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就如罗九宁所言,看得吃不得,他天生的毛病,也不太可能与那些嫔妃们有什么。
但徜或她们动了歪心思,那高墙圈禁,最后送入禁庙的郑姝,就是她们的下场。
所以,这于裴嘉宪来说,实在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儿。
谁知为了选妃,这厢罗九宁都还未着急了,丽太妃就先跟人掐起架来了。他也是本能的,对于自己的生母有些厌恶,闷声道:“丽太后一人疯了,难道你们大家要陪着她一起疯?”
言罢,他于身后挠了挠罗九宁的背,悄声道:“走,与朕一起回建章殿。”
要说为帝,躲得过馋臣佞臣,最躲不过的,是一种叫作弄臣的东西。弄臣是什么呢,就是供皇帝在烦忙的政事之余,来供他开怀,解乏,玩闹用的。
近来,裴嘉宪就得了这么一个弄臣。其人名唤宋辞,也是翰林学士中的一位,待皇帝走马上任之后,召来翰林学士们一见,发现其人非但仪表堂堂,言谈幽默,话语灰谐,便将他召在鞍旁,随军北征。
而正是在北征途中,这位宋大人给眼看年满三十,一本正经的皇帝传授了许多的心得。
就比如说,什么观音坐莲老树盘根,尽皆是由他的传授,裴嘉宪才得知那是些什么意趣的阿物儿,否则的话,他迄今为止,于房事的认知,还停留在,只要自己够硬够挺时间够长,能将罗九宁肏的哀哀而叫,哭爹喊娘,就是真男子的境界呢。
当然,也正是因此,他今儿才知道什么叫个海底捞月,便想和皇后双修一番,当然就懒得跟后宫里这些老太太们掰扯,急着就要走了。
眼望着虽成了帝后,却帝无行,后无德的这一小对儿,西太后道:“皇上,为皇后,是件颇难为人,还辛苦的事儿,这就是为何,先皇于三千妃嫔之中,独选郑氏为后了。郑氏虽说无德,但于为皇后的规仪上,可从不曾行差踏错过一丁点儿。
哀家和太皇太后娘娘或者说话难听,到底是为皇后好,也是为了让她能服于宫中诸人,宫外命妇,乃至天下众人。皇上与皇后,可是要上史册的,要说被载入史册,您是觉得像长孙,独孤那样的皇后更得人心,还是与冯氏,萧氏那样的皇后更好?”
长孙与独孤,当然是历朝历代都在赞颂的贤后,而萧氏与冯氏,则是朝朝代代都在唾骂的妖后。
裴嘉宪鼻息重重一哼,面色顿时就变了:“儿臣原来竟是不知,母后如此爱读史书。咱们史馆之中如今正缺人手,不如朕明儿起,就明史官们到东华宫,您教教他们该如何书史,何如?”
“只要他们肯来,哀家自然尽力督授,毕竟哀家在先皇身边伴了整整三十年,于咱们大康的历史,还是很熟悉的。”西太后立刻一言,就硬棒棒的顶了回去。
裴嘉宪于女人,不论老的还是小的,向来都没什么耐性,此时转身,一双厉眸,就冷冷的盯着西太后。
而西太后呢,连先帝都不曾惧过的人,自然是一点也不怕,回眸,也是坦然的盯着裴嘉宪。
还是罗九宁打了个圆场,道:“好啦,皇上,妾身身子沉重,不如咱们先告退了吧。”
太皇太后听说皇后身子沉重,于是便多问了一句:“瞧着阿宁如今珠圆玉润的,可是……”
王伴月抢着道:“恰是,皇后娘娘大喜,胎身已有三个月了。”
太皇太后顿时哦一声,竟是就来了句:“真真儿的大喜,那皇上这儿,就更该多选几个人进来伺候着呢。须知,一个好汉三个帮,且不论百姓家,就咱们皇家来说,若没有老二和老五跟着皇上出征,没有老三坐镇朝纲,又哪里来的雁门关大捷,皇上你说,哀家说的对不对?”
