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下车,朱贝妮仍旧未从电话得来的讯息中恢复过来。
陈小西看她一声声“啊”之后,脸色越来越凝重,还以为朱家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等电话挂断,略加询问,才知道是她友人家里几个月前发生了变故。
“节哀顺变。”陈小西道。
如此郑重的话从陈小西嘴巴里说出来,总觉得味而不对。果然,他根本不是在劝朱贝妮,而是自己在琢磨这个词。
只听他继续自言自语:“短短四个字,竟然包含这么大的信息。请节制您的哀伤,请顺应不幸的变故。除了字面意思,还表达了一种人生哲学。勿要过于沉湎,不可自以为是,要识时务,要顺时事,过与不及,皆不如顺势而为的中庸之道啊……”
朱贝妮本就被考试磨去七分力气,再为娜娜伤感三分,哪里有力应对陈小西的中二言行。唯有眼不见,心不烦。朱贝妮转过头,看路人。
“是不是很佩服我的深度?”陈小西捉住朱贝妮的手,凑上来问。
朱贝妮干脆把眼睛闭上。
“其实还有长度。”
朱贝妮猛然睁开眼:“注意形象。”
陈小西忽然笑得意味深长:“我可是比你年长哦。”
朱贝妮:“……”
朱贝妮唯有沉默装死。
忽然,她想到一个道德制高点:“你这人怎么没有同情心?”
陈小西哼了一声:“虚伪除了让自己自我感觉良好,还有什么用?你朋友需要捐款吗?我捐!需要来上海散心吗?我陪!”
朱贝妮内心颇感震撼。
饶是如此,吃晚饭的时候,面对美味佳肴,朱贝妮还是破天荒跑了神儿。她再反思,自己这样蜻蜓点水一样隔两三天向娜娜闲聊三两句的方式是否对头。
不揭伤疤话题便不知如何深入。问她儿子怎样,老公怎样,最近生活怎样……随便问什么,她永远是“还行吧,还好吧,就那样。”
然而伤疤好揭,治愈却难。一,朱贝妮自己不知如何善后;二,不能保证娜娜配合倾诉;三,过于冒险,有违娜娜老公金磊的嘱托。
朱贝妮觉得自己的肩头,又多了一个无形的负担。不过,她愿意尽力承担。庆幸,她不算瘦弱。
仿佛气场有相互影响之说,何美丽最近亏钱亏得心情十分不愉悦。香港B.Duck小黄鸭寄售十天了,一件也没有卖出去。她手上热络联系好几天的丝绸三件套、四件套的品牌代理,相谈甚欢,前景诱人,却因香港B.Duck小黄鸭滞销,而不敢下手。
何美丽明显多了心事。
除了已知亏钱,未知渺茫,何翼最近简直像狗皮膏药,越甩越黏。他追忆幸福往事的水平直线上扬,使得何美丽一个人在家,难免有恍惚的时候——自己断然不肯跟杨薛蝉回他老家,杨的父母却执著地在老家帮他说下亲事,两人虽然现在你侬我侬,却怕最终只是露水夫妻一场。
察觉出何美丽日益不在状态,为了哄何美丽开心,某个休息日,杨薛蝉死乞白赖一定要拉她逛街。
他们去了最近有人气之王之称的绿地缤纷城。缤纷城除了驻店商业,在商场空间内还免费布了一个艺术展。杨薛蝉那天便是带何美丽看Feng骚的雕塑狗狗的,此外,计划再吃顿饭,购个物。
竟然,意外地被何翼撞见了。
何翼拨开人群,势如破竹,直捣何美丽与杨薛蝉跟前。何美丽只顾看喝醉酒在草坪上肆意打滚的狗狗雕塑,还没看到近在咫尺的怒气冲冲的何翼呢。
直到杨薛蝉被何翼当胸擂了一拳,何美丽才惊然发现对面何人。同时,她还没想清楚介绍还是不介绍,两个男人打了起来。拳来拳往,全是实招。
何美丽忍不住尖叫起来,周遭的人无比灵敏,瞬间腾挪出一个圆圈空间。
等远处的保安发现异常,拿着对讲机拨开人群时,杨薛蝉已经死死地将何翼摁在了地上。
一位保安拉开杨薛蝉,另一位询问地上的何翼:“要不要打110?”
何翼挣扎着起身,愤恨地擦一把嘴边的血,冷笑着摇摇头。
“你牛!你等着!陈小西,我们没完!”
什么?陈小西!
何美丽浑身冰冷,目光寒如冰,泠冽又冷漠地死死盯向何翼。
杨薛蝉突然郎笑起来:“老子倒霉!白打一场!告诉你,我不是你说的什么陈小西!”
“你不是?”何翼已经转身,听闻身后人如此说,错愕地又转回来。这下,何翼看向对面俩男女的眼光可复杂多了。对男人,他极其同情,对女人,他极其憎恨。
我呸!你属母狗吗?何翼唾口血水,目光里掩饰不住的鄙视。也不想掩饰。
周围有好热闹的,迟迟不散去,还用手指指点点。二男争一女,啧啧,说了将来男多女少女孩吃香,你还不信……一位有女儿的阿姨对另一位有儿子的阿姨洋洋得意道。
杨薛蝉无意多停留,他揽住何美丽,转身去缤纷城内的天光中庭。
何翼从身后追上来,一把搭在杨薛蝉肩头。
杨薛蝉本就有所防备,这会儿凌厉的一个反手,将何翼的胳膊90度向后翻……何翼吃痛,只好佝偻着胸:“兄弟!兄弟!你误会了。”
杨薛蝉发现身后的男人确实没有攻击他的意思,马上松手,为自己的反应过激道歉。
何翼揉着被抓痛的手腕,讪讪而笑:“我是不想看你吃哑巴亏。她——”何翼手指何美丽。
杨薛蝉目光跟着回头。何美丽目光呆滞,索索发抖,看上去既紧张又害怕。杨薛蝉不由对眼前的男子厌恶起来,尤其是他还好看得犹如妖孽。
“是我女朋友。”何翼道。
“你搞错了。是你前女朋友。”杨薛蝉冷冷道。他不想让何美丽如此煎熬,拦腰搂着,就要带她走。
何翼不敢再碰他,又不甘心这样让他们走,便小跑着绕到他们前面。
“兄弟,听我一句。她绝没有你想得那么单纯,我之前就不说了,甚至在你我之间,她还有——”
第265章 才非娇小姐
预料到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杨薛蝉一手捂上何美丽的耳朵,一手直指何翼,适时制止道:“爱就爱了,不爱就不爱了!是男人啰嗦什么。不想再打架就滚!”
