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晏椿站稳了脚跟, 那个黑乎乎的小东西才清晰起来。
扑进晏椿怀里的七七是一只黑色的土猫, 琥珀色的眼睛漂亮清澈,猫尾巴十分灵活地缠绕住晏椿的手腕, 肉垫踩在她的肩膀上,还伸着存在感十分强烈的一小段粉色舌头, 总让人忍不住要去拨弄一下。
晏椿这辈子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七七,也是七七带着师父去救了她这条小破命。
想到这儿, 晏椿就觉得心软。
“七七呀,当初我那么惨烈地躺在那儿,要不是你,我指不定就往地府里报道了呢。”
“可我也没想到,重生这事儿还得看命呢...想我以前是个多风光的女主命啊, 怎么现在就落到这么个‘家徒四壁’的道观里呢?”
“就咱们小道观这样的境地, 你说我除了把心思放在赚钱上还能干吗?”
“偏偏这社会还是没信仰的人多,用玄学赚个钱也是好难哦...”
说着说着,晏椿发现自己又沉浸在了自言自语的死胡同里,抱猫的手僵了一僵, 又迅速恢复过来。
自从她重生到十岁的晏椿身上后,不知怎么就有了这自说自话的毛病,一个人想东想西的时候尤其会发作, 七年下来, 没一点儿要改善的意思。
她自己觉得是完全可以列在“玄学界十大未解之谜”之一了。
“想知道玄学公会榜首小姐姐为何会陷入自言自语的魔咒之中吗?让我们走进科学, 走进小姐姐,带领大家领略深井冰的内心世界...”
晏椿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茫然地叹了一大口气:“晏椿别再说啦...”
跟着便抖了抖脸上被风拨乱的刘海,摸索着把怀里的七七扶正。
刚才还一直安稳的七七突然凑上前用舌头舔了舔晏椿的脸颊,细声细气地发出了几声猫叫,爬到了晏椿的肩膀上。
晏椿朝着七七叫唤的角度看过去,山顶那棵大榕树树底,藏着一只灰色的野兔,小兔子一接触到她的视线,兔耳朵就扑棱棱地倒了下来,连蹦带跳地跑远了。
收回目光的晏椿转身摸了摸七七的脑袋,心不在焉地卷了卷自己的长袖,声音懒洋洋地:“走吧,回家该奶‘巨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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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椿脚程快,从山顶回来用不着十分钟。
回到道观的晏椿还裹着晨露的清凉,带着她微不可查的恶意敲开了道观后院的另外两间房门,笑意澎湃:“一起啊,奶‘巨婴’这种事情不能只让我来做嘛,我还只是个小姑娘呀?”
言外之意即是:这么糟心的事情,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装傻充愣的张顾昭、张顾瑾兄妹认命般地带上了房门,额上的青筋和冷汗凸凸地往外泛。
晏椿在小道观行二,上头有一个小师兄张顾昭,下面有一个小师妹张顾瑾,两个人是兄妹,亲的,还是快把我哥/我妹弄走的那种亲。
想到即将“被迫营业”的场面,兄妹两个不约而同地觉得脑袋突突地疼。
小道观名字叫“金阙观”,盘盘总总下来就是个两进的院落,前院除正殿外还有东西两座偏殿,后院则是三人生活的地方。
金阙观正殿为三清殿,供奉了道教三位最高神。东偏殿供奉的是青玄九阳上帝,是民间传说中大圣大慈的神祇,在百姓中十分受爱戴。
而剩下的西偏殿则供奉了金阙观自家祖师爷的画像。
和另外两座殿宇相比,西偏殿的摆设更加接地气,换种说法,那就是更“寒碜”,毕竟道观又小又破到底是个铁打的事实。
晏椿第一次来的时候,真的是连表情都要僵了,只觉得自己要是祖师爷,可不得托梦把小崽子们一个个吊起来打啊!
都给单独建一座偏殿了,竟然连个雕像都不给塑,非得挤在画像上!
塑不起金的铜的,你给我捏个泥人也很难吗?啊?!
祖师爷老大不高兴了,生气,想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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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顾昭觉得这一早晨以来,自己抽搐的眉角就没有安静过。
被“强迫营业”之后,他在书房格子里挑了三支最粗最贵的清细檀香,口中默默祈祷:祖师爷,今天请务必少作妖!
金阙观的主殿设三堂供,即香、花、灯、水、果几样常用贡品,东西偏殿则是一堂供。
另两殿的天神从来都很满意,唯独西偏殿的祖师爷,装逼、搞事、挑剔?花样多得人神共愤!