左边一个哀家,右边一个哀家,宫里一堆的老寡妇,听的裴嘉宪头都大了。
从北宫出来,自然有御辇。
裴嘉宪本不喜趁这东西,倒是愿意步行,但奈何他要步行,万没有皇后一个人坐辇的道理,于是,便只得坐在上头,只是这样,俩人就离的有些远了。
“卢纪国卢将军从西京掳了几匹好马来,其中一匹母马,是个波斯种儿,来时便带着胎,才生下一匹小马出来,却是个通体的青,亦是纯种的波斯大马,他想带着禹儿去后苑马场里瞧瞧那匹马去,皇后指个人,一起带着他去?”皇帝道。
罗九宁遂问道:“皇上觉得谁去更好?”
裴嘉宪道:“王氏,你伴着大皇子一起去吧。”
王伴月闷闷声儿答了声是,虽说不敢明面上拒绝,但自皇帝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之中也瞧出来了,他这是想牵桥搭线,把她给弄出宫去。
“伴月还得照料我的晚饭呢。”罗九宁见王伴月停在原地,是准备往西华宫去接壮壮的样子,闷闷不乐道:“你好端端儿的,为甚又要把她给支走?”
裴嘉宪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王伴月,罗九宁自己似乎没有那种感觉,但他总觉得,这个王氏喜罗九宁,更胜过于喜自己。
因是自己的嫔妾,而裴嘉宪本身对于王伴月也无甚意趣,所以从不曾说出来罢了。
所以,雁门关节度使卢纪国一生戎马,卫戌雁门关多年,而其人呢,本身疏荡阔朗,是个天下间难得一见的,具有英雄气概的男儿,也是他麾下犹如陈千里一般难得的得力干将。
卢纪国常年驻关,妻儿却在长安,而那萧蛮为了报复他,竟是于私底下杀了他的妻儿,如今年方四旬出头,却是个孤家寡人。
裴嘉宪也是为表对他的厚爱,才准备替他和王伴月拉媒搭纤,当然,这事儿也是早就与卢纪国说好的。皇帝赏臣下以爱妾,可见对于臣下的厚爱,卢纪国欢喜,裴嘉宪也乐得一直以来照料着罗九宁的王伴月有个归宿,岂不美哉?
但是正所谓天算不如人算,裴嘉宪计划的好好儿的,事情终归还是出了岔子。
“什么良驹好马?咱们壮壮喜欢吗?不喜欢,不去。”丽太后手里一块甜甜的山药糕,正在见缝插针儿的给壮壮喂糕点,边喂,还颇嫌弃的说:“臭小子,别给脸不要脸,皇帝小的时候,可从来不曾劳我这样待过。”
先皇既死,身为太后,丽妃该要自称哀家的。
但是,先帝死后还给她压了一座大山,她爱先帝,怨先帝,恨先帝,私下里时,从不自称哀家。
“喜欢,敲喜欢,我要看马马。”壮壮一口吞了糕,圆滚滚的小屁股真颠颠儿的跳着。
“那你就带他去?”丽太后问王伴月。
王伴月一把捂上肚子,道:“禀太后娘娘,妾身今儿身子不好,想跟您告个假儿,不如,劳您亲自带着大皇子去一回吧。自打先皇去后,您便一直心绪不好,岂不正好儿的,散散心?”
