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证据,自是不能当众呈上来的。若叫那真正的幕后之人见到了,生出防范之心就不好了。”
听闵棠这一说,皇后面上的沉重好似消了三分,不禁摇头笑道:“照你这般说,难不成给十一皇子下毒的人此刻就坐在这翊坤宫里?”
众人的呼吸似乎瞬间重了三分,观皇后的神情,仿佛闵棠能拿出证据替霍香洗去身上的罪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莫不是翊坤宫真与此事无关,只是受了无辜牵连······
身份高如贵妃,不禁皱起了眉。娴静如淑妃,也生出两分好奇。更别说其他人,脸色精彩纷呈,堪比一场戏。
闵棠随皇后的目光将此刻或站或坐在翊坤宫中的后妃快速扫一遍,然后换了一只手抱秦容。不知是不是错觉,闵棠换手之际,众人好像添了一个莫名的喘息之机。
“本宫的确不相信霍香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圣上将此事交予本宫彻查,便是有意让本宫还霍香一个清白。”皇后明确表示她相信霍香是无辜的,等于当众承诺闵棠,只要她能给出线索救人,翊坤宫就欠她一份人情。
皇后的话,无疑给此事敲下一记实锤。而闵棠这突入其来的一手,不但打破了她与皇后之前的僵局,还给在座众人心头添了一根刺,确实走得一步好棋。
霍香是皇后身边最信任的人,如今霍香获罪被收监调查,闵棠若能提供证据证明霍香无罪,不但能解了她与皇后现在的僵局,还能救霍香一命卖皇后一个人情。日后在这后宫中,皇后少不得多照拂闵棠三分。皇后无子,若是秦容能得皇后青睐,以后的路也会好走许多。
“臣妾不知。只是这份线索,不便当众呈给娘娘。若是可以,臣妾将线索禀告娘娘以后,还想亲自见一见霍香姑姑,问她几句话。”闵棠不着急,静候皇后的答复。
等待的时间不久,只是让人倍觉漫长。
“本宫今日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皇后送客,即表明她要听闵棠的证据。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厚着脸皮留下来。贵妃虽然想知道后续,却明白此刻是不能了。
等众人离开翊坤宫,皇后屏退身边的人,独留下闵棠和秦容时,闵棠脸上那抹异样方才消去,换上凝重的表情。
“皇后娘娘,今晨您特意送信给我,交代我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方才那番话,当真能奏效?那下毒之人怎么会和霍香姑姑有所牵扯?”闵棠迫切的想知道这两个问题。
闵棠一早接到皇后背着众人送来的信时,霍香被收监的消息还没有在宫中传开来。信中虽然有提到这一点,却无法让闵棠放下心来。皇后在信中坚定地说霍香没有参与其中,只是被人陷害,如今被收监,不过是做一场戏,借机引出真正的幕后黑手。可是昨日罗德海带来的圣隆帝的口谕,却告诉她下毒一事牵扯到了桂芸,更多的事罗德海不肯多说,这说明圣隆帝有所顾忌。这宫中,除了德妃是圣隆帝爱重之人,会让他不计较其他,一心护着爱着,另一个能让圣隆帝放心上的,就数皇后了。
在这种情况下,要闵棠全然信任皇后,她做不到。可她若在这个时候拒绝皇后,就等于和皇后撕破脸。从前她没有圣宠,在宫中生活,全靠皇后一碗水端平。真和皇后撕破了脸,对她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闵棠迟疑了。若她真的如皇后信中所言,借她的口说出霍香无罪的话,就意味着她站到了皇后这一边。
“娘娘有什么好迟疑的。皇后既然这么说了,咱们照做就是了。皇后又不会害娘娘。”送信之人过来,没有惊动旁人,给闵棠执夜的秋月却是知道的。闵棠拿着信无法下决定时,顺手将信递给了秋月,结果秋月看过之后,当即替她做下决定。
闵棠一怔,奇怪地看着秋月:“你为什么觉得皇后不是下毒的人。”
“皇后为什么要下毒?”秋月疑惑地看着闵棠,好像闵棠问出了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问题。
闵棠一怔,才开始意识到这一点。
皇后为什么要下毒?她有什么理由给她们乘坐的马车下毒?
