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了许久,司檀都没有要动身的意思。闻亦无奈的叹口气,“怎么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说罢,一把将她揽了过来。
还不待司檀有所意识,闻亦像是拎起一只兔子一样,轻松地就将她带进怀里。“不能再这么耗下去,要饿昏头了。”说着,闻亦抱起司檀倾身出了马车。
“你,放我下来……”司檀惊呼一声,扑腾着两腿抗议道。
闻亦含笑看了她一眼,也没放,一直往前走着。他道:“你赖在上头不走,不就是怕见人吗?这样你也不必费力气,也省得旁人笑你。”
他这样说着,司檀更觉没脸。被随从听了一路的鬼哭狼嚎已经够丢人了,到了府外不下车,还得让人抱着,她往后别出门了,就待在院里捂着脸过活罢。
司檀以阔袖掩面,往里靠了靠,轻声请求道:“我自己能走,你快放我下来。”
闻亦眉梢微动,于正门前停步,“真要放?”
司檀捂着脸,捣蒜似的点了点下巴,道:“嗯嗯。”
“能走?”
她很是确定的应道:“能!”
闻亦憋着笑,这才将她轻轻地放下。
脚一着地,司檀像是一条滑进水里的金鱼,呲溜一下就没了影。府外正站着两排侍卫,正门内还有来来往往地仆役,她就算是再厚的脸皮也承不了这样的打量。如此,不快些跑进院里,待在门口被人当猴子看吗?
闻亦失笑摇头,提步随在她之后进了门。都说人一急,跑得比兔子还快。看前方不远处她这如火烧裙角飞奔回跑的模样,可见此话也不掺假。
食厅内,婢子们已将饭菜布好,司檀也是真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许多。
待用了膳,时辰尚早。闻亦至书房,于案前提笔。司檀不知他在写什么,也不感兴趣,就没问。实在无聊,就自己到院中走了一圈。这府内她还不熟悉,也没走远,最多就是出了院门到园中逛逛。
园中景色宜人,夜间有星辰作陪,有暗香盈满园中边角。树影幽然,清池映着层叠山石,别有一番滋味。缓步闲走一圈消了食回来,顿觉神思舒朗。
进了门,透过缝隙,司檀偷偷朝书房内瞄了一眼,此时的闻亦还如之前那般认真书写着,好似还未发觉她已经回了房。
认真时的他眉目肃然,与平时的温润截然不同,远看宽背直挺,双睑低垂时,颇有几分严肃凌然的气质。昏黄铜灯投射过来,在地上映出他俊逸有神的影子。这样的闻亦在司檀眼中也是好的,怎么看都好。
司檀墨珠四下流转,狡黠一笑,就悄声走了过去……
☆、懵懵懂懂
书房中,置书案的宽台正对着门口,闻亦整好侧身而坐,面朝着另一侧的黑漆九层书架。猜他应是还未发现,要不也不会动也不动。司檀微微舒一口气,就蹑手蹑脚地继续探步往前走,做贼时,心跳的都会厉害。她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
距离越来越近,她笑得更是贼,两梨涡绽开如花,娇嫩的圆脸上溢满贼窃窃的得意。
还有一步,她就能迈上木阶了……见闻亦还是纹丝未动,司檀掩唇偷偷隐去呼吸声,小心提裙角提步上行。
“啊——”
还不等她靠近,清凉环绕,司檀惊呼一声,轻飘飘地就被一股古怪的力道带了过去。她紧紧闭着眼,有些惶恐无措地胡乱挥舞着两手。
闻亦稳稳地接下她失重的身子,箍紧她猫爪一样乱挠的小手。带着几分兴味的视线悠然落在她脸上,唇角默然上扬,道:“你偷偷摸摸的,是要做什么?”
司檀睁着澈亮如珠的眼睛,眼周红肿未消,如一只离了水的金鱼。墨珠滴溜溜转动后,她急忙摇头回答:“没,没做什么!”
想了想,觉得不对,又补充道:“我也,没偷偷摸摸的!”否认时,她的两脸颊烧的通红,眼睫毛也跟着她的心虚一颤一颤。
闻亦自是不信,面带狐疑,看得司檀心头刺刺的。她强撑着想要直起身来,可很是无奈,斜躺在闻亦怀里,四肢根本发不上力。
司檀有些泄气地鼓着两腮,听天由命地瘫软下来,两眼闪着盈盈波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闻亦眉眼浅弯,笑得很是恣意。他道:“没做什么?还是来不及做什么?”
“我还来不及……”
发觉一急之下说露了嘴,司檀慌忙抿紧唇瓣,将口中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闻亦含笑追问:“来不及什么?”
司檀使劲摇头,就是不回答。
她偷偷摸摸要做什么?
她就是……看他安静,想吓他一吓嘛!
谁知他精的很,可能早已发觉了她的动作,像只狼一样,装模作样地就等着她上钩。最终没吓到他,自己倒是吓了好大一跳。
越想越觉得是,司檀不太高兴的绷着脸,还有些肿胀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放射出来的缕缕视线像是要把闻亦的脸皮穿透。
他怎么能这样呢?
