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棠看着华音满心憧憬地看着她,面上的表情跟着柔和起来。她坐下来,将华音拉进怀里,抚了抚华音额前的碎发,轻声说:“咱们音音也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长高长大了。”
虽然不知道华音的身上发生了什么,闵棠多少能猜出华音的心思。华音对她停止生长的事,心中介意并且不敢说出来。今天要不是从圣隆帝嘴里确定她好了,她或许还不会向闵棠问起这件事。孩子懂事,是会让大人省事许多,但是太懂事了,未免让人心疼。
华音听了,脸上蹦出欢喜的笑容。
“太好了,棠姨。以后我要多吃饭,比弟弟长得还要高,免得他总是嘲笑我,做姐姐的还比弟弟矮。”
闵棠哭笑不得,可惜了华音不知道的是,秦容继承了先太后和圣隆帝的身高优势,现在同龄人中,身高优势已经凸显出来。华音比秦容大两岁,可她体态娇小,即便继续长身体,要比秦容长得高也难。这话,闵棠不会与华音说,以免打击她的信心。
“好好,多吃饭,以后长高点,比十一长得还要高。”
“谁比我长得还要高,母妃。”秦容下学回来,走到门外,就听闵棠说起他,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
“你的皇兄皇姐们比你高。”
“真的?”秦容十分怀疑闵棠在敷衍他,可他确实只听了几个字,又不能说闵棠在骗人。
“假的。”闵棠突然捏住秦容的鼻子,笑起来。
“母妃,不能捏,会塌。”秦容从闵棠怀里挣开来,心有余悸。自从上次看到他的两个皇兄动手打架,七皇兄把八皇兄的鼻子打出血来,秋月告诉他,鼻子是人脸上非常脆弱的地方,若要与人打架,如七皇子这般往眼睛鼻子上招呼,把人鼻梁打断了,才叫高手。自那以后,秦容就十分忌讳别人捏他的鼻子。他的鼻子那么脆弱,万一不小心捏没了怎么办?
闵棠听了笑得更开心了。长在宫廷里的孩子,比外面的孩子注定要多几个心眼,闵棠十分庆幸,秦容稳重的同时,并没有完全丢了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天真。
与重华宫里的欢笑轻快不同的是,含元殿里气氛凝重。
“昔年沈阁主所言,一一应验。既然如此,沈阁主为何不肯受国师之位,留在京城助朕一臂之力。”
“草民是方外之人,散漫惯了,不知礼节,实不堪担任国师一职。”沈适有心推辞,可是圣隆帝要做的事,岂会轻易罢手。何况沈适既然入京,就与上一任天枢阁阁主不同,心中必有所求。
“沈阁主不必担忧,国师本是闲职,无需上朝参政。沈阁主自可在国师府清修,若无要事,朕不会遣人去国师府打搅国师清修。”
沈适没有立刻答复,圣隆帝以为沈适动摇了。
“圣上有所不知,草民本是京城人士,只因与京城的风水相冲,不得在京城久居,否则有性命之忧。多则一月,少则半月,必须离京方可平安。草民来京时日不短了,正该向圣上请辞。”
京城的风水与沈适相冲,不得久呆?呵······
这就是他讨厌这些方外之人的地方,做个事一大堆婆婆妈妈的要求,好生麻烦。
“既然有局冲煞,破了便是。依沈阁主所言,如何才能避免这些冲撞?”
