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几个听到她这般说，当下感慨。
“还是封姨娘大方，大少奶奶都不曾这般对睿哥儿的奶妈子。若是封姨娘能扶成平夫人就好了，咱们几个也能沾沾老姐儿的光，你吃肉末子，也给我们喝几口肉汤。”
赖妈妈被几人吹嘘得一阵飘忽，再几口黄汤下去，当下也有些飘飘然。
“可不是！不过眼下窦姨娘还没有正式扶正，这平夫人一位花落谁家可还不好说。”
听她这般意味深长，似有转圜，其余几人也来了精神。
“老姐儿这话从何说起？”
赖妈妈抿了一口酒，眯眼道。
“窦姨娘倚仗的不就是一个大小姐吗，若是大小姐回不来……”
“谁说我家小姐回不来了？！！！”
话音刚落，厨房的小门被人从外一脚踢开，几个婆子俱是一震，可想逃或是躲显然已来不及了，点点灯笼间，只见明珠带着一群人跨过门槛，玉面含威，几个婆子都见识过明珠的厉害，当下吓得双膝一软，噗通便跪了满地。
“我方才似乎听见有人在嚼本小姐的舌根？”
明珠由冬莺扶着，淡淡划过桌上酒盅、牛肉，似笑非笑地走到赖妈妈跟前。
“来，继续说，也让我听听。我是怎么回不来了？”
封姨娘被丫鬟红环推醒的时候，尤还做着已然被明堂抬为正室的美梦。梦中，窦姨娘失去明珠好不凄凉，而她的儿子成为了明家的嫡少爷，她呼奴引婢，实在惬意……美梦被生生中断，她尤有些不悦，突听红环道。
“姨娘，不好了，赖妈妈被大小姐拿下了！”
封姨娘的一下吓得清醒了，条件反射脱口道。
“大小姐？她怎么回来了？！！！”
红环不知她与赖妈妈的动作，也没有注意封姨娘的口误，只一五一十继续道。
“赖妈妈和一众婆子在厨房中赌钱，被大小姐抓了个正着。一搜身，却从她身上抓出了几块银子，凑在一起足足有一百两。赖妈妈又解释不清这银子的出处，被大小姐一通好打，只说其偷了主子的银两，明日便绑着去见官！”
封姨娘简直要气晕过去，暗骂赖妈妈得意忘形，虽知道她撺掇自己对付明珠铁定拿了人家好处，不过封姨娘本身便对明珠恨之入骨，倒正合心意。如今赖妈妈无能栽在明珠手上，她到底要不要出手呢？
可还不等封姨娘犹豫，忽听外面一阵喧哗，封姨娘心中一颤，尚未开口，屋外已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丫鬟，声音中满是恐惧。
“启禀姨娘，大小姐和大少奶奶领着一群人来了，只说要查抄咱们小院！已，已经杀进来了！”
“岂有此理！”封姨娘一愣，虽有些奇怪言玉珂居然会任由明珠摆布，更多的却是气得怒火中烧。
“这般目中无人，她是要把我的屋子拆了不成？！看我不把那小贱人的脸撕了！”
然而等封姨娘草草穿戴好，见到明珠姑嫂时，这才明白身边人战兢的原因。除了言玉珂，明瑛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当场；除了主屋，二房所有丫鬟仆妇的屋子都被搜得底朝天，下人们跪了一地，颇有种大厦将倾的衰败感！而被吵醒的来看热闹的明鹏，似也被这一幕吓到了，傻呆呆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饶是封姨娘脸上镇定，这时候也有些慌了。她一把揽住明鹏，一惯维系的笑意也有些难以继续。
“反了天了！大少爷怎么也出现在这里了？你们和大小姐凑一块，这是要联合起来对付我吗？”
“姨娘误会！”明珠唇角含笑，不怒自威。“不过是发现姨娘屋中的人奴大欺主，大哥和嫂嫂看不下去罢了。我们特地来为你主持公道，怎么倒变成对付你了？”
封姨娘咬牙切齿。
“什么奴大欺主，主持公道，我看是大小姐你借刀杀人吧！”
