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上石砖小路的时候,洪校长心有余悸的样子格外明显,晏椿和裴念相视点头,心中都有了数:不敢走这条死门路?洪校长知道的东西也真是不少。
到底还是没忍住,洪校长拿手帕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脸色惨白,却还是强硬地拉住了要往里走的晏椿:“非要走,走这条,路,路吗?”这是紧张地连说话都结巴了。
跟在他身后的裴念似笑非笑地回答道:“洪校长,要进后山,难道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吗?”
洪填听他这个口气就知道事情迟早要揭开了说,干脆也不再装下去了:“你们不是知道的么...这条路的石砖...”
看在洪校长还有合作意识的份上,裴念拍了拍他的肩膀:“您不用担心,有前头那个踩着,不会出事。”
裴念说这话的时候,晏椿踩碎了第一块石砖,准确来说是踩碎了石砖上被邪灵加盖的印记。
晏椿穿着道鞋的脚像猫走路一样轻飘飘地落在砖上,但邪灵印记破碎的时候还是镇得她脚腕上的单枚铜钱发出沉闷的声响。
直到路西野跟着晏椿往前走了十多步,洪填才算是闭上了因为惊讶而大张的嘴,讪讪地准备跟上去。
“您还记得她踩得哪一块吗?要是踩错了的话...”裴念心里还记着洪校长藏藏掖掖的不告诉他实话的事情,非常坏心眼地吓唬着越大的老教授。
洪填毕竟比小辈们多活二三十年,哪里听不出来其中的揶揄,心里的紧张散了一点,当即也摆起了长辈的架子:“臭小子别以为仗着我有错就对老人家指手画脚,等进去了你才知道那些事情我为什么不说。”
......
石砖小路其实不长,大概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小路尽头的植被和外面的绿化林很不一样,冠叶巨大的榕树盘根错节地长在这片土地上,互相纠缠地遮蔽住了大部分日光,使得这片土地显得格外阴森。
晏椿从踏碎邪灵印记开始,就感知到了漫山遍野的鬼气和阴气,浓度之大堪比越城的殡仪馆,却比那边更为诡谲更为阴邪。
研究大楼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前方,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来往的人影。
“那栋研究楼的来历比较特殊,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会儿建起来供学生读书的。越大建校之后就一直废着,十年前有几个投资商以个人名义把大楼翻新,一直保留着用来做一些‘特殊’的研究。”
晏椿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这研究是挺特殊的,特殊到这十年里起码死了几十个人?”
晏椿其实是往少了说的,因为光是那些绞杀榕里藏着的阴灵都不止这个数字。
“您就和我们说说研究大楼里的人怎么进来的,这些研究具体又怎么运作吧。”
洪填颓丧地点了点,一边领着他们往研究大楼的正门走,一边介绍这栋楼的具体来历:“那几年国内特别兴吸纳人才,参与研究楼修缮的几个投资商也有这个想法。他们决定从各地招揽人才发展前端技术,走学术研究的路子。”
“投资商吸纳人才的渠道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从全国各地重金聘请精英研究人员;另一种就是去国内比较落后的地方招收资质好的学生来填补研究助手的空缺。”
“前者都是个性差异大,做起学术研究能不要命的疯子,后者从小被他们资助,长到大能用的时候基本也都被洗了脑。”
“那些投资商修缮研究楼的时候,也给越大捐了几栋学科楼,所以他们出去招人的时候也都多少冠着越大的名号。”
“这事的影响一开始也是很好的,直到后来...研究楼里有一个学生助理...自杀了...”
第29章 食影鬼
越靠近这座研究大楼, 晏椿所能感应到的阴气鬼气就越明显, 她以为在有人活动的地方种一片绞杀榕已经够恐怖的了,可走到大楼正门之后,她才不得不承认居然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东西。
他们进山的那一边是交缠盘结的榕树,而越过研究大楼的另一边则是一排鬼气森森的古槐。
槐, 也是鬼木, 素来就是鬼最爱栖身的地方。
事实上,真正令晏椿感到胆寒的并不是槐木林里的鬼气, 而是和槐木林比较之后,鬼气和阴气呈几何倍增长的研究大楼。
这哪里还是一栋普普通通有活人在的楼啊?这里恐怕是地狱吧?!
路西野虽然不熟悉玄学道术,但那些成堆的理论知识他是没少看的,看到这座后山里的情况之后也是忍不住感叹:“这是怕里面的人活得太长了吗?”