丽妃一想也是,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而耗上了几十年,此时想把先帝从皇陵中抓出来暴揍一顿也不可能了,不把自己活的快快乐乐的,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是以,描眉画鬓贴花黄,丽妃特地给自己挑了一件石青色月季蝴蝶通袖袄,再系了一件浅水红的百褶裙,俩俩站定,瞧其面貌,比向来灰出出的王伴月还要年青不少,命几个内侍抱着壮壮,便往后苑的马场里去了。
再说这厢。
后苑马场之中,一个年约四十有五,褐面粗髯,英武堂堂的中年将军,就站在翠意葱拢的草场之上。
“不过就是一匹小马而已,何必要拴着它,将它放开,就让它在这草场里跑。”出声,亦是一幅极为雄亮的嗓门,这,当然就是一直以来顶在雁门关的,大康朝赫赫有名的国柱,卢纪国卢将军了。
一个太监进言道:“卢将军,大皇子尚小,徜若不将这小马拴起来,小的们怕它要惊到大皇子。”
“身为皇上的儿子,徜或连只小马都怕,那岂不是要叫人贻笑大方,放开,本将军倒要看看,咱们大皇子是不是个怂的……”
他话未说完,忽而结舌于地,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此时日影已斜,马饮湖畔,风吹树影,湖光山色间,走来个白衣素服的女子,遥及之处,尚且看不清五官,但只凭那种仪态,已是世间难得。
夕阳洒在她脸上,待渐渐儿近了,卢纪国一颗心差点就要脱膛而出。
美,无与伦比的美。不仅仅是五官,而是那种既带着些温柔,又有些骄纵,还有着女子专有的,慈爱无比的笑的美。
皇帝说欲要赏他一名自己从来不曾用过的妾侍时,卢纪国心中还有腹诽,心说只怕是因为相貌不够美,脾性也不够好,年青的皇帝才会将她赏给自己。
直到看到这位妾侍本人,卢纪国才觉得,皇帝于自己的恩宠,只怕是于世难寻的。
可怜丽妃不过出来散个心而已,谁知阴差阳错,就叫这卢纪国给当成了儿子的妾侍,更可恨的是,此人一脸粗髯,两目色相,不住的上下打量着自己。
丽妃心说可怜见的,这粗孩子大抵是从来不曾入过宫的土豹子吧,你瞧他那憨傻的样子。于是,她还格外轻和的,露了明媚一笑。
顿时,卢纪国觉得这世间万紫千红,姹红嫣紫的花,于一瞬间,全都盛开了。
第127章 肌肤之亲
“马,马马。”壮壮一瞧见马,就乐开了花儿。
阿福公公还想抱着他:“大皇子,咱们可是金尊玉贵之体,奴才抱着您就好,千万千万可不敢跑。”
“跑跑又如何?多摔几回,他就晓得该怎么跑了,还不赶紧将他放下来?”丽妃在这方面倒是很随性,毕竟她自己的儿子,就是连跌带滚着长大的。
阿福将小壮壮一放到地上,他就冲着那匹深青色的小马驹奔了过去。
到了面前,仰望着小马驹,小小的孩子,忽而就伸出一只手去,踮着脚,显然是想要摸一摸小青马驹的额头。
而这青马驹才生下来不久,也是才学会站立,视线所及之处,看到个眼睛蒙圆的小孩子,大抵是因为孩子那种格外认真而又专注的目光吸引了它。
马往后退了两步,嘘了两声,忽而前蹄一屈就跪到了地上。
壮壮大手一挥:“骑马,我要骑马马。”
西华宫的总管大太监阿福连忙指了个小内侍过来,这内侍也是个精的,身子往地上一伏:“殿下,踩着奴才的身子上,踩着奴才的身子上吧。”
壮壮才不要踩着这个内侍呢,他自己蹶着小屁股,抓着马毛就准备要往上爬。
卢纪国卢将军两只眼里,此时就只有这个皇帝的‘妾侍’,也知道皇帝让自己这儿子来,就是为了促成自己和这‘妾侍’见面。
此时眼中只有丽太后,恨不能一脚又一脚,将这世间所有的人全都踹飞,就独留他二人。
一把拎起壮壮来,他就给放坐到了马上,接着拍了一把马臀,小马两蹄一展,屁颠颠儿的,已是跑了。
这可是没有拴缰挂鞍的马啊,而壮壮也才不过个两岁三个月的小孩子而已,又还是皇上唯一的儿子,阿福一看马跑了,生怕小马要把大皇子颠下来,跌出个三长两短来,就是把他们这些人的命全抵上也赔不起啊。
于是一大群人,全跟着那匹小马一起跑了。
倒是壮壮头一回骑马,自觉很新鲜,在马上笑的前仰后合。
“但不知在下该如何称呼于你?”卢纪国搓着双手,踏前一步,问道。
丽太后侧眸斜觑了一眼这瞧起来褐发粗髯的男人,颇为高傲的白了他一眼,不语。
卢纪国暗暗思忖,皇上那般的年青,又还相貌英俊,英明神武,自己已然是个四十多岁的半老头子,这妾侍看起来约莫也不过二十七八,大抵是在嫌弃自己老,不肯跟自己。
毕竟沙场驰骋多年的将军,瞧着武粗,但若非心细如毫,又岂能常胜不败?
