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在这附近,我们分头找,你往东,我往南。半个小时,在这里回合,你如果先回来就直接回营地,不用等我。”陈斯解开Ata身上的扣子。
“要是半个小时找不到她怎么办?”Ata问。
“一定会找到,我一定会找到。”
陈斯盯着指南针,一步步的前进,心里默默的计算着自己的步数。
“窦冉,窦冉。”他试着叫了几遍窦冉的名字,但是话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陈斯快要放弃了,继续朝前走,期望着窦冉能出现在前面。可是越走越远,陈斯心里越没底,离他跟Ata约定的地方越来越远,时间早就超过了半个小时。
他停下来,回忆着附近一带的地图,在朝南走就是沙漠腹地。窦冉没带指南针,不知道会不会自己进入沙漠,如果是那样就危险了。
他屏住呼吸,耳边的风声嘶吼着。突然他在风中捕捉到一丝低沉地呜咽声。
“窦冉!窦冉!”他急忙大叫着窦冉的名字。
在顺着那个声音的方向跑过去,走了好一会儿,之间不远处,风中有一个黑影缩成一团。
陈斯的脚步慢下来,他的呼吸变得沉重。
“窦冉。”陈斯叫她的名字,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窦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刚才坐在地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正在思考自己还没来及写的遗书的内容,耳边便好像听到了陈斯的声音。
她转过头,隔着防风镜和厚厚的风沙还是认出了来人。她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陈斯狂奔过去。风太大,几次差点把她吹起来。
陈斯一把抓住她,大手盖住她的头巾:“怎么又乱跑?”
“我出门的时候还没起风沙。”窦冉觉得委屈。
她出门的时候确实还没起风沙,只是风已经有些起色。风沙来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还好她跟Ata出门时都带了防风镜和口罩,不然在风里连眼睛都睁不开。
“先回去再说。”陈斯握住窦冉的手。
窦冉能清楚的触碰到陈斯手掌的茧,心痒了。
***
推开门,一屋子的人不由的都朝他们俩看过来,窦冉主动从陈斯的手里挣脱出来。
“窦记者,你可算回来了!”Ata带着哭腔朝她扑过来,动作却停在半空中。
窦冉后退了一步:“你先把自己擦干净。”
Ata憨笑了两声,用衣袖擦了下自己的脸。
“耳朵和嘴巴里有没有进沙子?”陈斯已经脱掉外套,走到窦冉面前,拿着手电筒对着她的耳朵了照了下,又检查了她的嘴巴和眼睛,确定没事了才关掉手电筒。脸却瞬间板起来:“明知道下午可能有风沙还到处乱跑。”
“窦记者是担心……”Ata开口被窦冉拍了一巴掌后背,咳嗽不停。
“我是想到昨天没拍照片,所以过来看看。”窦冉随便编了个理由,然而陈斯不用深究也知道这个理由没有任何可信度。
“陈医生。”向导从房间里出来,“这风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嗯。”
“她的身体……”
“她的状况并不乐观,我一会儿过去,在给她做个检查,有些情况昨天已经交代过了。”陈斯显得异常的平静。
他总是默默接受着一切,不管是好的或是坏的。
窦冉看着他匆匆跟着向导离开的背影,背后的风沙在拍打在房屋上发出剧烈的响声。她站在原地停顿了许久,没由来地觉得有些伤感。
“窦记者,这边。”Ata朝她挥了挥手。
窦冉跟着进去,第一眼便看到躺在床上的女人,她比昨天更消瘦了几分,气色却红润了些,或许是药的作用,她半卧在床上。
陈斯拿着听诊器侧头听着她的肺音,时不时的微微皱眉,手里的听诊器也随之移动。
女人比陈斯先发现窦冉,她咧嘴对窦冉笑了笑,窦冉却有种她嘴巴随时会裂开的错觉。
“好些了吗?”窦冉走过去关心地问。
女人的眼神瞟了瞟了旁边的陈斯,对着窦冉说了一长串。
“她说,感觉好多了,只是陈医生太严格,什么都不让做,只能躺着,很无聊。”Ata在旁边帮忙翻译。
“他就是这样,你看他一脸便秘的样子。”窦冉的阿拉伯文磕磕绊绊。
女人一脸茫然的看向Ata,Ata又添油加醋的翻译的翻译了一遍,逗得女人忍不住发笑,可笑容又因为面容上枯槁的颜色而暗淡了几分。
只有陈斯板着脸坐在旁边,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车子今天还能走吗?”窦冉问陈斯。
陈斯看着窗外,风沙满天遮挡住了一切,世界都变了种颜色。他摇头:“太危险了,不止她,整个车子的人都可能因为风沙迷路偏航,甚至遇到更大的危险。”
“她的身体状况会被耽误……”窦冉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没有理由和立场指责任何人。
陈斯转头:“窦冉,你理解病入膏肓是什么意思吗?”他说完,留下没有来得及反应的窦冉转身离开。
窦冉在脑子里反复过滤这这个词,字面意思她懂,从陈斯嘴里说出来,她就不太明白了。
她想去找陈斯问清楚,可是再转身只看到女人和Ata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正笑得开心,陈斯则在房间的另一头,看其他的病人。脑子里便一片空白。
风沙真正的撤退是在第二天的上午,阳光穿透玻璃照射进屋子。
窦冉被惊醒了,确切地说是被吵醒的。她悠悠地睁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从凳子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还没站稳,便被后面的人推了下。
这些人赶着去投胎吗?
