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从十郡主入手,去找常王谋反的证据?”萧玉台有点转不过来弯了,“嗯,美男计?”
薛衍缓缓转过头:“表姐,都嫁做人妇了,还胡说八道什么。自然不是。常王爷是圣人的堂叔,当年老常王对圣人和先圣人都有数次救命之恩,凭着一些莫须有的证据就能定常王爷的谋反之罪?只要他自己不认,圣人即便是知道,又能拿他怎么样?”
“所以,重要的不是圣人是否知道,他有谋反之心。而是要既成。”
薛衍道:“不错。圣人要的,就是他谋反,然后将其同党一网打尽。为君者,又怎么可能不在意史书所写?”
说到这里,见萧玉台兴致缺缺,明显是不甚感兴趣,他也不说了,掏出一个荷包来。
“好妖艳……的荷包。”萧玉台一只手指头拎着系绳,“阿衍,你不会受了刺激,品味大变,用这东西装银子吧?”
薛衍无奈一笑:“烦请大国师查查,这荷包上是什么药。”
“我看看不就知道了。”萧玉台刚要低头,被薛衍拦住,即刻便明白了,神情古怪的去找了张修锦。果不其然,张修锦验过,是助兴迷药,药效极强但其中有不少成分,市面上罕见。
“啧啧,这么强的药,老道我闻了都把持不住,你家阿衍愣是给抗住了。他不会真的有什么隐疾吧?那可要早些治疗,万万不能讳疾忌医啊。这其中有一味奇香……我只在云枯那秃驴那里见过,据闻来自西域……”张修锦眯了眯眼,“总不能和云枯那秃驴有关吧?”
事情倒越发显的扑朔迷离起来。
翌日一大早,萧玉台还在梦中,薛衍宿醉未醒,被程涛给收拾起来,迷迷蒙蒙的就见一个面容白净的内监,满面堆笑,手持拂尘,站在大堂内,脚边是一堆大红木箱,有几个翻开来,顿时映衬得整间屋子都是金光闪闪、熠熠生辉。可想而知,里面珠宝玉器,该如何琳琅满目。
薛衍顿时醒了三两分,暗暗揉了揉手上的穴位,强压下宿醉的胀痛。
“薛侯爷早呀,咱家是奉了王爷和十郡主的令,特意给您送来的,压压惊。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体谅,毕竟郡主年幼,偶尔荒唐,倒是风雅风流自赏,实在无伤大雅的。便传出去也是一段风月韵事不是?”
薛衍瞧着那大红木箱上,压着血般红的缎带,下面贴着红纸剪成的双喜字,满目的鲜红越发激荡的心血上涌,几乎要吐出来。
悔不该喝这么多酒。
可见了这红,想起那一身素衣的谷青岚,越发的恶心想吐。
薛衍掩唇,淡淡一笑,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狭长而显风流:“成内监说,这是王爷赏赐?是否有些不甚合适?”
成内监甩了甩拂尘,掩唇娇羞的一笑:“哎哟,我的薛侯爷呀,何必要明知故问呢。我家王爷的意思,薛侯爷稍后将这箱子,送到我家十郡主的私宅,当做聘礼,走个过场,就将您和郡主的婚事定下了。您瞧瞧,我家王爷想的多贴心,您就别不好意思了。”
薛衍刚要回绝,成内监又开口了。
“不管怎么说,您和我家郡主在私宅内,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整整是五日五夜,再怎么说,也是说不过去,有损我家郡主的清誉。只不过薛候年轻有为,郡主芳心托付,王爷也便不多计较了。可这……总得给我家郡主一个交代不是?”
这是打定了主意碰瓷儿来了。甭管您老人家动没动心,碰没碰到郡主,既然郡主对您有意,就认了吧。
第三百三十五章执着
成内监一走,薛衍便将这大大小小十八口红木箱子全都扔进了柴房。
程涛和程云亲自搬运的,也没经别人的手。程涛问道:“侯爷,这最便宜的,也是一箱翠玉,就这么放在柴房?要不要锁到底下仓库里?”