瞪得眼睛都酸了,司檀干涩地眨巴两下,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眼睑。感觉手臂也被他抓的有些麻木,她就又开始不太舒服的扭动挣扎起来。
闻亦蕴着笑意的双眸温柔至极,隐约中还带起些星星点点的明火。他伸手轻抚着司檀泛起红晕的脸颊,另一手箍的越来越紧。嗓间一动,一股热流上涌,他禁不住就微微倾下身来。
冰凉的指腹触向火热的脸颊,司檀目光开始变得柔软,且迷离,又茫然。他的脸凑得越来越近,能清晰细看见睫毛微低时扫下的一条条纤长有序的暗影。心头一阵陌生的感觉翻涌,那只藏着的兔子像是要跳出来,凌乱而疯狂的蹦跶着。
手臂一阵阵麻木席卷上来,还带着些刺痛。司檀回过神,苦兮兮地仰视着闻亦,“你……能松点儿吗?”
“不能!”闻亦清浅而笑,并未做任何停顿,低了低身子便向她的唇瓣上覆去。
“唔——”司檀还没来得及张口,他就已经将话都给阻了回去。手上的力道松了,麻木过后的手臂腾起一股火热,像是干草遇上星火,刹那间,畅通无阻的火苗就向上蔓延开来。
冰凉的唇瓣辗转来回,懵懵懂懂间,这陌生的异样感觉让司檀的每一根毛发都在抖动。连带着,她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慌乱。朦胧无措时,心头又有些说不出的怦然。
下意识的,司檀粉舌向外微微露头舔了一下,带着湿热的舌头触碰到唇间的冰凉,本想轻点退出的闻亦,一阵颤栗翻涌而来,便又眷恋不舍的覆了上去。
愈来愈灼热的亲吻,司檀憋得喘不过气,从脸颊到脖子都是胀的通红。她感觉自己像是脱水的鱼儿急需水一样,需要挣脱出来大大呼吸两口空气。
许久的轻点、吸允,闻亦终是停了下来,笑着捏一把她红润的小脸,脸颊像是火炭,烫的很。可软软滑滑的,又很顺手。
羞赧中的司檀一把将他的手拍开,颇显笨拙地撑起身,挣脱了束缚,宛若换得新生般大口的喘息。
她以后再也不逗他了!自成亲以来,仔仔细细的一算,好似每一次只要她生出些心思,吃亏的都是自己。
好可怜……
司檀瘪瘪嘴,极为后悔地低垂着脑袋。除了有些后悔,还夹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迷茫,是方才浮起的点点期待散去后,留下的残痕。
可她自己也弄不清,这期待又是自何处来,因何而来……
越是弄不清楚,她就越是迷茫。眉头紧紧拧巴在一块儿,圆嘟嘟的脸蛋也苦缩着。
闻亦含着不满足的笑,将疑惑凝思的司檀又揽了回来。“在想什么呢?”
他此刻轻软而又显低沉的嗓音如缕缕温风钻入耳中,鼻息柔滑,扫向耳垂痒痒的。司檀肩头一颤,两脸蛋又燃起了火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头脑乱的很,像是搅着一团麻,怎么扯都扯不开。
闻亦微叹口气,脸皮这么薄怎么行?他两臂缩紧,将她拥的更近些。正懵懂中司檀也不反抗,很是乖巧的靠在他胸膛。脸蛋的火热挨着他身上的冰凉,很快就被冲散了。
“咦——”正乖顺靠着的司檀突然蹙起眉头。稍一思索,伸出软绵绵、热乎乎的手在闻亦胸口处上下摸索开。
闻亦好不容易平稳的呼吸再次乱了起来,他隐忍地沉着嗓音道:“你又做什么?”
司檀也不回应,手滑溜溜地隔着衣衫左右摸来摸去。摸着还不够,她又凑近脸挨着听。凝神时,两只耳朵竖的很高,像是要搜集什么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很是仔细。
一会儿挨近听,一会儿又眨巴着眼睛观察闻亦。如此来回,她的眉头蹙的更紧。深思之后,心头的疑惑更盛。
她看着闻亦,晶亮的眼睛被一层疑云蒙起,道:“你为何会没心跳?”说罢,就要去拉闻亦环着她腰间的手,要亲手试试,看他的脉搏是不是也有异常。
闻亦面上看来并无异样,轻轻一笑,便悄悄避开她伸来的手。稍一浅思,他眉间蕴笑,扬唇不甚在意地回答说:“许是我浑身冰冷,将它冻着了!”
