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萧玉台本就是拖延时间,目的已达到,便从善如流。
“你要带我去哪儿?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了……”
蕴珠晃了晃头,她眉目生的极好,梳着两个双丫髻,发梢随着她的动作摆动。如果不是浑身缠绕着古怪的黑气,还真有几分娇憨动人。
这种诡异的场景,萧玉台还有闲情逸致,想起了一句话——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看见那颗树了吗?”
这是一颗桑树,树干有一人宽,可以姿势却有些奇怪,萧玉台细看几眼,惊奇不已。
“这棵树……看着像个负手而立的人。而且,这树身上的黑气比你还大!”
树根下面,还堆着一堆骨头,看起来像是不小心闯过来的野兽之类。
“不错,这就是我,只要取出你体内的生气,再让婴如帮我,就可以把我的灵魂转移到这颗树上。到时候我就能永生不死,而且,还可以变成你的样子……等过腻了你的生活,我就去皇城,把公主给杀了,再变成公主的样子……”
萧玉台原本被邪气冲的有些气闷,骤然一股凉意袭来,便清醒了许多。她抱着如意的手紧了紧,道:“你好好的人不做,要做一棵树?”
蕴珠几乎疯狂:“你懂什么!我不是要当树,我的灵魂,加上你和你腹中胎儿的生气,就能让这颗树变成活人,还有人没有的本事,可以幻化成任何样子,任何我想要变成的人!我可以去过她们的生活,可以变成我想要做的那种人!”
她双目通红,这时候已经不能分辨出萧玉台究竟是在和她说话,还是故意揶揄她,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当中。
萧玉台故意说道:“你变成我?小白是不会上当的。”
蕴珠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不会?我和你一模一样,就连你这种呆板的令人讨厌的性格我也能学的十成十。男人,能分辨出什么?他们都是很蠢的。”
萧玉台更加确信,蕴珠真的以为白玘只是个厉害点的人类,通晓一点道法。看来,她猜的没错,那婴如,什么都没告诉她。
萧玉台越发谨慎,蕴珠不难对付,她只是一个疯狂而又愚蠢的人类。可是这婴如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婴如对白玘的身份应该有所察觉,却丝毫没有透露给蕴珠。
“婴如让你哄骗我过来,就是为了我和我腹中胎儿的生气?”
蕴珠突然高高的抬起头,姿势古怪的看向月亮,双手大张,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嗬嗬声,黑袍随风扬起,萧玉台这才看见,她黑袍下裹着的,全是一团一团,如有实质的黑雾。
黑雾聚集,滚落到林中,汇合成了实形,变成了一条黑黑瘦瘦的大狗,只是耳朵下面,有两个灰色的小角。
婴如看向萧玉台,四目相对,她脑海中就响起了一个雄浑的男子声音:“你猜的没错,我要的是你。这个人类没什么用了。”
萧玉台急忙后退,紧紧握住如意。而蕴珠刚走到婴如身边,蹲下身想和它说话,可什么都没说出口,就突然七窍流血,接着化成了一淌黑水。
“别怕……你是最有用的,本座是不会让你死的这么难看的……至于她,不过是个卑微的人类,本座能让她知道我的名字,让她过了这些天的好日子,已经是她的好运了。”
婴如目光所至,萧玉台其身不由自主,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第二百九十八章计中计
“明明是个凡人,却能孕育上古仙种……这其中的生气无可限量……你还不明白自己有什么用处吧?你本身就是天地间的最大变数,只要能夺了你的生气,本座就有可能超脱传承宿命,再也不做这该死的婴如!”
萧玉台心内惶惑,可又实在好奇:“什么宿命?”
“咦?那人没和你说吗?它是上古仙神,难道他不知道?”婴如伸出血红的开叉舌头,舔了舔左前足。“我们婴如世上只有一只,一只消亡,相隔无数个百年,另一只才会再出生,所以注定是没有同伴的。于是,婴如的传承记忆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寻找同伴。”
萧玉台微微颔首:“婴如虽然注定孤独一生,但是想要追寻同类,这也是常情。”
“常情什么常情!”要不是四脚着地,这条黑黑瘦瘦的大狗子都要跳起来了。“婴如的宿命,是,注定会找一条狗过一世……”
“啊?啥?”萧玉台愣了。“什么?狗?”
再一细看这头婴如的样子,除了耳朵下面有两个肉包,和狗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啊。
“你在想什么!愚蠢的人类!我是婴如,不是狗!”
“所以,你是为了不和狗配偶,然后才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萧玉台得出了这个结论,就见这头刚才还威风八面的婴如,瞬间就萎缩了。
“就是为了这点小事。因为婴如注定要被自己的配偶背叛,然后被……别的狗子咬死……”
“这怎么可能?你这么厉害,什么品种的狗子能把你给咬死?”萧玉台更惊奇了,从前白玘担心改变她的命数,很少和她说起这些事情,以至于今天听到“传承”、“命中注定”、“婴如和狗成亲,再被狗背叛”这些,每一条都让她惊奇不已。出于人类本性中天生的对陌生事物的好奇,都压过了她对自身这危险状况的担忧。
大概是觉得萧玉台必死无疑,婴如索性敞开了话篓子,全部给说了。
“……你作为一只无知的人,可能会觉得很惊奇,但是我们婴如天生尊贵,在繁衍后代时,雄性让雌性受孕……会法力全失。”
萧玉台已经不惊讶了,平平无奇的“哦”了一声:“所以,你们婴如的一生,就是来找一条自己不喜欢的狗子繁衍后代,然后还会被比自己低下的物种咬死。而且,照你之前描述的,婴如数百年才有一只,那这个后代也没能生下来……是这样吗?”