进到研究楼的大厅之后,几人陆陆续续看到了走动的研究人员和学生, 或许是搞学术研究的都有自己的个性, 楼里走动的人在看到他们四个外人进来之后最多也只是瞥一眼就算了, 大部分都忽视了他们的存在。
洪填进楼后示意他们稍等片刻,而他自己则走到大厅前台, 熟练地使用研究楼内部网络和这里的负责人联系。
路西野默默拿出自己的手机,低声和他们说道:“楼里没有对外信号, 应该是有自己的内部联系方式, 如果里面真要出什么事情, 外界根本干预不了。”
外面的人进不来, 里面的人又不主动和外面通讯, 简直比监狱还要封闭。
三个人默契地在大厅散开, 尽量收集研究大楼的基本情况。
晏椿挑了东边走,拐进走廊之后看到的就是和普通大学教室一般无二的排布,只不过她肉眼看到是正常,开了天眼就不一定了。
在晏椿特意望气的情况下,一层东边的这条走廊显然十分不讲究。
走廊两边都有研究室,每一扇门都做了排列编号,且规格面积都不一样。仔细观察的话,也会发现每一间研究室都是单门出入。一样怪异的是,这条走廊也不是全然平行的一样宽度,不仅是歪歪扭扭,走在上面还有明显凹凸不平的脚感,像是从各个方向被挤压过一样。
一层走廊的光线十分晦暗,仅仅只有尽头开了一扇透光的窗。
晏椿面对着窗户的方向,嘴角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来。
在晦暗的走廊里,晏椿逆光的影子静静地躺在大理石砖地上,和光线的来向背道而驰。
晏椿装作不经意地到处查看,而她地上的影子却悄悄动了起来。
地上的黑影按照她的体型分裂出一具更小的影子,小东西顺着晏椿的影子从脚踝慢慢爬向脑袋的位置,两只手掐在晏椿影子的肩膀上,脑袋一偏便露出了它的全貌。
是一只还小的食影鬼。
食影鬼露出尖锐的牙齿,张口就对晏椿的头咬了下去。
这只食影鬼还小,威力根本不大,晏椿微微一偏身,就躲过了它的嘴巴,但她的一缕头发却也是断落了下来。
晏椿果断扔出了手里早就准备好的定鬼符,加持过咒语的符箓即刻呈现坚硬的钢片质感,将她影子头顶的食影鬼嵌进了地砖,食影鬼即刻发出一阵短促的尖叫,啜啜泣泣地捂住自己被穿透的小腿,小声地哭了起来。
“呜呜,疼~”
晏椿乐了,居然还是会说人话的食影鬼啊。
普通食影鬼靠吃影子为生,而生人的影子自带主人的精气神,对于食影鬼来说就是营养丰富的补品,吃影子的食影鬼虽然伤害不到人的命数,但因为吞食了人类的一部分精气神,还是影响人的体质。
可眼前的这一只小东西倒是真的厉害,要不是她偏了头,被咬掉的估计就不是那一缕头发这么简单了。
食影鬼小小的一只,人手人脚,是和晏椿一样体型的黑影,但体型再熟悉还是逃不过被晏椿用红绳绑了个结实的命。
等她回到大厅的时候,裴念和路西野已经在等她了。
对于被她牵着的一团红绳,两人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但相比之下,裴念还是先把自己遇到的情况和晏椿讲了一遍。
“我们刚才在大楼外面的时候是确实感受到夸张的阴气和鬼气的,但进了楼里之后,鬼力弱的小鬼我倒是遇上了一两只,但绝对不是和这满楼阴气能搭上边的。”
站在一旁的路西野本来也准备说些什么,可目光触及晏椿那处明显断过的头发之后,立时皱起了眉头:“你头发怎么了?就这么一会会你不能小心点嘛?”说着把她从头到尾翻了个遍,生怕她哪里还受了伤。
“没什么事的。”晏椿摇了摇头把团成一团的红绳解开露出了食影鬼黑乎乎的脑袋,“你们看这个。”
裴念一眼就认出了被红绳绑住的东西:“食影鬼?”
路西野伸手撩了撩小东西的头发问她:“你抓它干什么?”
旋即,他注意到了小东西嘴里漏出来的头发,这回直接是彻底脸黑:“你头发它干的?它想吃你?!”说完就捏住了小东西的黑脸,手上使了狠劲。
是路队不留情面的暴躁了。
食影鬼的小手还被红绳绑着,只能任由路西野这样捏它的脸,黑洞洞的眼睛里噙满了眼泪,瘪着嘴巴到底还是哭了出来:“呜哇哇哇哇!你欺负人!”
晏椿赶紧拍掉路西野的手:“你不能轻点嘛?它还是个孩子。”
路西野再度黑了脸:可拉~倒~吧!
晏椿拿手指抹掉小东西的眼泪,理所当然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作为一只没威慑力的食影鬼还能安好地活到现在,又会说人话,小东西肯定有用处。”
就在这时,一层某一间研究室里传出了一阵疯狂的笑声:“太棒了!这简直就是最完美的数据!”