房间里异常安静,窦冉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看到Ata木木地站在那里。
“Ata,这一大早,你们都怎么了?”
周围的人齐刷刷的转头看向窦冉,又慢慢转回去。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都是一致的,看着那个床位的方向,一脸的惋惜。
“窦记者,你就别过去了。”Ata拦住窦冉的去路。
窦冉后退了一步,脚下一软,摔倒在地上。
第15章
陈斯站直身体,却缓缓地低下头,轻轻地摇晃了几下。
窦冉坐在地上,一时间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周围的声音变得空旷。她眼里只看到陈斯修长的手指慢慢捡起白布,盖在床上的人脸上。
她的心空了一块,张嘴呼吸,却发现胸口被石头堵上的地方怎么都不能通常了。
她以为自己会习惯,但是事到临头,那种窒息感又毫无预兆的涌上来。
“窦记者,窦记者。”Ata叫她。
窦冉转头看他,眼神空洞,顺着他的动作站起来。她的身体晃动了几下,推开Ata的手:“这里空气不好,我出去透透气。”
Ata在后面欲言又止。
陈斯的目光跟随着窦冉,她的头巾在人群中尤为显眼。她转身走向门口,脚步跄踉着。推开门,风带着明媚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飘进屋里,她的身影一转消失在门口。
陈斯回过神,入眼便是男人抓着女人的手,趴在床边,呜呜咽咽的哭着,嘴巴里还呢喃着她的名字。
他深呼吸了好几遍,总算把那口气压了下去。
***
推开门,一阵冷风吹得窦冉透心凉,她拉紧身上的衣服,尽量把自己包裹起来。不管经历多少次,她始终都没有想让自己能适应这种场面。
她不由的想起第一次经历的时候,那人在她耳边说的那句:“生死有命。”
现在想起来,却又多了几分感慨。生死有命,可惜老天往往在不恰当的时候跟你开玩笑。
一路从医疗站走回住院部,那么短的路程,窦冉却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到这里之后的每一步,
仔细回忆似乎最近的记忆更多些。
她索性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打开相机,一张张看着自己拍的那些照片。每看一张她的心情就沉重几分,仿佛有一把无形的枷锁压在她的身上。
陈斯找到窦冉的时候,她弓着腰坐在台阶上,头埋在腿间,手穿过腿,拿着相机,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Ata以为你想不开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陈斯的声音冷冷清清,阳光在暖照在他身上似乎都变得冰冷。
窦冉抬头,脑袋眩晕了一阵。在定神陈斯那张没有感情的脸便在她眼前放大,他嘴里的烟燃烧发出“滋滋”的响声。
“你也这么觉得?”
陈斯坐在她旁边,弹了下烟灰:“之前不觉得,刚才不确定。”
“现在呢?”窦冉追问。
“你不会。”陈斯吐出几个字,声音轻盈,却字字都压在窦冉的心上。
窦冉暗暗自嘲,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掌控,到陈斯哪里却怎么都变成无形的刀了。
“你这么自信?”
陈斯默认。
窦冉低头继续看着手里的相机,翻了一会儿,她突然停下来:“那天你为什么不让我救那个女孩儿?”
