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珍突然很想哭,皱了皱鼻子。
李丽适时得过来拉开牛牛,给曲珍掖了掖被子,温柔安慰“这世界上有很多问题都看似无解,而答案却往往那样简单。”
牛牛一脸稚气附和“是啊,妈妈,你说咱俩是不是都是笨蛋?”
曲珍点点头,一滴泪坠下“是啊,我们都钻牛角尖。”
这病房每张床配一把塑料椅子,李丽坐在上面拉近到曲珍跟前“你心太重。”
回头看了看牛牛,嘱咐道“你出去问问大夫各种药品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不要打扰曲珍妈妈。”
牛牛一脸不情愿,李丽厉色道“你不是在家嚷嚷要来看曲珍妈妈吗?要学会自立,帮妈妈问清楚这些给你一朵小红花的。”
牛牛眼巴巴得望了一眼曲珍,怯怯得说“妈妈,爸爸说过疾病就像个小虫子,你踩死它就好了,”
曲珍点点头“去吧。”
牛牛步出病房关上门,李丽立刻说“我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什么,我也根本想象不到公司的吴南邶会跟你有所瓜葛,都是年轻的,我理解……”
可曲珍根本不需要她理解,她能理解什么?糟糕的前夫再婚仍是拥有不可避免的缺陷,谁摊上了谁认栽?第二任妻子是个窝囊废好说话的任由他放纵发展无法挽回,或是已经别恋贪念了年轻肉体?最终结果都是李丽这人喜闻乐见的,仿佛自己是先知。
又或者八杆子打不着的李丽为何会知道这件事,一定是婆婆给李丽打电话哭诉曲珍的不轨以及对李丽的惦念。
“姐,一床被子盖两个人三年,到头来……”
李丽制止“没有什么理想中的一辈子热恋,怕就怕你这样老实巴交心里却揣着一团火的人,任谁都不能永远对另外一个人保持始终的热忱,不成熟、太年轻,觉得爱情变成亲情非常可怕,可是人人皆如此,你又为什么任性?”
“姐,那你跟杜生为何承受不了这样的困局?”
李丽低下头“一是我们那时都很不成熟,一场不合适的婚姻最终无法解决走到尽头两个人都要反思,我太热衷于事业,他道貌岸然在外面养小的,我们都无法接受对方的缺点,只是不够爱罢了。”
见曲珍沉默,李丽警觉,突然有些自责得皱眉“不会是我说错话了吧,你不知道?”
曲珍无话,心像一块豆腐被一把钢刀缓慢切开,又慢慢浮于水中,一半凉拌一半热炒,她怎会无察觉,连陈杜生回归北京的短短数日都让曲珍察觉,更何况是曲珍远水救不了近火的时候,只是曲珍那时已经不干净,心里揣着个惦记的疙瘩,丈夫与人的暧昧反倒叫她觉得公平。
“我都知道。”曲珍拉紧被子开了床头的灯,淡淡对李丽说“我困了。”
☆、切肤痛惜
做了个梦。
又回到那半山腰的夜晚,一脸油脂面部狰狞的吴南邶与她在所谓的陈杜生葬身之处做苟且之事。
以旁观者的眼去看去感受,毁灭般的绝望让梦中的曲珍战栗湿润。
她闻到鸡蛋的香气,画面回到第二日那间潮湿的洗浴中心,服务生在吃着煮鸡蛋,一脸不耐烦得面对她。
之后她走出转门,被前台叫住“有给你留的东西。”
曲珍惊醒,身畔的郑思正在默默剥着鸡蛋壳,见曲珍腾得坐起身吓了一跳“上厕所吗?”
曲珍愣了下,缓缓神,点点头。
“来,我给你拎着输液架子。”
“不用。”
曲珍一把夺过来,郑思有些尴尬“你上大的?”
“嗯,我去公共卫生间。”
“在尽头呢,干嘛那么麻烦,大家都睡了,你就屋里上吧。”
“不行。”
曲珍执意这样,郑思也能理解,换作自己也是无法叫人这样伺候的。
“那好,你手别沾水,回来我给你拿湿巾擦,你回来先吃两个鸡蛋,刚才你睡了粥凉了,我去护士站给你热。”
曲珍置若罔闻,举着架子出去。
等了二十分钟人还没回来,郑思看了看公司发来的几封标星邮件,大致回复了下,等发现时间的时候才觉得这会不会太久?
她站起身走到走廊里,外面不比病房里温暖,她又回去拿了件外套带着,到了公共卫生间门口朝里面喊“曲珍,你快一点吧。”
没人答复,她鬼使神差走进去看了看四个拉门都是绿色的锁。
郑思皱眉,跑到电梯间张望了一眼,窗户开着,灌堂风吹得人心发凉。
她愣了下,见所有值班电梯都停在一层,时间已经是23:50,刚刚她上来停在七楼,应该不会有人再下去。
郑思又跑回卫生间一扇扇推开门,在最里间看到架子上面挂着半袋未完的液体,针管的带子垂到马桶盖上。
“护士!”她急急得跑出去嗓音尖锐,走廊里写着:禁止大声喧哗。
“护士!哪里可以查监控!”
