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有巧女——少地瓜
时间:2018-01-11 15:43:39

  次日一早,杜瑕不等小燕等人给自己梳妆打扮,便趿拉着鞋开了小盒看,结果先是一愣,随即便笑开了。
  也不知那小蜘蛛太过懒惰还是真的不买账,整整一夜竟没大开工,如今杜瑕刚一开盖儿,它还在吐丝拉网,一个蛛网不过半拉一块,且一惊之下爬出来就溜到墙缝不见了。
  稍后饭桌上,王氏同杜河听了这话也跟着笑个半晌,王氏又拉着她道:“谁不说你手巧,再着如今你也定了亲事,做这些不过玩笑罢啦,不必当真。”
  后头吃完了饭,娘俩正说着话,就见小蝉忽然进来道:“姑娘昨晚买回来并蒂莲竟掉下一个来。”
  杜瑕一怔,这次当真愣住了。
  她心道,并蒂莲这种花儿,要么蔫儿就一块蔫儿了,怎得还掉下来一个?又没磕着碰着的。
  她正愣神儿,不妨王氏就已经笑开了,捂着嘴道:“终究你们小孩儿家家的,年纪既小,心思又纯善,不知道这些手段,必然是买到假货了。”
  原来那并蒂莲十分难寻,当真万里千里挑一,哪里能一口气找的那许多出来贩卖?便又那等小聪明的,为了多卖钱财,专挑人们的心思,于七夕之夜,找那些个歪脖子莲花,再去配上另一朵歪脖儿的。
  因许多人手艺极为精巧,历年都靠着这个大赚一笔,故而足够以假乱真,每年上当者不知凡几。
  杜瑕听后也是大开眼界,心道果然是钱财迷人眼,这些造假的事便是再早个几百年,也都是常见的。
  既然自己的是假的,想必方媛同万蓉的也真不了,指不定她们气成什么样儿呢!
  果然,不过几个时辰之后就有方家的婆子过来,带了一封鬼画符似的信,显然写信的人气极了。
  方媛在心中发狠道:“……竟给他们糊弄了,原是假的!没得惹我给爹娘笑话一通!只他们如今定然早逃出城去了,若是来年再给我碰上,必定砸了他的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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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夕过后,眼见着便一日日热下去,天上跟下火似的,在屋子里静坐着不动都能出一身汗,原本繁华的街上也没了多少行人,只有掌柜的和伙计没精打采的坐在里头。
  正如杜河所言,因旱情越发厉害,郊区不少不大成规模的山都支撑不下去,开始陆续有人抛售。他等了几天,观察了形势,这才出手买了三座,只花了平时七成不到的银子。
  三座山里两座小的,一座却比他们家现有的还大,且已经经营几年,各处都是打理好的,如今入手,日后整理起来便十分省心便利。
  那山的主人原本也红火一时,却不曾想今年冬日,家中老人大病一场,险些撒手去了,请医吃药无底洞一般折腾,不到俩月便将原本丰厚的家底耗费一空。
  毕竟是自己多年的心血,原本他还打算熬一熬,熬到秋季瓜果蔬菜都卖了,恢复一下元气。哪知今年旱的越发厉害,又缺水,更要投银子,他手头没了钱,接不上头,便再也支撑不住,只得挥泪卖了。
  杜家这边不断买入产业,可陈安县的情况却越来越不容乐观。
  城内外除了原有的衙役之外,竟也多了许多穿着铠甲,手持长枪的士兵,他们日夜不休的巡视,横成行,竖成排,走起来一身武装咔嚓作响,更添一股杀气和紧迫感。
  外头不断有消息传进来,说那些流民又抢了哪里过路人的买卖,又冲了哪里几家庄子,所到之处当真是寸草不生,什么值钱的都抢走了,更别提能果腹的,期间难免伤害人命,听得百姓们越发提心吊胆。
  手无寸铁的平民,面对这群饿绿了脸、杀红了眼的流民,谁胜谁负可想而知。
  人总是自私的动物,但凡能委屈旁人,他们便不愿委屈自己。就好比说现下受灾的流民,他们知道有大户屯粮,日子过得舒坦无比,自然不愿意去食树皮,挖草根,说不得便要铤而走险,即便为了自己而害了旁人的性命,也顾不得了!