薛衍与萧玉台对面坐着,两人都是懒洋洋的,神奇同步的看书,浑然一副漫不经心的德行。
“白大国师,张大国师都在,最不济,还有你们两,还能有什么贼人闯进来偷走了不成?”
张修锦的本事,程涛是服气了,从原州到常王爷的驻地,足足两日的路程,张大国师不到半日,便走了一个来回。因此,也不啰嗦了,颠颠的搬着箱子走了。
萧玉台问:“收下了打算怎么办?”
薛衍翻过一页,淡淡道:“将来东窗事发,这些都是常王爷筹集的兵饷。”
萧玉台合上书本:“你心真黑。人家芳心拳拳,你舍得这般绝情……不对,听闻常王爷对这十郡主宠爱有加,虽然只是个王府侍妾所生,常王爷还是让先帝封了她一个郡主,只不过终究没有封号,才以十郡主相称。她自幼跟着常王爷东奔西走,还上过战场,剿过匪,杀过敌,怎么会这么鲁莽?常王爷心系天下……又怎么会在儿女婚事上再三纠缠?虽说你算是朝中新贵,但圣人早将你和当年的薛家军分开,便是招你为婿,对他的大事也没有太大的助益吧?”
薛衍神色不动,如风吹过深潭,尽管起了一丝波纹,可眨眼就又归于宁静。
“因为我对她说,无名无分,不成一家。”
萧玉台一顿:“诱之以情……难怪你能全身而退,听说那十郡主有一年看上庙里一个得道高僧,抓回去半天就得手了呢。”
薛衍的声音如冰玉落地:“谷青岚那孩子,年幼失祜,我是真心想护着她。我一时疏忽,她却是密谋已久……”
成内监走后,且不论那十郡主如何翘首以盼,薛衍却收拾了东西,在庭院里看了一日的闲书——倒和萧玉台看到一起去了,是近日才出的一本蓬莱狐仙志,极其香艳。
姐弟两个,倒也算十分不成体统了。
翌日一早,又是那个时辰,成内监便又来了,还有陶麓和他手底下的两队兵。
“薛候,今儿个起早。敢问薛候,昨日为何失约?”
薛衍坐在正首,亦不敷衍,对陶麓的傲慢无礼视而不见。“成内监说笑,郡主千金之躯,区区十八口红木箱子自然不够。薛某也有些薄产,请郡主耐心等候,必定体体面面的。”
成内监顿时松了口气,笑面如菊:“怪道昨日薛候遣了随从出去,原是为了这个。我家郡主所料不错,因此薛候也不必费事了,郡主吩咐,又送了十八口箱子来。”
萧玉台真是瞠目结舌,十郡主还真是大手笔倒贴。薛衍今日自然也没去“提亲”,第三日成内监又来,薛衍连传家宝都编了出来,又多送来几十箱珠宝。
“弟弟容貌俊美,就是好,这般下去,连姐姐我也几辈子吃喝不愁了。只管把你的脸挂在外面,自然就有源源不断的小姑娘拿金银珠宝砸你。”萧玉台查验了一下,这将近百十个箱子,将柴房都摆满了,估摸着那十郡主也该有别的动作了。
薛衍道:“姐姐不必说我,您自然有白居士养着。这般说来,我们姐弟,倒都是看脸吃饭的个中高手了。也别急着看戏,最多今夜,十郡主必定会有动作。”
果然,尚且等不到夜晚,不到黄昏,十郡主便一身铠甲,持剑配刀,飒飒而来。
这个传闻中,贪花好色荒诞不经的十郡主,倒与萧玉台想象的十分不同。眉目妍丽,却别有英气,风姿飒爽不输男儿,俨然一个女中巾帼。偶尔眉目带笑,别有风流韵姿。只论其颜色、气度,都是上天的宠儿。
成内监小跑着上前,牵着马小声劝道:“郡主不可过于鲁莽,这世上男儿多爱那娇花嫩柳,郡主要是真爱这薛小侯,得曲意哄着些个,待腻味了再这般不迟。”
陶麓早派兵将别院围了个水泄不通,粗声粗气道:“我看着小白脸今日说什么!分明是无心郡主,偏偏今天说什么彩礼不够,明天推说要取什么传家宝,推托不断。今日就当面问个清楚,看他有什么话好说。”
十郡主李晏翻身下马,一脚踹在大门上,听得门后有窸窣之声,才负手转身,回答两个心腹问题。
“老陶,不得无礼。毕竟本郡主这风流之名在外,他有所犹豫,也是应当。就给他几日,做好将来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的准备。”
陶麓脖子一扬:“郡主什么名声?郡主自幼马背上长大,为军队筹粮的时候,那小白脸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
十郡主笑笑,又对成内监道:“我瞧中他,他也必须瞧中我才行,曲意迎逢、小意卑微可不是我。”
成内监苦着脸道:“您别闹,说的是理直气壮,他要是和那朱潇一样,一头撞死,就怕您又要伤心。”
十郡主目光淡淡,似乎看了一眼无云的天:“那朱潇,我早就忘记了。”
成内监嘀咕道:“忘记了,怎么又看上这薛小侯?那模样、气度,可太像了。”
十郡主又问:“哦对了,那朱潇,后来,我把他怎么了?”
