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的命是偷来的,若没有满腔仇恨支撑过起初那最艰难的岁月,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忍辱前行!
寿王淡漠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滑过姬尘袖下不自觉我紧了拳头。生在天尊皇家,他自是感同身受皇室的淡漠和无情。百里瑕被人设计入了朝暮楼,瑜妃含恨而死,其中的蹊跷不去细查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那便是天家的游戏规则,他自己也是经历了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后,浴血厮杀踩着手足的血骨方立足笑傲之人。年少时也曾对这一切疲惫憎恶,可如今......所有的违和诡异竟不知不觉被其接受,同时心怀敬畏!
“自古成王败寇,强者为尊,怪只怪你当年太!弱!了!”
轻描淡写一句,便把一切划上了尘埃落定的句号。
姬尘目中闪过震颤,虽然对皇室亲情从无期许,然这般毫无情面的点评依然犹一记耳光,撼动了他坚守了多年的底线。
“难道就因为强者为尊,便能肆无忌惮地践踏他人灵魂,踩踏他人自尊,玩@弄他人人生?”
声音中的喷涌怒意震得厅中的烛火一阵摇曳,听到屋外暗卫小声询问,寿王道了声“无事”,转瞬哈哈大笑。
“小十三,你还是太年轻......”
饶是对方是自己的长辈,且他又有求于人,可连番寿王嘲笑打压,姬尘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何况他本身便不是一个好脾性的人!姬尘强压住胸口奔涌的怒意,对寿王行了一礼
“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是小侄叨唠了,姬尘告辞。”
说完也不等寿王反应,转身径自便向门外走去。
“慢着——”
见对面年轻人脚步一滞,寿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半晌才道。
“据我所知你的事......当今圣上也有插手。不过——”他顿了一顿,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极度锐利。
“不过百里瑕,这天下苍生、黎民百姓经不起你个人恩怨挥霍颠覆!”
交锋 069 恶劣之人
恰在此时,寿王妃带着明珠返回厅殿,俱都为厅中压抑的气氛感到诧异。
“小十三这是要去哪,难道看珠丫头被本宫带走,坐不住了?”
还是寿王妃含笑的声音打破沉寂,看寿王面上的阴寒一瞬消散,姬尘也不好再冷着一张脸,他不看明珠,只对寿王妃行了一礼。
“唠叨了这么久,小侄也该告辞了,等过段时日姬尘再来拜会二老。”
“还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就要走了?”寿王妃明显不高兴,她狠狠地白了一眼上首的寿王。
“是不是你这个不会说话的三皇叔又教训你了?走,咱们别理他,这老头子性格就是这般古怪,惹人生气!”
说完作势便摆出一副与寿王翻脸的形容,似乎下一秒二人便楚汉对界永不交集。见她如此,姬尘也不好再坚持离开,劝说了一阵,寿王也趁机服软告罪,寿王妃佯作的不悦才烟消云散。
“也别王爷王妃地叫了,怪道生分!好不容易来一趟,陪你三皇叔、三皇婶一块吃个饭,上次你掌勺做的那道西湖醋鱼,你皇叔可是念叨了好一阵子,从江南请了几个厨子都说和你做的味道不对。今日来了,正好让你三皇叔解解馋!”
明珠听到这里,登时讶异地瞪大了眼睛。
有道是“君子远庖厨”,便是普通的大魏男子,都很少洗手作羹汤,更别说这些出生贵胄,身份显赫皇族,就算在之前还算开明的季家,五个哥哥都是不沾俗务的,哪知被先帝宠爱的十三皇子却……
似感受到明珠的视线,姬尘淡淡朝她一瞥,含笑对寿王夫妇道。
“侄儿自是遵命。”
这叔慈侄孝的场景让厅殿再度恢复了其乐融融,几人又说笑了几句,寿王妃却露出为难颜色。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让珠丫头换身轻便的衣裳。”
姬尘这才发现明珠换上了一身水葱色的衣裙,头上梳了一个垂髻,缀着一只简单的珠钗,清爽安静。明明是小家碧玉的打扮,可她身上孤傲气质却让一切染上了一层镇若,完全没有半分攀附垂怜之感!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跳,终是明白自己为何总觉得眼前人古怪了。面前的姑娘明明就是出身小户,可那气度,与其说是后天修炼,倒更像浑然天成,一举一动都透着自信的光彩,倒和盛京中很多耳濡目染的贵女如出一辙,雍贵得浑然天成!
