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彩上前拉住尹子霞的手,另一只手捂住鼻子,难受道:“表姐,什么味儿?”
什么味儿?还能有什么味儿。
魏聪林立时发现裤裆里好凉,夹得更紧了,两根腿抖啊抖恨不得这是在做梦,恨不得一切都是假的。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见那个人长得好看就起逗弄心,更不会小看那个他以前掐过脸吐过口水的恶人。她不是什么小姑娘,她是只恶鬼。
沐淳跟尹子霞坐上马车,心里还是很难受。畜生就是畜生,哪怕畜生小时候正常一点,她也没这么生气。没爹?没爹就必须养成这种性子吗,沐春儿的三弟冬才不一样小小年纪就没爹,也没变成畜生啊。
果然是人之初,性本恶!
尹子禾朝魏聪林咆哮:“回家换条袍子去吧!”
说罢,爬上马车。一想到那讨厌的狗东西骂春儿妹妹是小娼妇,心里就气得不行。之前他怎么会跟这种人在一处玩,真会装!
马车本不大,一下子坐五个孩子登时就填满了,满荡荡一车人陪沐淳回梧桐巷。一到冬日碧水县就会多出三五个乞丐,不远的距离也怕出事,所以大人们交待出行一定要坐车,有车夫在才放心。
尹子霞伸出头催道:“常寿爷爷,劳您驾快些,我们送完还要回去,有要紧事儿跟我娘说。”
马车刚一走,胡家娘子笑盈盈从沈家出来。她看到自家墙边那一摊水,以及闻到那股尿骚味儿,暗暗骂道又是哪家的死狗乱屙乱尿,逮住了一定打死。
“娘!呜呜……”胡红桃刚给魏表哥找完要换的衣裳。
“姑姑!”没两息,听到声音的魏聪林胡乱套上袍子奔出来。
魏氏一愣:“怎么了你们?”
半刻钟后……
魏氏越听越火大,一巴掌打向自己侄子:“你咋不说那小娼妇先骂你是胡家上门女婿?”
魏聪林先是一痛再是一呆:“姑姑,我…我忘记了。”
胡红桃眼神闪烁地躲开,她也忘记了,当时只顾着看尹子禾。
魏氏又问侄子:“尹家大姑娘真是这样说的?不来了?”见他点头,立时绿了脸。
没多久胡红桃的爹胡大郎归家来,本欲打听今日请没请到沈尹两家,哪知娘子先给他来了个“惊喜”。人家是答应了,但人家还不知道刚才巷子里发生的事,待知道后,多半是不会来了。也就是说,事情还没开始提,人家就已经拒绝了。
魏氏不想再提这事,反而问起另一件事:“大郎,忠儿说的话可当真?书院里的先生当真夸那孩子了不得?”
胡大郎恨不得把魏聪林一脚踹出去,没回娘子的话,只对刚换上忠儿的衣裳、长袍拖地、神色猥琐慌张的侄子道:“快过年了,聪儿明日就回家去,多多温书,你魏家就指望着你撑门立户。小小年纪纵是无所事事,也没闲到去招惹小姑娘的地步。”
魏聪林赶紧点头,但心里不甘,姑父只知骂他,就不知替他出头。不过他确实又有点怕胡大郎,在姑父面前一动不敢乱动。
“他爹,儿子说的话到底……”魏氏再次开口。
胡大郎看一眼女儿,说道:“书院里的魏山长是什么人,岂会观错?讲谁有大出息,就一定有大出息。忠儿说学院里谁人不知现任西北都督的陈昻就是魏山长的学生,据说陈都督八九岁时,魏山长评价他的话跟尹家儿子一样。忠儿这都进学六年了,六年来首次听到魏山长夸奖门下学生,那老山长平日里可严肃得紧。”
胡家娘子不甘,咬牙道:“兴许魏山长老了,眼神不好,自己还不知道。”
“哼!”胡大郎一甩袖:“他眼神不好,我们天天住在隔壁的也眼神不好?看看你娘家聪儿,再看看那尹家儿子有多努力多勤勉!你亲眼盯着都是假的不成?”
