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意安慰道:“爷,咱们不急啊,以后多的是机会嘛。”
姜如意分散他注意力,说丫鬟挑的差不多了:“爷要不要过目一遍?”
钱昱打发时间,这会儿懒懒得不想动弹,消食练字也不想,随意点了下头:“也行。”
黄丫领着人进来,钱昱这才注意到她脸肿得都快烂了。
大嬷嬷打的?
不会,襄襄不会舍得。
乔氏打的?
乔氏之前的事儿还没完,她这时候没这个胆子。
钱昱看着面前四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样子挺精神的,就是瞧着不算太激灵。
“她们能伺候人吗?”他有点担心啊,年纪小的奴才不是没用过,老实的也有,可是四个都这么憨,他还真不大放心。
姜如意捧着杯茶慢慢地喝,无所谓道:“小孩子嘛,一起玩儿嘛。”
现在不懂事,以后多相处相处不就懂事了。
“大不了,再重新挑。”姜如意最后总结。
钱昱点头:“太激灵的反而不好,还是襄襄考虑得周全。”
他一一把小丫鬟们过了一遍,问过她们的出身门第,都是身家清白的正经人家,这才放心。
见她们吓得不轻,虽然胆子吓破了,但是答话还算是合规矩,估计已经让学着规矩了。
不过该说的重话还是得说,钱昱不管人家年纪大小,如果伺候不好小主子,你全家照样玩完儿。
能送进来贴身伺候主子的,都是京里的人家,三年一次的宫女选秀给挑剩下的,名头上像是宫里嫌弃不要的,姜如意原本还有些不舒服。但是转念一想,能进宫选秀的宫女自然祖上三代都查得干干净净的,人模样不会太好,但是也不会太次,在女儿身边正好,等长大些也不用担心她动那些歪门邪道的心思。
她刚提了一嘴,大嬷嬷就递了牌子去内务府挑人,领过来给她一看,果然乖巧。
就是胆子给吓没了,估计是宫里的规矩太严。
大嬷嬷说:“这样才好呢,现在把胆子吓没了,一颗心全都指望在小主子身上。谁讨了小主子欢心,伺候得好了,才能接着往上爬。”
现在钱昱又把好端端的人给吓了一跳,姜如意都担心把人彻底吓蔫儿吧了。
趁着黄丫领人出去,钱昱对她道:“你耳根子软,瞧不得可怜人,这会儿你不拿她们当奴才,回头就真敢真把自己当小姐。”
姜如意听训,亲手奉上一杯茶,钱昱笑着摇头,接过她手里的茶杯,手停在她的手上握了一会儿。
钱昱拉着她坐下,姜如意献殷勤,捧着肚子坐到他身后,给他解了头发,如瀑青丝散落下来。
钱昱头皮一松,舒服地呼了口长气。
姜如意用手给他亲亲按着头皮,等他精神放松下来,就拿起旁边的象牙梳子给他轻轻地通发。
钱昱问她:“今天府里没发什么什么事儿吧?”
刚好黄丫端着消食的零嘴掀帘子进来,姜如意让她先放在一边,黄丫放下之后,轻手轻脚远远在在角落里灯火下,等着主子要是有什么需求,她能马上叫到。
姜如意原原本本把乔夫人叫门的事儿说了一遍,她没提乔氏,但是估计钱昱心里也记了她一笔。
说不定,乔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快刀斩乱麻,来个先斩后奏。
到时候人死了,一万张嘴巴也都得向着乔氏说话。
钱昱看了眼角落里站着的黄丫,让她走到灯下瞧瞧,看到她脸上的皮子肿得都要烂了。
钱昱哼了一声:“她倒是会挑人打。”
丫鬟不比太监下贱,平日里跟着主子出出进进,脸面是要用来见人的。平日就算犯了什么错,不过是隔着衣服用板子打身子,凡是能露出来的皮肉都是不许带伤。不然让外人瞧见了,背后会说主子的是非。
掌嘴已经是重罚了。
黄丫道:“奴婢这算不上什么,面上瞧着吓人,李福气才可怜。”
钱昱对姜如意道:“这两个都是忠心的。”赏了二人几枚金锞子,又专门让刘川给他们开库房,取金疮药给抹上。
刘川心疼那一两金子换一两的金疮药,笑眯眯地送进李福气的屋子,李福气正趴在通铺上流汗,刘川还以为他疼得哭了,凑山去嘻嘻笑道:“瞧瞧这是谁在这儿流马尿?”