*
24小时服务的洗浴中心从来不缺午夜之后到访的客人。
只是今次这位客人有些古怪,脸色惨白,只着一件单衣的袖口露出贴着方形透明绷带的留置针。
“洗澡吗?还是留宿?”
前台觉得她面熟,每日迎来送往客人很多,但独独这样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如今憔悴的面容叫人忘不掉。
“我有个你这的手牌,没带来,上次落了东西在这儿,很重要的东西。”
前台皱眉,回头看了眼“要不你说说牌号。”
“我根本不记得!你们这是什么服务态度!我半个月前在这儿住宿的监控你们调出来,不行我就报警!”
她言语犀利态度强硬,吓得前台有些不知所措“要不那什么,你报警吧,我没有调监控的权利……”
曲珍一把夺过前台的座机开始拨110,前台吓得一下子按了弹簧键“别别,好说好商量,你还记得哪天住的店吗?”
现在查洗浴查得都严,更何况这种本就卫生不合格年检未按时的小洗浴,前台陪着笑脸,曲珍说出明确日期。
她到后面的电脑按灭六个监控屏幕,之后用后台日历找到那日的日期,并未花费多时,因为曲珍是一大早离开。
前台心里也解了结,总觉得她面熟,这才想起来那日凌晨一个男人抬她进来,翻她的包找到身份证登记,之后男子淡定洗了个澡,用手环付费买了一盒男士内裤和一瓶矿泉水,之后留押金说将一件东西存在这儿明早给这个女人。
当日的柜子不收费,男子执意付了300元,超时的付费是一天20元钱,他一下子交了半个月的。
“想起来了。”前台回来笑嘻嘻“是1057号柜子,还有一天就到期了!”
她又弱弱得看了一眼曲珍“需要您的身份证……”
曲珍扒开袖子里的伤口,触目惊心的缝合针脚“别他妈废话,我跟监控里是不是一个人你看不明白?要是不肯我当场拆线,你给我送回医院去!”
前台吓得赶紧跑到后面,不多时大堂经理出来,热茶奉上坚果盘端上来,见过大世面但未见过这样亡命的人,她耗过时间前台也将她要的东西取回来了,软塌塌搁置在一个黑色塑料袋里,系着封口又缠了一圈胶带。
“喏,就这个。”
曲珍接过来,干掉茶水走出门外,到了路灯下面狠狠撕开袋子。
又是一枚钥匙,一片白色塑料纸缓缓飘落。
那是一张矿泉水瓶外贴的包装,滑腻的内里用蓝色油性笔写了一行地址。
*
“恭喜。”
枫姐切歪身子依靠着门框,手中搅着一杯咖啡,听不出是冷嘲还是热讽得对正要下班的傅珏说。
“谢谢姐。”傅珏面带微笑,十分恭敬谦卑得点了下头,擦身而过。
想来好笑,这个公司这个主播岗位总是有人做不常,楠姐兢兢业业被一遭绯闻搞得辞退;马上要坐到这个位置的晓萌偏就是个毫无志向的软包子,说辞职就辞职回家待产去了;后来倒是如她愿把曲珍扶上来,前前后后为公司鞠躬尽瘁,默默坐上主播位置,克己工作,却如同楠姐一般遭遇滑铁卢,未留只言片语就人间蒸发。
倒是便宜了平时看似毫无城府的傅珏,仿佛极不情愿得被人推坐上这把交椅,强迫戴上王冠。
枫姐看着她的背影冷笑,野心这东西需要拿精度及其精准的仪器测量,少一毫,永世被人用鞋底子踩着,多一毫,如同膨胀的气球,遇到针尖儿那么大点的漏洞,都会砰的一声炸得粉碎。
她傅珏就觉得自己拿捏得好?枫姐喝了口咖啡,凉了,她心疼她那个妹子,曲珍做自己的事之时总是如温水煮青蛙般瞻前顾后慢慢悠悠思虑过多,遇到别人的事时又急得脑子缩成一根筋欠缺考虑。
甭管台里同事这几日如何夸大曲珍打印辞呈时候的决绝与飒爽,枫姐都是恨铁不成钢得认为这是有人摆了一道。
台长那个老狐狸从楠姐走后也反思,磨光了毛似的,对曲珍十分狠心肠八分视而不见宽纵,可就是临到她走了也没说句软话留下,枫姐觉着傅珏这女人也不一般,应该很善于操纵男人。
傅珏下了出租车,按部就班回家洗了个热水澡,打开电视换到音悦台,掏出包里的手机看着群里都是@她的祝福话语。
挤走了曲珍,绑架了陈杜生,她很快就要如愿让陈家家破人亡。
相框里姐姐傅榕对着她微笑,戴着学士帽比着胜利的V字。
傅珏有一辆奔驰SUV,是陈杜生在北京时候给她买的,作为和平友好解决问题的馈赠。
她买了一间地上停车库,在北京这个地段一间完整车库堪比四环外一套30平米房钱,她一生积蓄也就只够在北京郊区买个厕所,还要多亏姐姐自杀那件事陈家给了不少的经济赔偿。
她吹干头发准备睡觉,路过相框时,不知怎的咔哒一声相框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傅珏站着没动,心中升腾起一丝不安,她环视了一圈,之后穿着睡衣飞快拿起鞋柜上的钥匙塔拉着拖鞋下了楼。
声嘶力竭的蝉鸣渐渐将息,树叶被路灯的光照得如同黑黢黢的一双双眼,她急迫跑到车库边上蹲下去拧了一圈钥匙,之后哗得一声推了上去。
车子双闪着发出一声警报归于平静,傅珏跑到车的后面,见被捆绑着塞住口舌的陈杜生闭着双眼。
她缓缓蹲下推了一把“喂,你可别死喽,我跟你说个故事,今天,我取代了你老婆的位置坐上了主播。”
陈杜生无动于衷,傅珏皱眉,又狠狠推了一把“别睡,还有你的母亲你的父亲,我要一件件的去实现!”