“唉!”胡家娘子啐道:“我不肖想沈家那官宦之家,只是要个家境比咱们差的商户儿子,助他帮他让他感激岳家,以后好好对桃儿好好帮忠儿罢了,咋也这么难。就是你,把银子藏起来,说什么谨慎为人。你若是愿意显出来,事情哪能落到这般田地!我就不信还有人嫌银子砸手的!”
一旁的胡红桃听出些由头,搭话道:“爹,对呀,让尹家婶婶知道我们家有的是银子。”
“闭嘴!人沐家的女儿早早儿就知道帮家里编花赚钱,你成天只知道顽。看看你脸上弄的是什么,还不去洗了!”
胡大郎骂完女儿又骂娘子:“你别成天摆个少奶奶谱东家长西家短,多听几句奉承话就不知自己姓啥了,家里的银子如何用还需我提醒你?”
胡大郎呵斥完愈发恼恨:“果然是小门小户!”
魏氏脸皮骤然发紧,白得吓人,比她侄子还不甘,心里也又恼又恨。
胡大郎还欲再骂,忽然听得有人敲门。夫妻各自收起心思两厢对视,神色都不好看。
来的果然是尹家娘子曾氏,说的也果然是推拒的借口。只是这借口意义大为不同,因为曾氏说沐家今晚也请客,不好不去。
曾氏走后,胡大郎和胡家娘子都想骂娘。
大半个时辰前本就答应了我胡家,突然改去沐家,连几句“先前答应沐家,后来忘了”“造成误会”之类的托词都没有。明摆着是沐家跟尹家情份不同,而胡家跟尹家什么情份也没有。
简直是欺人太甚!
第27章 回乡
胡红桃不知道内里的含义,只知道好好的事情让她和表哥搞砸了。方才尹家婶婶进屋连问都没问一句,更别说关心她哭肿的眼睛,一定是极讨厌她了。越想越冤枉,越想越委屈,回屋自个儿哭去了。后来魏聪林来劝,被她一股脑儿骂出去,“都怪你!”
梧桐巷,沐家。
沐淳今日破天荒的不想吃饭,尹沈两家当然没有真的来梧桐巷。沐二郎本就很关心女儿,走进来想套她不开心的原因。
沐淳想到回家时尹子禾一脸的怒气还有望着她的眼神,心里毛毛的。演了两年小孩子,很多时候会忘记自己成人的本性。不知道什么具体的感觉具体的原因,就是毛毛的。
“说说看,怎么了?是跟沈家兄妹闹别扭了吗?”沐二郎不认为女儿会跟尹家姐弟生不快。
“爹,不是,是胡家表兄妹。”
“胡家?”沐二郎疑惑。
沐淳便把经过讲了,她记忆里的东西除外。沐二郎听后大为光火,好在他女儿最后没吃亏,只说了一句:“你咋不咂死他!”
“噗——”沐淳是真被她爹气笑了。
沐二郎没笑,护短得不行,极正常地忽略女儿一开始骂了对方“穷秀才”。直在心里啐弃:那是些是什么狗玩意儿,平白无故上前惹事,都是平头百姓,装什么高贵人。什么又土又穷,她胡家还一股子鱼腥臭呢!
