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遥待着映雪怀里,心情是前所未有的低潮。她也不想事情会变成这样,原本是认亲的,即便这亲人不是自己的,即便这里头有隐情,可是阿遥还是希望今儿能好好的。可如今却变成这番模样。
看吧,她果然是不该出现的,阿遥心中烦闷,还有些自责。那老夫人眼中的疼爱太过明显了,叫她越发不敢接受。
众人去了上房,一步不离地守在老夫人跟前。往来的丫鬟也不少,多是递水递帕子的,进进出出,脚步匆忙。
过了一会儿,太医终于来了。
范侍郎赶紧让了位置,太医看过之后,面上放松了些,道:“侍郎大人放心,令堂身子无碍,只不过是一时情绪失控,大喜大悲,歇息片刻便会醒来。”
虽这样说,太医还是开了安神的方子。
众人吃了定心丸,总归不像之前那样提心吊胆了。范侍郎亲自将太医送过去,回来的时候,发现阿遥站在角落里,迟迟不敢上前。
范侍郎担心她多想,随即走上前,唤了阿遥一声。
“县主怎么不去里头坐着?”
“我……”阿遥不知道说什么。
范侍郎人精一样的,如何能看不出来她是怎么了,笑道:“县主不必担心,方才太医已经说了,母亲并没有大碍,过会儿应该就能醒了。母亲身子素来康健,少有生病,这回也不过是情绪大起大落,将多年的忧虑全都发泄了出来。待她醒过来,一定是要看到你才放心的。”
阿遥听他这样说,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俄顷,阿遥想到被自己遮起来的菱形印记,又问道:“侍郎大人,我同你家阿遥真的很像吗?”
她抬起头,范侍郎看着阿遥的脸庞,摇头道:“不像。”
阿遥生的好,但却真的不太像他大哥大嫂。
阿遥不解:“那为何老夫人刚才说我很像呢?”
“母亲,她不敢说不像的。”
范侍郎也猜到了一点老夫人的心态,这么多年了,侄女已经成了母亲心上的一块心病。割不掉,扔不得。如今好不容易听说孙女找回来了,还是他这个儿子亲自找回来的,过了明路的,她又怎么敢让自己往旁的地方想。
终究是他存了私心,是他自私。
不过,范侍郎从不曾后悔过,当年那样的情况,一个女娃娃想要生还的可能极小,他的侄女,今生多半是找不回来了。让阿遥来顶替他侄女,既能同成王爷交好,又能往上再爬一爬,兴许,还能治了他母亲的心病,三全其美。
范侍郎沉思了一会儿,又叮嘱阿遥道:“县主日后别再说你家阿遥了,如今范家的阿遥就是你,你就是范家的阿遥。也莫要再唤我侍郎大人了,叫二叔便是。”
“知道了。”阿遥虚心领教。
范侍郎满意了些,又带着阿遥往里头走去。
他们进来的时候,老夫人刚醒,已经在四处张望着找阿遥了。
众人赶紧腾了地方,让阿遥坐到床边。
老夫人醒来之后,脸色竟比之前红润了几分,精神看着也好多了,拉着阿遥的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个不停。
阿遥见状,终于放心了,也愿意陪着她说话。
老夫人给阿遥的感觉很不同,完全不似她在成王府和皇宫里遇到的人,那种慈祥,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问完了阿遥的近况,得知阿遥在成王府并未受委屈之后,方意味深长道:“王爷真是个好人。”
窦氏低头一笑。
这些日子,老夫人不知道抱怨了成王多少次。早也抱怨,晚也抱怨,如今说成王爷好,真是太违心了。
窦氏见老夫人终于问完了,这才走上前,笑着同阿遥介绍起了府上的人。
范家人口简单,不过两个老爷,范家大老爷早些年就去了,也没有留下子嗣。范侍郎是二老爷,以一人之力撑起了门庭。
范侍郎同窦氏育有二子,长子范清源今年十四,去年八月已过了秋闱。次子范清和不过六岁,如今是八皇子的伴读。
他二人对这个新来的堂妹很敢兴趣。范清源尚能把持,范清河就控制不住了,母亲没说两句话他就插上几嘴,对着妹妹殷勤地很,还老是想着黏上去,已经被窦氏瞪了好几回了还不知道收敛。
“阿遥别介意,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皮实地很。”
阿遥的背后是成王府,身份尊贵,窦氏早就想和她打好关系,说起话来也带了几分亲近。
范清河笑嘻嘻的,也不恼:“都是母亲教的好。”
“一边去,别在这讨人嫌。”窦氏故作嫌弃。
范清河只得闭了嘴,不过私下里还是朝阿遥挤眉弄眼了好几下。
阿遥观察片刻,摸着小下巴,觉得这实在是个可交之人。
她对看对眼的小伙伴,从来都是很宽容的,所以即便范清河看上去傻乎乎了一片,阿遥也还是愿意笑脸相待。
范清河得了堂妹的青眼,喜得只差没抓耳挠腮了。
老夫人好了之后,也没在床上待着了。她也不拘着阿遥,反倒叫范清河和范青源陪着阿遥四处逛了起来。
阿遥对逛园子兴趣不是很大,但是待在范家,不要走路,不要学规矩,没有人反驳她,这待遇已经很高了。
老夫人还特意叮嘱过府上的管事和婆子,凡是阿遥想要吃的,想要喝的,想要玩的,都让人准备好,一点不能含糊。
用过了午膳之后,还特意让两个孙子待着阿遥去街上逛了一圈,下午回来的时候,阿遥明显还有些乐不思蜀。
映雪和秋霜原本还觉得老夫人奇怪地很,不抓紧时间培养感情,怎么就这么放养了起来。
直到后来,老夫人再次把阿遥接到身边,看着阿遥摆弄着今儿在街上买的大小玩意儿,笑呵呵地问道:“阿遥,今儿玩地开心吗?”
