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庶女——秀木成林
时间:2018-01-03 15:51:51

  皇后被抬过来后, 太医也跟上前诊治了,刚刚方让她有醒转迹象。
  他治得了病, 治不了命,秦王明显来者不善,他抹了抹额上冷汗,连药方也没开,忙脚底抹油溜了。
  侍立在一旁白露垂下眼睑,她知道,最后的时刻要来临了,因此她一言不发,静静跟着太医后面退下。
  白露是大宫女之首,其他宫人一贯以她马首是瞻,如今虽不知内情,但心生怯意之下,俱相视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赵文煊短短一句话,竟直接让皇后身边清了场。
  刚睁眼的皇后正见这一幕,又惊又怒,她费力坐起,死死盯着赵文煊,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通了一事。
  “白露是你的人!”皇后胸前剧烈起伏,目光怨毒。
  唯有这缘故,方才一幕才能解释清楚,想起她平日对白露的信任,皇后气恨之余,又深深忌惮。
  庆国公背叛一事,她当然没有忘记,那么章今筹叛离东宫后,所投靠之处,除了眼前表情冷峻的青年以外,再第二人。
  父亲临阵倒戈,让她母子仅有的胜算化为虚无,即便太子已马不停蹄赶回正殿,主持丧仪,亦徒劳无功。
  能赞誉他的,做不了主;做的了主,不会在意这点子孝子表现。
  皇后即便不愿意接受,其实心里也明白很,东宫大势已去,她母子二人即将被碾落成泥。
  越王不会让皇后母子好过,而秦王,观这一照面的表现,估计也很悬。
  其实,现在是赵文煊脱离东宫后,二人的首次见面,皇后本不是胸襟开阔之人,如今新仇添上旧恨,她表情扭曲,配上她瘦得脱型的脸,很有几分狰狞之感。
  她一副恨不得扑过来的模样,赵文煊却没有马上说话,他一拂衣袖,坐在正对床榻的太师椅上,抬眸打量榻上之人。
  面前妇人瘦骨嶙峋,虽衣裳华贵,但已不良于行,她神色扭曲,是人却更似鬼,赵文煊微微勾起薄唇,细细欣赏仇人极不堪的一面。
  他这般打量片刻,皇后怒极,在她要爆发之前,赵文煊淡淡说了一句话,“皇后前几月病卧在床,感觉如何?”
  皇后一愣,她不是笨人,对方言下之意马上领会,“你,原来是你!”
  她年岁不小了,多年来殚精竭虑,去年冬天又特别寒冷,因此病后并不觉得有异,但如今一经提起,种种疑惑之处便浮上心头。
  皇后身体一贯不错,就算偶有小病,也几日便愈,她从来没有尝试过病卧数月。
  这一切原来都是有人幕后指使,皇后呸了一口,恨道:“你竟敢暗害本宫。”
  算算时间,赵文煊自立门户后,便立即对她动手,且更有可能的是,他早勾连白露多时,只不过在等待时机罢了。
  若皇后能走动,恐怕她会扑上去,可惜不能,她余光瞥见榻前小几上一小鼎,捡起便朝对面狠狠一掷。
  黄铜铸造的小鼎沉甸甸的,来势凶猛,直击赵文煊面门,他却不放在眼内,抬手随意一拨,小鼎便转了个方向,砰一声重重砸在墙壁上。
  “暗害?”赵文煊讽刺一笑,“西南奇毒这等厉害药物,也不过皇后娘娘手上,才仅存些许,本王不过完璧归赵罢了。”
  西南奇毒这个名词,让皇后浑身一震,她目光微微闪烁,随后又恢复原状,冷哼一声,她昂首道:“本宫养你多年,不想却养出了个狼心狗肺之人,本宫真后悔当初没加重药量。”
  是的,皇后是真心后悔,她目光怨毒,“或许,本宫在你幼时,便不该留下你这个小崽子。”
  赵文煊冷笑一声,何谓颠倒是非和黑白,皇后如今表现淋漓尽致,不过他时间有限,今日却不是来跟她辩论的。
  “若非你这蛇蝎妇人毒害本王母妃,本王自可承欢母妃膝下,何用你养?”他黑眸厉光一闪。
  赵文煊的话,完全出乎皇后所预料,她从没想过,这养子居然厉害如斯,连当年这桩隐秘事也翻了出来。
  “你!你……”皇后色厉内荏,“本宫不知你说什么,凭空捏造事实,也想本宫蒙冤受屈?”
  “岑嬷嬷供述之言,想必不会有假。”
  赵文煊站起,缓缓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看着一脸惊骇的皇后,是非曲折,他早有定论,此行并非为对质而来。
  酝酿得差不多了,他便淡淡道:“本王誓必以仇人母子之血,来祭奠母妃在天之灵。”
  赵文煊冷冷瞥了一眼榻上皇后,面上有一丝鄙夷,“庆国公府百年世家,不想却出了一个谋杀手足的蛇蝎妇人。”
  他眸光闪过一抹厉光,声音虽不高,但一字一句十分坚定,话罢直接转身,大步离开。
  没有人能怀疑赵文煊为母报仇的决心,皇后也不能。
  她又惊又俱,若赵文煊成功登顶,恐怕等待她母子二人的便是绝境。
  皇后在宫闱浮沉数十载,见过太多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她更知道,外边臣民所看到的,必然是胜利者希望他们看到的。
  难道她们母子要落得这般凄惨的结局?
