柳弯弯、温柔秀美的柳叶眉,眉目如画,婉转多情。
才十五,刚及笄,却已出落得如此光艳逼人,若是待脸全然长开,该是如何之姿?
就是,美则美,盘了这样的发饰,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大概是年纪还尚小,眼中还弥留一丝青涩清纯,只觉得就跟小孩子穿大人衣服似的,稍稍有些不大相称。
终究,还是名少女,不是么,便是如何装扮,始终扮不出妇人的韵味。
新婚头几日,需穿得艳丽。
前两年开始,尹氏便开始着督促着霍元昭跟纪鸢两个绣自个的嫁衣,早在去年与那王家口头议下亲事之际,纪鸢便早已将她的嫁衣给修好了,并一共备用四套出嫁后的华服,只是,在抬入这大房之前,所有的正红色全部都成了压箱底。
日前一并随着嫁妆抬进来的这几身衣裳,全是在“成亲”前,尹氏替她匆匆备下的,清一色的粉,藕粉,紫粉,梅粉。
菱儿替她挑了件梅粉褙子换上,又往她头上戴了一支玉蝶金钗,一对精致的翡翠石榴耳坠子,整个装扮不奢不简,不华丽也不素净,不张扬也不寒酸,倒也十分适合。
纪鸢瞧了镜子里的自个一眼,见稍稍有些没精打采的,只强自打起了精神,想着,初入这大房,怕是有得忙活,可是,细细想来,却又似乎又并无可忙之处。
大房尚无主母,无须给人问安。
她又不是主母,无须管事儿,只需管好她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便成了,且她身份底下,甚至连去给长公主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只觉得好似有些无所事事。
不过,虽不用给主母请安,但毕竟大房曾有过主母,纳过来头一日,应当前去给已故的沈氏上柱香的。
正思索间,忽而见正在给她收拾床榻的抱夏往床榻上上下下的翻找着什么,末了,急急走来问道:“主子…喜床上的元帕哪去呢?”
纪鸢愣了一下,只微微抿着唇,稍稍有些心虚,不过,眼里又稍稍有些狐疑。
纵使上头并无落红,帕子理应还在的啊。
纪鸢随着一道过去仔仔细细的寻了一遭,然而,无论如何寻,就是寻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