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林——陈衣归
时间:2018-01-19 15:02:40

  
  江垣拒绝:“你回去上课吧,我自己去。”
  “不要。”
  
  她却在此时此刻,感觉到了心如刀割的难过。
  
  苏阿细问他:“你看医生都是一个人吗?”
  江垣说:“我不怎么生病。”他推着车慢慢地走。
  
  苏阿细追上去,“一起去,我难得逃课,记一次也没事的。”
  “没必要的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靠着他走,垂下了脑袋,小心言辞:“可是我心疼。”
  
  江垣可能也曾经质问过他的父母,如果你不能好好爱我,为什么要让我出生?
  
  父母不说话。
  
  于是他只能告诉自己,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我们不得不来。可是在不得不走之前,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出租车里放着苦情歌,小小的交通盒子被夹在来往的车辆中间。日光被乌云倾覆。
  苏阿细歪着脑袋看江垣,他耳边没有擦干净的血迹已经开始凝固结痂。
  
  苏阿细捏了一下他的软骨,歪着脑袋问:“疼吗?”
  江垣摇头:“没什么感觉。”
  
  她很想亲他一下,可是在一起这么久,她仍然不知道要怎么主动。
  
  在医院排队候诊,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苏阿细静静地看着老人抬头低头时脸上耸动的皱纹,他有点焦急,坐着坐着就站起来,但也无可奈何,站着站着就坐回去。
  
  年老让人无力,他们变成最亲近医院的群体。每天翻着日历过生活,随手往后翻到那一页,都要唏嘘一下,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苏阿细看了看江垣,他还很年轻,她也很年轻,所以她不会在他们身上看到垂老的影子。
  所以她还想喜欢他喜欢得久一点,不是能在日历本上翻到的那种程度。还要更久一点。
  
  苏阿细打破廊上的沉默:“肖策跟你说什么了?”
  江垣说:“没什么。”
  “是不是跟我有关的?”
  
  他看了她一眼。
  
  苏阿细说:“他追过我。”
  “什么时候?”
  “军训的时候就开始了。”
  
  问话还没有结束,轮到他就诊。
  苏阿细就在门口,没进去。
  
  出来以后,江垣说,鼓膜穿孔,不严重。
  苏阿细惊讶:“鼓膜穿孔还不严重?”
  
  “分情况,我这种不严重,会自己愈合,不用做手术,就是可能暂时会听力下降。”
  “那你现在听得见我说话吗?”
  “难道我是在自言自语吗?”
  
  苏阿细吐吐舌头:“去拿药吧。”
  “……嗯。”
  “你这段时间不要练鼓了。”
  “嗯。”
  “也不要戴耳机。”
  “我尽量。”
  
  拿药的窗口人挺多的,江垣站在苏阿细身后,两人安静地排队,突然听见旁边队伍里一个诧异的声音叫他:“小白?”
  
  他回头,苏阿细也回头。
  戴眼镜的少年眉头舒展开,“还以为我认错了。”
  
  江垣打算带她过去。
  
  苏阿细默默地放下了挽着他的手,插在衣服兜里,下意识说:“不要了吧。”
  江垣没有强求她,朝周野那边走了几步,“看耳朵。”
  
  “耳朵怎么了?”
  “被我爸打伤了。”
  “……你还好吧?”
  “没事。”
  
  周野狐疑地看着他:“你又干嘛了你爸要这样整你?”
  江垣被他的措辞弄笑了,“什么叫整我,他教训我不是应该的吗?”
  
  “那你干嘛了,要被他这样教训。”
  他斟酌了一下开口,“打架未遂。”
  
  “你有的时候就是太不冷静了。”
  江垣不想跟他说话,老干部似的。
  
  周野看了一眼排在队伍里的苏阿细。
  江垣轻悄悄地笑言:“漂亮么。”
  周野也笑了笑:“很漂亮。”
  
  江垣说,“她有点怕生,回头介绍给你认识。”
  周野点点头,“你还挺有本事的。”
  “有我办不到的事儿么。”
  “不扯了,走了啊。”
  
  江垣点头。
  周野说完,转身离开,戴上了耳机。
  
  江垣眯着眼睛,看他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他在听什么歌呢。
  周野喜欢李宗盛,江垣常常嘲笑他少年老成。
  
  可是少年老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未必是坏事。可能这几个字放在周野的性格上,就是完全合格的。
  
  还好周野的性格不像他,周野敛得住少年意气和个性里的锋芒。
  
  苏阿细拿完药走出人群,扯了一下他的胳膊,江垣回神。
  她问:“他生病了吗?”
  江垣说:“他妈妈尿毒症。”
  
  苏阿细听说过这种疾病,在新闻上看过,但是没有太关注,她想知道是不是绝症,或者严不严重,但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再次开口就显得唐突了。
  