“草民才疏学浅,暂无法破解。为保安平,唯有离京回天行山最为妥当。”
沈适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要走,圣隆帝不由得皱起了眉。看沈适的目光变了又变。
难怪先帝在位时,说起天枢阁感情复杂。的确,这些个规矩古怪的方外之人让人喜欢不起来。沈适连性命堪忧都用上了,他要将人强留下来,到落得个罔顾性命的名声。圣隆帝不是太看重名声,可也不能在这种事上落了脸。
“既然如此,朕断不能强留沈阁主在京城。只是,这国师之位,沈阁主不必推辞。京城的国师府,朕为沈阁主留着,他日朕召沈阁主入京,沈阁主也有一处落脚的地方。”
国师府是先帝时就准备好了的,就为了请上一任天枢阁阁主入住。可惜,直到先帝过世,国师府也没迎来主人。府邸是现成的,无需圣隆帝花心思,。房子空着不住人,只会败坏得快,将国师府赐给沈适,管他沈适住不住,丢几个人进去打扫,免得让国师府败了。再一点,他既然起了心思,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沈适可以不在京里呆着,国师的位置也得坐着。
这一次,沈适没有推却,应下了国师这个虚职。既遵先师遗命而来,沈适就料到了,他不可能像从前一样,能片叶不沾,从中抽身而出。五年前,他从京城为秦容治疗眼睛回去后不久,师尊就将阁主之位传与他。师尊羽化的前一夜将他叫到身边,让他观星为大梁未来五十年的国运卜一卦。他依言为大梁未来五十年国运卜了一卦,并将其写下来。师尊看过后,让他将之焚毁。只叮嘱他,等他羽化之后,天枢阁必要之时,需摒弃身份,助帝王定乾坤。
师尊羽化后,沈适便将圣隆帝未来十年内的运势写入信中,就为了他日天枢阁不至于被不崇道佛的圣隆帝轻看。
不久前,圣隆帝的使者来到天枢阁,奉旨请他入京,沈适明白,他信中所说的事在圣隆帝身上应验了。沈适可以随使者入京是遵师命不得不走上一趟,却不打算在京城久留。天枢阁既然要入世,国师之位他自然不能辞了,京城却不是久留之地。
第二天,有传旨太监到了沈适落脚的地方宣旨。沈适被圣隆帝封为国师,赐国师府。国师是虚职,无品阶,不参政,不过是名头上好听,国师府还是先帝在位时为天枢阁前任阁主修建,如今沈适接管天枢阁,入住国师府并不会引人忌惮,最主要的是圣隆帝不崇道佛,不是什么人都能哄骗得了的。而沈适头天接旨,第二天就离京回天枢阁,教人越发放心了。
只是让百官不痛快的是,圣隆帝之前要提拔顾知为正四品提刑的旨意仍是宣发了。虽说贡院库房大火案,顾知通过验尸和现场检验,就找到了凶手胡汉破了案,毕竟不是走正经的路子授官的。这叫那些在任上苦熬多年的人听说了,更是妒忌。多少人一辈子都碰不到四品的边,顾知又是哪里蹦出来的人,不费吹飞之力,就被破格提拔为正四品提刑,怎叫人心甘。若说武将,拿命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官职,众人不会妒忌,可提刑一职是文职,即便是今科状元被授官,也是自从六品的编修做起,顾知何德何能,就因入了圣隆帝的眼?
不管那些人有多少不甘心,顾知的任命就这么下来了。圣隆帝甚至在知道他在京中没有宅子后,还给他赐了一座两进的宅院。顾知受得坦然,圣隆帝给的,他都谢恩收下,更让人气愤的是,顾知得了大便宜还不知足,公然在圣隆帝面前说:圣上赐他官身,赏他宅院,何不再为他寻一房妻室,也能让他回家之后不必面对冷灶冷锅,有口热饭吃,有热水洗漱。
偏偏圣隆帝还真听进耳朵里了,问起顾知喜欢什么样的,他做主给顾知娶回家。还好顾知没将目光放到大臣家眷里,不然朝堂上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了。顾知说,圣隆帝后宫中若有那能干的宫女,不求样貌俊俏,让圣隆帝为他找一个不怕他,心甘情愿嫁给他的赐婚即可。
赐婚,即意味荣耀。到了顾知嘴里,仿佛跟吃饭喝水一样是寻常的事,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知叫人翻了多少白眼。御史当朝弹劾顾知,却被圣隆帝一口驳回。千金难买他高兴,顾知对他的胃口,圣隆帝一口应下在宫女中替顾知寻妻的事,御史憋了一肚子气回去了。