“瞎说,照你所说,那岂不是个死人了!”司檀撇撇嘴,往她怀里一钻,趴着继续听。
若是死命阻止她靠近,太显刻意。闻亦也不避着,除了这静止的心跳,左右她也瞧不出什么来。
这世间本就无奇不有,也没什么值得深究的。司檀自己还小,什么都不懂。扒着听了又找不出结果,只当他是天生异于常人罢了。
待司檀探个够,闻亦揽臂拥着她。她顺势搂紧他的脖颈,颇显慵懒地靠着,脑袋歪在一侧,下巴就抵在他肩头。
她软软的身子比抱着一团棉花都让人感觉舒服。闻亦低眸含笑,侧过脸轻声问道:“还没问你,今日在偏殿,太后与你说了些什么?”
闻亦一问,司檀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这团红云晕的飞快,顷刻间就涌向脖颈。她慌忙往里蹭了蹭,摇了摇头低声回答说:“什么、也没说。”
闻亦默声笑着,道:“什么也没说?难不成太后唤你过去只为看两眼?”
司檀呆呆地一顿,不知该如何回答。太后一整天都闲不下来,好容易空出些隙缝时间,若不说些什么,作何叫她去那一趟?可她交代最多的,就是要调养好身子“接福气”,多羞人的话,她哪里开得了口说这些?
圆脸一层一层地飞起云霞,闻亦含笑的眸子轻轻掠过,稍一想,也就知晓了。
想她旁的也不会说什么,无非就是“孩子”。她这催子催的,连陛下都未能幸免,更何况是她们二人。
可她还是太小了,不止是年龄,就连心思也是稚嫩的很,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平日里连自己都顾不好,哪里还能照顾到旁的?
闻亦笑了笑,也不再深问。稍稍缓了一会儿,他轻轻拍着司檀的肩头,柔声催促说:“天色不早,该回房歇着了。”
一整天的劳累,算算在书房待的时间不短,是该早些歇下。
司檀往他颈窝里蹭了蹭,带着几分软糯的嗓音道:“闻亦,今晚会有故事吗?”
想了想,他回答说:“今天不行,明晚才有。”
司檀不高兴,嗖的一下就直起身来,“你明明答应了,为何要反悔?”她的不满意全都写在脸上,含着一口怨气,两边脸颊胀的很圆,眼皮也耷拉着,看着极显幽怨。
闻亦笑着安慰道:“故事就在那儿,又跑不了。你今天累了一整天,需早些休息……”
“哦!”司檀低落地应了一声,就乖乖的从闻亦怀中退了出来。正要转身去沐浴,她忽地又停了步,“那明天可以说两个吗?”
闻亦点头,“可以!”
如此,她才欢欣地扬起唇角。也不再耽搁,小跑着就蹿出了书房。
闻亦失笑,直到她出门,才回过神看着几案上拟好的帛书。默然片刻,便抬手卷起,再装好。
☆、豆芽娘子
翌日, 重云蔽日,忽明忽暗。
司檀无事就在院里晃悠,旁的她也实在无处可去。仰头观一眼似灰盖笼罩的天空, 忽觉压抑, 心头也莫名的一紧。
许是要下雨了。这样厚重的云层,将原本属于夏日的灼烈光线都给阻挡在背后, 阴沉沉的,连带着心情也跟着阴郁下去。
若是这样凉爽些也好, 可它偏偏又闷的让人烦躁。
司檀哀叹着, 无精打采地坐在廊下玩水, 清凌凌的流水自高到低缓缓流淌,于低处汇集,环着藤萝一圈。手一伸进去, 顿觉心间舒畅不少。
卓焉从一侧小跑过来,“小姐是怎么了?不高兴?”
司檀淡淡地瞟过一眼,没有回答。她低着头看着水中晶亮的碎石,莹黄透亮的, 很是漂亮。不由地,她就想倾身探手伸进去摸一块出来。
卓焉长叹口气,尾音拉的老长, 道:“侯爷进了宫,才走了那么一小会儿,小姐就不开心了。依奴婢看啊,侯爷就得找跟绳子来, 将小姐绑在身上才行!”
司檀一阵羞恼,又不知该说什么辩解。憋了许久,才蹦出俩字,“哪有!”
卓焉掩唇偷偷一笑,道:“小姐的心思都在脸上,还说没有!”
她是真没有!这种沉闷的天气,又是热得厉害,她心情能好起来才是奇怪。可她又说不过,越想辨,便越是觉得自己像理亏的那个。
司檀嘟着脸,垂首攥着手中滑溜溜的石头。
卓焉围坐在一旁,很是好奇地往前凑了凑,“小姐,你的脸怎么红了?”
她这是没完没了了。司檀说不过,气呼呼地丢了石头。见流水清泠,撩起一把就往卓焉身上扬去。这水是井水,触之一阵清凉。扬起的水柱像是急雨遇狂风,畅通无阻地直往卓焉脸上扑去,顺着衣领,又一缕缕流进脖颈。
“小姐——”卓焉尖声惊叫一声,像是受惊的老鼠,嗖的一下就从席子上弹跳起来。
“哼,让你再来打趣我!”司檀撅着嘴朝着她扬起鼻息,很是嘚瑟地晃动着脑袋,手也没闲着,继续往水里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