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威荣突然有些紧张,他像是在下某种决心,沉声说道:“行,我答应你,绝不让他关咱们的事情,以后也让他少在你面前出现。”
张威荣到底还是走了,提亲的事也就此搁浅下来。
叶木青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话也懒得多说一句,草草扒了几口饭便缩回自己房间了。
平氏本想进来再好好地劝劝叶木青,但叶木青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想见人,平氏没法,只得无功而返。但她不甘心,过了一会儿又以送吃的理由打发叶木香和叶木莲进去当说客。
叶木香嘴拙,当说客也不会,只是一个劲地问叶木青到底哪里不舒服。叶木莲口齿伶俐些,但担当起游说的重任。
叶木莲不解地说道:“三妹,我觉着朱少爷很不错呀,除了腿脚不利索外,其他都挺好呀,最主要的是他家有钱,你要是嫁了他,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要换了我,夜里睡着了也会笑醒了,你还推三阻四的不愿意,我真是弄不懂你。”
叶木青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觉得好,当我跟娘说说,要不你嫁到朱家去。”
叶木莲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叶木青道:“三妹,你这说的是什么昏话,要是传出去,你让别人怎么看咱们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想抢你的亲事呢。我知道,我这人是跟大姐不一样,我有时爱掐尖要强,爱跟你抢东西,可那是小来小去的,我在大事上还是拎得清楚的。”
叶木莲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
叶木青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看到二姐情绪这么不稳,连忙道歉道:“好了,二姐,都是我嘴贱,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的,没有别的意思。”
叶木香也跟着劝:“二妹,你别气了。三妹这几天被娘弄得心烦意乱的,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叶木莲见叶木青的态度十分诚恳,再想想她平日里对自己又谦让又大方,再想想她最近被亲事弄得焦头烂额的。气也就慢慢地消了。
叶木青从床上坐起来,拉着叶木莲重新坐下,放缓语气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但是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我必须得自己愿意才行。”
叶木香在旁边慢声慢语地道:“二妹,咱们也别劝了。让三妹自个想清楚吧。你看她做生意挣钱都比咱们看得远,想必这件事也看得比旁人远,我相信她不会错的。”
叶木莲倒也从善如流,竟真的不劝了。
姐妹三人说起了闲话。叶木莲告诉一件关于老宅的事:“木青,你听人说了吗?他们说大伯家想跟咱大姑亲上作亲。”
叶木青一怔:“亲上作亲,让大桐或大杨娶海棠姐,那不可能!”
叶木莲好笑地看着叶木青:“你的脑瓜真变笨了,大姑家不还有一个海宁吗?”
叶木青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想想也是,刘海宁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他性子和善,模样长得不错,刘家家世虽然不是大富但好歹是小康之家,也算是不错的人选了。怪不得大伯家惦记上了。
叶木青接着又问:“那是梅花海是莲花?”
叶木莲神秘兮兮地道:“说起来真好笑,本来大伯和大伯母还没定好是谁,结果,莲花和梅花姐妹俩先掐起来了。你说大姑那边同不同意还不一定呢,结果她们自己自己干上了,不是让人笑话没?村里好多人都知道了,真是够丢人。”
