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自渊赶着要回去,南州离京城具有千里远,若不是陛下吩咐,还有自己也存了私心想看一看苏绪言落魄模样,他才不会过来。
因此事情办起来也特别快,才不过晚膳后,辰自渊就带着一身寒意来到长平这。
“苏世子的罪名撤了,那证人也下狱了。”辰自渊随手一张官府公告扔在她面前,说道。
“小翠呢?”长平自是相信他的能力,不过小翠却是无辜的,该不会也被牵连进去了。
“谁?”辰自渊皱眉。
“那家人的姑娘。”
“不知道。”辰自渊不耐烦,“明日我们启程,我不管什么小翠大翠,气我已经帮你出了。”
“多谢。”长平无奈,也不再追问下去。
听她道谢,辰自渊又是皱眉,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过了良久才开口,“那份地图呢。”
“在我身上。”长平抬眸瞄了他一眼。
“拿出来看看。”
“你怕我没有?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长平摸着袖口处的双面刺绣,淡淡说道。
这东西是要交到陛下手里的,她没必要撒谎。
“我只是想看看。”辰自渊单手撑着额际,勾了勾唇角,“看看陛下不惜将平成侯府连根拔起,为了拿到的地图究竟是什么样的。”
闻言,长平亦是轻轻笑出,只是水眸微转紧盯人,语气凌冽,“慎言,辰翰林。”
辰自渊脸色一变,有些后悔一时嘴快。如今长平虽一幅温软模样,但难保她不会在陛下面前说出什么来。这件事情陛下做的隐蔽,除非是对宝藏一事有印象的有心人才会察觉,自己也是听了父亲隐晦说出,才会在陛下跟前提起由长平公主来开启平成侯府的那道口。
只不过陛下生性多疑多思,竟又留了一手,没让长平真正死去。
“没什么好看的,是真是假也要等回去再说。”长平敛眉说着,其余的地图都已经在父皇手里了,唯剩平成侯府的这一张。
辰自渊沉着脸色没再说话,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再坐着看了会儿书后,长平屏退丫鬟,打算上床就寝。
只是一想到明日就要启程回去了,长平竟有些近乡情怯,莫名没了睡意,躺在柔软床上翻来覆去就是难以入睡。
等回了京城后,她又该怎办呢。众人眼中的长平公主已经在一年多前就死去了,自己又该以什么名义留在京城。
她的存在就是陛下对平成侯府下手的证据,恐怕她会等不到苏绪言起势,而先一步被陛下抹杀。
长平越想越慌,更是没了睡意,干脆下了床走到窗柩前,推开窗门,外边是圆月悬挂,冷风吹过。
她这一生都被陛下牢牢掌控在手里,儿时被欺辱,七岁时母妃惨死,从那之后她就被带到了陛下身边,恩宠不断。
世人都艳羡自己,就连皇姐也对自己持有妒意。可只有自己知道,她不过父皇拿来控制百官的手段之一,日后就像那些皇姐一般,或嫁入侯府或嫁给新起寒门。
只因自己母妃地位低下,无外戚家牵扯干涉,陛下用起来更安心一点,也是因此,她的婚事才会被拖到十七那年才定下。
长平临月之下想起种种,心中更是凄楚。自己这一世唯一高兴的,也只有又多陪了苏绪言半年多而已。
正想着,却看见对面月下一黑影闪过,而后踩着青瓦向自己走来,愈来愈近。
长平一下子回过神来,侧过身子站在墙边,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来想将窗门关上。
可是另一侧又关不到,长平泄了气,直接往门口走去,想去喊人来。
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夫人……”
长平停下脚步来,转身面带疑惑,“断利?”