这真的是明家人养出的姑娘吗?为何和家中人无一人相似?
被点名明珠却完全不知姬尘的想法,被忽视了良久的她奇怪地抬起眼,内心飞速闪过一道不好的预感,果听寿王妃含笑道。
“这么晚了,咱们也不去大厨房兴师动众了,就去你三皇叔的小院热闹热闹。你三皇叔不喜外人进出那里,珠丫头生得伶俐,正好给小十三打个下手。”
寿王自是知晓自家夫人牵线搭桥的老毛病又犯了,也笑着附和。
“小院里的小厨房小十三也用过,明姑娘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阿瑕。”
一言下去,显是一锤定音了!
不过比起应付狐狸一般的寿王妃,明珠显然更乐于与态度恶劣的姬尘相处,况且她对他与寿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十分好奇,于是也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垂眸不语。
见一切已定,外面的丫鬟仆妇们准备好娇辇,一行人依次上娇,随着长串的灯笼朝小院过去。
寿王的小院与整个别苑的风格一致,从外表看更像一间农人瓦舍,青瓦白墙清秀古朴,中间栽种着大片青竹,其下引青弋江水入府,成为纵横内外的溪流,踏着木质的小桥,还能看到有鱼儿跃出水面,实在有趣。
与寿王夫妇分开后,明珠见姬尘照例把天蚕鞭运力弄成拐杖杵着径自往小院另一侧方向过去,只好提着裙子也跟上。看他冷着脸沉默不语,明珠的好奇心越浓,揣测了半天却不得其解、环顾左右无人,想了想热络地走到他面前,挡住姬尘的去路,笑得狡黠。
“你和寿王之间似乎闹得有些不愉快,不过寿王妃好像很喜欢我呢!”
喜欢?
姬尘不削地哼了一声,早就料到眼前的丫头定然不会放过顺杆上爬的机会。
“你这是来向我挑衅吗?”
瞧瞧,真是个小性的男人!
明珠气闷,却还是好脾气地小声道、“我只是觉得王爷挺在意王妃的,你若是在王爷身上碰了壁,要不要从王妃那边入手?若是你不好开口……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呵,他一个寿王的正经子侄还需要这个初入王府的臭丫头帮忙说话?
姬尘绕过明珠,脸色臭得不加掩饰。“不需要!”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明珠也来了气,噘着嘴沉默下来。二人一路无语地走到小厨房,几个厨娘正好把从荷塘中捞出来的鲤鱼洗净开膛破肚去了鳞片,正要等姬尘的吩咐,却见他下巴一抬,对着明珠道。
“你来。”
啊?
明珠不得甚解,姬尘已对厨娘们温言解释。
“王妃让她来替我打下手,这里就不劳各位了。”说完还体贴地从袖中取出几颗金珠子打赏众人。待屋中众人恭敬散去,看明珠尤兀自站着不动,姬尘择了条凳子坐下,不咸不淡道。
“怎么,难道你就是这样打下手的吗?”
尽管面容和煦风雅,可那得逞的捉黠笑意明珠如何看不出来!
“什么,原来你就是这样做饭的!”这一次,换她咆哮了!
明珠前世锦衣玉食,家中奴仆成群,哪里用得着亲手下厨?虽然家中请的女夫子也教导过相关俗务,可只是一带而过,毕竟不出意外此等活事似明珠这般的身份一辈子都不会沾染,让其了解不过是为了目下接尘,将来嫁做人妇掌家时不至于被下仆钳制蒙蔽!