叶木青也觉得好笑,确实,他们一家的戏真够多的,她敢打赌,大姑和大姑父肯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叶木莲看了看叶木青又道:“乡亲们私下里议论说,大姑真要亲上作亲,也肯定不会选大伯家的,肯定会选你。”叶木青又是一愣,她从来都没考虑过个问题。在她的认知里,她觉得她跟刘海宁是近亲,跟自己亲哥哥也差不离,哪里会想到这一层。但是,在古代,表兄妹结亲是再正常不过的。
叶木青笑着摇头:“二姐,你可别乱说。万一传到大姑那边,再让海宁哥听说了,以后我们俩见面都得尴尬。”
叶木莲用略带遗憾地口吻道:“我真觉得可惜了。大姑是咱们亲姑,人大方又和气,姑父也老实能干,海宁哥也好,家境又不错,若真能亲上作亲多好呀。”
叶木青笑笑:“是啊,我也觉得大姑家挺好。嫁给海宁哥的姑娘会过得很顺遂。”
叶木莲一脸地若有所思。
叶木莲和叶木香陪着叶木青闲聊了好一阵才离开,平氏见她们呆了这么久,就以为两人一直在劝木青,心里大为满意。
两人离开后,叶木青才有空闲整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首先是朱炎的态度。她还原回忆了两人在杂树林中的对话。她觉得朱炎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这么看来,他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之人,要他改变主意并不是不可能。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很关键,她不能激怒朱炎,而是应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要让他明白,感情是勉强不得的。
叶木青决定先耐心地等几天,等到他的情绪稳定了,平静了,她再过去好好地跟他谈谈。
机会很快就来了。次日晌午,朱家的那只白胖猫来造访叶木青家。
白猫的到来最先引起了叶荣檀的注意。
白猫悠闲地徜徉在竹屋顶上,用高傲的目光俯视着下面的凡人。
叶荣檀在下面呼唤:“猫猫,快下来,我这有好吃的。”他果断把留给大黄一家的骨头拿出来献给白猫。然而,白猫瞧也不瞧骨头一眼,这把大黄和它的孩子们气坏了。五只狗同仇敌忾,朝着白猫龇着牙威胁。叶荣檀的唤猫声还有此起彼伏的狗叫声混杂在一起,院子里十分热闹。
叶木青也被引出来了。接着,不知什么时候,朱炎也来了。
他站在那边,笑着对叶荣檀道:“你拿骨头没用的,它又不是狗,它是猫。”
叶木青顺势接道:“猫爱吃鱼,骨头再好,它不喜欢吃也没用。你既然要讨它的欢心,就应该考虑它想要什么,而不是想当然地给你想给的。”
朱炎听到叶木青的话默然许久,随后,他慢慢转身往东走去。平氏发觉他到,赶紧追上来。朱炎客气地说他过来找猫,一会儿还要回城办事,改日再来。
平氏拦着他问长问短:“朱少爷,府上的老太爷身体还好吧?”
朱炎答道:“父亲的身子一向都不大好。”
平氏笑着说道:“你这别院建成了,可以让老太爷出来散散心,多走动对身体有好处。”
朱炎笑着点头:“还是婶子想得周到,我都没想到这。”
平氏听到夸奖,笑得合不拢嘴。
平氏本来还想再说几句话,一抬眼看到叶木青站在不远处,像是有什么话要跟朱炎说,她赶紧识时务地离开,好让两人说话。
叶木青正在酝酿时,就听见朱炎说道:“你的话我听进去了,我正在说服我自己。”
叶木青客气地道:“多谢朱公子成全。”朱炎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地笑笑,便缓步离开了。
叶木青决定先回城接着做生意去。毕竟,呆在家里,事情既无进展又总被平氏唠叨,让人愈发心烦意乱。
就在叶木青要出门时,家里又来了一个媒婆。
叶木青以为是张威荣派来的,没料到,却是王铁头叫来的。王家提亲的人是大姐叶木香。这真是意料之外,想想又在情理之中。她大姐老实能干,王铁头又跟她家熟悉,两个年纪又相当,再加上朱家提亲的事,可能也让王铁头受到了启发和刺激,所以才赶紧请媒婆来说亲。
平氏对待王家的媒婆又是一个态度,热情招待但说话又极有分寸,既没当场拒绝也没立即答应。
媒婆坐了好一会才离开,她一离开,叶木青和叶木莲就上前打听情况,至于叶木香,她害羞地回避了。
平氏一脸幸福地烦恼:“这真是一家有女百家问呀,我这三个闺女还不得三百家来问,光是招待媒人就得让我嘴干舌噪。”
叶木莲急切地问道:“娘,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这门亲事呀?”