“开心!”
有人陪她疯,无拘无束的,太爽了,阿遥笑弯了眼睛,脸上都是满足。
“范府规矩比王府少,我也从不要求子孙学什么规矩,只要他们开心就好。”老夫人话里暗喊深意,“可惜啊,要是阿遥你能一直住在家中就好了,每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自在。”
映雪和秋霜眉心一跳,赶紧盯住了阿遥。
作者有话要说: 映雪:撑不住了,这老夫人套路太多,竟然想挖王爷的墙角,哼!
☆、抹黑
阿遥沉思了一会儿, 望着老夫人几近恳切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也想的, 可是王府那边不让。”
她知道萧翎是什么性子, 临走的时候就吩咐了映雪她们要今尽早带她回去。阿遥觉得,这并非是萧翎稀罕她, 多半是不想自己离了他眼皮底下太久。毕竟自己还有另一重身份:明一大师给的灵药。
阿遥心里也不愿让老夫人同萧翎对上。在她心里, 老夫人还是很脆弱的,今天头一次见到她就晕倒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阿遥不多心也不行。
老夫人眼神一闪,面上并未露出什么遗憾。刚巧底下的丫鬟端着托盘进来了, 老夫人一看, 是阿遥刚才说要吃的冰碗, 亲自接了过来,对阿遥道:“来,阿遥先吃冰碗。”
老夫人拿着勺子, 坐在阿遥身边,准备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吃。
阿遥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儿,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没有叫人喂过。
老夫人神情哀怨:“阿遥啊, 你从前受了苦,祖母只恨不得能代你受罪。如今祖母只是想喂喂你,难道你都不愿意让祖母喂吗?”
阿遥见不得她这个模样,立马软了。
老夫人心满意足地开始喂孙女。
冰碗是刚做的, 底下铺了一层碎冰,上面撒着藕片、杏仁、核桃仁、莲子,还有各种切地小小的水果。这样一口下去,阿遥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
她坐在椅子上,吃到高兴处还轻轻地晃悠两下脚,眯着杏眼,唇红齿白,漂亮地不像话。又惬意,又高兴,活像一只满足地胖猫咪,哪里还有鱼的影子。
老夫人的心,瞬间就软成了泥,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轻柔。
范清河原本在一边玩鲁班锁,看到阿遥吃地这么开心不禁咽了咽口水,扔下了玩具蹭蹭蹭地跑到老夫人身边:“祖母,我也想吃。”
“哦,那你去叫丫鬟做吧。”老夫人头也没有回。
可是他只想吃妹妹碗里的,范清河仍旧扒着老夫人的腿,希望老夫人能及时看到他的诉求。可他等了半日,也没见祖母有什么动作。范清河小声道:“祖母,您也喂我一口嘛。”
老夫人这才回过头,抽空摸了摸他的脑袋:“清河乖啊,先去一边儿玩,等会儿祖母再让人喂你。”
好嘛,范清河愣在了原地,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仿佛失宠了……
怏怏地走回去,范小哥儿心里还是怨气满满,可惜没有人搭理他就是了。
老夫人将一份冰碗喂完了,见阿遥还在不舍地回味,甚至将嘴边漏掉的碎冰也给舔干净了,不由得好奇道:“阿遥以前没吃过冰碗吗?”