“姨娘这便是误会明珠了！先前你院中的银莲便是手脚不干净的，因为姨娘求情，便给她留了情面；不想这赖妈妈更是胆大肠肥，仗着姨娘心慈，更是变本加厉，实在让人忍无可忍！是欺我明府没人了吗？！！！”
最后一句已然带上了三分戾气，震得封姨娘竟有些害怕！可她也知道明珠来者不善，如果自己服软那今日便要完了！于是咬牙和明珠争执，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到了后面已是口不择言出口谩骂，听得明瑛不耐烦打断！
“妹妹，和姨娘说这么多干嘛，都是一些下作的奴才，明天该送官的送官，该发卖的发卖！我明家虽然是商家出生，可现在本少爷已是官身，总不能让这些跳梁小丑折损了明家的颜面！”
见封姨娘伸着一双手似要和明珠拼命，明瑛想也没想便把封姨娘推开。
“姨娘这是疯魔了吗？这大小姐也是你能动的？！！！”
声音中的护犊之意让封姨娘半天回不过神来。她不知道，明珠之所以请动了明瑛夫妻站在她这边，自然不是简简单单的肃清家风，之所以打早起身为明珠撑腰，还是因为明珠诡异的差点丢命一事！出手一来是证明此事和大房无关；二来，明家或者说明瑛有今日的一切，三五分的原因还是源于明珠。这个节骨眼上，谁对明珠不利，便是和他明瑛，和整个明府作对！！！如此，他自然要出来收拾一下这些牛鬼蛇神！
“我如何不能动了，如今窦姨娘尚未扶正，她一个庶女，我还动不得了！不过是一个小贱人养的，你还能猖狂成什么样……”
话音未落，却听噼啪一声，竟是明珠一巴掌甩在了封姨娘脸上。当着满院下人的面被人打耳光，封姨娘登时气得双目圆瞪，有明瑛在场，却也不敢闹，见前路已被封死，匍在地上哭喊起来。
“反了反了，你敢打我？！！！老爷啊，你可要为做主啊——”
明瑛夫妻也是一愣，不过想起先前明珠也曾这般张牙舞爪地对庞氏下手，看明珠的眼神霎时带了一层怪异。
明珠用手帕擦了擦手，双眸骤冷，声音中鄙夷厌恶不加掩饰。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先前看这些狗奴才这般放肆，还想着姨娘委屈了；不过如今看姨娘如此本事，定也不是那容易被欺负的主！不知在姨娘的屋中，还能有什么发现呢？冬莺，给我搜——”
交锋 073 买鬼推磨
封姨娘听说要搜屋子，当下慌了神，正想扑上去制止，明珠带来的两个粗壮妇女已从背后将她架住，冬莺立马带着三五个丫鬟冲进里屋开始四处搜查，半盏茶功夫，就从里头抬出两只上了锁大箱子。
“这里头都是些什么，还请封姨娘将钥匙拿出来，好让大家见识见识。”
封姨娘打定了主意耍赖，当下扭头拒不配合“这都是老爷赏的，我凭什么要给你搜！你有本事将老爷请了来，我才肯开箱！”
查抄之事，明珠特地绕过明堂，就是知道他对封姨娘还算宠爱，若是他在这里，多半不会允许明珠如此对待庶母，封姨娘也很清楚这点，因此干脆死乞白赖也要熬到明堂前来。
明瑛有些头疼，封姨娘到底是父亲的女人，他虽是嫡出长子，也总不好命人搜身，正在犹豫，明珠已简洁地命令道“给我砸”。
封姨娘没想到明珠竟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法子，还没反应过来，仆妇们已找来锤子，三五下砸坏锁头开箱，打开木匣的瞬间，在场仆从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两只箱子，一只装着珐琅瓶、玛瑙盘、玉如意等珍玩玉器，另一只则是各色绸缎、金玉宝石的首饰，满满当当塞满了箱子，珠光宝气逼人。
明珠顺手抚过一株由白玉翡翠雕刻成的盆栽水仙，十分感叹。
“姨娘的体己可真不少啊！”
“不对，这东西我在哪里见过！”
明瑛的脸色十分难看，大步流星走过去将那玉水仙从箱子中捧出端详了一阵，登时咬牙切齿。