曾氏直白粗鲁地得罪了胡家,为的只是给儿子一个好的进学环境,或许尹家翻身的希望就在儿子身上了。在曾氏心里,纵是全天下只剩胡家一个女儿,也不准儿子跟胡红桃扯上关系。
人常说:三岁看八十。还有一句:娶妻不贤毁三代。
至于其他的,曾氏觉得尹沐两家孩子都小,谁知道以后会怎样,才没有胡家那种没事找事的心思。
过小年的前一天,大曾氏一家启程回了榕州。沐二郎选的开市吉日在大年十五后,大曾氏等不了,预先留下一百两银子给沐二郎买材料。作坊不用选地儿,直接就定在罗衣巷沈家买的两进宅子中,反正空着也是空着,顺带的把看门的常寿老头也留下帮忙。
这宅子有个极大的后院,前面住人,后面做工,宽敞够用还隐密。沐二郎手中骤然多了如此庞大的一笔资金,说不心慌是假的,好在有女儿在他身前左一句右一句说些幼稚好笑的话,他果真不再惧了,难不成他一汉子还不如自己女儿。
一家子本应该腊月二十三回大苑村的,但是因准备事项太多,硬是拖到腊月二十六,收了在木匠铺里订做的定型木格子才出发。原材料赶在过节前全部到位,只差节后放手做货了。
一切都很美好,沐淳仿佛都预想到今后的安稳日子。愈是顺遂愈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一时也想不起。
预备开店卖香胰子的事情,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沐二郎没打算告知沐老爹沐老娘。人多嘴杂,一件小事放大后往往会变得复杂,莫说一件大事了。届时再说吧。
牛车驼着沐家三口“急匆匆”行在乡间小道上,沐淳给抖得直打瞌睡,这车真的比双腿快不了多少,莫说还老晃悠。顾杏娘身子莫名不畅快,给摇得想吐,一思到那一大家子又要同时出现在她面前,心里就愈发不痛快,身心都泛力得很。
沐二郎只好左手抱小娃右手揽“杏娃”,时刻要注意躲着时不时灌进来的冷风,为怕大女儿在车上睡着落下病,嘴里还得一直逗她说话。
沐淳趴在他腿上,打趣道:“爹爹,您是身在花丛中啊。”
沐二郎就长叹一声,诙谐地怼女儿:“要不咱俩换换?你来当沐二郎。”
沐淳咯咯咯笑得不行,再不敢胡乱打趣这爹,感觉好像说不过他。
顾杏娘懒懒道:“什么花丛中,跟着人家禾郎就学了这些?”又对相公说:“甭委屈,我一下牛车就能活蹦乱跳,你信是不信?”
就这样说说笑笑,时间也不难挨,两个时辰后就到了村口。驾车的师傅把他们送到沐家宅子外,互相道几句过年的喜庆吉祥话各自辞别。
沐淳四口还没进门,就看见刘氏抱着自己的丑女儿站在门口蛮热情的迎接,仿佛之前两房的关系向来极好。
倒不是沐淳嘴毒,委实是刘氏怀中抱着的孩子丑得心惊,狠不得把其塞回肚子里让送子娘娘重新捏一回,告诉娘娘她这个没捏好。你就算闭起眼睛,也昧不了良心夸一句孩子好看。
沐娟儿跟沐旺祖完全不像是同一个爹娘能生出来的,她脑袋侧面看,是个标准的长方形;正面看,则是一块板儿砖,见者无不为她今后的人生担忧。
沐淳回想沐春儿的记忆,里面并没有多少关于沐娟儿的信息,想来是后面没怎么来往。
只是相差十来天的女娃,娟儿的几何脸和秋儿两厢一比,如同狗尾巴草旁摆了朵喇叭花。刘氏今日是第一次见到沐秋儿,眼神忙一躲闪,赶紧把女儿抱起来脸朝后,俩孩子真不能放一块儿看。
“家里还有啥忙的?”顾杏娘差点崩不住笑出声,用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沐娟儿模样太奇特了,难得一见,牛车上的泛力感好像真的没有了。
