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她是凤命不假,你还是呢。”
瑾妃摇了摇头:“我这凤命,却不是陛下想要的。玉台不明白,大难道也不明白,陛下为何对她如此特别?”她讥讽一笑,不知是在笑大,还是在笑谁。“不过是情有独钟。而已。”
瑾妃极快的道:“当年先祖曾造了临仙台,台上有一颗奇石,相传,先祖的高阳皇后摸到这块石头,石头便发出五色奇光,璀璨掩盖日月。而高阳皇后便是九霄清凰的命格。一旦在文武百官面前确定了她九霄清凰的命格,那她就是命定的皇后之选。这世上有什么,能敌得过天意呢?就连陛下登基,难道不也是天命所归?宫宴之上,陛下是无论如何也会让她现身,碰到琅嬛奇石的。大若是真为她好,不如即刻带她离开皇城!天高海阔自由自在,而陛下登基不久,朝中大小事务不断,未必会尽全力去找一个女人……”
白玘打断她:“不必,该何去何从,我自有定断。我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也不会吃一丁点苦,更不会逃亡、流浪。”
他若带她离开京城,那应当是一路行歌,漫步天涯,而不是一场心无所依的奔流。他要给她的,是天下皆家,而不是何以为家。
假若不是为此,他何必那么复杂,要去做这什么大?直接带她走不就行了么?
白玘确实不太懂人间事,不懂人间的人为什么恋栈权势,可他用自己的方式,给萧玉台最大的安全感。
回到房中,萧玉台睡得沉沉,眉目间满是安心,听到些微动静,便下意识的伸手挠了几下。他伸出手给她抓着,她又睡着了。
像个孩子一样,一旦有了可以依赖的,反而没有安全感了。
白玘看着她的小脸,感叹一声:“真是惹事的命格。”
张修锦费尽心力给她磕了一块玉坠随身带着,除了保护她,也是为了掩饰她的命格。阴差阳错,那玉坠又回到了玉如意上,却被云枯窥视出她的命格,且告知了本就图谋不轨的李素。
只不过,就算是天命所定又如何?只要她不愿意,他不会让他们如愿。
清早起身,萧玉台嘟哝了一句头有点晕,又被黄白二人组给毫不留情的训斥了。
“昨夜说了下雨,不让你在外面久待,如何也不听……该!”
“让你早睡,你闹着要促膝长谈……”黄鹤见白玘都说了,给她配了个草药佩囊。“带着这个吧,是薄荷草。”
其实她也就是有点儿着凉,吃了一笼热乎乎的酸笋肉包,喝了一碗热腾腾的酸辣汤,什么毛病都没了。
萧玉台一进宫,瑾妃便得了消息,她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失望。
“本宫不曾得偿所愿,可最可怜的却是萧玉台。”
宫人为她整理着装,十分不解:“娘娘,她很快就要得到全天下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名义,还有至高无上的尊崇身份,她可怜什么?”
阿元仿佛又看见了那个为她耐心诊病的少年,清华世无双。明明是百年朝拜的凤凰,却甘愿做一只且行且歌的白鸟。
“你还是个孩子,懂什么呢?吾之蜜糖,彼之砒霜。我梦寐以求的,她却避之不及。这命运不是她想要的,却逃不开,她比我更可怜。我再不济,也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只是……这其中却充斥着假相,与我自己的想象。”
她少女时代温柔的想象,还有他刻意的温存,这就是她与当今陛下,当初那场婚事的缘由。
他需要一个平平无奇的妻子,打破他断袖的假象。她恰好合适。
萧玉台一偏头,就见瑾妃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瑾妃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有宫人端了两盏酒过来。
“白居士,萧大夫,这是我家娘娘敬二位的。我家娘娘还有话想转告白居士。看来,不是所有人都有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孤勇的,这也实在是人之常情,十人之中九人无。她理解您,白居士。”
萧玉台听之不明:“你家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宫人毕恭毕敬的敬了酒:“萧大夫,奴婢只是传话而已。”
宫人退下,萧玉台拽着白玘的衣袖连声追问:“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两个已经到了被追杀的地步?可陛下当时不曾追究,现在应当也不会难为我们了。”
白玘捏捏她温软的小手,凑近她耳边:“一个吃不到葡萄的女子,在说葡萄酸罢了,不必理会。你早就不与她来往,管她说什么呢?”
萧玉台望着瑾妃,笑眯眯的端起酒杯,与她隔空一敬。
瑾妃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亲近,单论表象,白玘更是优秀不亚于陛下。她捏紧了帕子:“照你这么说,白玘真的一点儿都没与她透露?难道白玘真的要亲手把她送给陛下?”
她心里有点扭曲的,却又隐约有些失望。
酒过半巡,白玘起身出去。萧玉台一人坐在远处,应付了几人的敬酒,也起身出去透透气。
行到亭外,听闻女子隐约呼救,循着声音谨慎而行,却见到一片藤萝,开满了红色的星花,烛光照影,落在地下的棋盘上斑驳一片。
盘如天,棋如星。
她在看棋局,也有人在看她。一身白衣广袖长袍,衣襟上绣满了白色梅花,银色丝线在灯光下泛出朦朦的暖光。
人如玉,眸如箭。
这是个残局,萧玉台瞧了几眼,觉得甚是精妙,便入了神,随手拈了一朵茑萝花落在了棋局上。
一片叶,落在了白子一方。萧玉台又以花代替黑子,下了一处,两人你来我往,不出小半盏茶,将这残局破了。
“破了陛下的棋局,也不知有没有什么赏赐?”
忽而一阵风来,今早才下过雨,藤萝上沙沙抖下残雨。李素上前半步,竟然抻起龙袍广袖,遮在她头顶为她挡雨。
萧玉台自觉有些逾越,不露声色的后退。
李素笑道:“丫头想要什么?无上尊荣,赫赫一世,何如?”