“夫人,是我。”穿着夜行衣的断利回道。
“你怎么来了,先进来。”长平说到,辰自渊带了不少人,万一被看见就糟了。
断利从窗门轻松跳进,三两步走到长平跟前,语气着急,“夫人,世子他高烧不退,一直喊着您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没请大夫来吗?”长平慌张问道。
“请了,可是……”断利不忍说道,“大夫说世子是郁结在心。”
长平眨眨眼,心中心疼,早知那日该走的干脆,不然也不会有那一剑。
“夫人,您去看看世子吧。”断利恳求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夜探与过年
长平迟疑,她也想去看苏绪言,可是一来一回都是时间,万一被辰自渊的人发现了更难以收拾。
“世子就在不远处的客栈里,我带着您过去,然后回来在这守着,等时辰差不多的时候,我再去接您回来?”断利提议道。
长平想了想觉得可行,便点头同意了。
于是断利先跳出了窗门,然后在下面接住长平放下来。
长平还是第一次做跳窗这种事,一时间心头突突的厉害,然而更让长平忍不住尖叫出声的是,断利二话没说直接横抱起她,然后蹿上不矮的墙头,几步踩到了屋顶之上。
冷风从耳边呼呼而过,长平出来的急,身上只穿了亵衣,此时几乎是冷得颤抖。略睁眼一瞄发觉自己身处高墙之上,长平惊呼一声,差些咬到自己舌头,说出的话也是断断续续,“断利……你慢些。”
断利苦了脸,无奈道:“夫人对不住了,慢了我就使不上劲了。”
带着人这般穿墙过瓦,断利也虚的很,幸而夫人不重还软香软香,怪不得世子那么喜欢。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客栈很近。
到了客栈后,断利依旧抱住长平从窗门而进,自己又留在了外边,略气喘,“夫人……您……进去吧,世子也才喝了药不久,估计睡下了。”
“等等。”长平好笑又心疼,转身进去倒了杯茶出来,“喝一口,喘口气再去。”
“是。”断利欣喜点头,一口饮尽茶。不过世子与夫人几日没见,她也不忍多留,站了一会儿后就急匆匆飞走了。
夜间风大,刚刚被那么一吹,长平也觉得自己有些晕乎乎的。见断利一走,便赶忙关上窗门,房中点起烛火来,她提裙坐在床沿边。
胸口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只是脸色通红,虽是睡着的,但睡梦中也不甚安稳,眉头紧皱,偶尔低声呓语着什么。
长平心疼的不行,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真是滚烫滚烫的。长平在房中绕了一圈,拧了湿巾来敷在他的额上,听得他口中喃喃自语,于是又俯身附在他的耳边低低轻语,“引之,我在这。”
苏绪言仿佛是听到了一般,紧闭的眼眸动了几下想要睁开来,可是眼皮似有千金重,他怎么也睁不开来,反而眉头紧紧皱起,竟是脱口而出‘别走’两字。
长平赶紧脱了鞋袜爬上床来,一手握住他的手心,一手抚着他的面颊,安抚着,“我不走,不走,你别担心,好好睡一觉,好吗?我就在这。”
她一下一下安抚着苏绪言,手指轻动与之十指交扣,温热气息拂过他的耳侧。
而苏绪言也真平静下来,气息绵长,扣住长平的手指愈发收紧。
长平略撑起身子,将湿巾翻了个面继续敷上,而后又躺在苏绪言身侧,凑近耳边,低低私语如清泉伶仃。
夜色凉如水,方才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的长平,此时窝在苏绪言身侧竟有了些睡意,不过多时渐渐有些睁不开眼来。
“夫人,夫人醒醒。”
断利轻声喊着,她也不想吵醒夫人让她回去,但是那边要是发现夫人不见了,情况反而更糟糕。
“嗯?”长平迷迷糊糊醒来,瞥见外边天色还没亮,但估计也快了,这一觉她也睡得深沉。
“夫人我送您回去。”
“好。”长平又伸手摸了摸苏绪言的额头,发现没那么烫了才放下心来,也不顾还有断利在旁,长平低头落下一吻印在他干涩唇上。
断利别开眼,几欲要落下泪来。
长平回去不久后,丫鬟就推门撩帘而入了。几人扶起长平,穿衣梳洗打扮,个个训练有素。
辰自渊给长平备了一辆极大的马车,里边铺满了毯子,进去后都是脱去绣鞋才踩进去的。
长平原先还疑惑为何要这样,等辰自渊撩开车帘子手脚并用爬进来躺下的时候,才明白了是拿来休息用的。
辰自渊不善骑术,隔个几个时辰就要进来歇着。长平拿着几本书翻看着,见他进来便往里挪进一些,未曾言语。
比起来时的艰苦,回去时舒服也快速多了。只是天公不作美,回程路上一些地区下了大雪来,虽说不会冻到长平他们,但是车辕却陷在了雪地里,怎么也推不出来。
辰自渊气急败坏,“你们怎么赶的马车,都推了一路了,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长平握住暖手炉下来看了一眼,干脆对他说道:“左右走不了,不如先在这住下来,再过几日便是新年了,过个安稳年,回程路上才平平安安。”