何翼吓得倒退两步,生怕怒目圆睁的莽汉冲过来。他这样被母亲精细喂养长大的城市孩子,可不喜欢动手动脚。尤其知道自己不是对方对手的情况下。
何翼跌撞着逃走了。
何美丽暗中长出一口气。
她扶着身后的栏杆,努力让发抖的身体平静下来。同时,她也在等来自杨薛蝉的质问。
可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等到。抬眼快速扫一眼杨薛蝉,杨薛蝉似乎压根没有要问话的迹象。
一向心直口快的何美丽忍不住:“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杨薛蝉铿锵有力。
“问吧。”何美丽自知,出来混迟早要还,自己酿下的苦果终究要自己吞。
“都是认识我之前的事吗?”
“是。”
“好了。我没有别的需要问的了。”
何美丽仰着头,她眼中含着泪水,看向杨薛蝉的目光要多动容多动容。
杨薛蝉俯下头,在红唇上轻啄一口,拍拍何美丽的后腰,不,其实是臀部,一切如常地笑道:“走!秋风凉,吃火锅去!”
何美丽那一刻萌苏爆棚,她觉得自己真的运气太好,撞见一个绝世好man!
她决定,悄悄原谅杨薛蝉身后背负的一团乱麻的老家的亲事——这几天,她心情不好,杨薛蝉背后的亲事也是始作俑者之一。
她从杨薛蝉躲在里面接电话的卫生间门口,用倒扣的一只玻璃杯,听到故乡的女孩在向他求救,求他回来向杨薛蝉的父母说个清楚,不要让她夹在中间如此难过。杨薛蝉怼他自己的父母很流利,对女孩难免手软。言辞虽然滴水不漏,语气却不那么凌厉。
何美丽那时候没少接何翼的骚扰电话,因此心意几多沉浮。
但如今不一样了,并非只因杨薛蝉的信任,更因为何翼说出了“陈小西”的名字。
过去,永远回不去了。
除非何翼去当初做手术的医院做了调查,看到了手术上签字的名字是“陈小西”,否则,他如何知道“陈小西”这个名字?她当然知道陈小西只是看在朱贝妮的份上临危救急。多疑的何翼又如何肯信?
有这样一道信任的裂痕横亘在她和他之间,再美好的未来也是虚幻。
好在回不去也不失落。何美丽挎着杨薛蝉的胳膊,小鸟依人一样吊在他身上。花开堪折直须折!其他的,车到山前再说吧。
杨薛蝉拖着何美丽,往小辉哥火锅店而去,却被何美丽拉扯回来。
“还是去呷哺呷哺吧。”何美丽憨笑着说。与刚才严霜下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不同,此刻她如和煦阳光下灿烂随风摇摆的花朵。
杨薛蝉忍不住笑出声:“能省几个钱?”
何美丽娇嗔:“你还担心钱花不出去?有我给你败着家呢。”
杨薛蝉爽朗一笑:“好,女朋友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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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颇感不爽的,还有远在200公里之外的安彩瑞。
只是出来上个课,竟然上出来一位追求者。而且是位自我感觉超级良好的追求者。每次撩完,似乎第一反应是自我陶醉,然后才是观察安彩如的反应。
安彩瑞嘛,永远紧闭双唇,一脸漠然——韩之焕说,这样的她最能体现衣服本身的气质。为了出色衬托韩之焕设计的衣服,她早已练就面瘫脸。除非脱下他的衣服。
安彩瑞到了这个至尊VIP商务礼仪学习班,才知道这班开得有点奇怪。说是集中学习,更像是找个由头借机吃喝玩乐,然后顺便学点礼仪。
但这不妨碍安彩瑞乐在其中。
最大的原因是小班授课,让她忽然找到高中校园的感觉。每天,她沉静面孔下,内心早已充满“喧哗与骚动”。
没错,一本书的名字完美诠释了她的内心!
她缘何不惊喜!她还是那个她,她们还是那群叽叽喳喳爱慕虚荣攀比物质的浮华女生,而她置身在她们中间,得到的待遇却天翻地覆。
当年,她是校园里公认的被发泄对象。总有理由不开心的女生们常常围堵她,冷言冷语侮辱她,动手动脚地伤害她。如今,她们对她,竟带着一份小心翼翼,让她着实新鲜。
当年,本当怜香惜玉的男生,也像躲扫把星一样躲着她走。如今,她面瘫着脸,都能招徕倾慕者。
哇咔咔,如何不激动!
安彩瑞对比着,感叹着。原来着装,可以发挥那么大的魔力。此结论一出,她愈发倾佩韩之焕了。设计服装的韩之焕,简直是和谐社会的制造者嘛。
有一天下课,那些职场娇娃们提议夜游西湖。
安彩瑞沉静着一张脸,姣好的身材穿着一件无袖针织休闲风小黑裙,默默跟在同学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