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芷芷把鸡递给王桂花,笑了笑,“也没多少。”
按照鸡仔的价格买的,能有多贵?
王桂花却不信,想着这孩子估计想吃肉想疯了,可怜的看了她一眼,就道:“那你先坐着,婶子去烧一锅热水把毛拔了。”
“婶子别忙活了,我这是刚吃过才过来的。”程芷芷连忙去拉她,走了几步,手腕上一热,被一只手掌狠狠抓住。
少年冷冷的话飘荡在耳边,“跟我过来!”
程芷芷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莫名其妙,“有话就说,拉拉扯扯像什么样?”
然后就试图从他掌中逃脱。
“我说,跟、我、过、来!”
他冷冽的眼神让她懵了一下,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拉进了一间屋子里。
“砰!”木门被关上,墙上正织网的蜘蛛险些掉下来。
狭小的屋子里,少年的呼吸都是急促的,面前的姑娘低着头,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看起来很是乖巧。
可周燃却觉得胸膛里有一把火在燃烧。
他努力的压抑着怒火,“你跟我退亲了?”声音里夹杂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恳求。
少女扬起头,漆黑的眼睛中带着丝诧异,“你不知道么?”
这是承认了?
心头的火被立刻扑灭了,一层层冰裹着寒风却席卷而来,他被冻得四肢打颤,“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
“哪不合适了?”他急忙追问。
有人做过一个分手统计,情侣分手的原因五花八门,其中“我们不合适”这个理由占据七成以上。
而这么说的人,要么是从头到尾没爱过对方,要么是被对方伤透了心。
程芷芷是后者,她只是觉得现在的周燃不是她第一眼让她动心的教书老师。
在讲台的周燃肆意挥霍着激情,凌乱头发下濡湿的眼睛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每次解决一个难题后,他就会骄傲的抬起下巴,“你看看你们这群笨蛋,这么简单的题都做不出来!”
通常一节课结束,他去办公室的路上就会跟着一屁股的学生,“老师,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下……”
周燃心情好的话会轻哼一声,然后抬起修长的手指接过课本给学生讲讲,但倘若那天心情不好,凑上前的学生就会丧着脸回来。
即便这样,学生也爱往他跟前凑。
那个周燃是骄傲的、放纵的、轻松的,有着不符合二十八岁男人的心性。
眼前这个周燃,同二十八岁的他有着一样的灵魂。
不同之处是脸庞是青涩的,身板是单薄的。
在这贫乏的七六年,他身后没有庞大的家底,没有背景的支撑,先前娇生惯养的少爷性子却如影随形。
他没有那么完美。
程芷芷在那一次分手后已经学着长大。
一个男人若把你的付出看做理所应当,那你也没必要把他的缺点加层滤镜。
懒就是懒,弱就是弱,他没心没肺,你也不必虚与委蛇。
程芷芷沉默太久,周燃紧盯着她的嘴巴,像等待凌迟。
“你知道我们上辈子为什么分手么?”
周燃不愿回想那段潦倒的日子,一层厚重的窗帘隔绝日光,室内昏暗到处充斥着刺鼻的烟酒味。
没有她在身边,他觉得骨头都是移位的。
一百多个日夜里,他每天都在懊恼那天对她说的话,然后一遍遍做梦,一次次惊醒。
“因为,我说你刷碗是……自愿的。”
他喉结上下滚动,眼尾都是红的。
“我错了,我不应该那样说你!”
梦中徘徊几百次的话语终于得见天日,他痛苦的揪起了眉头。
哪怕过了这么久,程芷芷再想到当时的场景眼睛也湿润了。
“你说,你不想做饭,也不想吃外卖。好,我为你学做饭。”
“你说,你不想穿褶皱的衣服。好,我为你学熨烫。”
“你说,你不想半个月见不了一面。好,哪怕拍完戏凌晨两点收工,我也搭车赶回去找你。”
“你说,你生病了。好,我无视导演的白眼去找你,回来被骂个狗血淋头。”
“.…..”
“最后呢?我娇笑着说你刷下碗吧,你就扔给我那样一句话!”
“我妈曾经就说,女儿啊,不能爱一个男人太满,不然会受伤的。我想,没关系呀,只要他爱我就行了。”
“你确实说过你爱我,我信了!”