李福气抬头看是他,要下来给他行礼,刘川忙道:“打住打住!我可受不起!”
刘川见左右也没个人帮手,李福气自己也没法儿给后背上药,干脆坐下来,把他衣服撸上去:“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三爷特地让我给你送过来。还夸你有本事。”
最底下那层里衣都被血浸透了,然后干成了一块,又被汗给浇湿了,黏黏地贴在身上,刘川揭下来,李福气就像是自己的一层皮让人给撕了下来。
疼得龇牙咧嘴,就是捂着嘴巴不让喊出来。
刘川心里暗叹:“够汉子!”往他后背到了些粉末:“这药厉害,起先有点痛,你忍过这个劲儿就没事了。”
刘川看到他身上的伤是腰部以上,打得很重,皮肉伤也就罢了,要是伤了里头的器官可就不好了。
“你可劲儿用就是,我给你搁了五瓶在这儿,临睡前再内服一次,看看明儿能不能下床,不行我就给你回了三爷,让胡军医给你瞧瞧。”
李福气赶紧道:“我这点小病小灾,哪里要劳烦胡军医。我明儿就能下床接着伺候主子。”
刘川扶着他把脑袋仰起来,往他嘴里倒了些金疮药,一边喂一边说:“得了吧,伺候主子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三爷说了,以后还多的是日子要用你呢。”这小子还真是用命换来的前程!
刘川复命回去,倒了西枫院门口,老远看见对面一个人提着明晃晃的灯笼过来,他被刺得眼睛眯起来,抬手挡住那道光。
人走进了一看,才知道是正院里的徐嬷嬷。
徐嬷嬷拉不下脸和刘川赔笑,话虽然不算恭维,但是语气软乎得很,请过了安才道:“夫人让我来请三爷过去一趟。”
刘川连忙后退一步,让徐嬷嬷先请。
徐嬷嬷心虚不敢先进去,还指望着刘川待会儿进去传话的时候能帮她美言几句呢。
刘川也不客气,道:“嬷嬷慢走。”自己推门进去了。
徐嬷嬷在后头弯着腰赔笑,心里呸一口:神气个什么劲儿!
徐嬷嬷让给丫鬟引路,到堂屋旁边的角屋先坐一会儿,丫鬟给她摆了瓜果点心,客气道:“嬷嬷先等一等,这会儿小主子在屋里头。”
寝屋里,囡囡闹着要玩骑高高,以前在村子里钱昱没少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村子里的人都这样带着娃下地里去晒太阳,钱昱入乡随俗,没少干这种事。
姜如意在家里做饭,到傍晚的时候经常看见他们父女俩满身泥巴,衣袖和裤腿都挽起来,钱昱带个草帽,女儿带个小草帽,得意洋洋地骑在她爹的脖子上,摇头晃脑得意极了。
来了京城之后,就没见着两人这么玩了。
一来是囡囡对这儿不大适应,看着满屋子的下人,张口闭口都是规矩,胆子有点吓没了,钱昱回来又是晚上,吃过饭囡囡就困了,好几次钱昱想陪她玩一会儿,囡囡坐在那儿眼皮子就跟粘在一块儿似的,小脑袋一下一下地往下栽。
小瞌睡虫。
难得今天两人有这个雅兴。
囡囡都乐疯了,她小孩一个,到了这个地方觉得爹爹和之前那个爹爹不大一样,见着总觉得有点怕怕的,她有点儿放不开。
今天也是在姜如意和钱昱的双重鼓励下,才对着钱昱伸出一对胖乎乎的小胳膊,搂住了钱昱的脖子。
钱昱发现闺女沉了不少,抱在怀里都有些坠手。
他背着女儿在屋子里转圈,故意绕着花瓶之类的障碍跑,每回差点要装上了,囡囡眼睛张着嘴不敢看,过一会儿睁开眼睛,眼瞧着又要装上一个新的瓶子。
吓得她哇哇叫,然后又咯咯地笑。
姜如意在旁边看着也笑,这不就是古代版的过山车嘛。
好羡慕女儿,能够骑在钱昱的脑袋上。