在大厅的三人当即发现不对,因为夹杂在那阵笑声里的,还有心电监护仪“滴滴滴滴”的警报声。
循着监护仪的警报声,裴念和路西野撞开了一间研究室的门。
门打开后,监护仪的声音更加刺耳,昏暗的环境中,躺在操作台上瘦骨嶙峋的女生最为扎眼。
她身上贴着数片电极片,除去连接3导联心跳监护仪的三片之外,其它都连接在一台明显改装过的厌恶刺激仪上。
然而不等他们有所动作,门外便闯进了好几个全副武装的保安,将晏椿他们牢牢拦在操作台之外。
监护仪的声音还在不停响动,可操作台前的三个研究人员却始终无动于衷。
路西野不解地看向他们,语气渐渐阴沉起来:“你们在干什么?没看见她快死了吗!”
操作台上的女生身上有好几处明显的皮肤电灼伤,加上刺激仪上还在工作的数据,很容易就能猜到这女生是因为电击出现了意识丧失,继而出现昏迷以及心跳停止的症状。
路西野说的对,如果不迅速采取复苏手段,这姑娘十有八九活不下来,更何况从他们听到警报声响开始算起,她心跳骤停至少已经五分钟了。
可即便被路西野这样呵斥,研究室里的几个研究人员依然冷漠无情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毫无生机的眼睛只在记录数据的时候有点光亮。
而先前闯进来的几个保安,在这种情况下竟然直接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裹尸袋,几下就把那个女孩装了进去。
路西野心凉了,因愤怒而咬紧了牙关,不由自主握紧的拳头也在微微颤抖,当即闷声不吭地往操作台的方向走。
那边的保安见到他这个样子,也立刻站起来迎上去,试图将他推搡到门外。
可路队毕竟不是吃素的,在特派队打十个趴十个的战绩让那些外强中干的保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他压抑着怒气要对研究人员动手的时候,却被晏椿拉住了。
“你别去了,她命止于此,救不回来的。”
心肺复苏或许吊回她的一口气,可这一口气却远远不能把她的命吊回来,她想死,比想活着的愿望更强烈。
晏椿把他僵硬的拳头掰开,轻轻地给他捏手心,直到握在腕子上的手觉得他脉搏没那么激动的时候才松开。
晏椿转过头,声音很是讽刺:“把裹尸袋放下吧,对你们来说,她是不是死了就没有半点价值的人?那你们死的时候,下场肯定比她更惨吧?”
那几个研究员没有回应她,晏椿便蹲下身,打开了装着那女生的裹尸袋,强硬地从她僵直紧握的手心里拿出了一个电流电频的控制装置。
她就站在路西野前面,冷冰冰地看着屋子里的这几个人,面无表情地说出他们的那些“事迹”。
“先是逼她嗑药,在毒瘾发作之后进行电击实验,再一步加逼药量,控制她的意识让她自己电自己?而你们甚至在最后时刻还要对她进行精神压迫,直接导致她失手致死。现在,实验品死了个干净,你们也拿到了满意的数据,是不是就觉得这整件事就和你们没关系了?”
“这可是一条人命!”
晏椿发狠地将手里的控制器摔在地上,怒斥着眼前这群麻木不仁的所谓“学者”。
怪不得楼里到处都是阴气鬼气,如果每一个死去的人心里都像这样有怨有恨,处处厉鬼怎么会不出事!
研究员中的一个立马变了脸色,厌恶地看着晏椿:“小姑娘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到处造谣诽谤不要钱的?!”
他话是这么说,心里却难免咯噔了一下。
只是因为面前这个小姑娘说的一点没错,她说出来的所有实验过程和他们计划的一般无二。
然而,这里所有的研究都是小组内保密的资料,不可能平白泄露出去。
晏椿的说出来的话让这个研究员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资料泄密,而不是这一条人命。
另一个人倒是不露怯,不考究她的话音,只是对晏椿露出了莫名其妙的嘲讽笑容:“你一个无关人这么真情实感干什么?世界上最贱的不过就是人命,更何况,电击致死可是她自己动的手,与我们可是绝对无关。”
他甚至煞有其事地捡起了地上的控制装置,颇为‘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们所有研究都是基于参与者自愿配合的情况下展开的,每一个人都签了合同,甚至我们都没有主动操纵实验进程的权利,造成这样的结果只能说她命贱,意外而已。”
“更何况又不是没给她钱,死了就死了,我还嫌她死了脏了我的地方呢。”
对方准备得十分充分,完整的实验计划书都带有参与者的签名,还有一份对方表示自愿参与并可以自主承担实验后果的签名。
更可怕的是,外面经过的研究人员和学生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是屡见不鲜,并没有人对这件事的做派感到不对,几乎所有人都麻木不仁看着女孩的尸体被被保安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