  人心善恶,往往都是在这些极端时刻体现出来。
  杜河皱着眉头想了两天,与家人一同商议,决定叫王能去外头庄子上传话,叫两边儿将近二十口老小全都进来,成年男人住在外面的倒座房,女人和孩子都住在后头的后罩房。
  因为房屋甚多,倒也并不觉得如何拥挤。
  
 
第四十一章 
  这样人都集中在一处, 一来可以防止分散, 降低危险;二来杜家也有了许多壮年男子, 可以威慑外头一众宵小,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须知一旦乱起来, 不光是外头流民可怕, 更有城内许多本就不安分的泼皮无赖躁动起来, 想要趁火打劫。
  前儿就有一伙泼皮略吃了些酒, 歪歪斜斜走在街上,竟跑到一户寡妇门前嬉笑拍打,说些污言秽语。这些人大多是青壮年, 又没个忌惮,青天白日便扯开衣襟放浪,寻常百姓见了避都来不及,哪里敢上前劝阻?又因这一带贫民聚集, 巡守力量便难免有些薄弱, 等了许久都没兵士过来, 只吓得里头那个青年寡妇抱着孤儿呜呜咽咽的哭。
  最后还是有人看不下去, 偷偷的叫了巡逻兵士,这才将这伙泼皮都一气抓了。
  若放在平时, 这些人也不过是给打几板子, 再做些体力活儿丢出来罢了, 是以他们肆无忌惮,哪知正撞在肖易生的枪口上。
  他正愁对城内治安没个杀鸡儆猴的好机会,这不就瞌睡中接到了枕头?便直接叫人将这伙泼皮绑到城中示众, 剥了上身衣裳,每日早晚各鞭打十鞭,只抽的血肉模糊,打的这起子人都哭爹喊娘,围观百姓则大声叫好。
  因城中百姓平时就对这些人深恶痛绝,饱受其苦,又因只是小奸小恶,饶是肖易生频繁出台新举措,也不免屡禁不止,因此见此情景大家都觉得甚是解气,而原本还真打算趁乱浑水摸鱼的另外一些无赖泼皮,也纷纷收了心思。
  杜河将人叫回来之后,家中妻女立刻觉得安心不少,一家人又感慨道:所幸此刻山上作物大多要么已经收了,要么还没结果,只有一大片西瓜可惜,想来是保全不了的了。
  再就是家禽家畜,倒是有几头牛、几匹骡、几只猪,另有些鸡鸭家禽并几窝兔子,也不敢留下,不然一准儿给流民摸过去烤着吃了。
  非常时刻行非常事,家中小小的牲畜棚子断然容不下这么许多牲畜,杜河便当机立断,只留下牛与骡去棚子里挤一挤,在外面又搭建一圈也到够用。余者兔子猪等或杀或卖,倒拿出大半腌制及晒成肉干,留着慢慢吃,这么一弄倒也不占地方了,只把地窖塞得满满当当。
  再者鸡鸭之类也略留了几只,预备吃蛋,日后再严峻了便也杀了。
  王氏又道:“如今天下太平,若不是这天灾,谁也不愿背井离乡,又去抢旁人的,咱们做的太绝了也不好。就在庄子上留一二石粮食,用油布盖好了,若真有流民进去,他们必然先往能藏东西的地界去,看见了也就明白,不会毁坏其他东西,也不至于饿死,总归是命。”
  其实山上倒有好多西瓜,且能解渴,只终究不够充饥。且如今天热少水,若无人打理,西瓜也不一定能留得住,故而王氏有此一说。
  杜瑕听后顿觉肃然起敬,再一次以全新的眼光审视了自己的爹娘。他们正如这千千万万最普通最底层的老百姓一样,也许没读过书,更不认识几个字,言行举止间微微有些粗鄙,不大上得了台面,可他们却拥有着最淳朴,也最本质的生存智慧。
  又过了几天,陈安县城内终于发生了一启由混入城中的流民组织进行的劫掠粮店的案件!