屋子里闹得疯,隔壁徐嬷嬷坐在角房里,瓜子也嗑不动了,听见隔壁还有隐约有吵闹声和笑声,心道:二半夜里不睡觉,这样疯疯癫癫的,还成何体统?好好的爷儿们都让这些狐狸精给带坏了。
旁边丫鬟过来给她添茶,看茶缸里的一点没动,重新又给她换了一碗新的,笑道:“嬷嬷别见怪,咱们院子里总是这样欢欢乐乐的,都闹惯了,哪天要是清净了下来,我还不习惯呢。”
嬷嬷白了她一眼,道:“主子们不懂事,玩大了没个数,你们底下的就不知道过去劝劝?”她深吸一口气,起了个架势要训话,丫鬟赶紧找了个借口扭出去。
她端着茶喝一路从角屋溜出来,守夜的丫鬟看见她这样就笑,上前几步贴着她的耳朵:“又给你说教了?”
丫鬟拍拍胸口:“亏我跑得快。”
守夜的丫鬟对着角屋呸了一口:“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主子们的事儿几时轮到她去做主了?”
屋子里,刘川见主子们闹得差不多了,疾步进去,说正院里的徐嬷嬷来请三爷过去一趟。
姜如意就看见钱昱脸色猛地往下一沉,眼底的笑瞬间不见了。
然后刘川就被挨了一脚,还被呵斥“滚出去跪着!”
徐嬷嬷人在帘子外头候着,本来还想进去给爷请个安,帮夫人多说几句话,要是有机会,非得给爷上上眼药,二半夜里闹成这样,这姜氏怕是要吸干男人的精气了。
她想得正美,突然听见里头三爷的呵斥,后背心一凉,猫着腰闪了。
路过角房的时候,端着茶壶的丫鬟在后面扯着嗓子喊:“徐嬷嬷,怎么就走了?不多坐一会儿吗?”
姚府寿宴这天,秦姨娘左思右想,还是找了个借口出了门。
人刚从姜家出来,拐了个弯儿出了胡同,就见姚家的骡车在那边等着了,过来个家仆,对她恭恭敬敬地打了个千儿:“秦夫人请上车。”
秦姨娘推脱了一番,想着自己坐轿子过去就行,家仆劝了几句,秦姨娘也是免得找来是非,姜家的轿子停在外头,万一让有心人瞧见了大做文章。她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到了姚府,从西北门开了个侧门,她下骡车,由一个嬷嬷领着进去。
进了二道院,再穿过一个花园,秦姨娘走得头昏脑涨,揉着头道:“怎么这么远?”她今天原本就不该来,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旁边嬷嬷笑道:“夫人这是头一回来,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多来跟我们主子说话,还不是跟自己家似的?”
这话说得秦姨娘窝心,她心里酸道,想不到进了京城,第一次去的府邸不是如意那里,反而这么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地方。
将军府就能修建得如此辉宏,也不知道如意该住着什么样的金窝银窝?
娘家人却只能窝在巴掌那么大点儿的地方,秦姨娘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口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穿过一道月亮门,旁边角落里做出来一个丫鬟,飞快地往下一蹲,给嬷嬷请了安,又给旁边的秦姨娘也纳了个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