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死后宫——衣带雪
时间:2018-01-13 15:37:01

  皇帝起身道:“随朕来。”
  陆栖鸾隐约有了猜想,跟在皇帝身后走出书房。
  北御阁乃是宫城最高之处,自廊下望去,半个后宫尽收眼底。陆栖鸾便看见西北侧马球场上,这般寒冷的天气,依然有贵族少年陪同着大楚未来的太子嬉戏喧闹。
  “对皇族而言,十岁不立天下之志,多半一生碌碌无为。”言罢,皇帝目光投向另一侧,那处有一座雅致的宫苑,庭中飞雪正盛,梅红四绽,正是赏雪观梅的好时节。若是往年,该是宫苑的主人遍邀京城同龄贵女进宫围炉笑闹,现在却只有几个宫娥在宫苑中清扫积雪。
  “陆卿以为,函儿如何?”
  “臣不敢对皇裔妄下断言。”
  “不必探听朕的口风,只管说便是。”
  陆栖鸾眉睫微动,像是在思索什么,片刻道:“公主年幼,若说好或不好,暂且还看不出来。臣与公主曾出巡南方,便说一件南行路上之事吧。”
  “哦,还有这样的事?”
  “臣护送公主赴母家奔丧,途中有见闻,一地主与佃户争吵,因今年雨水旱涝,佃户交不上租子,地主来催时,两边打了起来,佃户力气大,不止打死了地主家的狗,还打断了地主一条腿。地方文人听说了,开始撰文抨击地主不够仁慈,灾年不给佃户放粮,这才自讨苦吃。”说到这,陆栖鸾眉头稍展,道,“陛下觉得,此事若交由陛下审理,会如何处置?”
  “朕当年做太子时,便知文人不可得罪,否则非议袭身,名声有损,多半是安抚地主了事。函儿是如何做的?”
  陆栖鸾道:“公主知晓事情始末后,勒令县令按律将伤人佃户拿下,赔偿地主,又将造谣歪曲实情的文人抓起来,枷刑半日。臣也问过公主,说若事后文人将此事再度宣扬,又该如何。公主却说,她读书虽不多,但也知道治国当有纲有纪,她相信世上愿意依赖法令而活的百姓,总比依赖舆言的多,只要为官者坚守国法,所谓圣人道德,必会逐渐回归。”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丫头丁点也不像她生母,自幼都是与其兄混在一处,话里话外染了不少江湖气。她这么说,就不怕污名加身?”
  “臣也这么问了,公主说既然那些老牛鼻子说女儿家要的名声再好,至多是为了嫁个好郎君,她身为一国公主,又不怕这个,要名声何用。”
  皇帝的笑意渐渐淡去,道:“陆卿,朕若说将函儿托给你,你可愿为她遮风挡雨?”
  这话陆栖鸾不敢接,垂眸道:“陛下,臣一介女子,能做什么?”
  皇帝唤了一声身边的太监,后者自书房后取来一只楠木匣,大小形制,刚刚好能放下一卷圣旨。
  皇帝道:“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事情要大了……
  目光在那楠木匣上停留半晌,陆栖鸾哑声道:“陛下,为何不是谢公,为何是臣?”
  “因为你是女官,朕要的就是个女官,唯有女官,才能被朝野那些反对女主之人视为‘元凶’。
  朕记得当日你春闱时写的策论,行文一般,却笔锋锐利,如今见你虽圆滑许多,想来只不过是锋芒内敛罢了。”
  陆栖鸾手脚发麻,她知道皇帝的意思,一旦她站在公主身前,走的那条路一个不慎,足以让她灰飞烟灭。
  “你也无需怕,作为交换,朕会让你位极人臣,如何?”
  脑海里掠过谢端的背影,陆栖鸾一时忘记了当时自己的狼狈:“位极人臣,是什么地步?”
  “在你所想之上,朕走之后,不必怕任何人,包括你如今不敢望其项背的存在。”皇帝意味深长地说道。
  ——在这个世上,你没有绝世的武功,没有超然的智计,能赖以为生的,只有权位。
  黑白分明的眼底褪去了最后一丝蹒跚的依赖,陆栖鸾深深垂首,嘶声道——
  “臣,接旨。”
  ……
  腊八夜,本该清寂的官衙里,一丝不寻常的古怪气氛在蔓延。
  “陆大人,今日还是不回家吗?”
  “怎么,嫌本官蹭你的饭蹭得多了,想赶人吗?”
  枭卫府似乎还是以往的样子,酿酿在外面的雪地里踩完后,带着一身冰屑在叶扶摇怀里蹭了一圈后,似乎又嫌叶扶摇怀里冷,摇着尾巴跳到了陆栖鸾腿上,但也没团起来坐着,似乎是饿了,开始在她腿上来回转圈踩来踩去。
  “岂敢岂敢,只不过看陆大人一心报国,怕耽误了公事。”
  “有什么好耽误的,左右高大人成了婚回府了,秦越的案子既然平反,我也不欠秦家人情了,后面的事交给他就好。”
  “哦,是吗?”
