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意,山有木,木有枝,卿可有心?
这黄纸是萧玉台当日遗失的佩囊中的,她当天醉酒,是想送给心上人。李素怀疑过赫连江城,后来以为是尹寅,万万没想到,她要送的人,是身份不明来历不明连物种都不明的白玘!
当云枯大师和他说起玉如意有异时,他松了口气。可事情的发展,却全然出乎他的意料。
她凭什么就能接受他?若是当日祭天时,大计可成,将那妖孽逼出原型诛杀……也许……
李素微微冷笑,哪有什么也许?一计不成,他再行筹谋便是。他为了登上至高之位,可以筹谋十五年,如今他已经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势,可以更轻易的得到自己想要的其他东西。
饕餮馆内,萧玉台冷笑不止的望着面前这个老家伙。
“老家伙,你吃的是断头饭吗?都做了,难道会没有吃的?”
张修锦玉冠都吃的歪掉了,松了松衣襟,放了两寸腰带,继续吃。至于萧玉台的冷嘲热讽,他听不见!
酒足饭饱之后,他抱着小茶壶滋溜了一大口,歪在椅子上感叹:“这才是人过的日子!饕餮馆就是饕餮馆,好吃!哎哟,这小日子,美的没边儿了!”
“说!”
张修锦抖了一抖:“说说,说什么说啊说说说!你这个臭丫头,你不吓唬人你会死啊!”
“好好说话!不说话我走了,你自己结账!”
张修锦哀嚎一声:“不要啊!我说,云枯大师不见了,你想办法把人弄出来。”
萧玉台看傻子一眼看他一眼:“张修锦啊张修锦,你吃的太多,撑傻了吧?那个云枯大师我躲都来不及,会招惹他?我没见过。”
张修锦疑惑的捏了捏,观察她脸色,确实不像作假。
“那他人怎么没了?前日夜里,他主动请缨……咳咳咳咳!”肤白貌美的老道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哎哟,乖儿啊,快给我倒杯茶。”
“茶壶在你手里端着那!”萧玉台咬牙切齿,揪着他一缕。“主动请缨什么?你说!”
“不就是那个嘛!反正也没成功,当时我是拒绝的,反对的,真的。又没成功你就别气了。来,看看,这里有一盒金珠,给你玩儿。”
萧玉台抖着滚动的金珠,没好气的说:“回去我问问他。至于白玘,他没有害人之心,不就会和他一起离开京城,请您转告陛下,不必再派人过来了。何况,您不出手,云枯大师也失踪了,陛下应当也无人可派了吧?”
张修锦抖了抖:“你这孩子……他没有害人之心,离开京城就算了。你却不能和他一起走。”
“嗯?”萧玉台转动目光,突然笑了。“他没有害人之心,是真。可你们要是敢扣着我,不让我和他一起走,我可就不敢保证他有没有害人之心了。当初我焦急万分,是以为你们真能把他怎么样,结果呢?你这老家伙不出手,一半是全了我与你师徒之情,一半还是因为没什么把握吧?云枯更不用说了,你们既然拦不住他,凭什么不让我和他一起走?”
“可他并非当世之人啊孩子。你却是个实打实的凡人,你和他在一起,搅乱天道,往大了说,再次祸乱龙气都是有可能的!”
“您别逗我了。”萧玉台在珠子里搅散着手指,发出清脆响声,如雨落屋檐,微凉。“当年大神开天辟地,继而女娲大神造人,而后尧舜启,夏商周,到如今已有五千余年,沧海桑田,白云苍狗,世事变幻,风云无常而有恒。您说我和他在一起会搅乱天道?我已说过,很快我就会和他离开京城,将来,恐怕您这个大,都打听不到我们的消息,如何祸乱龙气?凡人寿数不过百年,对这恒常世间而言,我的存在不过是一滴水,从水中而来,再消失于水中,无影无形的,不留一点痕迹。您如何与我谈,搅乱天道?”
张修锦熟通道学,却被这孩子说的一愣一愣的:“怪道是当局者迷,我是关心则乱。你是我徒儿,我心忧于你,因此才乱了方寸。却忘了,这种谎言对你本就无用。你,你今后要和他去哪儿?”
第一百七十五章鸾凤之命
“世外桃源什么的吧!”萧玉台答的好敷衍。
“总之,是不让我再找你就是了?怎么这么绝情?”张修锦抖抖胡须,道,“可你和他在一起,终究不是个事。万一,影响你的寿数……”
“那正好,我活的更短了,更不会祸乱你所谓的天道了。”
张修锦无话可说,颇有些一言难尽之感。他本就因逃情而入道,结果临老反而更逃不开一个情字,这丫头是他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出来的,他当成亲孙女一样疼了一场,哪里舍得她有半点儿委屈?偏偏这丫头,主意这么大。
他还记得她头一次扎针,把他手腕扎了个对心穿,吓的哇哇直哭,偏偏那天他喝醉了酒,醉死过去。丫头以为把他给扎死了,哭哭啼啼的给他刨坟……
她真是聪慧,不出三年,就能自己独立行针,撒娇卖疯的病人她也面不改色。再后来,就揪着他的耳朵,指着他的鼻子教训他,时时让他戒酒。
张修锦不想了:“你走之前,为师想单独的见一见他。”
“自然。就当是你女婿,让你考察考察。我会和他说的,他敢对你不敬,我就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儿娶不着媳妇儿。”
“那我巴不得他对我不敬。”张修锦说。
萧玉台又想起另外一件正事:“当年,你与云枯大师所说的,我十六岁之前的大劫,就是他吗?”
“卦象不明。不过,后来,为师又替你卜了两卦……”
还没说完,就被萧玉台火急火燎的打断:“不是,你疯了吗?你要给我算,不会去找云枯吗?为什么还非要自己动手?还连算三卦,你老糊涂了啊!”