所以明珠虽对烹饪略知皮毛,大多却只停留在纸上谈兵。便是偶然兴起,打着孝敬父母的旗号端汤熬粥送补品,皆是她的贴身丫鬟浅梅一手操刀,她只需把盅盏带着抬去做做样子便成!季国公与兰夫人都知道她这些小把戏,却也不点破,每每都欣然受之,还大力夸赞;反倒是卫长卿还吃过她亲手制作的点心,那时候明珠心疼他家破人亡寄人篱下,便想着办法哄他高兴,记得小时候他最喜欢吃韦夫人做的一款梅花糕,明珠便请教了府中的厨子,私下偷偷练习;做了几次皆觉不像,还到盛京各大酒楼诚心求教,不想等她成品完工满含期许的等卫长卿一声赞时,他却只捻起一块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就放回了碟中。注意到明珠目中的失落,卫长卿握住她的手,温柔笑道。
“这些何须你动手,让下人去做就好。若是弄伤了自己,我如何舍得?”
她那时只当卫长卿心疼自己,现在想来,他心有所属,自己这番不要脸的倒贴讨好更惹人厌恶!真是蠢啊,真心疼惜自己的父母尚未能被她亲手侍奉;一腔热血却投身喂狼!这成为她永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发现明珠情绪变得低落,姬尘有些奇怪,却又不好询问,免得被她看出自己眼睛并无问题。
“怎么,难道你在明家从未煮过饭?”便是某些大家族的嫡女都会被长辈教授些许庖厨之道,为的是见多识广不被人挟制;而明珠这等小门小户出生的庶女,为了生存,讨好父亲嫡母,这些家务俗事更应是各中好手!怎么明珠……难道她还不会不成?
只听明珠负气道。
“姬大人果真料事如神!父亲为了能让我卖个好价钱,怎舍得用这等糙活折损我一双手?”
可话虽如此,明珠却挽起袖子,褪下手腕上的镯子等物后洗净双手,走到案板前麻利地拿起旁边的刀具。可等了半天,还没听到姬尘发话,不由偏头疑道。
“姬大人还不吩咐?”
姬尘一愣,起初的捉弄之心荡然无存,竟被明珠的喜怒无常弄得有些茫然。不过既然她愿意主动,他自然也不会客气,谁让明珠先前还嘲笑挖苦自己呢?
鲤鱼片好下锅、青葱洗净切断、姜蒜调料一字布好……
明珠的刀法难以预料地熟稔,她按照他的吩咐,一一完成,竟是一个能干的帮手!姬尘目中闪过诧色,却在听到涨水声明珠将要放调料的当口,迅速地移到她前面,明珠猝不及防,手中的盐罐一个不稳便直往汤锅上倾斜,眼看一罐盐即将倾数入锅,明珠条件反射伸手去接,不想姬尘却已先她一步捧住了,明珠松了一口气,可转瞬又惊呼出声。
“糟糕!”
拿起小勺飞快地舀了一口汤汁,登时苦得头皮发麻。听到她的抽气声,姬尘空洞的双眼布满茫然。
“怎么了?”
顾不上形象,明珠拿起桌上的茶壶猛地灌了好几口脸色才稍稍恢复。
“不能吃了!实在是太咸了!”
灶上火势猛烈,很快汤水收汁,作料便与食材融合在一起,已经没有补救的机会了!正想把锅中的鱼倒掉,却被姬尘制止。
“王府的人已经来催了!”
话音刚落,果然王妃身边的陈嬷嬷便出现在小厨房门口,明珠瞠目结舌,等想起姬尘乃练武之人,耳力超常时却听他道。
“还请嬷嬷转告王爷王妃,鱼已经做好了,一会便端上来。”
明珠想制止已经来不及,见陈嬷嬷含笑转身,明珠苦着一张脸,对姬尘怒道。
“谁让你说做好的,你看现在怎么办?都怪你,要不是你那时突然过来,现在怎么会这样?!完蛋了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