是以,他再道:“大抵你还从未来过这后苑吧,想不想去瞧瞧,在下给皇上又缴来了什么样的好马?”
轻轻搧着鼻子,丽太后给这粗笨笨的男人投了一个又娇又嗔,还带着点子不屑的笑:“臭烘烘的马有甚好看的,脏死了,我不要看。”
不想看马?
而且,只瞧这‘妾侍’高傲的眼神,显然对于自己很是不屑,可是怎么办呢,卢纪国在看到这位‘妾侍’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是势在必得了。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草甸子上忽而传来一声轰堂大叫:“大皇子、大皇子!”
卢纪国放眼一瞧,却原来呀,大皇子还在小马身上,小马跑的太快,居然把孩子给带进马栏里去了。
马是会吃人,也是会咬人的,而且今天卢纪国带到后苑草甸子上的这群马,还是才从雁门关带回来的,有很多还是未经驯化过的野马。
一个孩子被带到了马阵之中,太监们才想扑上去,几乎所有的马全部,咬人的咬人,撂蹶子的撂蹶子,也不过转眼之间,壮壮就给带到马群中央了,偏他还没事人似的,坐在小马驹的身上笑的直乐呵。
“哎呀,我的壮壮哟。”丽太后一看就急了,提着裙子瞪了一眼左右,骂道:“你们也真是的,怎么不替我好好儿看着孩子,还不赶紧去追,把孩子给我从那马群里抱出来?”
左右都是小宫女儿,马都没见过几匹,此时看那一群群的大马跟疯了一样绕着场子跑了起来,早就吓的两腿发软,那还有人敢上去?
丽妃一看宫人无用,再看太监们也是给那些马吓的压根儿不赶靠近,想她一生娇弱,也不知那来的勇气,居然就提着裙子,自己冲了上去。
但才冲到跟前儿,见一匹通体纯黑的马忽而跃了过来,朝着她张大嘴扑噜噜的就是一声,丽妃顿时就给吓的顿到了原地。
要知道,她们往昔见的马,可是套好了笼头挂上鞍子,站着拉车的,此时这一阵阵疯跑着的野马,腾起黄尘来,又还咧牙撂脚的,不说宫婢和丽妃,就是太监们也见的少啊。
她喝骂道:“究竟是谁,那个死不开眼的要放这么多马出来?”
又指着阿福,她道:“来,阿福,快跟我一起进去,把壮壮抱回来。”
傻壮壮儿,这时候还在马群中咧开了嘴的笑呢。
阿福倒是胆大,也不怕,可是也不知怎的,他只要一往跟前凑,所有的马就全都开始冲他撂蹶子。
于是乎,一群宫人站在马群之外,便开始唤:“回来呀大皇子,回来呀。”
“侍卫呢,侍卫何在,让侍卫们来把这些马牵了,把我的壮壮给救出来。”丽妃简直都快要急哭了。
偏偏就在这时,那小马的母亲,母马发现小马的身上多了个东西,这下可好,它张着大嘴,忽而就准备要去咬壮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