“可特么的分开三个月,你一条短信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过!”
程芷芷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爱我,谁信呀?”
她眨眨眼,努力逼回眼泪。
“反正你少爷脾气也一堆,又懒胆子又小,我还不要了呢!”
留下周燃一个人,她拉开了屋门。
王桂花焦虑的站在门口,看见程芷芷出来后立马看她的面色。
脸蛋是白的,鼻头是红的。
她小心翼翼叫了声“芷芷”,程芷芷只点了下头就垂着脑袋离开,消失在院子里。
王桂花还愣愣的站在门口。
实在是丫头那声吼太响了,她怕出什么事就在门口蹲着,没想到会看见这一幕。
明显是哭过了。
周燃颤抖的站在原地。
少女最后一句的质问让他心都是疼的,本就白皙的脸蛋如今已是惨白,牙齿也不自觉狠狠地咬着嘴唇,直到嘴巴里出现一种铁锈味。
眼前被雾气晕染,长长的睫毛上也挂上了一层水珠,“我、我怎么会不爱你?”
极哑的嗓子几乎已经听不出少年说的是什么。
程芷芷走了,那只还没来得及拔毛公鸡就被王桂花扔进了鸡圈里。
张贵荣把这件事告诉张芳珍家里,张母咬牙切齿,“这算什么事儿,周林生咋会不知道已经退婚了?”
张贵荣对着嫂子瘪嘴,“何止这样,我看那小子还挺喜欢程知青的,一听退亲脸色都变了。”
张芳珍听到这话眼泪已经在眼睛里打转,抽泣了一声跑着进屋了。
张家几个兄弟看到这情况面面无语。
“要不我们去揍那小子一顿?”其中一个开口。
其他人一拍即合跃跃欲试,拔腿准备离开,却被自家老父亲吼住,“揍什么揍?丢不丢人!本来就是我们没事先弄清楚,还好意思怪人家?!”
晚上吃饭,张母好不容易把女儿从床上扒拉下来,“那小子有啥好,我看还不如隔壁村的二牛呢?”
张芳珍眼睛还是红的,一听这话,马上就反驳,“才不是,周林生长得比他好看多了,白白净净的,鼻子也很好看,二牛根本不能比!”
她第一眼就觉得他好看,可因为他太懒没有上进心,一直没好意思和父母提。
好不容易他退婚了,却又来了这一出。
眼看她又要哭,张父忍不住拍了下饭桌,一时间饭碗都晃了,“哭啥哭?他长得好看有啥用,还不是一样种地!”
“我本来就不同意这门亲事,这下正好了,以后谁要再在家中提起他的名字,就给我滚蛋!”
话音落下,几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安静无比。
张芳珍愣了一下,眼睛更红了,扔下筷子就站起身子,扭头又躲进了屋子里,砰一声关上了屋门。
“当家的,你这是干啥?有啥话不能好好说……”
张父专心吃饭闷不吭声。
说啥说,人家就是看不上你闺女!
喜欢一个人,你会觉得他浑身发光,就算缺点也会觉得可爱。
可一旦不打算继续爱了,那些曾让你热爱无比的缺点就会化为鬼怪,原来他是这样的……
周燃曾经的少爷脾气,在以前的程芷芷看来是家境所致,不怪他长歪。
可来到这个地方,他少爷性格还不悔改,没有人会纵容他。
其实,最令她下定决心一刀两断的就是他没有那么爱她。
或许爱,但没有那么深。
周燃曾经说过: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所以我做的不好希望多担待。
她担待了,可对方不会将心比心呀!
她也会累。
第15章 .015
说明白后,程芷芷既有些轻松也有些失落。
第一个爱的人,就这样告别了。
除了一开始的恍惚,程芷芷没多久就恢复了正常。
因为上次的尝过果子,这次有几个知青结伴上山采摘,程芷芷吃了几个,味道比先前好了点。
林沅又在看书,见她那认真的样子,程芷芷叹了口气。
明年就恢复高考了。
在原书中,这时候程芷芷早就被文盛青拐跑了,一心当老妈子一样照顾他。
文盛青是重生的,他早就知道明年会恢复高考。
因为是主角,气运在身,他很顺利考上顶尖名校,带着程芷芷北上,毕业后靠着岳父的关系,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步步高升。
美人见得多了,程芷芷这种黄脸婆就入不了眼,没多久文盛青就开始偷腥,甚至大肚子的女人找上门,直接登堂入室,将自己扫地出门。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穿进这本书里。
虽然她对文盛青这种渣男怨念颇深,但远远没到恨之入骨的地步。
正想着,眼前就出现文盛青的身影。
男人上身穿了件短袖,喷薄的肌肉充满了力量,此刻一手举着瓢舀水喝。
仿佛注意到她的视线,男人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大白牙。
“程知青,怎么了?”
