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门中有许多人,并非游迹于江湖,而是隐藏在民间,在茶楼,在布庄,在大户人家,在山区小城,当然,各地青楼作为消息流失最多的地方,也是不会少了青门人的。在青门,最厉害的消息来源之一,便是由青门女子阑歌掌管的一座娼妓坊,阑歌是我还未踏入江湖时就结交的一个朋友,我们交情很深,入了青门后,我跟无念说起她,无念便派人联络她,让她入了青门。
至于我跟阑歌的相识,又是另一段故事。那时我跟哥哥刚逃出平王府,就有官兵四处寻找我们,在逃出城时,我与哥哥失散了。那之后的一年,我一直在云岗镇一家名为‘莳花馆’的歌舞坊内。那段时间,整个坊里数阑歌和青鸾最照顾我,有一次老鸨曾让我去接客,还是青鸾帮我挡下、替我去的。再后来,青鸾死了,只剩下阑歌,我也在阑歌的帮助下离开了那里,父皇,那段时间真的很难,可是我还是过来了。”
皇帝的脸如同狂风暴雨前乌云密布的天,他闭上眼,压着声音道:“你的故事支离破碎,我没办法将你所说的这些,和从前的你、现在的你联系起来。你,给我从头至尾,好好地讲一遍,尤其不要放过和朝廷中人有关的任何细节!”
他轻轻咆哮着,轻璇有些恍然地看向屋外的艳阳天,那些昔年的经历,都如同隔世般遥远了。
当日下午,皇帝颁出圣旨,柱国大将军蓟崇罪行之恶,天理不容,将其抄家、流放、永世不得为官之罪改为砍头,蓟府亲眷皆枭首示众,三族内男子枭首,成年女子流放岭南,未成年女子没入浣衣局为奴,朝廷官员中听从蓟崇指使犯下大罪者,按案情轻重论,重则枭首,轻者流放,家眷同蓟氏三族。
一时间满朝震惊,太子势力集团风声鹤唳,太子本人更是多日称病不出,不少官员对此暗中叫好。伴随着蓟崇势力消失、太子势力被大大削弱的,是蜀王穆淳的如日中天。
客观而论,此时穆淳已拥有了足以与皇帝比肩的势力,即使是立时夺位也未尝不可,可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事。
皇帝病倒了。
许是多年纵欲享乐的积累一并发作,皇帝这次病得十分厉害,下不了床不说,还多半时间都在昏迷中,令穆淳和轻璇始料未及。穆淳除了与项颂良等人一道处理政事,其余时间都在乾明宫中,衣不解带地守在皇帝身旁,皇帝每每清醒,穆淳都急急问他感觉如何、需要什么。
与穆淳反应全然不同的,是一直忙于奔波的太子穆华。除了联络朝臣,以利相诱、以把柄相要挟,还派出心腹前往北境各国,以备万全。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元旦节大家准备做什么呢?
蠢作者在这里祈祷,所有的小天使都身体健康、开心快乐!
于是,伴随着这个特别的日子,我的新文《凤凰花飞》也开文啦!今天更了两章~
现在可能还搜不到,大家可以移步我的专栏,在里面点击新文,喜欢的话,欢迎动动手指收藏哦~
《泰元年纪》的完结大概还要一周,不管是哪篇文,我都会努力哒,新的一年,祝大家都越来越好!?(? ? ?ω? ? ?)?
☆、第112章
“怎么感觉我是稳坐储君之位的太子,他是野心勃勃的王爷似的?”穆淳听完轻璇带来的各方消息,有些失笑。
“他都没来看望过父皇,按道理,君王生病,太子应该侍疾的,父皇醒来见不到他,也不知心里怎么想。”轻璇不解,“难道他已笃定了,父皇这次好不了了?”
穆淳一挑眉。
轻璇猛地瞪大眼:“父皇的病是因他而起?是他干的,觉得父皇一去世,他就理所当然地继位……也不对……他现在能有什么势力,不过是靠着几个一条船上的老狐狸和北境外族罢了,哪里斗得过你。”
穆淳拍了拍她的头:“好了,别乱想,太子不敢这么做。外头的事,回头我出去跟左辛他们商量商量,军中有令遥、康耀宗、卓如风,朝中有项颂良他们,青门的兄弟们也都在忙着,南境、西境、东海也多是咱们的人,只要谨慎些,他穆华翻不起浪,还是得来乾明宫乖乖伺候着,以盼父皇顾念旧情。”
“哦……”轻璇眼珠转了转,“那我能帮上什么忙?”