如果说皇后因为德妃肚子里那块肉,要挑起她和德妃不合,简直是开玩笑。且不说别的,德妃肚子里是男是女尚且不知,皇后为什么要为一个性别模糊的婴儿冒这个险。圣隆帝对待后宫诸人不算好,但是对皇后,一直没得说。他给了德妃宠爱的同时也给了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圣隆帝对皇后的尊重,使得皇后多年无子,始终稳坐后宫第一人的位置。可以说,只要皇后不犯不可饶恕的罪过,皇后就能在这个位子上一直坐下去,且安享荣华。皇后是个聪明人,从她往日的处事手段来看,并非惺惺作态之辈。所以皇后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下手,还给人留下具体的指向,将线索引向翊坤宫。
再者,她岂是一个甘愿被人算计的人?皇后既然叫人送信过来,让她配合演一出戏,可见这件事圣隆帝已知情,皇后也已肯定她会应下此事。倘若皇后真的做出了下毒之事,翊坤宫里不可能只是动了一个霍香。
霍香,的确有可能是诱饵。
关心则乱,之前她是身在局中不自知。
想通此事,闵棠不再犹豫,抱着秦容,快步走出重华宫,直奔翊坤宫。刚到门口,还未进来,就听到了贵妃的那一番话。这才有之前的你来我往。
皇后没有介意闵棠问题问得直白,闵棠不问,她也是要同闵棠说的。不管怎么说,闵棠刚才在众人前说的那番话,选择保下霍香,就是站在了她这方。圣隆帝知道她这个打算时,并不赞同她的做法,不过是她坚持罢了。
昨夜圣隆帝虽然按下事情,让皇后第二日再察,奈何皇后心中有事,一夜不得安睡,早早起床召来霍香询问。没想到这一问,霍香还真说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人利用的。
桂芸的确是霍香一母同胞的妹妹,霍香也曾私下里见过桂芸。不过这一切都是桂芸主动找上霍香的。霍香早年进宫,和家里人几乎断绝了关系。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并没有多少关心爱护之意。在宫里生活多年,霍香一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桂芸第一次找上她时,还只是清运宫里一个普通宫女,霍香便知,桂芸是被父母捧着娇宠着长大的,不知人间疾苦。即便入了宫,那性子也不知收敛。要不是霍香暗中出手替她转圜,桂芸哪里能混到一个轻松的差事。
霍香早知桂芸有青云之志,也曾规劝过桂芸,不要试图做那人上人的美梦。以她的姿色,即便承恩了,也不会有好结果。没想到,桂芸还是因为一桶水,上了圣隆帝的床。
知道桂芸被临幸,霍香惴惴难安。她与桂芸没有相处过,感情淡薄,可桂芸毕竟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霍香不可能一点儿也不担心。直到德妃带着桂芸过来翊坤宫请封,霍香才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桂芸想要的,终于实现了。
在那之后,桂芸也曾陆陆续续找过霍香几次,每次都被霍香找借口避开了。她们姐妹二人,一人是皇后信任的管事姑姑,一人是清运宫里的小奉仪,最好不相往来。而桂芸被她拒绝几次后,仿佛放弃了她这个姐姐。
让霍香没想到的是,再次听到桂芸的消息,竟会是桂芸毒害秦容,被处死的消息。
说难过,或多或少有的,然而更多的是震惊,还有心底隐隐滋生的害怕。
桂芸下毒的事被查出来,那么她和桂芸的关系还能瞒得住?看着皇后为此忧心,霍香几次想将她和桂芸的关系和盘托出,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等到皇后追问,霍香后悔没有早将事情告知皇后,让皇后陷于被动境地。为挽回过失,霍香提出将计就计,皇后应下她的计策,书信告知闵棠配合。
皇后相信霍香无辜,闵棠姑且信之。
“臣妾还是想见霍香姑姑一趟,请娘娘恩准。”闵棠坚持见霍香,实在是心中有疑问。不见到本人,听霍香亲口说,不能放下心中疑虑。
“也罢,传本宫的旨意,带霍香来翊坤宫。”
皇后传下命令,就有宫人立刻执行。不多时,传令的宫人匆匆赶来复命,神色张皇。
“启禀娘娘,霍香姑姑她,霍香姑姑她在女牢中服毒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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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尸
“你说什么。”皇后猛地站起来。
只听得一声响,被袖口扫到的茶碗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闵棠看了略微失态的皇后一眼,心中实在难以相信,霍香竟然会死在女牢中。从霍香被收监到皇后的人过去提审,期间不超过两个时辰。时间说短不短,足够杀人,但是说长也不长。女牢不比刑部的牢房看管严,却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出的。
霍香之死,可见对方的手长得有点心惊了。
