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什么?”朱弘明确嗅到危险的味道。
“我还是回家睡觉吧。”陈小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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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天是这样的。
总经理对采购部搬家的效率非常满意,欣然集合众人开会,给予热情表扬。霍主管当即荣升霍经理;督促协助搬家的总经理助理记二等功——虽然很奇怪,总经理领导下的公司确实有红头文件,也有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自然也又警告、严重警告、记过、记大过之分。它们并非只是文邹邹地存在,而是鲜活地跟钱挂上勾。
朱贝妮的二等功等于200元钱。
散会之后,不等朱贝妮走回自己的座位,梁佼第一个跑过来,拦住了她。
“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啊?”梁佼道。
离朱贝妮最近的小安,心砰砰直跳。原以为他只是看上去干净,没想到声音竟这么好听。小安没敢转头看,脸上已经火烧一片。脚下放慢动作,全身心都在捕捉那磁性性感的声音。
“没问题。奶茶、果汁、咖啡,见者有份,我买单。”朱贝妮呵呵一笑。这种事她在荣升总助的时候,经历过一次便想通了。
虽说看上去奖了两百块,实际上是个赔本买卖。总有人以恭喜为由头闹着请客,大家都是同事,不好厚此薄彼,只好人人有份,区区200元,哪里够。只是朱贝妮没想到,第一个起哄的,竟然是梁佼。
还以为那天午餐时陈小西冷淡的态度得罪了他呢。
梁佼随意地伸手搭在朱贝妮的肩膀上,还没开口,先感受到施加到自己胳膊上的一股尖锐痛感。
“哎,你怎么……”梁佼要叫。缩回胳膊发现胳膊上多了一滴墨汁,再看看朱贝妮手中的中性笔,自然知道刚才尖锐的痛源自于何。
“这样你就可以加深印象,胳膊不能乱放。”朱贝妮嬉笑着说道。
小安偷偷在笑。她很高兴朱贝妮这样对梁佼,当然也心疼那尖锐的一戳。
梁佼马上笑着赔罪:“得罪,得罪。”
“无妨。无妨。”朱贝妮也笑着答礼。“快去汇总饮料订单吧。”
梁佼马上正色:“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我们出力,你讨好,怎么也得正儿八经请我们吃点烧烤呀。”
朱贝妮不好意思推辞,只好答应。她还以为是中午吃烧烤。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下班后可别想逃!”
朱贝妮扑哧一乐:“巧了。我今晚要加班。不是托词,是真的要整理昨天的会议纪要。”
“加班也得吃饭。不费你更多时间,20分钟!再推脱可就没有诚意了。”梁佼才不是容易放弃的人。他昨天已经在某人面前夸过海口,今晚的朱贝妮将跟他走。怎么也得骗个“跟自己走”的形式。
上午还为此发愁呢,没想到老天,不,老总助他,妥妥的机会送他眼前。
朱贝妮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她早已料定这是赔本买卖。烧烤、饮料于她没什么区别。
当天下班,梁佼串掇一群人在办公室门外等朱贝妮。小安欣然加入。串掇一群人的好处是,人多方便磨蹭。梁佼要确保他一出场,目标很明晰。这样就需要避开下班的高峰。
等所有的人都齐了,可以走的时候,电梯间已经无人等候了。
从电梯出来,三五步之后进入大堂区。梁佼算好时间,突然将手虚虚地罩在朱贝妮的肩头,没敢落下,但足够保证远处看时视觉差会造成搂住肩膀的效果,对朱贝妮耳语道:“没想到大家都是吃货,我一说烧烤他们都来了,让你破费不好意思,晚上我买单,你到时候别争抢,会让我没面子的。”
