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死后宫——衣带雪
时间:2018-01-13 15:37:01

  东楚自本朝皇帝继位后,曾有数年军事上节节败退之日,至十年前,楚皇突然开始励精图治,不论国籍招徕天下有识之士与勇武之人,建立枭卫并赋予极大整顿吏治之权,两年内, 杀国之蛀虫上万,京城处刑台日日血流成河。
  与此同时,皇帝推行新政,擢拔新血,与周边各国通商,终于在两年后,军事力量迅速超过西秦,渐有一统之势。
  但枭卫势大,因杀孽过重,最终引起众怒。有枭卫告密称,枭卫中出身西秦之人私蓄甲士意欲谋逆,皇帝密诏禁军与雁云卫,突然杀入枭卫府,将满府上下血洗一清,其中无论是草莽江湖武夫,还是出身百家的神算异人,无一幸免。
  高赤崖似乎顾忌什么,并没有与陆栖鸾多说过去的事,留她满腹疑惑。
  “陆司阶,可要听一听余下那证人的提审?”
  作为调派任务的司阶,这也是分内之职务,其他的枭卫这么一说,陆栖鸾自然要去。
  枭卫的地牢已无那日般狼藉,取证完毕后都已收拾干净。饶是如此,陆栖鸾也在一侧关罪官的墙上发现了犯人被烧死前抓挠求生的痕迹。
  新的牢头见她站着没动,问道:“陆司阶?”
  陆栖鸾闭上眼缓了片刻,复又睁开,问道:“那些死的人,要多久才能把遗体或骨灰还给他们家人?”
  “这说不好,一般被抓紧府牢里的犯人,他家里人唯恐被牵连,都当他死了,便是通知他们来领遗体,大多也是不会再来领的。”见陆栖鸾神色一暗,牢头有道,“不过兄弟们也知道做枭卫少不得阴德有亏,每逢中元清明,鬼门大开时,都会去郊外鬼葬山烧点纸。”
  “今年中元时……也叫上我吧。”
  牢头不知她为何有此感触,心想大约是女人心软,叹了口气便点头答应。
  陆栖鸾跟着牢头继续向里走,远远地听见鞭打声与惨叫时,方重新整理了神色,面容冷淡地走入了刑房。
  枭卫的刑房足有五丈见方,一共上下两层,下层正中间烧着一只火鼎,鼎里随时烧着烙铁,四面悬垂着带着倒钩的锁链,下面站着四个肤色青黑、面色木然的狱卒。八面刑架沿着墙壁排开,皆镶嵌着精铁兽环,寻常犯人一见这刑房,多半还没说话,魂就先去了一半。
  “陆司阶,这边请。”
  下到了第二层,只见被审的孙顺已经说不出话了,旁边的狱卒拿着细藤鞭沾了水,往犯人身上一抽,便是皮开肉绽。
  “先等等。”
  陆栖鸾叫停了拷问,问正在负责审问孙顺的枭卫道:“都一上午了,别吧人打死了,先说说他招出什么了吗?”
  “他只说自己是装死躲过一劫,绝没有跟贼人串通。”那枭卫皱眉道,“陆司阶,这孙顺在地牢里当了一年牢头,寻常拷问他见多了不放在眼里,怕是要上大刑。”
  “屈打成招没什么意思,你歇一歇,我先问问。”陆栖鸾翻看着孙顺的供词,让人拿布巾浸了冷水把他擦醒,方才问道——
  “孙顺,你说你当夜是听见许罗在门口被人杀害,等到起火后,又见他狱卒被杀,一时害怕才装死求生是吗?”
  孙顺有气无力道:“……是。”
  陆栖鸾合上供词,道:“既然贼人是从你身上拿走了钥匙,你至少也听见贼人说话了吧,他们是什么口音,京城口音还是外地口音?”
  孙顺费力地抬了抬眼皮,道:“牢里太乱了,四处都是犯人呼救的声音……小人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好,当时情况混乱,无论是你装死没被贼人发现还是听不清他们的口音,我暂且当你情有可原。那我再问你,他们夺了你的钥匙后,他们是先放火还是先救人?”
  孙顺回忆了片刻,道:“是……先放火。我趁他们去第一层杀人时,才勉强跑了出来……”
  “胡说。”
  陆栖鸾脸色冷下来,道:“犯人是为了劫囚,不是为了杀人,放火?万一烧到他们要劫走的目标怎么办?”
  旁边负责刑讯的枭卫皱眉道:“还不老实交代,先卸他一只招子!”
  孙顺慌忙道:“大人!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啊!他们的确是先去放的火,等他们折回来下到了第二层,我才连忙跑出来报信的!”