“没有呀。”阿遥说得很干脆。
她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东西,后来到了成王府,大约是因为萧翎不吃,所以府上也没有人做这东西。阿遥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世间上有东西能比肉还好吃。
阿遥说得简单,可老夫人却想歪了,帮阿遥擦了擦嘴巴之后,方才道:“我竟不知,成王府里什么时候这么省了,夏日里连个冰碗都不让人吃。”
她说得讽刺,映雪和秋霜二人碍于身份,想解释都不能解释。
阿遥因为刚才的冰碗,差不多已经被收买过去了,所以听到老夫人说成王府的坏话,不仅没有替成王府辩解,还颇为同意地点点头。
老夫人一看有戏,加大了力度道:“照我说,他们王府里就是太小气。明着说会好好待你,可实际上呢,连这么个消暑的食物都没有准备,可见没有把咱们阿遥放在心上。”
老夫人说得半真半假,把自己也说地伤心了,赶紧抱着阿遥:“我的乖孙女,之前受了苦,到了王府还要受苦。听说王府里还请了两个嬷嬷给你教规矩,可怜见的,她们没有打你吧?”
这个到没有,阿遥虽说不怎么喜欢那两个嬷嬷,但也不讨厌,遂道:“祖母,她们不打人的。”
“罢了,你不用在祖母面前逞强。”老夫人说着还想掀开阿遥的袖子好好看一看。
“呃,其实……”
“唉,”老夫人长叹了一声,将阿遥的话全都堵在了嘴巴里,“阿遥,说实话,你也不喜欢那些规矩对吧?”
阿遥诚实地摇了摇头。
她确实不喜欢,要不是宫里行走需要用到规矩,要不是她现在还离不开皇上和萧翎,也不用学那劳什子玩意儿。见个面说个话还磨磨唧唧的,太麻烦了。
老夫人深有同感地说道:“规矩那等东西,最是烦人,你自在惯了,不喜欢也是正常的。偏偏王爷非得让你学,还请来了宫里最厉害的两位嬷嬷。祖母打听过了,你身边那两个嬷嬷,来头都不浅啊。这样厉害的人,你这小身子骨可怎么受得了哦。”
老夫人又不自觉地黑了萧翎和两个嬷嬷一回儿,可以说是居心叵测了。“祖母我年轻的时候就被逼着学规矩,那时候,连吃什么东西都由不得自己。”
阿遥忙不迭地点头,觉得老夫人说的对极了。
“阿遥,原来你的嬷嬷也是这样啊。唉,可怜可怜。”老夫人说得很是怜惜。
映雪在旁边听着实在忍不住了,委婉又委婉地上前轻声道:“老夫人恕罪,这话原不该奴婢来说,如今奴婢斗胆,只为说句公道话。老夫人放心,王爷待姑娘是极好的,万万不会害了她去。那两位嬷嬷,亦是个面冷心热的,不会委屈了姑娘。”
映雪也知道她此番出格了,可是她怕再由着老夫人说下去,姑娘又不懂人情世故,真的对王府有了恶感。
到时候姑娘不愿意回去,范家是开心了,她们俩就惨了。
老夫人不满这小丫头突然出来顶嘴,不过她不想再阿遥面前同成王府的人有什么过节,故而只是不满地冷哼了两声。
阿遥机敏地察觉到老夫人的变化,忙又掉转头过来哄老夫人了。
老夫人和孙女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开心,余光瞥了那丫鬟一眼,便不再看她了。老夫人也知道仅凭这一次,是不足以将阿遥的心拉拢过来的,没关系,以后再多努力努力就行了。
她盼了这么多年的孙女,现下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能便宜了成王,她不呕死才怪!
老夫人原想着让阿遥在府上多待一些日子的,不过她没想到,成王竟这样心急,傍晚的时候王府就来了人了。
老夫人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差别没气坏了,很想直接让他们滚,无奈传话的人说,对方是那位鼎鼎有名的福公公。咬牙之下,还是叫他如意了。
老夫人站在正门前,握着阿遥的小手道:“阿遥,以后用空常回来啊,祖母每天都在府里等着你。”
她这样说,阿遥更愧疚了,果然,老人家的善意她永远也抵挡不了,只好道:“好,祖母先回去吧,别累着了。”
“阿遥真是孝顺。”
老夫人笑着说了一句,可是仍旧不愿回去。
阿遥没办法,只好先走了。福公公让映雪将阿遥抱去车上,自个儿同老夫人道了一声罪,便上了另一辆马车,张口让人赶紧走了。
老夫人远远地望着,直到看不见人了才啧了一声,这老东西,跑的这么快,难不成还怕自己反悔?
范侍郎扶着老夫人的胳膊,将她往里面扶,道:“母亲,这回您人也看了,该放心了吧。”
老夫人也固执:“阿遥一日不归家,我一日都放不下心。”
范侍郎不得不打击她:“那可有点难,不说阿遥愿不愿意,就是她愿意,也要看成王那边是什么意思呢。”
“成王才多大,媳妇都没娶了,就会养孩子了?他不过是一时心喜,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放人了。即便他不放,只要阿遥心思在我们这儿他也拦不了。有一就有二,阿遥今日玩的这么开心,估计下次再来的日子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