  一旦发生天灾,各地的粮店和诸多大户必然首当其冲,如今这些人都是经历过当年战乱的,应对这种情况也有准备。
  那粮店的老板早就有了警惕心,多许了薪酬,叫了十几个年轻有力的壮年伙计棍棒不离身,日夜坚守。故而下头一有动静,一群人就扑了上去,将几个流民逮个正着,并没有造成损失。
  可终究是发生了劫掠案件,无论结果成功与否,这就像是一滴冷水终于滴入沸腾已久的油锅之中,整个城内的居民的心都被高高的提了起来!
  来了,终于来了,流民进来了!
  这件事情,就像是一个昭示着不安的信号,县城内居民们的情绪瞬间被推至巅峰,随时可能崩溃。
  情况岌岌可危。
  肖知县立刻做出铁血决断:
  他先一查到底,揪出因为私自收受金银贿赂而趁夜色偷偷放流民入城的罪魁祸首,将包括一名资历甚老的押司在内的共计五名衙役,一应都砍了脑袋。血淋淋的人头就这么挂在城门上,内外百姓出入皆可望见,又公开发布告示,果然一下子就震住了不良之风,更稳定了民心。
  他又限制出入城时间,由原先的一日八个时辰缩短为现在的两个时辰。除非有当地居民接应,否则外来人口一律不得入内。
  之后,肖易生在城外20里处设置流民点,派出重兵内外把守。他又亲自带头募捐,方大户万大户赵大户等纷纷群起响应,出钱出粮,每日供应流民两顿粥。虽然不能吃饱,可总算饿不死。如此一来,既让流民无多余力气作乱,也能大略稳定人心,叫他们重新捡回人性,不至于做出许多丧尽天良的事。
  眼下正值千钧一发之际,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便有可能全城陪葬!故而众人便都摒弃了往日的恩恩怨怨,全都万众一心,十分支持。
  杜瑕家也跟着出了几石粮食,略尽绵薄之意,虽不能扭转大局,可好歹叫心里安生些。
  待到七月份,全国各地先后出了许多大旱引发的事故,圣人也越加重视,该奖的奖,该罚的罚,务必叫各地官员上下一心,共度难关。
  包括肖易生在内的十数名官员因处置果决、组织得力,得了头等嘉奖,可济南知府韩凤却惨了,竟然因为一桩飞来横祸丢了乌纱帽,圣上点名叫他进京,那头已经派了人交接。
  说来他也是倒霉,本来各处都安排妥当的,谁知半路出来个傻子,这档口竟非要带着身怀六甲的妻子去城外青山寺拜佛!
  偏偏那傻子的姐姐是京师三品大员的老婆,十分得脸,知府大人虽在济南府说一不二,却也不敢怎样,亦不能动粗,一群人堵在城门口打起嘴官司。
  知府大人亲自上阵赔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苦苦相劝,又不断描述如今情况危急,不叫他们出去;而那傻子却说他妻子这一胎怀的十分艰难,城中大夫都束手无策,如今数次见红,必要去庙里拜一拜,求佛祖保佑……
  于是苦劝不下之后,韩凤也没奈何,只得派出一队士兵护送左右。、
  结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去的时候倒好,偏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伙流民!
  那孕妇受了惊吓,当场见红,好容易乱糟糟冲回来,在房里惨叫几个时辰人就不行了,竟是一尸两命!
  这下倒好,原本大夫是说“性命可能有碍”,如今竟直接给棺材铺子添了一桩生意!