萧玉台都忍不住同情了,明明都已经那么将就了……
婴如愣了好大一会儿,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总之眼神是突然灰暗了。
“所以,我们这样高贵的种族,从诞生在这世间,就是为了屈辱的死去吗?”
萧玉台默默点头:“听起来,就是这样了。也不知道,你们的祖先是得罪了哪位尊神。”
婴如向前一步,昂起黝黑的头:“你这是在看戏?”
“当然不是……深表同情……”
“不重要。总之,你就是这天地间的变数,明明是一介凡胎,却怀了仙种。只要将你身上的生气引渡给本座,就能有改变的契机,你就是天生为我们婴如一族而生的。”
婴如放出滚滚黑气,然后一张狗嘴张的比自身还大,又将这些黑气吸入。然后再放出,如此再三,黑气越来越浓郁。
萧玉台手握玉如意,原本尚有的一方净土也被黑气侵蚀,越来越小。眼看黑气就要沾上衣服,她突然想起还有一个要紧的问题,手指向一边,无比认真的问:
“那这颗树呢?既然你就是戏弄戏弄蕴珠,那这棵树自然也不是为她准备的。这棵树是什么用途?”
婴如哽了一哽,好好作法呢,差点被她给打断了。
“自然不是。本座吸收你的生气之后,便将元神附着在这棵树上。只不过本座元神强大,这颗树要想容纳本座的元神,还得要加持百年之久……小姑娘,你当真不怕?”
萧玉台笑眯眯的摇摇头,原本抱持着玉如意的手中,突然多了一盏橘红色的灯笼,她微微一侧,让开一边,身后显露一个高大的玄衣男子,负手而立,渊渟岳峙。
“自然是怕的,不过,有他在,什么妖魔鬼怪都是不怕的。”
原本逼进的黑气倏然散开,形势完全逆转,这一方净土逼开了黑气。
萧玉台晃着小脑袋摇头叹气:“哎,原本我对你是非常同情的,但是你一定要杀我,这就不好了……”
婴如不可置信的瞪着突然现身的白玘:“这不可能!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可能完全躲过我的陷阱?竟然毫发无伤吗?”
白玘不予回应,摸了摸萧玉台的头发,将人护到身后:“不要大意,摇头晃脑的和这孽畜说什么?”
萧玉台笑眯眯的躲到他身后,只一手提着灯笼,露出一点微黄色的光。
“闭上眼睛。”
萧玉台从善如流,片刻之后,白玘轻轻捏住了她的手:“好了。”
四处澄净,月色明亮如故,有暮夏的流萤稀落,然而更显得珍贵。方才黑气弥漫之后,原本平平无奇的林子显得格外宁静。
那颗大树还在,只是形状变了,又变回一颗普通的树,婴如被嵌在树干之中,只露出一个黝黑的脑袋,看上去古里古怪,又莫名的和谐。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这世间,只会有一只婴如。一只死,而另一只才开始孕育,数百年之后,才生出另一只婴如。今日,本尊将你囚禁于此,你不会死,这世间从此只会有你这样一只婴如。”
白玘弯了弯唇角:“也算改了你为繁衍而死的宿命。如何?”
“如何?如何你个头!你这个牲口……”婴如剧烈的挣扎起来,树干收紧,很快,将它的头都吞了进去,树干上只剩下两个黑色肿包,像是枝桠断裂后留下的树疤。
萧玉台提着灯笼,剩下一只手拽着白玘的衣服,月夜如水,她晃晃悠悠的靠在白玘身边走着,有些不像样子。
一样的速度,白玘四平八稳,由着她横七竖八的拽着衣袖晃荡,也没有动丝毫,端正直立走的稳稳当当。
“怎么这么晚?等你好久。”
白玘:“是我的错。没料到它出了别的幺蛾子。”
难得宁静,白玘本想让她开心一会儿,萧玉台却反应极快,已经联想到什么。“是严绪出事了?”
白玘淡淡道:“没有大碍。原本严绪已经无事了,没想到这孽畜抽了个空子,又去了苏茵那里,苏茵拿刀把严绪给扎伤了。没伤到要害,不用担心。”
事实证明,白玘真是想多了,萧玉台半点也不操心。
“自然,要是严绪有事,你早就带我回去了。在家里躺了半个多月呢,难得出来,我们随意走走。”又问,“所以,你把这条婴如困在这里,以后就不会生出婴如来了?”
“嗯。”他顺手一摸,掏出一把择好的果子。“饿了吧?”
萧玉台一手拽着他,一手提着灯笼,既想吃果子,又腾不出手来。白玘刚想喂她一个,便见这丫头把灯笼夹在腋下,腾出空来开吃了。
两个人速度慢,那婴如被困树中,还能看得分明,无声的咆哮:“什么嘛!就这么舍不得分开!黏黏糊糊的,是不是疯了?”
婴如失了法力,萧玉台自然听不到它的咆哮。白玘听的分明,嘴角翘起,手指动了动,那婴如惨叫一声,在树干里捂住了尾巴,分明是断了一小截。
“……堂堂一个仙神,居然掐人家的尾巴……”
果子清甜可口,萧玉台吃完一串,就不吃了,两只手轮换着抓着白玘的衣袖晃荡着玩。
“大晚上的,怎么穿了一件广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