进到西偏殿的同门三个人,按照祖师爷以往的要求,开道音,供檀香,摆着以前从来不出错的牡丹“绯桃”,恭恭敬敬地祭拜。
只是这檀香的第一阵青烟刚刚飘起,小道观祖师爷虚幻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这片空间里。
大家还没开口打招呼,祖师爷缥缈的声音就迫不及待起来:“昭儿,快把这花给我换了,这几日天气太热,别家道友都说我这“绯桃”开得太妖艳,太不得体了!”
兄妹两心道:就你自己这样子本来就没多得体,好吗?!
张顾昭的眉角再度抽了抽,好奇问道:“不要‘绯桃’?那您要个什么?”
发现自家徒孙有妥协的可能,祖师爷兴奋地对了对自己快虚没影的手指,哼哼唧唧地讨好着:“别的牡丹品种行吗?我看寇道友家的‘姚黄’挺好看的!符合我现在的清纯路线!想要...”
张氏兄妹听到这个答案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姚黄?你怎么不去抢呢?拿咱们道观一个月伙食费就去换你这一时兴起的“牡丹王”?
两人默默把自己缩回了蒲团上,瞄了眼晏椿后闭口不说话,给自家祖师爷的表情带着显而易见的“愿你好自为之”。
这时候,后知后觉的祖师爷才弱弱地把目光放向晏椿。
好嘛,忘记咱们这里还有个大佬呢!
晏椿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微笑,像是没看到大家的表情,又道又佛地开始自言自语,但这些话听到巨婴祖师爷耳里,就是让他浑身发憷。
“诶呀,以前种‘绯红’的时候,不知道花了咱们多少劲才成活呢,现在才几天呀就有人不喜欢她了,真可怜。”
“‘姚黄’好看呀,千叶黄花,冲着这名头,咱们祖师爷也能在其他道友那边长脸啦!”
“小师兄,寇家多有钱的?我听说天城多半儿地产都是他家的,是不是?”
“混得真好,咱们半天没个香客的金阙观可比不上。”
“我算算我们仨得吃几个礼拜的粗米酱菜才能存下一株花来。”
说到最后,晏椿无意地捋了捋自己的发尾,突然灿烂地笑起来:“祖师爷,您刚才说您想要个什么的?我看看是不是我听错了?”
人暖心善小天使秒秒钟就变成了给软刀子的魔鬼,咱祖师爷立马怂得连灵台都清明了。
晏椿是魔鬼,凡人惹不起!
方才还缥缈着的声音一下子蔫了下来,抱着点儿最后的心思退而求其次:“后院水缸里那朵青莲行吗?出淤泥而不染,显得我特别清高...”
张氏兄妹默默地抹了一把冷汗:真是临了了还要讨嫌。
后院天井下的水缸种了一丛青莲,刚生了两朵,一朵开得正好,一朵才结了骨朵。
抱着少看一眼赚一眼的态度,晏椿很快离开了西偏殿,拿着剪刀到后院水缸里剪下了其中那朵开得正好的青莲。
莲花才刚剪下来,荷叶们就泄了气,扑棱棱地软下来,一会就沉在了水面下。
晏椿一手握着青莲,一手把水缸里的荷叶们捞上来,软软地安抚道:“委屈你们了,回头给缸里放两条锦鲤让你们开心一下。”
拿了青莲的晏椿回到偏殿,替换了供桌上的绯桃,祖师爷虽然作妖但也特别好哄,香炉里清细檀香的烟都打着旋儿飘了起来,和自家小辈们神神叨叨着其他道观祖师爷的八卦,一点都没有作为祖师爷的风范。
简直就是幼稚的戏精本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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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椿前些天好不容易结束了这社会令人揪心的hard模式高考,天天日日地捣鼓着怎么给道观攒钱,小半个月下来,在越城玄学一条街摆算命摊也摆出了名号。
想到这是几乎可以承担道观近1/4开销的冷门高薪摊位,晏椿就特别来劲,想出门赚钱的渴望比修炼还强烈。
摆摊用的家伙事儿被晏椿胡乱地塞在自己的布包里,和张顾昭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出门:“小师兄,我去摆摊,中午你回家的时候记得来宠物医院接我。”
晏椿的算命摊摆在玄学一条街一家叫做“西关”的古玩店门口,几个蒲团外加一面看相算卜的幡旗,这些就是算命摊的全部固有资产。
晏椿今天刚准备开摊,一道冷冷的不屑声就在她耳边响起:“哟,咱们现在都法治社会那么久了,居然还有残余的封建迷信出来荼毒社会啊?”
民间传说它体长大到能够吞下一头大象。
伤口处理室的这条大蛇和巴蛇所有的外貌特性几乎都一一对应,不用晏椿仔细推敲,里面那条闲不住的蛇就已经把自己卖了个干净。
从外面往里看,巴蛇腹部有一条比较长的割口,牵出了里面殷红的血肉。
就晏椿这个角度看,苏医生正在用酒精棉和缝合线来回缝合那条割口。
里面那条巴蛇外表看上去没有一点动静,但脑子里的意识却都已经传到了晏椿耳边。
“诶~诶诶诶~嗷!”