平氏没直接说答不答应,只掰着手指头数王家的好处:“王家的家道我早打听清楚了,家里人口少,但王家族人不少,一点也孤,王家父母也是个老实人。王铁头人虽憨些,但也不傻,又能干活。倒也不错。而且王家庄离咱们也不远,以后你姐有个啥事,我很快就能知道。”听这意思,应该是不反对。
叶木青又过去试探大姐的意思,叶木香羞于谈论这个话题,只说,她听爹娘的就好。但看得出来,她也十分满意这门亲事。
叶木青想想王铁头确实不错,他跟大姐两个都能干,将来的日子肯定不会过得太差。
如今,大姐的幸福有了着落,朱炎的态度也有可能改变。叶木青觉得人生又充满了希望,心绪也平和许多。
可惜的是,她的这种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她一回到城里就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郭义为了帮张威荣出气,带人把朱炎打成了重伤。
第一百一十章 谈判
叶木青听到这个消息,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震惊、恼怒、担忧各种情绪一齐涌来。让她最恼怒的就是郭义这个人,明明事情已经有了转机, 明明朱炎的态度已经松动, 现在好了,有了他的掺和, 事情已经超出了掌控之外, 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转变了。还有就是, 也不知道朱炎到底伤成了什么样?他本来就身有残疾,若是……叶木青不敢再细想下去。
朱家是本地的望族,郭义也是小有名气, 这件事闹得动静很大,差不多一上午的时间, 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与此同时, 叶木青和张威荣以及朱炎之间的事情也暴露了出来, 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叶木青也被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有些相熟的还欲言又止, 想问又不好问。叶木青心事重重顾不得这些人的议论, 但叶大姑却十分不高兴自家侄女被人这么议论, 凡是有想打探的, 她便一律说道:“别听这些人瞎掰, 郭义跟人打架的事还少吗?咋就推到我侄女头上了。”
叶大姑一边帮着应付那些络绎不绝地打探消息的人, 一边又托刘富良以及要好的街坊邻居帮着打听打人事件的进展。
刘富良打听来的消息时, 朱家暂时没有报官, 但已经被朱家的人痛打一顿关起来了,说等着朱老爷和朱炎发落, 偏偏朱老爷身体本就不好,又听了这个不好的消息,险些归了西。
刘富良也对郭义愤恨难言:“这个人真是太莽撞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就他那几下子,人家朱家想捏死他还不捏死个蚂蚁似的。”末了又感慨道:“朱老太爷多好的一个人呀,如今却成了这样,唉……”
接着,邻居也来告诉叶大姑一家他们新打听到的消息:“刘嫂子,我刚刚新听来一个消息,你可别往外传啊。就是呀,有人说朱家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一团和气,朱老太爷的那些堂侄们一个个都盘算着朱家的家产呢。你想想,朱老太爷和朱少爷这一老一少要是有了什么不测,他们这一房的财产会归谁?”
叶大姑听得直打寒颤:“我的老天,这可是血脉至亲,也能下得了手?”
邻居道:“为了钱,亲爹亲娘都有人下得手。”
刘富良深深地叹息一声,“这朱少爷也真可怜,朱家这边的人靠不住也就罢了,连个亲娘舅也没有,要不然,也能拉上一把。”
叶木青且不管消息是真是假,但也听得心惊胆战。说到舅舅什么的,叶木青好像听人提过,朱老太爷早派了一个管家和车夫去边境寻找朱炎母亲家的亲人了,也不知道找到没有?算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吧?
现在,她该怎么办?叶木青一时没了主意,她待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决定先去看看朱炎怎么样了。
她对叶大姑说道:“大姑,我去朱家看看。天黑前回来。”
叶大姑看了看叶木青,道:“你悄悄地过去吧。”
叶木青刚下定决心,朱家就来人了,来的人正是暖冬。
她是坐着马车来的,很寻常的一辆马车,上面没有朱家的任何标记。
暖冬下来对叶木青说道:“我们少爷虽然受伤很重,但并无生命危险,他一醒来就让我来告诉你一声,还说如果你想去朱府,就让我顺便捎你一程。”
叶木青当然是求之不得。
她稍稍收拾了一下就跟着暖冬上了马车,叶大姑跟出来送她,暖冬承诺说,天黑前一定会送她回来。叶大姑倒也放心,只是悄声嘱咐叶木青要见机行事。
叶木青上了马车,打量了一下暖冬,发现她跟上次相比,衣着装扮明显不同,便笑着说道:“看样子你是高升了。”
暖冬不好意思地笑笑:“嗯,不算高升,少爷院子里缺人,就把我提拔上去了。”
叶木青道:“你得到提拔是应该的,又踏实又能干,让人放心。”
暖冬再次腼腆一笑。
接着叶木青开始打探朱炎的伤势,暖冬只说道:“我没进里屋伺候,反正听说伤得挺重的,当时是抬着进府的,流了很多血,把我们都吓坏了。还好命保住了。”
叶木青想想也是后怕,郭义那帮人打起架来不要命,朱炎又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儿,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毒打?
她越想就越气郭义,恨不得自己扑上面踹他几脚。
叶木青低头沉思不语。
暖冬察言观色一阵,最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木青,你知道的,我这人不咋会说话,要不然也不会在朱家只会干粗活。”
叶木青听到她这句开头,明显是在为下文打伏笔,就道:“没事,暖冬,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暖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觉得咱俩挺熟了,那我就问了。——那什么,我们府里的下人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的意中人不是我们少爷,而是另有其人?”
叶木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暖冬这个问题。
暖冬大概也觉得自己问得太唐突,便赶紧补救道:“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
叶木青顺水推舟道:“我这会儿心很乱,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暖冬很识趣地没再追问。
马车不紧不慢地往前行进,离朱家越近,叶木青的心情就越复杂。她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朱炎,见到他又该说什么。
她闭目养神,暖冬见状,也不再跟她说话,只是悄悄地替她盖上一块薄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