  出了这般大的事,当真是纸包不住火,那傻子将一腔怨气都发泄到韩凤身上,连夜给京师去了信,添油加醋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他姐姐见信后啼哭不休,悲痛欲绝,那三品大员爱屋及乌,自然也十分恼怒,立即参了一本……
  韩凤接到圣旨后内心十分苦闷,当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饶是他已经拼尽全力,可也挡不住有些人想不开自己寻死!偏他们自己死了还不算,又要连累自己!
  旧知府带着一笔不光彩的“政绩”仓皇退场,新知府不日便要上任,不仅政界人士私下议论纷纷,就是牧清辉等这一干经商的地头蛇亦不免各种惴惴。
  此任知府韩凤在济南地界连任两届,牧清辉早已与他混熟,各处关系也都打点好,这一场旱灾便让他被撸了官职,也就意味着牧清辉等人经营起来的人脉,大半成了竹篮打水,一夜成空。
  银子倒罢了,他如今豪富,并不大在意这些,没了再赚也就是了。只谁也不知道上任的是哪位官爷,脾性如何?万一来个油盐不进的,岂不是惨?还当早作打算才是。
  官职交接总有一套流程,上面来人,下头交“货”,饶是如今多事之秋,一切从急从简,从有消息传出来到最后交接完毕,最快总得大半个月才好,各路人马便都有时间打点。
  然而此番韩凤并非荣升,而是带罪进京,又得罪了当朝三品大员,前途未卜,往日门庭若市,今朝便门可罗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便越发显得落魄了。
  终究是往日塞的银山金海起了作用,韩凤虽然倒霉,倒还有些个义气,知道记挂往日的情谊,临走之前还与牧清辉匆匆见了一面。
  到底形式严峻,他又是刚被撸了乌纱的,也不敢多说,只得趁夜前来,悄悄道:“旁的也罢了,只是来的这人却是个有名的钢豆子,不比我好糊弄,是叫潘一舟的。”
  牧清辉听后把这个名字细细念了两回,有些摸不着头脑,忙虚心求教:“小人只是一介商贾,平时糊弄着过日子罢了,对朝廷上头的事情确实不大了解,还望知府大人为在下解惑。”
  韩凤苦笑一声,摆手道:“甚么知府大人,如今我头上已然没了乌纱,不过一介平民罢了,还不如你。”
  时间紧迫,韩凤也没多卖关子,马上详细讲道:“他的名字你没听过也不稀奇,只是他的老师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你必然知道的。”
  韩凤吐出魏渊两个字,牧清辉面上登时变色。
  见他如此,韩凤点点头,道:“便是这样了,令弟的老师如今是陈安县令肖易生,而潘一舟的老师魏渊与肖易生的老师唐芽势如水火,在朝堂上已是公认不睦有些年头。我虽惜才,才可到底已经走了,他来到这里,新官上任三把火,势必要做些什么打压我推崇的,进而杀杀锐气,显示自己的威风,你且小心的些吧。”
  他倒是不如何担心牧清辉,毕竟牧清辉也非一般等闲人物,光是济南知府就前后应付了三个之多,又是京师里挂了号的人物,便是再来一个,也就那样,不能将他如何。便是闹僵,也不过暂且收敛羽翼,或是将生意重心扑到别处去罢了,难不成潘一舟还能一辈子呆在济南府?
  但他却有个兄弟这几年正要科举,耽误不得,这里头能做的文章可大了去。
  科举一试,说公正公正,说不公正却也大有文章可做。比方说最令人满意的试卷糊名,原则上说它从根本上杜绝了徇私舞弊的可能,但虽说糊名,终究字迹不同,熟人一眼便能望出另一人的试卷。即便再有专人抄写,略做点记号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今科举一线便如雷池,寻常人固然不敢徇私舞弊,可搞搞小动作却还不难。
  譬如说将原本能得一等的卷子挑几个毛病出来,硬给判成二等,不过略差几个名次,谁也说不着什么;或是将伯仲之间的几篇文章按照私心排序,也不算徇私枉法……
  故而若有考官或是评卷的不能一碗水端平,揣着点私情,考生还不就如那砧板上的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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