道门中有言,算人不算己,本就是窥测天机,再算与己相关之人,便会大大折损自身的福报。也有一说,同一人,只能算两次,决不可过三。
张修锦心头一暖,佯怒道:“别打岔。听我说完啊你!你就不好奇?第一卦便是你十六岁之前的大劫。第二卦么……咳咳,是鸾命,最不济也是个公候夫人。第三卦,厉害了,算出凤命来了。”
“都说了不可过三。你是我师尊,当然算的不准。怪不得你后来,差点被人暗杀,你……”萧玉台说不下去了,“再说了,你怎么就算了姻缘,没算算别的?”
张修锦把这女孩儿稀罕的如珠如宝,他的念头里,这丫头再怎么厉害,总归是要有个好归宿的,自然是算这个。离去时,她言笑晏晏,买了一大把糖葫芦分给一群孩子,最后还留了两根给他。
张修锦突然就没什么气了。什么嘛,养女孩儿都是这样的,天下人做父亲,都知道女孩长大了就是别人家的了。他心酸什么呀?
再说了,她的性子,鸾凤之命什么的,虽说能做的好,未必快乐。倒不如随他去吧,要是那小子的来历真是那般的话!
萧玉台与久未见面的老家伙吃了一顿儿饭,兴高采烈颠颠儿的颠回家,刚到门口,就见两辆马车堵住了小巷子。
随即,她也被堵住了。
“清儿,为父等你许久。去了何处?且,女孩儿家家的,为何蹦蹦跳跳的?太不庄重!”
萧玉台冷淡淡瞧他一眼:“来了。”
萧炎暗中给自己顺气,依旧和蔼可亲的道:“这孩子,如何与为父说话?也不必进去了,为父这是亲自来接你回家。”
萧玉台一愣:“回家?”
萧炎指了指后头的粉色马车:“这是为父特意吩咐人赶制的,喜欢吗?”
“我喜欢桃花,可不喜欢桃花色儿的马车啊。再说,我在此处住的好好的。”
“可你是萧家女,既然为父来了,理当与为父住在一块。”萧炎觉得自己已拿出了生平最大的耐心。这个丫头,起初还觉得长的不错,现在看来,哪里是清贵,分明就是桀骜不驯!和她母亲一样,简直就是专门来气他的。
可连今上都要亲昵的叫他家这个乖乖一声“清清”,他有什么资格和她生气啊?不论怎么说的,先把人哄好了再说吧。
“这个不如稍后再谈,为父听闻你最爱吃饕餮馆的肘子,便请你去吃,如何?”
萧玉台懒洋洋道:“刚从那儿回来。”
饕餮馆的位置是要定的,萧炎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查不到她昨天就去饕餮馆定了一桌?
或许,是这位太守大人认为,他开了口,她就得乖乖的去?乖乖的跟他去吃饭,再乖乖的跟他回家,再乖乖的任由他把自己给卖了?
“那……那为父带你去买点首饰?”
萧玉台真不想去。萧炎此人,她连折腾他的心思都没有。
“您是无论如何,也要让我搬过去?”
萧炎干巴巴道:“为父许久不曾见你,自然想好好的照料你。”
萧玉台凉凉叹了口气。
许多话,都不必说了。她幼时吃的那些苦,说给他听又有什么意思?她想说给白玘听,又舍不得他露出那般心疼模样。可说给他听,简直对牛弹琴。
不稀罕你的人,哪怕到了最后,也是不稀罕的。他眼里哪有什么父慈女孝?
见萧玉台上了马车,萧炎才不露痕迹的松了口气,翻身上马走了。
萧炎坐在马上,看着紧闭的车帘,不由自主的寻思:救命之情,当时陛下说的便是情,还叫着清清,这其中寓意简直呼之欲出。
可陛下既然有意,文武百官也在延请陛下扩充后宫,这陛下为何不干脆一道旨意,将萧清召进宫中,反倒让他把人给接回去?到底是何用意?
他隐约也想到了大国师白玘,可白玘自从隐退,便许久不曾在京中露面了。不过男女有别,陛下介意的话,自然只有他来做这件事是最合适的。
如今看来,女儿入宫是铁板钉钉了,只是不知道,陛下这般慎重,是要让女儿落在什么位份上。四妃之一?贵妃?若是再往上……那他萧炎就是货真价实的国丈了啊!
萧炎不禁飘飘然起来,好在他还记得陛下是有发妻的,当初也是力排众议娶回来的。他这才脚踏实地的定了个目标,凭着她还是梧州太守之女,贵妃应该差不多了。
到了府门口,马车停下,帘子一掀,他觉得自己的美梦瞬间就给醒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乱吠的狗
这男子,什么时候上去的?怎么会在女儿的马车上?这身广袖长袍,还有衣襟上的竹纹,其人更是眉目如刻,岳峙渊渟,比都不差什么……
“白大?”
萧炎试探着问。
白玘转过头来,似笑非笑:“萧大人不必多礼,白某已不是了。”
萧炎看着白玘熟练的将萧玉台抱下车,问道:“白怎么会到了此处?”
白玘说:“清清身子不好,我得与她一处,好随时照应。清清住的院子在哪,快带路。”
萧炎翌日奉诏入宫时,很是惶惑,但新帝只是公事公办,问了当地的粮价管控等几个寻常问题,并没有故意刁难,也不如当天那么热络。他恹恹的走出宫门时,只觉得到手的“萧氏贵妃”就这么飞走了。
回了府邸,他差人去找那丫头,下仆一句话,差点没把他给气死。那丫头与白玘如胶似漆,他前脚刚走,那两人就连体婴一般,也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