朱贝妮应声而笑,漫不经心地哦了声,却不由自主转头看前几天偶遇师父的地方。空无一人,只有穹顶支柱静静独立。
看到梁佼的手以奇怪的姿势腾空在自己肩膀上头,不觉快走两步,离开梁佼身边。
“记住我说的话。”梁佼并不追赶,只伸长手臂轻轻拍朱贝妮肩头。
小安脸色一沉,又不好发作。当即决定死死缠住朱贝妮,不再给两个人说悄悄话的机会。
粒粒是千年不变的小跟班,何美丽觉得自己理应捧场好友的烧烤答谢,杨雪蝉自认为除非何美丽开口赶她,否则粘在何美丽身侧再正常不过。
加上梁佼串掇过来的采购三四名同事,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烧烤屋走去。
人多,身影乱。梁佼落后两步,别有用心地朝身后看一圈,虽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身影,但他相信,一定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目睹了他策划的这一切。
一想到那个人此刻气得要炸,他就开心无比。
第138章 妩媚的背后
何美丽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内心却深为小鲜肉的不弃不舍感到安慰。
自上次雨中被逐出家门,何翼如同蒸发,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何美丽。
何美丽故作坚强之下,内心却像缺了一块。并非留恋,那是深深的遗憾、错愕与迷茫。她忽然不确信,自己到底算不算有魅力。
曾经身为女性的自信,在那场大雨中被冲刷干净。
她很迷茫,以为自己得到很多很多爱,原来那爱是如此飘渺不可靠。
深陷自我怀疑中的何美丽,明里拒绝,暗中害怕。杨薛蝉于现在的她,好似黑暗中唯一的光明,落水中救命的一把稻草。
杨薛蝉两脚叉开,稳稳站立着,听着何美丽让他不要总是跟着她的训话,却从话中捕捉到一丝撒娇意味。他憨憨一笑,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对她说:“我就送你到家门口,不进去。”
提到“家门口”,何美丽忽然态度坚决起来。两个人在岔路口拉锯了一会儿,杨薛蝉觉得自己再不松口,要把眼前娇媚的小姐姐逼哭了。急中生智,他准备以退为进。
“答应十一跟我去上海中心大厦,我扭头就走。”
“无赖,我答应。”
杨薛蝉果然很守信,转身就走。
无论何美丽测试多少次猛回头,都不见杨薛蝉尾随的身影。
“真是个乖孩子。可惜姐姐心中已经否定了你。”艳玲住家旅馆的路上,何美丽自言自语。
抬脚进艳玲住家旅店,何美丽有些心里障碍,怕胖婶又来纠缠。还好,胖婶趴在前台桌面睡着了。大抵丰腴的人酣睡都会打鼾,胖婶也一样,鼾声不大,一长一短,此起彼伏。
何美丽路过时调皮伸头看一眼,胖婶的口水顺着红润的唇留到白嫩的胳膊上,憨态可掬。忍住笑,她蹑手蹑脚上楼,生怕惊醒这枚热情的话痨。
回到除了一张床和三边半米过道再无多余空间的小房间,何美丽脱掉连衣裙,解开内心。她想先冲个澡。
站在房内,门板薄似纸。走路上,说话声,亲昵的笑声近在咫尺。只是因为已经习惯,这些声音不像刚开始几天让何美丽如惊弓之鸟。
她大刺刺地脱光之后,站在淋浴蓬头下享受静心一刻。
洗好用浴巾擦干,换上仿丝绸睡裙,有那么一刹那回想起穿着性感丝绸睡裙时有过的激情时刻,不过马上被意志坚强的何美丽摒却了。
记得妈妈还在世时,总是喜忧参半地说她是个犟丫头。很小的时候她特别讨厌妈妈说她是犟丫头,仿佛犟就是蠢的另一种说法,她只想听好话。于是她总是生气,用一场又一场生气无声对抗爱说她犟的妈妈。