  狱卒提起一块烧红的烙铁面色冷凝地走来,陆栖鸾忽然想起什么,道:“你们先等等,我去一趟烧毁的牢房,回来再审。”
  陆栖鸾快步走回到第一层的牢房处,此次烧毁的都是东南角的牢房,犯人带着火龙油,一点就着,所有牢房俱有不同程度的损毁。
  第一层烧死了八名罪官,第二层失踪了六名犯人。
  陆栖鸾在八座焦黑的牢房里来回走动,忽然觉出有些不对劲。
  八座牢房里,并不是所有牢房的墙壁上都有犯人临死前呼救的拍打抓挠的痕迹的,有一多半是没有的,仅仅是被烧焦了而已。
  “一、二、三……六。”
  正好六间牢房,没有抓痕。
  沉吟间,外面忽然有人来喊她。
  “陆司阶、陆司阶!”
  “怎么了?”
  “高大人把臬阳公世子抓了,你快去看看!”
  “啊?”
  ……
  “爷都说过三回了,人在花下死,受点伤也是常事,难道改日我吃个火锅烫了舌头都要上你枭卫府报备不成?拿人都不问青红皂白的吗?”
  高赤崖恼火不已:“世子,哪有这样巧的事?我枭卫刚射伤了犯人,你便在同一时间受伤了,你若是说被你家老国公打了我信,说追女人送狗窝受伤了,蒙我?”
  被抓的人反唇相讥道:“你家逃犯受了伤还在街上大摇大摆地欺行霸市?”
  陆栖鸾匆匆赶到时,聂言整个人好似刚从哪个乐坊被抓来的,连同椅子一起,捆得像个残废被搬到枭卫府堂上问审。
  高赤崖见陆栖鸾一脸苦色地来了,怒道:“陆栖鸾你过来,这人说是往你家送狗窝出了车祸被弄伤的,是真是假?!”
  聂言转过头来笑着瞧她:“说好的给我被谋害的事儿伸冤呢,你看我委不委屈,被绑着也要来见你一面。”
  陆栖鸾一脚踢在他腿弯上,瞪了他一眼道:“少说两句憋不死你。”
  陆栖鸾垂首道:“高大人,世子的确是在敝府门前惊了马,当时雁云卫的苏都尉也在,蒙他出手相救,他才捡回一条命。”
  聂言接话道:“是啊,回去没少被祖父大人念叨。”
  高赤崖半信半疑:“你俩不是看对眼了合起来蒙我吧,他说的金屋藏狗的事儿是真的?”
  聂言道:“跟陆大人那首‘窗外一声汪’一样真。”
  陆栖鸾咳了一声,道:“这是之前世子与下官开的玩笑,说要送座金子打的狗窝给犬子,这……不巧就出了事。”
  高赤崖烦躁地扔了块搜捕令给陆栖鸾:“滚滚滚,带着他去臬阳公府,把事情查实,是不是如他所说有人害他,是的话就不用回来了!”
  陆栖鸾连连称是,揣着搜捕令把聂言一路拖出了枭卫府。
  “你受伤了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养伤,非要去什么乐坊,看,被逮了吧。”
  “有陆大人庇护,莫说一个枭卫,刀山火海也不怕。”
  陆栖鸾心累,懒得跟这无赖多废话,一路到了臬阳公府。臬阳公养病不见人,陆栖鸾便让聂言带着去见了已经被关起来的两个聂元的小妾。
  那两个小妾只称冤枉,但马棚的马夫和几个丫鬟都说那日世子出门前,两个小妾鬼鬼祟祟地拿着什么东西从马棚进去,世子回来一查,在马槽里发现了天茄子的草梗。
  府里的大夫说,天茄子一般是用作药用,但若让马吃了,药性一发,便会中毒发狂。
  那两个小妾哭号着说她们是因为其中一人近日患败血,四肢浮肿,才去药店开了天茄子,绝无谋害世子之意。
  但人证物证俱在,陆栖鸾也只好着人将这两个小妾带去衙门关起来。
  聂言把陆栖鸾送到门口时,又唉声叹气起来:“你们枭卫未免也太忙了,办完案子就走,连跟我说句话、喝口茶的时间也没有。”
  陆栖鸾忙得头顶的呆毛都翘起来一根,垂头丧气道:“没办法,事太多了,今天的事做不完,上面会怪罪的。”
  “明天有空吗?”
  “明天没空,要查名录归档分搜捕令……别说你了,连我娘熬的小米粥都顾不上吃。”
  “后天呢?”
  “后天也忙。”
  “大后天呢?”
  陆栖鸾眼神疲惫道:“说不定,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像你说的,说不定的事太多了……”聂言合上扇子,眼底的轻浮收了起来,“所以我想先把你定下来。”
 
 
第44章 棠花落
  “恭喜陆大人, 贺喜陆大人,令千金好事将近啊!”