成内监答道:“他一头撞死,您让人找来一屋子的大夫,实在救不活了……就拖出去喂狗了。您那会儿喜欢大狗,站起来一人多高的大狗,一顿能吃好多肉……”
正说着,门开了,薛衍一身素衣,牵着一匹矫健黑马,衣袖晃晃悠悠的,慢慢荡出了门。
十郡主翻身上马,居高临下问:“就你一个人?”
薛衍淡淡一笑:“自然。请郡主去一个地方,可好?”
十郡主一抬下巴,马鞭一指重新关闭的院门:“听说你唯一的亲人,余宁县主也来了。怎么,她便不好奇,你究竟和谁议亲,不想见见我本尊吗?”
薛衍低头笑道:“不瞒郡主,那墙头上探头探脑,苦大仇深的,便是家姐,嗯,还有两个,是她的友人。素来胡闹,郡主见谅。”
李晏笑道:“这天下女子,再胡闹,能胡闹过我吗?”
“世上之人,便是男子,能任意独行者,又有几个?”薛衍翻身上马,转眼间,二人便策马远去。那成内监跟鸭子一样追在后面,被陶麓笑呵呵的拦住。
“你怕什么?难道我们郡主还能吃亏?”说罢,一手提起成内监扔上马,一干人等策马飞去,杨柳枝上都蒙上了一层烟土。
七斤一个蹦跳下了墙头,转身接了萧玉台下来,摇头道:“这位十郡主李晏,倒真是与众不同。”
萧玉台:“嗯。”
七斤顺手拿了一根甘蔗,磨了磨牙,还是没吃:“那你说,她这样的女子,真看不出来薛衍无心?她就这么喜欢薛衍?”
萧玉台拽过甘蔗,顺手扔给张修锦:“这种事情,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就是薛衍,我也看不明白。你说,他这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用这种手段对十郡主,他到底对谷青岚是情谊,还是情意?”
第三百三十六章旧相识
两人一前一后,策马驰骋,堤坝上杨柳落叶堆积,马蹄风过,叶落如蝶,姗姗陨落。
“居高临下,这区区河坝,都别有风景。”两人勒住缰绳,李晏也不下马,任由马儿低头吃草,慢悠悠的并肩而行。
此时盛秋之景,天朗气清,极目远眺,天之蓝而无一朵白云。虽然比不上暮春时节,景色宜人,但携家带口出来游玩的也不少,三三两两,成群结队,这两个骑在高头大马上,君子如玉,美人如画,倒也收获了不少目光。
“郡主兴致高涨,自然看什么都是好。”薛衍说道,偏了偏马头,避开了一个攀折柳枝的孩童。虽然如此,可这三两岁的学步小儿被吓的一扭身,还是摔倒在地上了。
薛衍便不得不下马,且摘了不少柳枝赔罪,这孩子拽了柳枝哭哭啼啼的转身去找爹娘了。
李晏也下了马,两人牵着缰绳,沿着杨柳堤岸缓缓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