“他没有睡。”身后传来声音,吓得傅珏一个激灵站起身。
车库里黑黢黢的,只有来不及拉上的车库拉门半掩上能渗透一丝月光。
曲珍穿得单薄,但看到比她穿得更加单薄的傅珏冷笑了一声。
“我当我会怕鬼,但我现在更怕人。”
她缓缓走向傅珏,离得非常近,几乎病态得侧头说“我在想这样漂亮昂贵的车子会配怎样一位端庄淑女,我想等等,人到齐了我便踏实了。”
傅珏上下牙打着哆嗦,好半天才平静,鬼使神差看了看外面平静的夜晚,之后一脸皮笑肉不笑得说“姐,太冷了,咱俩车里说,我给你解释。”
说着她遥控开车辆准备拉开驾驶位的门,曲珍却使劲按住她的手“你倒不如说让我坐到后车座上,我见那里有个榔头,不行你就敲晕了我跟杜生绑在一起,再不行你直接敲碎我的头颅,扔到护城河里,半年抽干水清理渠道的时候发现我的尸身,我是畏罪自杀啊?”
傅珏混身发冷,盯着曲珍,半天莞尔一笑“哪能啊,修车用的工具罢了,姐你也太小题大做。”
曲珍看了看后面自己的丈夫,平静得说“要谢谢你留他一条命。”
傅珏掰断开拇指的指甲愤恨这样的形式,她永远不能趋于劣势。
“我该杀了他,我姐和我哥的前程,你们一辈子都还不了!我早该杀了他!”
傅珏疯魔似的拉开后车门,心中早就算计好,迅速操起榔头向曲珍砸去。
☆、缔约盟誓
曲珍没有躲,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响,傅珏像一片落叶一般慢慢枯萎凋零。
曲珍看着她一只手如同血葫芦一般糜肉与木质把手混合,她声嘶力竭哀嚎,陆警官穿着防弹服戴着防弹盾曲步向前。
后面警笛声大作,像极了几日前抓捕吴南邶的夜晚。
“先救她。”
警察冲进来先摘掉陈杜生口中的白布之后快速解掉绳索,曲珍听到车后方虚弱的这一声,是配合这场演出的陈杜生发出,她突然很感慨,她和老陈还从未有过如此默契的时候。
慢慢转过头,见他吐掉口中虚掩的白布,对前来救援的警察和医护人员抬了抬下巴“救她。”
傅珏就那样倒在地上,头枕着一支胳膊面对着他哭泣。
周围很嘈杂,曲珍轻轻叫了声“杜生……”
他没有听见,叫人心安的,还好他没有听见,此时此刻曲珍只想再最后一次呼唤他的名字,不需要答复更令人心安。
曲珍这样想完心安理得的微笑“再会。”
陈杜生抬起头,只见到曲珍离去的背影,他耳朵烫得发痒,喉鼻里却如封冰层。
夜很孤寂,骚动的角落散发热闹鬼祟的气息,北京,北京,这座城不是她的城,过客不应该过多驻足,爱情不应该冬眠,故事不应该有未完待续这四个字填充。
那一天,曲珍在去往医院的一座过街天桥上望着下面川流不息的车辆交错着尾灯匆忙划向视线的尽头,她声嘶力竭得哭喊了一通,之后用衣袖抹干眼泪,从路人借了手机给郑思打电话“我饿了,热粥吧。”
*
郑思见到刘明的时候看了看他身后。
那个女人没跟来,刘明风尘仆仆得坐到位置上,低头放包的时候说“她在车里等我呢。”
言外之意,长话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