  “你站住!”
  皇后一个激动之下,竟从榻上滚落下来,咚一声砸在地面上,疼痛让她面目扭曲,不过她不忘尖声疾呼,“你不想知道毒害你母妃的主谋吗?”
  赵文煊倏地顿住脚步,薄唇紧抿,他知道,他一心想要知道的真相,就在眼前。
  皇后盯着他的背影,呵呵笑着,“当年我不过进宫数年,如何有能耐悄无声息毒害淑妃?进宫前我亦不过一闺阁千金,又如何能取得那般厉害毒物?”
  她声音嘶哑,笑得颇为渗人,“这一切,都离不开你那好外祖父。”
  当年,确实如皇后所说,她一个养于深闺的千金,又刚进宫数年,要想做出如此大事,根本不可能。
  头一个,章家在太医院有心腹太医,那这个心腹太医,是皇后能轻易威逼利诱得了的吗?
  绝不可能,当年的皇后,自己尚且倚仗着庆国公府,半如何有足够的权势威逼,又如何能有足够大的利益诱惑对方呢?
  这一切,少不了她的父亲章今筹。
  当年元后薨了,建德帝有立章家女为后的意思,可惜又觉得章家荣宠太过,会后患无穷。
  当时皇后膝下有皇长子,距东宫不过一步之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野心勃勃的章今筹如何肯错过?
  皇后秘密传信回庆国公府时,其实章今筹已早一步得到消息,并已作出决断。
  他毫不犹豫舍弃了小女儿。
  皇后能收买太医换药,是章今筹早已示意的;事前一切人手配合,也是他安排的;事后抹平痕迹,还是他亲自吩咐下去的。
  至于此事关键西南奇毒,便是章今筹在那个时候,秘密送到皇后手里的。
  没错,西南奇毒的最初主人,便是章今筹。
  这是庆国公府一个门客所献,这门客是个落魄药师,机缘巧合得了这毒,他视若珍宝,若非后来被仇家追杀走投无路,他也不会献于庆国公,以求庇护。
  当然,这药师后来也死了,章今筹弄清此药效果,又得知不可复制后,便立即命人灭了口。
  这西南奇毒,章淑妃用得不多,剩下那些,皇后也没还回去,后来还用在了赵文煊身上。
  这毒虽毫无痕迹,但了解过药效的人,很容易便有所猜测。
  当初赵文煊“大病”,章今筹不是没有察觉的,皇后的谋算,也很容易推断,不过,其时庆国公府正全力扶持东宫,他便默认了。
  甚至到了年前,皇后连续并病卧数月,再结合赵文煊安然无恙,章今筹也隐有揣测。
  不过他想着,若是如此便再好不过,祖孙二人各显能耐,章今筹的筹谋便更容易成功。
  前面大半部分,皇后知无不言,章今筹背叛了她母子二人,早暗暗倒向秦王,她本心胸狭隘,怎可能让对方好过,便是死,她也得拉着对方垫背。
  至于最后那一截子,赵文煊能猜出来,他目光冰凉如水,好一个外祖父!好一个庆国公!
  赵文煊缓缓转身,垂眸睨了勉强坐起在地上的皇后一眼,微微挑唇,笑意有说不出的讽刺,“外祖父自幼疼爱本王,并不是你这蛇蝎毒妇能随意污蔑的。”
  他仿若全然不信,扔下一句话,就要再次转身。
  “哈哈哈哈哈哈,污蔑?”皇后嘶哑的笑声如被砂砾碾过般,刺得人耳朵生疼。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她那狠心虚伪的父亲,能欺骗很多人。
  皇后笑得眼泪都下来了,不过,她可不会让章今筹顺心如意,背叛她母子二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喝道:“你站住!”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反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根沉甸甸的凤簪。
  这凤簪嵌了红宝,沉甸甸的,是皇后多年来最爱的一支,鲜少换下,此时她一手捏着簪头,一手启动了某处机括,整根金簪竟自簪头处整齐断开。
  这簪身比寻常金簪粗了不少,原来内有乾坤,皇后从里头抽出一卷纸笺,这纸笺卷得十分结实,摊了开来,竟有三张信笺。
  她放声笑着,将信笺扬手掷向赵文煊,“你仔细看看,好好看清楚,这就是你的好外祖父!”