“我奉娘娘的旨意去女牢传霍香姑姑前来答话,谁知刚到女牢外,就听到里面传来尖叫声。等我进去时,霍香姑姑就倒在了女牢门口,身体已经凉了,绝了生机。”
此番去女牢传旨的宫女平日受霍香提携,一直带在身边□□,对霍香的感情不一般,要不是凭着一股子不得不将消息送回去的信念,传旨宫女不知道她如何能回翊坤宫。即便是现在到了皇后面前,传旨宫女仍强忍着不敢落泪。
“带路,本宫要去女牢。”皇后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眼中的情绪已被完全压下。
“是。”那传旨宫女不敢慢半步,双手撑地,一咕噜爬起来,腿肚子还有些软,却不能露出半点感伤的情绪。
“贤妃,你可要随本宫一同去看看霍香?”皇后一眼扫过来,目光里多了几分尖锐。
“是的,娘娘。”如果不去,她恐怕再没有机会见霍香一面。闵棠不害怕见尸体,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尸体。曾几何时,她还在夜里去过乱葬岗。秋月,就是她从乱葬岗里刨出来的。
闵棠和皇后到女牢时,霍香的尸身还停在女牢中,只不过尸身的位置已经被挪到床上,盖上了白布。
皇后在女牢前停下脚步,一栏之隔就是霍香毫无生机的尸体。
“开门。”皇后的声音比往日低沉,若细细听来,还能捕捉到那一丝颤音。霍香的死,对皇后的影响不小。
“娘娘,这不吉利,怕冲撞了娘娘。”女牢的狱卒出言规劝皇后。
霍香刚收监就死在女牢里,已经是她们看管不利,若皇后在这里出了事,她们的脑袋可别想要了。圣隆帝虽不是滥杀之人,也不是什么心善之辈。宫里有些资历的老人都忘不了庆历元年宫闱中流的那场血,好几个月,宫上头的天空仿佛都被血腥味笼罩着,不曾散去。
“开门。”皇后不想与狱卒废话,霍香突然死在女牢中,让她心中烦闷不已。皇后根本不信霍香会服毒自杀。霍香伴她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现在又因她同意这个计划而死,不管霍香现在面目如何难堪,她都要来见霍香最后一面。
牢门被打开,闵棠跟着皇后一起进了女牢。不等那女狱卒上前,她先一步揭开了霍香身上的白布。尸身浮肿,面色乌青。从表面来看,确实像中毒。
皇后在看到霍香尸身的那一刻,不觉握紧了长袖下的双手。她方往前一步,就被伺候她的黄嬷嬷拉住了手。
“娘娘,就让我替霍香最后收拾一回吧。”黄嬷嬷是皇后的乳母,感情非同一般。
皇后没有说话,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娘娘,臣妾以为,还是让仵作来验过尸身,确定霍香姑姑的死因后再替霍香姑姑收敛不迟。”闵棠挡在黄嬷嬷跟前,静静地看着皇后。
皇后看了闵棠一眼,点了点头。
“不着急替霍香收拾,先验尸吧。”霍香是皇后身边的人,生前身份不一般。如今死在了女牢里,没有皇后的命令,女牢里的人并不敢随意让仵作给霍香验尸。
“娘娘,霍香已经没了,难道死后还要让那些仵作碰触她的尸身,不得安宁吗?”黄嬷嬷并不赞同验尸,霍香是女子,那仵作通常都是男子,男女有别。让男子查验霍香的尸身,是对她的不尊重。
“嬷嬷不用多说了,本宫意已决。相信霍香在天之灵会谅解本宫的,想必她也不想被人害死后还要背着个畏罪自杀的名声。”
皇后铁了心要查,黄嬷嬷不好再劝,只好不赞同地看了闵棠一眼。闵棠既然达到目的,根本不在乎被黄嬷嬷多看两眼。
很快便来了一名仵作。验尸后得出的结果仍然是霍香乃服毒自杀。
“你确定验尸结果无误?”闵棠心中仍有怀疑。若霍香是服毒自杀,理由呢?霍香可不是个能轻言生死的人。再者,毒.药的来源是哪儿?
“不敢欺瞒娘娘,霍香姑姑的确是服毒自尽。”仵作年约四十,虽然操贱业,衣着倒也整齐干净。
“我听说,验尸是一门细致活儿,方才你不过随意看了口鼻四肢,就能确定霍香姑姑的死因?”闵棠虽没有盯着仵作验尸,但是从他的拘谨来看,仵作多半不敢将人剥光了详验,最多查验露在外面的地方。
听闵棠这么一诈,仵作面露惊讶。
“你好大的胆子,既是皇后娘娘让你来验尸,也敢敷衍了事。”闵棠呵斥一声,那仵作吓得腿肚子一哆嗦,倏地跪下,连连说不敢。额头上已是冷汗涔涔。
皇后并不清楚验尸的过程,可对于仵作得出的这个结果,皇后并不满意。尤其当闵棠呵斥仵作敷衍了事时,皇后心中的那股子火气一下就冒了出来。
“拖下去,换一个能做事的来。来人,看座。本宫要亲自看仵作验尸,你们不必劝本宫。今儿个不查明霍香的死因,本宫决不罢休。”能将一宫宫务打理好的人,岂会怕这怕那。皇后的命令一下,就有宫女将椅子搬去隔壁停尸的女牢前,伺候皇后和闵棠坐下。
不多时,就有宫人领着几名仵作过来。皇后亲自旁观验尸,下边的人不敢不慎重。
几名仵作轮番给霍香验尸,却无一人敢脱掉她的衣服,最多也就是脱了鞋袜,这让闵棠皱起了眉。不够,这样验尸怎么可能验得出真正的死因来。只是,仵作到底是男人,顾忌男女有别,根本不敢当着皇后的面剥了霍香的衣服细细查看。可如果霍香不是死服毒自杀,而是伤在隐蔽之处,仵作这样粗略检查一番,根本检验不出来。
那几名仵作各自查验一番,聚在一起商量片刻后,似乎得出了结果。领头的那名老仵作走出女牢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