当天下了早朝,替顾知揽下为他选一名妻子的活后,圣隆帝就拉着顾知一起进了后宫。在此之前,他早已命人去将此事告知皇后,让皇后将宫中胆大心细的适龄宫女选出来。因此,当闵棠接到皇后身边文秀送来的消息,让春花秋月过去翊坤宫,圣隆帝要给顾知选妻时,闵棠那良好的风度差点就破了。
圣隆帝办事,当真不靠谱,什么时候大臣选妻,选到帝王后宫里头来了。荒唐,实在是荒唐。
“参选的都有哪些人。”闵棠忍住了,没有面露不快。
“连同我在类,各宫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都在应选之内。”
看来皇后为表公正,连文秀都给算上了。
正四品,听着前途一派光明。可是,别人不知道顾知是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道。那就是个没开窍的主。从前,闵棠看着故旧的份上,能拉他一把就拉他一把,未尝没有拉拢的意思。可是这一回,顾知并未走她的路子,还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得了圣隆帝的青眼,被破格提拔为官。虽说顾知此番入朝顺利,可今后在朝堂上必定孤立无援。其实,以顾知的性子,即便是走正常的路子上来的,只怕也没什么朋友,但是经过了历练比没经过历练的,总会要好上一些。如今的顾知,处在风头浪尖上,若没有圣隆帝的回护,将来跌下去的下场会很惨。闵棠并不希望春花秋月被顾知选中,有一个心惊胆战的将来。只是,今日她一起床,眼皮就跳个不停,心里不安得紧。偏生这关头出了这样一件事,让闵棠没得心烦。
也不知是她这几年顺风顺水惯了,还是越担心越来什么。顾知这不长眼的,当真瞧上了春花。闵棠接到圣隆帝给春花和顾知的赐婚时,真是咬碎了银牙。
她就说,顾知怎么会突然向圣隆帝提起从后宫中选一名宫女娶为妻子的,合着是他一早瞧上了春花,不敢向她开口,担心吃闭门羹,转而打起圣隆帝的主意来。
太不要脸了,气煞她也。
说是赐婚前,为了避免各宫之主影响宫女决断,闵棠不能跟过去。不就是怕她反对?旨意一下来,那就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更改不得。虽说,赐婚一事必定经了春花的同意,闵棠早些日子也有意为春花秋月择婿,可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眼看着她的人被算计了去。
春花看着闵棠恼到不行,反而心生愧疚。
“娘娘,您不必为我生气。嫁给顾大人,我是愿意的。比起那些盲婚哑嫁,我与顾大人多年前就相识,对他的禀性略知一二。如今他是正四品的官员,我嫁过去就有诰命,比起一般女子好了太多。我也算顾大人亲自求娶的,又有圣上赐婚,他必定会好好待我,娘娘无需担心,以我的能力,完全能照顾好自己,好顾好将来的家。”
闵棠无法释然。可是又能怎么办?春花自己都乐意。顾知这个人,算不得良配,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他醉心尸检,做他的妻,想得他全心全意的照料体贴,怕是不能。只怕他看上春花,正是因为春花这一手本事,大约还有春花能面不改色地看他验尸。且不闻,顾知在朝堂上说的,要找一个能胆大心细,还能伺候他的人。闵棠当初可没想给春花秋月找一个万事不管,还要被人照料的丈夫。
到底难以尽如人意。
闵棠的不快,不会影响外界。二月初九,会试如期而至。因为礼部没日没夜地赶工,三年一回的春闱到底没有因为一场大火耽搁了。然而,这注定是一场春闱注定风波重重。考试中,一名白发考生突然精神失常,在考场中大声嚷嚷起来:李青老儿骗我,试题根本不对。