初一的时候,一次体育课下课,何美丽跟别的同学一起嬉闹着往教室奔跑,跑着跑着,她甚至没有刻意想,忽然就明白了,总是时不时去医院住两天,是一种不正常的行为。她的妈妈不正常。得出结论的那一刻,她陡然停住脚,惊恐四望,好像天要塌了。
那天放学,她无心等伙伴,自己撒丫子狂跑,一路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
慌里慌张推开门,看见妈妈在院子里恬静地撒麦子给鸡喂食。她安心地笑了。
“犟丫头回来啦。”妈妈看她一眼,继续手抓麦子再撒一把。何美丽第一次觉得“犟丫头”里没有嫌弃,只有温暖。
何美丽生长于平原不入流的小县城的城乡结合部。这也是她厌恶城乡结合部的原因。那里比城中心贫穷,比乡下丑陋。
初三那样,妈妈病逝。何美丽内心并不觉得突兀,从意识到有这一天起,她一直在做心理准备。事情发生的当时,她顺利地接受了。
痛苦是事情过去之后。她吃惊地发现,即使妈妈什么都不做,有妈妈和没妈妈还是区别很大的。
她的心,空了一大块。她的人,再也没法明媚地笑了。
她变得孤僻,变得阴郁,变得更加倔强。
爸爸是个寡言的人,妻子常年患病,他从不抱怨,默默承受一切。可是爸爸即使不沉默也填补不了巨大的空虚,因为她心里压根就没有他。何美丽的成长中爸爸是缺失的,大概因为爸爸忙着挣钱去了。
回忆起来。父母是和睦的。父母的偶尔吵架,都是由妈妈不肯去看病而爸爸极力反对引起的。
过完初三暑假,何美丽升入高中。开始住校。爸爸对何美丽说,等她开学,他就到外面打工去。他答应妈妈,要照顾好她。住校生每个月的第四周,可以回家过双周末。这时候何美丽就回乡下爷爷奶奶家。虽然奶奶很不喜欢她。
二叔家的儿子和女儿在奶奶家更受宠。看不惯别人的嫌弃与冷眼,她回了几次,索性不回了。
推算起来,何美丽就是从初中毕业之后,开始独立生活的。
一个人生活,很快变得寂寞。
何美丽排解寂寞的方式就是看网络小说。只看打脸女主逆袭开挂类小说。靠着“有识之士”嘲讽的无脑爽文,她度过了最初三年习惯习惯妈妈不在身边的艰难时光。
高中毕业,她考入省会一所普通三等本科院校,读管理。毕业后在省会工作两年。总觉得生活太闷,舞台太小,虽然在公司她才是一名做杂务的小职员。
偶尔听说有个金银满地的上海后花园,叫昆山。何美丽准备去淘金地闯荡一番。没想到火车上睡过头,到站就是上海。下车后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看着新奇的地铁标志,她想,天意不可违,那就上海吧。
年轻人有网络,了解陌生城市自有一套。
找家便宜旅馆住下,网上海投简历,周末去人才市场。何美丽很快找到一份工作。薪水优厚,可惜老板管不住他的咸猪手。何美丽只好忍痛割爱。再然后,就是现在工作的商贸公司。
在何美丽眼中,现在的老板也是奇葩一朵,不过看在薪水尚可,老板不骚扰,同事尤其可爱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继续做下去了。
极早的独立生活磨练了她。她思路很清晰。目前的重点不是忘我地投入工作,而是积极地把自己嫁掉。在一次次的约会中,何美丽完成了妩媚女人的修炼升级。
原以为何翼是归宿,没想到功败垂成。26岁的年纪,还要重头做起。真沮丧。
但她不是寻常人,她是犟丫头。犟起来天不怕地不怕。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才知道犟丫头并非贬义。妈妈其实是在告慰她自己可以放心。丫头不接受逆来顺受,爱拼的人总不会太差。
时隔12年,悟到这些,何美丽呜呜呜哭到不能自抑。
第139章 新邻居季峰
虽然不看电视,何美丽还是热衷于把电视打开,让聒噪的电视剧声音冒出来,好冲淡放房间的清冷和她本人的落魄。她自己,则抱着手机刷微信朋友圈。
“笃,笃,笃。”有人在门外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