  赵文煊抬手,一把抄起三张信笺,这次偏殿之行,目的终于达到了。
  他展开信笺,垂目看去。
 
 
第135章 
  皇后藏在凤簪的这两张信笺, 年代久远, 纸张已微微发黄, 不过保存得极好,字迹仍十分清晰, 赵文煊一眼便认出来, 这是皇后与章今筹亲笔。
  第一张信笺,是当年皇后写给庆国公的,上面记叙了她从乾清宫探听到的立后消息,上面还隐晦的表明了, 跟妹妹章淑妃比起来,她上位能为家族带来更多的利益,她希望父亲能“当断则断”。
  第二张则是庆国公的回信, 他果然“当断则断”了, 并示意大女儿该怎么配合他的一个“断”法。联络太医,换了药物,等章淑妃病得差不多了,便是西南奇毒登场的时候。
  最后一张,便是事成之后,庆国公再三叮嘱情况严重, 未免他日露馅,让皇后务必把两人通信毁去。
  皇后身处深宫, 传递消息不易, 这等杀女密事,哪怕是心腹, 能少一人知道,便少一人知道的好,因此,章今筹写了密信,用火漆密密封了,命人送进宫去。
  当然,这密信没有署名,也没有用印。
  事成以后,他又怕落下证据,再三严词要大女儿销毁通信。
  皇后心思深沉,怎可能照做,她不但没有销毁信笺,反倒将自己写的第一封信复述一遍,将三张信笺密密收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发生变故,能要挟庆国公。
  她那父亲太狠心,不得不防。
  看吧,今天果然用上了。
  皇后瞥一眼自己无法动弹的双腿,突然有所感悟,她恨意滔天,既然她母子好不了,那章今筹也别想好。
  “看吧,你仔细看清楚,这就是你的好外祖父。”
  皇后咯咯笑着,说不尽的讽刺,“你母妃碍了他的脚步,他便毒杀了她,本宫握有他的把柄,他便百般设法取本宫性命。”
  皇后视线不离赵文煊,目光怨毒,阴测测道:“日后有一天,你不能如他的意,他也会除了你的。”
  赵文煊一目十行,将信笺看罢,他闭目,掩去刻骨恨意,倏地转身,大踏步出了偏殿,徒留皇后在原地疯狂嘶笑。
  偏殿大门外,候着白露等人,赵文煊淡声吩咐,“看好她。”他不会让她轻易死去。
  白露心中一颤,之前谁联系她的,已不用多说,既然九十九步都走了,现在最后一哆嗦,她也不含糊。
  “奴婢遵命。”白露声音沉稳,利落福身应了。
  “奴婢等遵命。”后面诸多宫人太监对视一眼,也犹犹豫豫应了。
  事实上没谁想死,东宫倾覆就在眼前,偏秦王越王都是皇后仇敌,多大的忠心,在自己的小命面前,还是得倒退一射之地的。
  赵文煊面色沉沉,大步离开,徐非立即上前禀报:“启禀殿下,传信各处据点的人,已经出发了。”
  他换了一身太监服,趁乱混进行宫。
  “别院可平静?”赵文煊见了他,立即询问:“侧妃与小公子可好?”
  “别院风平浪静,娘娘与小公子俱安好。”徐非拱手,“殿下,我们要留在别院,还是前往据点?”
  “西山不安全,我们前往据点,你立即命人回别院,吩咐准备起来。”
  这个准备,主要是针对顾云锦娘俩的,趁着这个空档,赵文煊出了行宫,直接向左。
  左边,正是庆国公别院方向。
  紧跟其后的徐非、廖荣对视一眼,从对方眸中看出担忧,庆国公固然该千刀万剐,但最好不要由主子亲自动手,尤其是在这个勋贵官宦云集的西山上。
  主子一旦事成,便是称帝,本朝以孝治天下,弑祖绝对是个洗刷不去的污点,哪怕这个祖是外祖。
  只是赵文煊眸中隐隐泛上赤红,声音较平时暗哑不少,显然正恨意当头,二人暗叹,只能稍后见机再劝了。
  *
  此时的行宫,慌乱中有一丝放松,负责守卫行宫的禁卫军统领虽中立,但他没打算同时得罪两位皇子,对双方人马频繁进出行宫,睁只眼闭只眼。
  就连越王、秦王前后脚出了行宫大门,他也视而不见了。
  徐非选的人,一出行宫,便立即与主子分道扬镳,直奔八珍馆。
  “启禀娘娘,殿下命属下转告娘娘。”传信心腹跪地请安,利落将话说清楚,“殿下很快便会回转,届时会立即携娘娘与小公子离开别院。”
  他抵达别院后,暗卫副统领一边安排下去,一边命李十七将人带到顾云锦跟前,亲自传话。
  顾云锦仔细听罢,颔首,“我知道了,快起来吧。”
  昨夜赵文煊久久未归,她便知道要大事不好,果然,他半夜便派人回来,说建德帝要不好了。
  顾云锦身怀六甲,哪怕心中存着事,也不敢彻夜不眠,不过她睡得不大好,早早便醒了,得了建德帝病危的消息不久,行宫的丧钟便响起。
  建德帝驾崩了。
  顾云锦一边命人赶紧取下所有红色装饰,换上素色,一边忐忑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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