“你跟我一样,如今陪着父皇才是正事。”
轻璇点点头,叹息一声:“哪怕经历了那么多事,父皇依旧是父皇。”
此后二十日内,北境骚乱频生,但到底止于小打小闹。青门在北境也有不小势力,加之朝廷几位将军的介入,本就互相防备、排斥、抢功的北境诸国迅速瓦解了联合势力,选择乖乖做回温顺的绵羊。
朝中诸位与太子有关联的大臣,也收到了来自蜀王府的警告,大部分人放弃了帮助太子负隅顽抗,其余小部分就算死忠太子,也没有本事做出扰乱大局的事了。
在断断续续的梦魇中,皇帝持续着一丝清醒意识,知道穆淳和轻璇一直陪在他身旁。他用迟钝的思绪慢慢思索着穆淳所有的举动,虽然能判定穆淳对自己的孝顺不完全出于孝心,却也有些能够理解穆淳的感受。他梦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他不受先皇所喜,只能绞尽脑汁联合母后和支持自己的朝臣们夺取太子之位,直到如今,他对先皇的恨意都还没有退却。
他和太.祖皇帝,到底不是一样的人,不能相互了解,也不能相互容忍,是以每次祭奠时,他都不够虔诚,也从未为了先皇的后世安宁祈求过上苍。现在,他为了不令新皇在自己死后有同样的心,只能用余生,对他心中认定的新皇好一些。
只是,不知他还能不能再有清醒之时,新皇……绝不能是现任太子。
他挣扎着想要醒来,努力地冲破那一层层迷蒙,终于在一个破晓黎明睁开了眼。
皇帝身体好转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大部分人都舒了口气。太子听闻后,心中辨不出喜忧,整理了一下仪容,迅速入了宫。
皇帝醒转后变了性子,不愿朝臣叨扰,更不愿听政事,可太子于他而言是儿子,是家人,皇帝便也没有将他拒在宫外。
太子自此住在了乾明宫,穆淳也只得一道住下,两人日日身处同一室,却几乎没什么交流。
整个内殿的气氛是凝固的,唯有轻璇来跟皇帝请安时,几人会说上两句话,暂时打破寂静。但若是此时安盈也来,气氛便会霎时凝固得更彻底。
皇帝却仿佛浑然不在意,在这样的环境里日复一日身体健朗了起来,朝臣们得知此事,私下商议了一番,于三月十九日辰时聚于乾明宫前,请求皇帝重立国本。太子一听闻此事,气得差点吐血,身边的随从好不容易才将他稳住,他恼恨地吩咐:“盯着宫人们,不要让任何人进入乾明宫,此事,不能让父皇知道。”
乾明宫很大,大殿又位于宫殿正中,听不到宫外的任何声响,皇帝起居多在内殿,若无人相告,就真的会对此事一无所知。
轻璇一大早来到乾明宫时,发现自己根本进不去。她苦笑了着想,太子毕竟是太子,这点权利还是有的,不过,这事皇帝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
穆淳身在殿内,打开门目视着淡色的天空,忽闻殿外声响,唤过身旁一名内监,寻问出了何事。
内监环视周围,低声快速耳语一句,穆淳一愣,凝神思索一番,若无其事地进了内殿。
“淳儿,你干什么去了?”皇帝望着他好奇道。
“无事,”穆淳笑笑,“殿中有些闷,我将殿门打开了,让父皇透透气。”
皇帝笑着点头,太子却不悦道:“父皇大病刚愈,春日里最易着寒,好端端的你开门做什么?”
说着便走到外殿去将门关上了。
皇帝陷入沉默,穆淳笑着问:“儿臣扶着父皇在屋内走走,可好?”
一个时辰过去,候在宫外的大臣有些焦急起来,在几番打听之下,他们终于知道,原来皇帝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跪在这里。
“项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吏部侍郎有些心急,若想不到办法,他们再这样跪下去,根本没有用。
项颂良沉默下来,这一次,朝中多半三品以上大臣聚集于此,提议重立国本,本来就不是他的主意,甚至不是素日与穆淳最亲近几人的主意。
但是,他也加入了他们,因为任何一个被贴上“蜀王党”标签,却为避免穆淳被扣上“结党营私”帽子而从不公然煽动言论的人,此次都堂而皇之站在了队伍之列,还有那些为保清名一直不愿帮助任何一方的大臣们,也欣然立于队列之中。除去太子的支持者,其余所有大臣,竟空前团结、坚定地站在了一起。
不是非要让皇帝同意,而是大家在一起,就已然认清了心中的态度和未来要走的路。
哪怕皇帝并不见他们,他也无憾。
“不急,再等等。”项颂良微笑着说。
“不如,试着求求吉荣公公?”一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岳谦提议道。
“不行。”户部尚书秦故摇头,“据我所知,吉荣早已投靠了阮贵妃和太子。”
“什么?!”有人惊疑道。
“可否……”洛阳府尹李偌原思索着问,“跟吉荣公公谈谈?”