萧玉台噗呲一笑,露出嘴边一个甜蜜的梨涡:“陛下该不是要把龙椅让给我吧?那我可坐不了。”
龙椅之侧,不是有她现成的位置?
不知为何,本是特意引她出来,却迟迟无法坦白。
“若是随你说,你想要什么?”
萧玉台认真思索:“我以前行医,因为年纪小,张修锦又老不正经,经常被人轰出来。虽说多半是可以解决,可要废老多唇舌了,要是能有个鸡毛令箭,认同我这身份,我今后行医治病,也方便些。不过,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就把人迷晕……”
第一百七十九章琅嬛奇石
“胡闹!”李素笑出声来,被她给逗乐了。“若是不出去行医,你想做些什么?清清,以你的聪慧,应该在更广袤的天地,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能站在更大的天地,做的事自然是更有意义,这便是人们常说的位高权重责任大。就如陛下,陛下是天下至尊,您对天下有无上之权,也有更重大的责任。”
她丝毫没有多想,没有想到别的,没有一丝绮念。李素突然就没了耐心,想将自己的想法全部、强制的她的耳朵里。
她本就是他命定的皇后人选。
“清清,你可知道,朕为何一直没有立后?阿元是朕的元妻,朕却没有立她为后,你知道,这是为何?”
萧玉台摇头:“陛下自然有陛下的考量。”
李素脱口而出:“不是,因为她曾经伤害过你……”
他的话被打断,白玘一身青衣,衣襟上绣着与萧玉台同色的白梅,拂开茑萝,萧玉台便雀跃的叫了一声:“小白!”
李素冷淡而立,再也说不出什么。
此次宫宴,最出色的大约便是前白玘居士,携其爱徒,一黑一白,或坐或立,竟说不出的相配。满是大周最出色男女的宫宴上,竟没有任何人能夺走这两人的光彩。而最出奇的却是初次现身的云枯大师,虽说云枯大师已经剃度,可容颜俊美,与白居士的眉目隽刻又不同,此人一出场,更是请出一个奇物。
这珠子放在托盘之中,石柱看来平平无奇,只是偶尔有金光一闪。在座有些年长的,已经认了出来。
庆国公年近九十,含混不清的启奏:“陛下,这不是先祖留下的琅嬛奇石吗?怎么被云枯大师给请了出来?”
李素笑着望向云枯:“大,你来与庆国公和诸位爱卿说说。”
在座诸人,包括萧玉台都听说过这琅嬛奇石的来历,高阳皇后更是大周的开国皇后,史书上浓墨重彩的奇女子,都激起了好奇之心。
萧玉台拽了拽白玘:“小白,这珠子真有那么神奇?传说高阳皇后逝世之后,太祖皇帝造了临仙台,将琅嬛奇石供奉在高台顶端,采撷日月精气,每到初一十五,高阳皇后便会从碧落九重天下来,与太祖相会。”
白玘笑道:“你信吗?”
“作为女子,我是信的。不过,未必真有此有情之事。毕竟,死生本就是世上最最无情之事,生离死别之后,黄泉碧落冲破阴阳再相见,不过是有情之奢望吧。”
萧玉台说完,有些惆怅,更是目光灼灼的望着云枯手中的奇石。
白玘看着她这幅样子,不由好笑:“还是头一回,见着你对不能吃的东西,露出这副流口水的神情。”
萧玉台当即否认:“什么嘛?我见到金银珠宝也是这样的。”
这世间的宝物,会被时光褪色,可一旦有了一个扣人心弦的传说,便不会因其褪色而贬值,反而愈加珍贵,叫人欲罢不能,愈加狂热。琅嬛奇石,便是其中之一。
云枯大师道:“琅嬛奇石是太祖皇帝的高阳皇后自幼携带之物,有圣灵之气,还有另一用处。”
李素淡淡道:“大不必卖关子了,直接开始吧!”
李素说这话时,目光似有若无的便转到了萧玉台身上,她正靠在白玘肩旁,与他小声说话。圣上目光不明,萧炎自是明白的,暗暗擦了一把冷汗,其他人不明所以却以为陛下是再看之前的大白玘。
大是有些本事,可毕竟是先帝敕封的,祭天时白玘不声不响的辞去之职,如今却又堂而皇之的到了宫宴之上。且看圣上目露温情(大误),一时也弄不清,圣上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如官方宣称的,大闲云野鹤,功成身退,而不是他们脑补的圣上弃之不用?
白玘随手拂了拂,宽大的衣袖挡住身边女孩惊讶的神情,手指微微一动,便将她不小心洒在衣襟上酒水理干。
“你现在晓得,这琅嬛奇石有什么用处了吧?”
萧玉台震惊的喷了一盏酒,见他老神在在,而那琅嬛奇石已到了前边的一位嘉瑶县主手中:“师傅确实和我说过,他为我测命,一次早夭,一次鸾命,最后一次却是凤命。可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你说这奇石会有感应?”
见他若无其事的,趁着衣袖的遮挡还摸了她光滑的下巴一把,萧玉台气的反手拧住他手指:“你还闹?师傅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若无奇石,也就算了,可你们这位陛下既然请出了太祖留下的琅嬛奇石,自然是天命为凰。至于你的命格,张修锦倒是真疼爱你,你那命格乃是凤命中最尊贵的。”
萧玉台瞪大了眼睛,两只手指掐起他手臂上一块:“还不想办法?”
窃窃私语时,邻座的苏小姐已双手捧了奇石递过来,萧玉台一时迟疑,苏小姐已经在催促了。
“萧小姐便不想看看吗?陛下今日恩典,准许我等观仰,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