辰自渊拧着眉犹豫,抬头见雪花纷纷落下,撒落满肩,也只好同意了,“只能如此了。”
“把陷住的马车上的东西搬到别的马车上,仔细着点,落下什么,我让你赤脚过来找回。”辰自渊恶狠狠说道,又转头看向长平,“骑马还是坐别的马车上挤下。”
“马车上,我怕冷。”长平垂眸道,丫鬟扶着她绕过人去后边的马车上。
辰自渊冷哼一声,径自跨上了枣红大马。
因辰自渊催着,低下的人手脚很快,几下就把东西整好,众人先弃了陷住的马车,先一步上路去了前边不远处的镇子上。
“请姑娘安,少爷正在房中等姑娘过去。”丫鬟进门说道。
“好。”长平放下手中书卷,由着丫鬟给自己披上红梅白毛斗篷。
既然说了要过个好年,辰自渊便命人去买了春联年画剪纸来,贴在租来的宅子里,又买了许多年货瓜果零嘴摆起,丫鬟们齐齐上手煮了汤圆饺子年糕,还有不少色相俱全的菜肴。
待在辰自渊房中布完菜后,辰自渊大手一挥,让底下的人也各自吃酒去。
丫鬟小厮们纷纷欣喜谢过,长平在旁看得有趣,明明之前还冷言相待,现在又是大气主子模样。
“笑什么?”辰自渊侧目看她,如玉般的面容染着一丝笑意,恰如昙花一瞬极为夺目,也极为短暂。
长平敛着笑,额上还有一点浅浅的疤痕,她在意的很,出门时还会用白纱缠起,不想让人瞧见。
“笑你善举,他们想必开心的很。”
辰自渊舀着几个汤圆放进嘴里,哼哼几声,不予评论。
两人没吃多少东西就放下了筷子,长平又留了些肚子免得晚上难受,她移到榻上坐了一会儿,一时有些无话。以前她还能和辰自渊畅谈嬉戏,可现在却是没了这些心思。
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长平正打算起身离去,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只通透翠绿玉镯,色泽明亮,质地细腻。
“给你,新年礼而已。”
长平一愣,想起一些往事来。那年年后她去三皇兄府上做客,恰好辰自渊也好,那时也是送了玉镯说是见面礼。
若是其他贵女定会推搡不接,但长平坦然收下,毕竟不少贵公子给她送礼,也不差他一个。
只可惜那玉镯不小心被身边宫女弄丢了,辰自渊便说日后再送一个。
日后,她就嫁给苏绪言,两人鲜少往来,即使有也不再送礼。
见到这个,长平一时感慨,抬眸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没备礼。”
辰自渊黑眸闪烁,错开眼神,语气平淡,“我知道,本就没期待,只是我说过的事定要做到。”
“如今我收下,怕是不妥。”
“哪里不妥,如今你既不是平成侯府的世子夫人,也不是长平公主,难不成还怕别人说闲话,当年京城满街闲话也没见你皱眉,如今为了那罪臣倒是愁上了?”辰自渊皱了皱眉,把玉镯扔在案几上,“总之东西我送出去了,收不收是你的事。”
说罢,转身先一步出去了。
长平轻叹口气,暗道这人脾性和以前想必相差还真大。
犹豫半晌后长平还是敛袖起身离去,案几上的玉镯依旧未动。
长平前脚刚离去,辰自渊就从另一边走了进来,他黑沉着脸色拿起案几上的冰冷玉镯,狠狠往下一砸,顿时玉碎声清脆响亮。
回到房中时,几个小丫鬟已经回来了,正围坐在一起谈笑说话,见长平回来忙收敛了笑意,站起来行礼。
“不用拘谨。”长平说着,斜靠在软榻之上。
丫鬟拿出瓜果来摆放在小几上,又端出早就备好的暖手炉递给她,低垂脑袋问道:“姑娘今日守岁吗?”
“左右还不困,先守着吧。你们不用在这站着了,拿着瓜果一块去暖阁里玩吧。”长平抽出一本书来,说道。
“多谢姑娘。”丫鬟们笑嘻嘻谢过,一同去了暖阁,偶尔出来帮长平换茶剪烛心。等烛火渐渐燃尽,暖阁里的声响也轻了。
还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闹了一会儿后就累了。长平干脆先让他们都先回去睡了,今晚不用在外守着了。
夜色深重,软榻靠着窗门,雪粒子飘打在纸窗上噼里啪啦作响,鞭炮声又时时响起,长平觉得吵闹得很,实在没了睡意。
端起茶喝了一口,耳侧突然响起以手叩窗声,在这雪粒子敲击声和鞭炮声中尤为明显,长平愣住,放下手中的书卷,屏气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又听到一声微弱呼喊。
“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笔芯,么么哒!
☆、安心与长乐
长平心中大喜,拖着绣鞋就往房门走去,房门一打开,风雪迎面而来,长平被吹的眯了眯眼,再睁眼时便见苏绪言面带笑意,长身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