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昱身子一顿。
心里冷笑,乔氏这是要邀宠了?
徐嬷嬷在旁边看的着急,心叹:夫人你可算是开窍了!
乔氏拽着钱昱的胳膊不让他走,嘴里低声喃喃喊了一句:“顾郎——”
钱昱没听清,往近走了几步:“你说什么?”
旁边徐嬷嬷吓得魂飞魄散,半路冲过去扶着乔氏:“夫人,你醉了。”乔氏迷茫地看向她,摇了摇头。
徐嬷嬷对钱昱道:“夫人这是醉糊涂了。”拼命对旁边的丫鬟使眼色,让她赶紧搀着夫人进里头去。
钱昱摆摆手:“你放她下来,听听她在叫谁的名字?”
乔氏:“顾郎——”
乔氏“哇”的一口吐了出来,松开拽着钱昱的手,一手捂住嘴巴,另外一只手扶着桌子,脑袋埋在地上开始吐。
屋子里顿时一阵酸臭味,钱昱就在那儿站着看她吐。
徐嬷嬷顾不得别的,上去轻轻拍着乔氏的后背,乔氏越吐越凶,干呕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徐嬷嬷抬头道:“还请三爷移步,这里腌臜味儿太重了。”
钱昱站着不动,盯着乔氏看了一会儿,道:“还是请大夫来给她瞧一瞧。”
徐嬷嬷心里求菩萨保佑,刚才三爷应该没明白夫人喊的是什么吧?
说的这么含糊,要是能听明白才奇怪呢。
西枫院这边,李福气一瘸一拐从外院进来,黄丫端着铜盆出来倒水,看见他这么匆匆忙忙的,站在梁下叫他:“鬼撵着你跑呢?出什么事儿了?”
李福气说:“三爷动了大怒,说要休了夫人!”
正院被围城了铜墙铁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李福气废了老大的力气,也只能打听出来这个。
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他就不知道了。
姜如意听见这个消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松一口气是真的。
喜极而泣却也不至于,乔氏就算离开了,凭借自己的出身,一辈子也是成不了正的,她有自知之明,现在这个位置就已经到了头。
乔氏走了,钱昱还会娶另外的世家女,她的日子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正院里,胡军医跪在乔氏的床头,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过来几天,算是到了头了。
心里骂臭乔氏,你不检点又何苦要连累我陪你去死?
这事儿足以令皇家蒙羞,可是他要是咬着牙不说出来,三爷自然还会请别的大夫给乔氏瞧,那时候事情闹得越来越大。
到头来,他还是一个死字。
他斗胆道:“夫人是小产后调理不当,骤然饮酒,加上房事过度,才会休克晕倒。”
整个屋子陡然一静。
满屋下人静悄悄地跪到在地,徐嬷嬷捂着嘴才没能让自己嚎出来。
从正院出来之后,钱昱没回西枫院,直接去了书房。
屋子里也没让刘川去点灯,他就临窗站在黑暗里头,外头有月光照下来,白茫茫的光亮洒在地上,他浑身确实被黑暗笼罩着。
在乔氏床前,他就问了一句话:“我可曾有哪里对不住你?”
第二天,宫里皇上下旨赏了乔氏不少好东西,都是宫里珍藏多年的宝贝,乔氏白着一张脸接旨,宫里的公公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皇妃的东西是该换一换了,奴才还认得这扇屏风是当初皇妃大婚的时候,万岁爷赏的吧?”
乔氏淡淡道:“公公好记性。”
公公吩咐人轻拿轻放,站在一边道:“打碎了一个,你十条命都赔不起!”
从钱三爷府里出来,路上,小太监问管事公公道:“三皇妃怎么受了恩典,反倒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这些可都是进贡来的宝贝。
管事太监赏了他一巴掌:“主子的事儿轮得着你来操心?”
心里却说,给脸不要脸,是条狗给根骨头还要叫两声呢。
三皇妃这副模样,活该不得三爷的宠!
送走了宫里来的人,徐嬷嬷搀着夫人想出去外头透透气,乔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群人来到院子门口,刘川领着人在院子门口一拦:“得罪了,夫人,没有三爷的吩咐,您哪儿也不许去。”
徐嬷嬷插着腰要跟他理论,乔氏百无聊赖,转身又进了屋子。
徐嬷嬷只好又重新追过去:“夫人,咱们出不去,在院子里走走也好过一直在屋里闷着不是?”
乔氏怕三爷对顾沂不利。
坐不住,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了一圈也是心烦意乱,徐嬷嬷还以为她是怕三爷怪罪,在一旁劝道:“今儿万岁爷特意赏了您,奴婢也没见旁的皇妃有这等隆恩,三爷心里头还是有夫人您的。”一切都是那个狐狸精起的头,没有她,天下太平,何至于闹成这样?
三日后,正院里的禁足解除,钱昱从工部忙完之后,来正院见她。
乔氏还是和往常一样,上去伺候钱昱换衣服换鞋子,笑着问:“三爷是这会儿用膳还是先歇一会儿?”
钱昱坐着叹了一声:“我会进宫请旨合离,你我到底夫妻一场,不好闹得不欢而散。”
乔氏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他。
钱昱不想和她多做纠葛,扔下这句话,起身就出去了。
和离乔氏在嘴里低喃这两个字,嚼碎了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这恐怕是他能做的最后的妥协了。
她又何尝不知道三爷一直在包容她?