巴蛇发出人性化的哀嚎,正在惨兮兮地自言自语:“早知道就不该贪那只肥肥的大田鼠了。现在好了,大田鼠没吃到,反倒把自己剐得...哦吼吼!!好痛哦!剐得屁股疼!”
“想我堂堂一条拿了合法身份证的巴蛇,怎么就这么惨?!”
“嗷嗷嗷嗷!!轻点~我疼!呜呜呜呜......”
蛇有没有屁股,晏椿不知道,但听到里面时不时传出的脱线声音后,晏椿当真是哭笑不得。
假装没有动静的巴蛇,自以为谁都听不见它的意识,话痨技能满点释放,自顾自在蛇脑子里跑起了无数个自夸小剧场,还是自带扩写能力的那种。
“我是一条蛇!”
“我是一条威风堂堂的蛇!”
“我是一条唱着威风堂堂能带大家驾辇的蛇。”
“哈哈,好诗!好诗!”
“诶,卧槽!又疼到我了!!”
晏椿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可想着这样在背后笑话人家真的不好之后,又立刻板下了脸装严肃。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连短短两秒都没憋住的晏椿脱口而出:“这是什么神经病写诗啊!”
躺在伤口处理室的巴蛇,脑袋上套着类似于封了口的伊丽莎白圈罩子在认真吸麻醉,而它半张着的蛇嘴则露出了上颌两枚锐利的毒牙,口水直流。两只竖瞳的眼睛睁得老大,巴蛇本蛇则没意识地在伤口处理台上摊成大蛇饼。
看着眼前的场景,晏椿更是特别不给面子地评价:“传说能吞大象那是大家同情你编的吧?你现在真的好像二百五智障啊...”
她刚损完那条蛇,七七就用小爪子挠了挠晏椿的手臂,发出了有一点点严肃的猫叫:“喵呜~喵~”
椿椿,你坏,不要嫌弃大头蛇!
对小主人有严格要求的七七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晏椿的手臂,像是在努力吸引走神学生的猫咪老师。
晏椿知趣地挠了挠七七的小下巴,一本正经地配合它:“好好好,我错了。好歹也是成精了百多年的妖兽,我不好这样说人家坏话的,没礼貌。它没有摊成蛇饼,它一直很威风,最棒!”
七七看了看自家小主人,又看看里面那条蛇饼,满脸正义顿时垮了下来,丧气地“喵”了一声。
好吧,它承认,巴蛇现在确实是蠢乎乎没错了,根本就一点都不凶,一点都不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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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还沉醉在自己脑洞世界里的江临,突然就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场。
和苏医生的温和完全不同,这股气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长驱直入地穿透了他的意识结界,吓得它不由得绷紧了身体。
什么玩意儿?!什么东西跑到我的意识里来了?不能让我自己一条蛇玩吗?我不要人家陪啊!
苏医生对巴蛇的感知十分敏锐,当即便察觉到了它的不安,手掌带着温柔的气息抚摸江临的本体,尽量让它镇静下来。
睁着滴溜溜竖瞳装傻的江临打起了十万的敏感精神到处观察,冷不丁对上了窗户外晏椿的眼睛。
顿时,一种好像在被偷窥意识的想法蹭地钻进了他的蛇脑袋。
就在江临半信半疑看着晏椿的时候,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就出现在了他的意识里。
“嗯,你好?”
江临瞬间炸了鳞片,蛇尾巴吓得“啪啪”抽动了两下。
“我去去去去!!!谁?谁说话了!”
完全没觉得自己在吓人的晏椿,看见巴蛇这个样子就忍不住逗他,逗得这条大蛇尾巴甩得更加厉害。
“大蛇饼,你好啊!”
“大蛇饼,你这么大只的妖兽也会怕痛呀?羞羞脸。”
“大蛇饼,你有没有主人啊?”
第33章 龙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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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大神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
路西野僵硬地回了神, 略带机械地回答她:“有,被攻击的时候,护身符起了作用。”
那天晏椿的推算没有错, 当时四个人在现场勘查可能遗漏的细节的时候, 被一条大蛇正面攻击, 所幸有护身符护着才没有被活吞。
好不容易缓过劲的路西野顺了口气,向在场的人解释这次的事情。
“一开始是刑侦队接到了好几起人口失踪的报案。根据失踪者家属提供的消息, 失踪者们离开前都有明确表示过会到城西水坝逗留。”
“刑侦科最初的猜测中, 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游野泳导致意外身亡, 或是其它原因的溺水, 但是最新发现的尸骨给了我们新的辨别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