  朝中的老臣们谁跟谁一起玩儿都泾渭分明, 假如突然跟一个不大熟的同僚说话,无非是“恭喜您老升迁了”、“恭喜你儿子考上了”以及“恭喜你女儿嫁出去了”。
  陆爹在此之前被人恭贺过两次“恭喜你女儿升官啦”后,终于盼来了终身大事系列。
  但陆爹并不高兴,他和陆母一样,都是被金屋藏狗事件给吓着了, 问了一圈儿京官同僚, 说这臬阳公乃先帝旧将,膝下仅有一孙儿,疼爱非常, 因而这世子有些纨绔风流, 风评不太好。
  陆爹担心不已:“听说这世子浪荡,京城一百八十个坊, 一百七十九个都有他砸过的场……”
  同僚:“可是人家有钱呀。”
  陆爹:“你说这臬阳公爷是不是觉着自己天年将近,这才急着随便找个姑娘来管他孙子?”
  同僚:“可是人家有钱呀。”
  陆爹:“……”
  可不是有钱吗,那世子也是厉害, 直接在他下朝的路上截住了他,说明天要上他家提亲,请他把家里的库房腾三个出来,最好是五个,不然怕聘礼放不下。
  陆爹当时就吓蒙了,随后直接被人拖到臬阳公府去见了老国公。
  “后来呢,老国公同意了吗?”
  “同意是同意了, 但提了个要求,要我家闺女与世子成婚前必须辞官,不准再与枭卫有任何联系,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这不是您老一直盼着的吗?”
  “盼着倒是盼着……”
  陆爹的确是巴不得陆栖鸾早点回家养肥点,平日里看她每日在枭卫府忙得脸都尖了,做父母的哪能不心疼,只不过比起这个,他倒不太想逼她,如果她愿意主动辞官就好了。
  聂言一眼就看出了陆爹的顾虑,问他说他可以让吏部的人活动活动,如果能说服陆栖鸾主动辞官,陆家是不是就能答应他的婚事。
  陆爹虽然觉得他不靠谱,但也没回绝,说陆栖鸾答应他这当爹的也没二话。
  聂言得了这句准话,便成竹在胸一般,当场便改口唤岳丈,教陆爹一阵头晕。
  同僚见陆爹愁得紧,想到自家家务事,便觉得陆爹这是嫌公务少了,喊下面的主簿抱了一堆新案子摊在刑部尚书案上。
  “好好为国效力,就没空愁儿女亲事了,来,这当铺里发现贡品的案子先给办了,办完咱们再继续唠。”
  “行行行,传证人吧。”
  刑部里每日大大小小的案子多得很,有急的有缓的,今日便有一桩十日前的缓案子,说是西城和泰坊有小吏例行巡查,听见有一个好赌的妇人与赌坊坊主争执,说赌坊黑她的钱财。
  本也是小事,那妇人之前一直输,输到最后,赌徒们本以为她没钱可赌了,她却拿出一根金条来。
  和泰坊不是什么富裕的坊市,百姓们赌博用的多是铜铸钱,好些的用银子,从没见过人用金条的。小吏起疑,看那妇人也不像是富贵之家,勒令她交出金条,却发现金条上打着的竟是东宫的烙印。
  皇城之中各宫俱有府库,每个府库里需得有一些“压箱钱”,这些压箱钱由金条银条组成,上面烙着各宫的字样。“压箱钱”不过明账,是各宫主位的私财,如今在民间被发现,巡城吏第一反应就是东宫的奴仆偷了府库的钱往宫外传送。
  对宫仆而言,这可是杀头的重罪,是以案子便移交给了刑部,那赌博的妇人也押送到了刑部大牢。
  听人说那妇人在牢里哭闹不休,案子又不急,陆学廉本想压她半个月让人老实老实再出来提审,又因近日没别的事,便提前把她提了来。
  陆爹百无聊赖道:“堂下何人,报上……也不用报了,孙方氏是吧,你那金条从何处来的,速速交代,否则待本官查出来了,可是绝不会手软的。”
  那妇人在牢里闷了多日,蓬头垢面,气性上来,尖声道:“我呸!我家夫君可是枭卫,你若敢判我,我叫他把你下油锅炸了!”
  ——什么毛病这是,我闺女还是枭卫呢,真怼起来不知道谁干谁呢……
  旁边的主簿一年到头见过的犯人不少,除了京城里那些有数的二世祖,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狂的,胡子一翘,怒道:“岂容得你等刁民咆哮公堂,冒犯尚书大人。左右,先打她十板子,看看她会不会好好说话!”
  “先等等,”陆学廉喊停,道,“你说你夫君是枭卫,他在枭卫里是何职位啊?”
  那妇人以为他怕了,眉梢眼底都得意起来,说得跟唱的似的,想来平时里没少自我吹捧:“我说出来你可别怕,莫说尔等小官,连一品大员都让我夫君打过,京城里入枭卫的罪官,没有一个不是被我夫君关进去的……”
  陆学廉在脑内描绘了一下,斜眼看向旁边的主簿:“……那不是个牢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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