“这是我娘的陪嫁，价值连城，一直收在她放体己的那只红木柜子里，有重要的客人来才舍得拿出来摆一摆！”
言玉珂也怒道。
“还有这个双鸾衔寿果、炸珠五彩瓶，水晶八曲杯，也都是母亲房里的东西，封姨娘，你好大的胆子啊！”
明瑛拉着言玉珂一同来给明珠出气，她可是不大情愿的，这个光芒盖过小姑她真是半点都喜欢不起来，本来抱着走过场的态度前来，哪里料到会从封姨娘房中搜出这么多属于庞氏的东西！
这些东西摆在面前，明眼人都知道，必定是封姨娘趁庞氏现在疯疯傻傻的，又把当初对窦姨娘那套故技重施，偷运了她不少压箱底的好物。
明瑛气得浑身乱颤，庞氏的东西，将来都是要留给他的，这两大箱子折算成银子也不知值几千几万，那都是他在官场上打点人情，疏通关系的资本，居然差点被这个女人给私吞了！
“把这个油蒙了心，贼胆包天的贱人给我关进柴房！等回了父亲再处置！”
封姨娘额上早已蓄了一头冷汗，面对怒火中烧的明瑛，也无计可施，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过明鹏。
“大少爷，是我一时贪心犯了错，可夫人的东西我还不曾动用半点，现下你们全部抬回去便是了，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好歹也是你的庶母，鹏儿的亲娘，你把我和那些奴才一样发落，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啊！”
明鹏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母亲滚在地上，也吓得哇哇大哭，明瑛看得烦躁，根本听不进去半点，当即摆手把封姨娘拖了下去，又叫言玉珂赶紧带人查点一下庞氏的东西有没有少。
屋子里乱作一团，却没人注意到明珠早已带着冬莺离开，两人走到隐蔽的花荫下，冬莺才压低声音道。
“小姐，大少爷这是气急了，才把封姨娘关起来，但自古家丑不可外扬，等他回了老爷，恐怕这事就不好办了。”
明珠双手环胸，冷冷地道。
“哼，这是自然，我这二弟愚笨又贪吃，可不是做官的料，父亲心中早已打算将明家的大半产业留给他，起码能保一生富贵，又怎会在乎封姨娘偷的这一星半点。”
“那怎么办？奴婢打听过，老爷今早出门谈生意，晚间在百花楼吃酒，可迟早还是要回来的，若不能在这之前将封姨娘处置了，等她翻了身，只怕会伺机报复。”
明珠不答反问。
“今天怎么没看到封姨娘的好心腹银莲？”
冬莺回道。
“自从她上次没管住嘴，供出封姨娘又害她赔了许多钱，封姨娘就忌恨上了她，将她赶到外头杂役房里去倒夜香，奴婢听说……”
话到此处，她面色微红，凑近明珠压低声音道。
“听说那些杂役都是外头雇来的混汉，见银莲摸样不错，就关起门来……轮番糟蹋她，为这个银莲还寻过死，可惜却被救了回来，如今约莫也是认命了，整天木木的，和个行尸走肉一般。”
“是吗？那真是可怜，若给她个机会离开那地方，你说她会不会把握？”
见明珠笑得别有深意，冬莺心领神会，也点头笑道。
“小姐放心，奴婢醒得了。”
话说封姨娘被丢进柴房锁起来，就开始号哭，一个劲地叫着要见明堂，可惜一直到了下午，都没有半个人理会她，昏暗的柴房里，积了很厚的灰，地上全是细小的碎叶子和木枝，踩着都嫌硌得慌，封姨娘哭累了，嗓子也喊哑了，只得坐在粗糙的柴堆上抽噎，指望着明堂来救自己。
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打声，封姨娘又怕又急，听到半点动静，便激动地扑过去，纸窗被戳开一个洞，轻细的女声贴着封姨娘耳边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