科举考试最忌讳徇私舞弊。考生作弊,一旦发现,永不录用,官员泄题,革职查办,还要连坐。那白头考生在考场里闹起来,虽然很快被控制起来,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会试结束,本届科举考试的主考官李青以及其他考官就被严密看管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不能懒,懒了一天,就会有第二天,第三天。今天差点就不想码字了,这是个不好的兆头。
我要将从前的勤奋捡起来。
关于剧情,虽然我在写外朝发生的事,其实就想引出一个点,现在我撸得半顺不顺的,自己也挺苦恼的。所以不能停更,不能停更。
男主的事,我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好像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男主,或许我的设定不能对每个人的胃口,但是绝对适合本文剧情的发展。这篇文其实没啥队可站的,闵棠真的没选择。
再有,古代的户籍制度并不是每个朝代都管得非常严的,比如宋朝,人口流动非常大,如果现代人要穿越,宋朝绝对是最合适穿的一个朝代。那个朝代,商人是可以参加科举的,并不像唐朝那样,有严苛的等级制度。宋朝时,禁止人口买卖,奴婢不是贱口,和平年底里,老百姓的生活还是不错的。宋朝的海运也特别发达,宋朝在海上都开辟了好几条航线,现在非洲都出土了宋代的古钱币,可见宋朝的海运相当发达。以前我对宋朝的印象也不大好,主要是觉得他国力比较弱,事实上,宋朝国库一年的收入,比明朝资本主义萌芽时还要多。
我不唠叨了,现在还不困,再写一点。
☆、牵连
这一回, 圣隆帝的处置雷厉风行,抓住了李青这根藤, 顺着往下探, 拉出来一堆人。
原来,那白头举人为了考中进士, 已经将全部家产变卖, 凑齐了银子,从那伙人手里买下了泄露的考题, 只盼能一次考中。谁知,一连两场下来, 拿到手的题目与他天价购买来的试题根本不一样。那白头举人考了一辈子, 为了这一回能考中, 为了凑钱买下考题,他连幺女都压给了富户,完全是孤注一掷。若能考中, 进士及第光耀门楣,还愁没有银钱赎回女儿, 或许那富户会主动将女儿送给他。可是等他踏进考场,连考两场,看到第三场的卷子后, 终于崩溃了。没有一个题是相同的,那伙人骗了他,李青骗了他。
考了一辈子,若不是知道自己考不中, 白头举人也不会掏空家产,抵押幺女,只为求一个考试题目。然而,进士梦不但成空,家也因为他的这个举动,被弄得家不成家。巨大的压力下,白头举人疯了,在贡院里大声喊起来。
贡院早前失火,正逢春闱前,来得意外蹊跷。圣隆帝虽然抓住了一个死去的的凶手胡汉,却没有停止调查。说来也是那李青等人运道差,贡院失火的时,早来京城赴考的举人都知晓了,卷子也是礼部临时赶出来的,为了防止泄密,从前的那套考卷弃之不用是默认了的。可白头举人因为路上生病耽搁了进京的时日,赶到京城,会试已经开始。他刚来得及进考场。
白头举人这一闹,正巧叫圣隆帝安排的人抓到。
虽有刑不上大夫的规矩,但那是指死刑。李青年纪大了,在牢里关了没多久,就招了。他确实泄露了上一份考卷的考题。但是考题却不是什么人都会给,那些世家家族,家大业大的,又急需子弟有出息的,李青才会将考题卖出去。
然而人心最是不足,考题的利·诱又是多少人能忍住的。大约拿到考题的人家里,有人将考题二次泄露,所以才叫白头举人知晓了。
李青并非头次做这等事,而科考舞弊,朝廷虽然明令禁止,先帝在位后期,徇私舞弊之风渐起,等到圣隆帝登基,又不曾闹出过大事,如今在小众圈子里蔚然成风。大量财帛的诱·惑,叫人动心。不说具体的数目,白头举人之家,可以免税,还要为了买试题倾家荡产,可见一份收入之大。然而,拿到题目的又岂止一人。以李青为首的考官团,无一不是从中获得了巨大利益的。从前,还有人因为不愿同流合污的,他们或以金钱诱之,或以美色惑之,或以兵刃胁之,再有那顽固不化的,索性一把了结。从先帝时到如今,他们手上沾的人命可不少。这一次贡院库房失火时,李青就心惊肉跳,总觉得这一届科举不好过。考题临时被改,他们少不得吐出一部分钱,怕就怕有那闹事的生出意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