“不必了,”项颂良道,“吉荣与太子的交往由来已久,若此时倒戈,担心日后蜀王照旧对付他不说,阮贵妃和太子也无法容他。既已做出了选择,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这个道理,吉荣公公应当明白的。”
李偌原深吸一口气,看来,他们今日要无功而返了。
“元公子!”一位官员忽然低呼。
众人回头望去,元桑一身月色锦袍,端端立于他们身后,面若白玉,姿态高洁如冰,观之如月上仙。
众人犹豫着,平日里他们对此人十分不齿,此时若放低姿态开口相求,岂不可笑?
“众位大人,可是在发愁陛下听不到众位请求的事?”
“啊……正是正是,不知元公子可有好办法?”
元桑微笑道:“在下有一提议,不知众位大人可愿一听?”
有人点头道:“请说。”
“方才陛下派人宣我入内唱曲,太子殿下是必不会拦我的,众位大人想请求陛下的,我可以帮你们转达。若是我入殿一柱香时间内,陛下没有宣见你们,就说明他不接受你们的请求,诸位大人不妨先回去,若陛下有此意,我会求他让你们入内面谈。”
他淡笑道,“这样即可以帮大人们及时得知圣意,又不会耽搁大人们的公务,不知大人们是否同意元桑的法子?”
众人见眼下也无别的办法,只好同意,谢过元桑。
元桑转过身,一步一步向乾明宫内走去,方才的微笑在一瞬间消失了,嘲讽之意漫上眼角。
穆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我绝不会让那些目中无人的人知道你想要什么。至于那群蠢货,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你也永远别想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还有一周完结噢。
不厌其烦地推自己的新文:
《凤凰花飞》
为复仇,她以已故挚友之名化身暗使,深入敌宫寻找挚友思念多年的心上人,却意外身陷情网。
一场惊变,他们双双逃离敌京,回到原本的生活,他是护卫,她是千金小姐,在风云诡谲的京城中,两人一路拨开云雾,并肩而行。
新文也会坚持日更原则,每天大概三千字吧,1V1,欢迎收藏~
☆、第113章
三日后,皇帝身体大好,开始上朝。朝上众位大臣面色都十分尴尬,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揣测,皇帝不解,下了朝将六位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留了下来。
“众位爱卿,今日似乎有心事?”皇帝皱眉道,“不妨告诉朕,究竟为何?”
众人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开口,项颂良回头看他们一眼,坦然说起前几日乾明宫外的事,皇帝一愣:“朕从未听闻此事啊!”
他与大臣们立时明白,他们都被元桑糊弄了。
“这……”大臣们气恼不已,又不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元桑的不是,唯有项颂良和秦故一脸“早就猜到”的表情。
“元桑……”皇帝叹口气,“罢了,先不说他,今日朕召众位爱卿前来,是有一件最最重要的事,要托付给众位。”
众臣惶恐地跪下道:“陛下尽管吩咐,臣等必不辱命。”
皇帝满意道:“众位都是朝中志虑忠纯、德高望重的栋梁,朕也不跟你们客气,其实你们想要求朕的事,正是朕想请求你们的事。”
众臣大惊,纷纷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皇帝。
皇帝叹息道:“日后,我若有个三长两短,还请你们辅佐好淳儿。那封圣旨,就藏在宸阳殿的牌匾后面,到时……你们知道怎么做。”
“陛下!”项颂良潸然泪下,没想到多年所求,就这样实现了。
一路走来,艰辛永生难忘,好在,最终得偿所愿,穆淳成为众望所归。
“好了,”皇帝笑叹道,“你们去吧,朕累了。”
此事,皇帝没有告诉穆淳,但穆淳自然还是从项颂良处得知了,此后他装作不知,却也往乾明宫走动得更勤了些。
“今日太子也来了,”皇帝道,“如今你可比他繁忙,你也不必日日来陪朕,正事要紧。”
穆淳笑道:“哪里就忙到连陪父皇的时间都没有了?儿臣早就说过,之所以选择成为蜀王,选择回京,就是因为对父皇愧疚。如今父皇才病愈,儿臣更应该多在父皇身边尽孝道,让父皇身体好起来。”
皇帝自病了一场后,就不愿再召那些歌舞姬和伶人伺候,宣宫妃侍寝的次数也少了,穆淳知道他是变得清心寡欲了些,便道:“我跟轻璇说过了,让她也多来陪陪您,左右她长日无事。”
皇帝摇摇头:“轻璇那丫头惯爱玩的,你让她陪着朕,不是把她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