刘氏道:“汤圆粉子,兰娘正在舂汤圆粉子,不知完了没。”眼睛闪了闪,不明白顾杏娘为啥越活越年轻水嫩了。
“那我去看看。大嫂,这是给娟儿的压岁钱,旺祖的我亲手给他。”顾杏娘递给刘氏一个时下常见麻布做的简易荷包,听响动大概十文八文。
刘氏接过收下,没说什么,沐淳和啥都不懂的沐秋儿也没等着她给回礼。大人各忙各的去,沐淳见过沐老爹沐老娘后,就抱着妹妹坐在院中晒太阳。
顾杏娘与两个姑姑还有沐老娘在厨房里准备晚上的吃食,男人们包括沐二郎都在堂屋和新姑爷,也就是沐兰娘的相公一块儿玩着牌九,传来唰唰唰的声音。不多时,帮二房种田的唐家小郎也来了,提着一条猪腿,看来晚食也会在这边用。
沐旺祖骑只扫帚在院子里“驾驾驾”风一阵雨一阵,假装很好玩的样子,偶而偷瞧一眼沐淳怀里的沐秋儿,眼露疑惑。沐淳估计他疑惑怎地这个妹妹和他妹妹长得不一样吧?没再瞧他,默不作声地抱起妹妹坐到了台阶上,高一点,免得“马蹄”的泥灰铲上来。
她可以带小妹,让娘腾出手做饭,而沐旺祖却不可以,她的小妹自有刘氏带。所以,刘氏眼下和沐淳做着一样的活计——抱娃娃。
第28章 会玩
刘氏真是有一手,生男生女都无人动摇她的地位,但是她的为人处事也不像有多好,沐淳不得不对这位伯娘服气。
刘氏抱着孩子边走边哼歌在院门前转悠,这样一来她既没蹲自己屋里,堂屋的沐老爹也看不见她,很自然的让人忽略她现在极轻省。
沐家老宅大小十二间,在村中颇为气派,墙里墙外都是泥过的,可不像有些人家还是凹凸不平的红土墙.只是年生有些久,沐二郎分家所得的房子在他进城后就没再修缮过了,这次回来竟听说大哥拾掇出来用作成沐旺祖的书房。
呵。
沐二郎低头数出五个铜板放桌上押大,看了一眼故作平淡的大哥,什么话也没接,只是看着他。沐大郎给盯得心中暗恼,可又平白生出一股得意劲儿,梗歪着脖子装没看见,量他兄弟也不敢说什么。
果然,沐二郎十来息后就继续玩牌,故意再输给沐老爹,还说那晚上他一家四口就跟爹娘挤正房吧。桌上一派祥和,新姑爷沐兰娘的相公刘四郎偷偷抛给二舅兄一个同情的眼神,沐二郎回以轻松笑意,算是记下他这份情意了。
院子里北风轻拂,暖阳映脸,乡村里冬日的风光也怡人啊,沐淳有一句没一句徒劳地教沐秋儿说话,权当打发时间。没多久,依稀听到院门外传来对话声。
“过年好哇,大郎媳妇。”
“好你个老货,骗了我还敢来我门前,之前找你三回都躲着不敢见。”
“大郎媳妇,老身只是路过,大过年的别这么大火气,女大十八变,慢慢儿的就变圆呼了。”
“我就不该信你!”刘氏更压低了嗓子:“还我钱来!”
沐淳的听力随着年纪的增长非但没降低,反而更灵了,坐在台阶上就把院门前两个妇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听进耳朵。尽管二人声音都小,刘氏还要更轻上两分,当听到那个老婆子说“圆呼”两个字的时候,差点没笑岔气。心道刘氏不气才怪,老婆子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大郎媳妇,老身的药也要本钱买。一早就说过没有十成把握,当时你是知道的,同意了才买的药喔。现在自个儿摸摸良心,哪能管我要钱呢,你这样是不对的,你若不懂,我正好有空顺便教教你,无须感谢老身。”老婆子的声音倒是不慌不忙也不着急。
“老货!当日你可是说出了一朵花来。就算不是儿子,生个女儿也不该长成这样,都是你害的,老娘总有一天要烧了你家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