好好的府邸被她弄得大换血,她又由着母亲在府里头胡闹,还有私底下给姜氏使得那些绊子
可是他若真的敬她是他的妻子,又何必要抬举姜氏来打她的脸?
从金陵回京,他可有一日歇在她的房里?
她为他苦等了三年!
三年!
最后竟然换来和离的下场!
这叫她如何甘心!
徐嬷嬷跪在她脚边抹眼泪,一大把年纪跟着她陪嫁过来,徐嬷嬷还记得当初过门的时候,她摩拳擦掌,跟夫人信誓旦旦地保证:“奴才一定帮您打理好院子里的事儿。”
三爷如今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就要多那么一个姜氏呢?
要没有她,夫人又怎么会一时想不开,才走上了这一步
钱昱和离的旨意递上去,皇帝看了先压着,等散了朝,专门把儿子叫进来问:“你可别犯糊涂?嫡庶不分,到时候闹得后宅里头鸡飞狗跳,你就知道了。”
钱昱脸面大过天,难不成要把乔氏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事儿说给皇上听?
他憋了几天,自己在书房里生闷气,气够了就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明显就是有人设了套让乔氏往里头钻,顾沂如今是太子的门客,到底是为了挑拨乔家与他之间的关系,还是另有所图?
乔公不过是个文官,而且在京圈儿里头也没什么人脉,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子,就算他与乔公闹掰了,也不至于有多大的损失。
钱昱自然不信什么二人是真心相爱,顾沂天大的胆子,敢勾引皇室的女人。
一定是太子在他后面撑腰。
皇上在上头说话,钱昱的神思早就云游到天边。
皇帝道:“这折子朕先扣着,你回去再好好想想。朕还是得跟你说一句,就算没了乔氏,你府里那位也当不了正主。”
钱昱回神,恭敬道:“儿子明白。”
襄襄和乔氏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以前钱昱还担心襄襄心里头会有一根刺,襄襄吃醋归吃醋,但是人也是真乖巧。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疼她。
有时候她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就像这几天,他自己在书房里歇着,晚上陪她吃饭的时候她也不会问长问短。他不说,她就乖巧地坐在边上,跟她讨论些吃吃喝喝,不是白天描了什么新的花样子,就是囡囡又学会了一句什么话。
他到了西枫院,就能把外头的事儿全都暂时撂到一边儿,襄襄真的有这个本事,让他全身心放松下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
襄襄不好权势,也不喜欢跟外头的人去交际,基本上不会和乔氏发生正面冲突。乔氏一开始耍小性子,想对付襄襄,在她屋子里撒眼线,他看在眼里不去理会。就等着看乔氏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他不明白,乔氏既然心已经不在府里了,又何苦要和襄襄为难?
这三年留着她在京城,这么大一个府邸,难道她非得要跟着他一块儿南下去打仗?她受得了那个苦?
钱昱假想了一下,姚通惊变的时候,如果碰见这事儿的是乔氏,他一样会奋不顾身地殊死一搏。但是反观乔氏呢?她落入穷途末路,她一定不会像襄襄那样活下来,她也拉不下脸去和当日城墙上那些士兵嬉笑怒骂。
乔氏有一身傲骨,担得起这个家,但也是她的傲骨,他们俩注定不会合适。
就算没有他南下这次,他们俩迟早也会分崩离析。
一家容不得两个主子,他们二人的性子都太强了。
如果不是这次,也许他会一直容忍她,她在那个主母的位置上会做的很好,两个人相敬如宾,到了合适的时候,他会给她一个孩子。他们的孩子会是以后府上的当家人,无论前头襄襄有多少个孩子,乔氏生的才是嫡子。
她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何苦为之!
他从宫里回来之后,刘川过来说夫人一大早就出府了。
刘川想接着往下说乔氏又去了姚府,钱昱摆手拦住,既然折子已经递了上去,他心意已定,他们夫妻缘尽。
以后二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再要如何,都与他没了关系。
刘川凑上来说:“膳房做了爷最爱吃的羊肉锅子,爷要不要——”
钱昱瞪了他一眼,刘川脖子一缩,心里道姜主子,可不是小的没在爷跟前提您。
钱昱刚朝着书房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转身移步去了西枫院。
屋子里刚好裁缝送来了新做的秋衣,姜如意让人给自己和囡囡做了母子装,都是粉色的底料,袖子领子镶了一层鹅黄色的边,上身之后很衬肤色。娘俩站在镜子前面,一高一矮牵着小手,姜如意蹲下来摸摸她的领口,问她:“这里紧不紧?”
囡囡摇摇头,姜如意又摸摸她的袖子:“这里呢?”
钱昱进来就看见这一幕,襄襄和囡囡一块儿歪着脑袋朝他看过来,囡囡因为这几天特意被姜如意交代过,不许吵你爹爹,所以饭桌上都不敢嘻嘻哈哈说话。
可是现在穿上新衣服就给忘了,撒了欢一样的张开双臂扑向自己的爹爹,钱昱赶紧后退两步,弯下腰,捞了个正着。
囡囡“啵啵”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他两下,亲得他一脸口水也不介意。
姜如意走过来,用帕子给他擦干净,钱昱一只手抱着闺女,一只手过来拉着她的,两人四目相对,情意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