程芷芷站在门口,听见这话也没什么,直接转身回屋,留给他一个背影。
“芷芷,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林沅从书本中抬起头,看着没有表情的程芷芷。
刚文知青话她听到了,但芷芷没有应一个字,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芷芷这么给人落下面子。
“嗯。他人品不好,你以后也离他也远点。”
“我知道了。不过周围人对文知青的评价都挺高的,还有允佳这段日子和他走得挺近的。”
林沅倒不觉得程芷芷是个惹是生非的人,她这样说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程芷芷倒没想过陈允佳和文盛青有啥关系,毕竟书里对他俩描述很少。
难道是因为文盛青在自己这里碰了壁,转而打起陈允佳的注意?
蓦地,程芷芷觉得她忘了什么重要的剧情。
下午,陈允佳凑到了程芷芷身边,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芷芷,能不能借我点钱啊?”
“没有!”
陈允佳急了,“你怎么会没有,伯母每月给你寄大几十,前几天你还有工夫买鸡,怎么会眨眼就没了?”
知道的倒是挺清楚。
程芷芷冷哼一声,“你也知道我前几天买鸡了,现在哪还有钱?”
“你、你就是不想借我!”
林允佳气得胸脯都喘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天天和我作对,我还好心借给你钱?
脑子有坑吧!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陈允佳干脆破罐子破摔,朝她大吼,“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看现在外面都是咋说你的!勾搭着周林生不放,还把人家弄生病了,就整个一狐媚子!”
“你敢再说一句狐媚子信不信我撕烂你的脸!”
程芷芷返回,居高临下恶狠狠盯着她的脸。
陈允佳被盯得头皮发麻,气势也弱了点,但很快又镇定,“我又没说错,现在村里都是这么说你的,有本事你把他们的脸也都撕了!”
退婚了还和周家走那么近,这不明显吊着周林生么?
现在好了,人家为她连张家的婚事都拒绝了,程芷芷满意了吧?
林沅看着样子赶忙上前劝架,气冲冲瞪了陈允佳一眼,“允佳你闭嘴!”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程芷芷的后背,温声道:“芷芷别生气啊,她都是瞎说的!”
在林沅的安抚下,程芷芷冷静了许多,茫然的看着陈允佳,“你说周燃生病了?”
陈允佳嘲讽地笑笑,“怎么,你不是经常往周家去么,难道你不知道,他已经卧床好几天了?”
反复发烧,听说赤脚大夫来来往往已经好几趟了。而王桂花这几天连工都没上,一心照顾她儿子了。
王桂花确实嘴角要磨出泡了,虽然她总嫌弃周燃,但好歹是自己儿子。
当初生他的时候他的体质就不好,呼吸时断时续。
后来孩子他爸周继龙回来了,就给他起了个大名。
周燃,生命像火一样燃燃不息。
可能也是碰巧,打那以后,孩子身子骨好了起来,比同龄人都壮实。
王桂花却心有余悸,哪怕长大后周燃总以身子不舒服为由躲避下地干活,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周小黑趴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少年。
王桂花心急的看着赤脚大夫,眉毛堆在了一块,“丁医生,孩子咋还这样?”
已经好几天了,昏昏沉沉还不醒。
丁医生拎起药箱,“按理说早该醒了啊……难道是自己不想醒来?”
“那、那咋办?”
丁医生瞥了眼紧皱着眉头的少年,叹了口气,“这种情况我还真没见过,如果明天还不醒,就抬进县城看看吧。”
哎呦!王桂花整个心都被捏成一团,皱皱巴巴。
“我看林生好像还有点意识,不然你们和他多说说话。”
丁医生刚说完这句话,床上的少年眼皮动了动。
“娘,哥哥醒了!”周小黑擦了下眼睛,惊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