  叶扶摇笑了笑,也没接着调侃,倒是陆栖鸾看了他一回儿,开口问道:“老叶,你是哪儿的人?都快过年了,不用回老家吗?”
  叶扶摇翻着本草经的手稍顿,道:“在下孤家寡人一个,是不是年节,对我而言并无分别。”
  “那要不然你今天晚上去我家吧,我娘做的腊八粥在我们遂州都是很有名的。”
  闲谈间,外面有枭卫敲了敲门进来,呈上一封信,道:“陆大人,您要查的那些死在南岭三州的枭卫都在这儿了,其中有一家同批出京的,今日刚好回京,可去其家门中直接提来审问,大人可要去?”
  正事来了,陆栖鸾神色一敛,飞快地将密信阅罢,道:“所以真的是高大人派他们出去的?”
  那枭卫低头道:“正是,这是留下的唯一活口,大人可要去看看?”
  高赤崖现在就在府中,陆栖鸾看着那枭卫目光有些急切,道:“高大人在府中,怕是不好直接去找吧。”
  那枭卫道:“现下全府上下只有高大人没有处刑人,若此事为真,还当查明后上报府主才是。”
  陆栖鸾眼瞳微微转向叶扶摇,道:“好吧,我们这就走,老叶,把你那带刺儿的膏药借我贴一贴。”
  叶扶摇懒洋洋道:“陆大人不是嫌药性烈,差点麻晕过去吗?”
  叶扶摇开的药总是立竿见影,上回半夜为提神找他要了一帖,还只是贴想腰上,麻得她差点倒在地上,眼前黑了好久才醒过来。
  “我办公呢,给我就是了。”要来过后,陆栖鸾又问道,“你不是要去凤安坊提药吗?要不跟我顺道去?”
  天寒地冻的,叶扶摇本来不想走,听她催了一阵,只好按捺下懒筋,和陆栖鸾一道随着那枭卫去了府外,等到了枭卫府墙外一侧没人的小巷时,陆栖鸾忽然对那枭卫道:“你来看看我这马的蹄铁上是不是扎了木刺,我骑得有点晃。”
  那枭卫应声下马,刚一低头,陆栖鸾拿出那贴膏药,一下子拍在那枭卫脖子上,那枭卫捂着脖子瞪着她张大了嘴,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叶扶摇静静地看着她行凶完,道:“陆大人,您这是……终于要叛出枭卫府了?”
  陆栖鸾把马栓在一边,对叶扶摇道:“这人我见过,才入府的时候是跟在高赤崖身边的,现在急着要把我支出府,多半是有什么想瞒着我的。你快下马,帮我翻个墙回去。”
  叶扶摇:“陆大人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踩我?”
  陆栖鸾理所当然道:“不然府里养你这么个游手好闲的人士还有什么用?”
  叶扶摇叹了口气,施施然下了马,道:“陆大人,在下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上下级也当有此理。在下身子羸弱,您一脚下去我怕肩膀脱臼,不如我抱你上去吧。”
  “叫你让我踩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
  “那您可以去踩马背呀。”
  陆栖鸾沉默了一阵,觉得这两天忙得把脑子忙丢了,一边欠马过来一边道:“可能是我每天看你四处闲逛生气,想拿你出气吧,别在意。”
  总而言之,到底是把这墙翻了过去,陆栖鸾一路穿过后院,见到巡视的府卫还一如既往地打了招呼,随后便去了枭卫大堂处。
  枭卫的正堂平日里是不开的,每每一开,门口便会守卫森严。但正堂侧有一班房是两通的,从那儿过去恰好守卫都看不到又能听见正堂里的声音,陆栖鸾便从那处走了进去。
  没听说过最近有哪家的官吏要动用到枭卫大堂,高赤崖这是在提审谁?
  “陆大人。”
  里面传出的声音让陆栖鸾本能地一惊,片刻后,才知道说的不是自己,而是……
  “……有人密报本官,说你当年收养敌国密探之女,乡邻皆知,还因此构陷秦侍郎,实则是为里通外国,您可有辩驳?”
  作者有话要说:
  托孤,传位诏书,以前猜是谁当皇帝的就不用我说了吧。
  老谢这个单元是小鸟儿蜕变最狠的单元,立了那么多flag,到底还是要动到她身世上的。
  过了这个槛,就是狂霸酷炫的女侯画风了。
 
 
第87章 身世
  “相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 母亲这是?”