旧事重提难免又是一阵沉默,窦冉透过烟雾盯着陈斯的脸看了良久,突然笑起来:“也对,你只是个医生,只是个医生。”
她低声默念了几遍,像是在给自己找个理由,站起来,一步步的朝远处走。
陈斯的那根烟抽了很久,烟头烧尽烫到手指,他反应过来,松开手指,烟头坠落在地上。
***
窦冉和陈斯已经有好几天不说话了,医疗队的人都感觉到了陈医生和窦记者之间好像出了什么事情,两个人突然就不说话,确切的说应该是窦记者在生陈医生的气。
“窦记者。”Ata一脸紧张的凑到窦冉这边,“你是不是在跟陈医生冷战。”
“冷战?”窦冉有点蒙圈,她只是忙到没注意陈斯,而且那天的事情之后她也不知道要跟陈斯说些什么,“没有呀!你听谁说的。”
Ata神秘兮兮地说:“他们都这么说,不过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说话?”
窦冉把最后一箱东西封好,转身恰好看到陈斯在房间的另一边给病人看病。他一直都是这里最受欢迎的医生。窦冉观察了几天,把一切都归功在他那张十分东方的脸上。毕竟在这里的人看来长成那样确实新奇。
他看病的时候时常带着一种少见的温润,遇到小患者,他有时轻声轻语地哄着对方,那样子让窦冉都快忘记他那几天的冷漠。
窦冉发现自己有点搞不懂陈斯,他那张脸似乎不会表达更多的情绪了。
“窦记者,你要是觉得没面子,我可以帮你跟陈医生说。”
“说什么?”窦冉疑惑地问。
Ata搓了搓手,又提气摸头:“就是……就是说你们和好呀。”他说完这话,脸涨得通红。
窦冉看着他的样子感到发笑:“你想太多了,我们都没吵架,怎么和好。”
这是实话,他们确实没有吵架。又有什么事情值得她们两吵架的呢?
Ata见从窦冉这里也得不到什么有利的消息,便耸了下肩膀:“那晚上你要跟我一起吗?”
“不用。”窦冉拒绝了Ata的好意,“我认识路。快去把那边的东西装好,不然一会儿又要被骂了。”
“明天就要回去了,时间过得好快。”Ata感叹了一句。
时间常常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已经流失,窦冉不由地开始考虑回去之后的行程。也是时候到离别的时候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看向陈斯。
陈斯像是跟她默契十足,正巧也抬头看向她,两个人四目相对,就这么静静地对视了两秒。
窦冉先移开目光,搬起箱子往外走。
陈斯回过神,心里一阵恹恹。
想起昨晚Ata鬼鬼祟祟地把他拉到一边,问他跟窦冉是不是在冷战的时候,他只觉得无奈。
***
送别的宴会设在村里最大的大家长家里,男女分坐,没有了Ata的翻译,窦冉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日常对话,除了傻笑唯一能做的就是吃了。
几个小时下来,几乎都在低头吃东西中度过。
偶尔她抬头,却也刚好看到坐在最前面位置上的陈斯。
她抿了点杯子里不知名的饮料,借着胆子便正大光明的看了几次,陈斯却都在忙别的事情没有注意到她。窦冉又试了几次,便放弃了,起身离席。
窦冉晃晃悠悠地走了一段,停下来抬头。今晚的月亮出奇的圆,白月光洒落那么亮,却又那么冰凉。
她的脑子里无数的画面交至着,一遍遍的重播。
窦冉傻笑起来,小声地哼着小曲。跄踉地走了几步,她的眼睛始终看着月亮,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前摔去。
摔倒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疼,她双手撑地试图爬起来。微醺中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突然,她感觉一股温热的力量抓住了她,轻松的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怎么那么不小心。”这个声音低沉却又冷淡,窦冉耳熟得很。
她仰头,陈斯的脸背着月光看不清楚,月光在他周围镀了层光。窦冉垫脚抬手奋力的放到他的头顶。他的头发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长了许多。
“头发好长。”她的手在他头顶搓揉了几下。
这次陈斯没有去抓她的手,而是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作祟。
窦冉斜斜地靠在陈斯身上,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摩挲。“陈斯,真的是陈斯。”她呢喃地叫着他的名字,微微张嘴香气扑鼻。
陈斯一只手推了她下:“没喝酒怎么就醉了,我送你回去。”
窦冉却有种酒壮怂人胆,撒泼的意味纠缠不休:“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让我救她?”
陈斯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一切又回到了开始的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