  “小孩子别管,晚上府里有宴,回后院打扮去。”
  尽管朝中依旧风起云涌, 但踏入家门时, 该过的年节仍是要过。
  宋明桐是午后回的府,前两日秦越的案子已经洗清冤屈, 今日便要释放, 她也不用多费口舌。毕竟她了解秦尔蔚, 心慈手软又不爱记仇, 只待过段时日, 由她做东找个机会和陆栖鸾把话说开,这桩误会便可了却。
  至于陆栖鸾的身世……
  外人不知道,宋明桐记得小时候听祖父待客时,总是在说陛下收纳西秦妖人迟早为祸端云云, 当年陛下连西秦土生土长的人都能接纳, 退一万步说若秦夫人说的是真的,她也不过是生在西秦长在东楚, 到底还是东楚人,陛下应该不在乎这些。
  女孩子除了对如意郎君外, 还是有判别好歹的直觉的。
  看着母亲急匆匆地回府后朝着祖父的院落走去, 宋明桐一皱眉, 和燕儿互相看了一眼。
  “小姐,那秦大人不是明天就放出来了吗?陆大人那件事,秦夫人也应当罢手了才是。”
  宋明桐抿了抿嘴唇, 又道:“燕儿,那天我写的信你送到陆府了吗?”
  “送到了,交到陆夫人手上了,陆夫人脸色挺难看的,后面就没信了。”
  宋明桐道:“你再去一趟秦府,告诉表兄留意姨母带回来的那个所谓证人,我去祖父那儿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交代完事情后,宋明桐便往祖父处走去,半路上问了仆人,仆人却说宋睿今日去了小佛堂。
  宋睿是儒门的中流砥柱,按理说府中不该有佛堂,但五六年前开始,宋睿便着人布置了一个,专门放宋明桐的生父与大伯的牌位。
  走到小佛堂外时,宋明桐便嗅见那股熟悉的有些让她反感的佛香。
  这种佛香并不似禅教那般清雅宁静,而是隐约有一种迷惑人心的味道,她并不喜欢,只在每月该祭拜亡父时才过来一两次。
  而宋睿却几乎每日都来,尽管他并不诵读佛经,但每夜需待足一个时辰,才休息……如是已有数年。
  “小姐,您是来给二公子上香的吗?”
  宋明桐对旁边的丫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站远些,在佛堂外听着,不多时,便传出宋夫人哽咽的哭声。
  “……相爷,您可要为夫君报仇!”
  宋明桐心头一颤,愕然之下,悄悄透过门缝往佛堂里望去,她的祖父盘坐在两个儿子的灵位前,正用铜勺从一只木匣中舀出香砂,倒入香炉中。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没释怀么。”宋睿依旧是那副老迈模样,教身后跪着的宋夫人面露急色。
  “怎能释怀?那可是相爷的爱子,我的夫君……我宋家绝后的真凶就在朝中,相爷怎还能忍得下?!若不是那妖妇……不,若不是陆家当年勾结西秦人,我夫君怎么会死!”宋夫人连连叩头,嘶声道:“儿媳已经查清楚了,是那陆学廉当年偷了妹夫的印鉴,让那些西秦贼人入境安居,不止收了西秦人的孽种做女儿,还妄图把此事栽赃给妹夫,相爷,现在人证已在,怎能放过她?!”
  炉中沉沉香气逸散而出,宋睿老而浑浊的双眼盯着那炉中升起的袅袅烟华,瞳孔外渐渐凝出一丝丝血丝……
  但他依然没有因此而动怒,道:“陛下爱重这女官,陆学廉又是左右皆不站,你可知若动了那女官,老夫要如何争取那些摇摆不定之辈?”
  宋夫人磕头磕得额心发红,膝行数步,道:“相爷,这么多年来儿媳恨只恨没为宋家留下一支香火,您要想想……十七年前陆家克我宋家一个儿子,十七年后陆家的孽女又克您的门生,此时若不动手将她斩草绝根,到时又怎样?您可别忘了,她爬到这个位置,可还不到一年哪!”
  宋睿的眼瞳倏然睁大,片刻后,他缓缓站起身来,道:“是该教教年轻人如何收敛了……”
  宋夫人面露阴厉之色,道:“相爷,儿媳已经将真相告知了御史台的人,只要有您这句话,定可一举铲除后患!我宋家不止能一雪断子之恨,也能让明桐收收心,知道那是个欺世盗名之——”
  佛堂的门倏然打开,寒风吹入,宋夫人回头看见女儿凌乱的长发和满脸的泪痕。
  “祖父……母亲,是不是就算明桐真的考上了进士,你们还是会觉得,宋家会因我是个女儿,绝了后?”
  ……
  “……小人陆有德,乃是陆大人在遂州老家庄子上的家仆,小姐的事小人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那一年,老爷得罪了上官,被贬去做粮草主簿,管些杂事,街头巷尾的人都在非议。夫人娘家便逼夫人和老爷和离,可当时夫人已经有了身孕,不愿离开老爷,便收拾收拾带着小人等一干家仆去照顾老爷。”
  “可没两日,城外的战俘营出了瘟疫,别的大人都不愿意去,最后推到老爷身上,老爷也没有办法,去了战俘营不过两三天,就也染上了疫病。那疫病是从关外来的,看遍了大夫也没法治,夫人气急攻心,去照顾老爷的路上摔了一跤,小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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