  她决定自己回去百度。
  
  ***
  
  第二天,江垣见到一次肖策。
  
  肖策把车子推到停车区,江垣隔着一排车子远远地看到他,踹了一脚眼前的车,多米诺骨自行车就顺势哗啦哗啦倒了一片。
  
  在最外面弯腰锁车的男生还没有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已经被巨大的冲力袭击,他措手不及地撞上护栏,护栏年久失修被撞翻。
  
  肖策没法站稳,猛烈地摔下三米高的水池。
  扑通一声,就看不见人了。
  
  江垣慢悠悠地走过去,把每一辆车重新扶好。
  
  肖策到底说什么了啊,江垣干嘛老欺负他?
  这是最近在宿舍里被探讨得最多的话题。
  
  大家放下了对口红包包的争论,突然研究起异性群体的心理素质。
  做女生,真的很忙。
  
  其实江垣也没怎么欺负他,自从那次摔进水池之后,肖策几乎就没在他面前出现过了。
  
  他依然平静地自由来去,依然逃课。不怎么打游戏了,要等鼓膜慢慢地愈合。
  
  人的身体是真他妈的脆弱啊,一个耳光就差点儿把他打聋了。想想都后怕。
  
  江垣那段时间经常去排练室,他跟学校乐队那些人玩得挺好的,经常一起出去浪。
  
  有几次他要带苏阿细一起去,她不想浪费时间和无用的人社交,所以拒绝了。
  他无所谓。
  
  但是苏阿细就要万分警惕了。
  每次他们夜不归宿去酒吧玩,她都要把主唱小哥的朋友圈翻个三五遍。
  然后就看到了照片里面江垣跟几个妹子坐在一起喝酒。
  怕什么来什么。
  
  苏阿细立马一通电话过去,江垣接得倒是挺快的,但是那边闹得不行,他根本听不清她讲话,于是冲周边人吼了一声:“你们声音小点!!”
  然后周围慢慢地静下来。
  
  苏阿细这头沉默。
  江垣问:“怎么了?”
  “你在哪?”
  “准备回学校。”
  “你身边有女的吗?”
  “有啊,两三个。”
  
  苏阿细平静地说:“你别回来了,在外面玩得高兴点。”
  江垣想了想:“……也行。”
  
  @$#¥#%!!?????
  
  你死在外面算了吧。真的。
  
  十二月团日活动的主题公布下来,是关于本市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问卷调查。苏阿细和宣传委员商量了一下,定下来两个活动地点:南州本地的一所小学,还有一个景区公园。
  
  苏阿细在班上问了一下选队的情况,她去学校,宣传委员去公园。
  结果班上男生基本都选了学校,女生也是选学校的比较多。
  
  宣委是个活泼搞怪的男同志,非常生气地问那些没选他的女的是什么意思。
  大家一笑而过。
  
  苏阿细却严肃地说了句:“男生不能都去学校。”
  有人问:“为什么不能?”
  
  她说:“你们都去学校,那谁去公园啊?”
  “没事啊,又不一定要每队人数都一样,反正现在也差不多。”
  
  “差得多。”
  苏阿细有点着急,坐在讲台上,拿笔在纸上乱写乱画。
  
  集体沉默片刻,江垣举手:“我去公园吧。”然后问班上同学,“有没有跟我一起的?”
  于是江垣顺走一队人。
  
  苏阿细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把她名字后面的“江垣”划掉,写在公园那一栏。她一笔一划,快要把纸捅破。
  
  人数平衡了。
  就算知道是以大局为重,苏阿细在此刻还是表现出来她的小心眼。
  
  她确实有点不高兴,所以下课回宿舍的时候没等他。
  江垣追上去,两人并排走,也没说几句话。
  
  陆铮骑着车子绕到他们面前,拍了一下江垣的胸口,“跟你换。”在苏阿细错愕的目光中,陆铮对她温柔地一笑。
  
  苏阿细说:“谢谢你啊。”
  她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谢谢不应该她来讲。
  
  她抬头看了一眼江垣,他也瞄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满意了吗?”
  苏阿细微怔,拧起了眉毛:“你干嘛这样说啊?”
  
  江垣也微怔,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是吗?我又没有求着你跟我一队。”
  
  苏阿细看了他一会儿,江垣愣得不知道说什么,然后她飞快地跑到前面的女生堆里,挽着柳惠心走。
  
  江垣傻眼,怎么了这是?
  
  此时此刻,苏阿细真的希望天底下又愚蠢又嘴笨的直男统统阵亡,最好是灭绝,灭绝!
  
  江垣好几天没约苏阿细去看荷花了,但是那天晚自习她没去,晚上他在女生宿舍门口左等右等她也不出来。
  给她发消息她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没有挂电话,就是不接。
  可能这是某种战术,他要从容一点。
  
  江垣给柳惠心打电话:“让苏阿细下来。”
  柳惠心说:“啊?她不在啊,我还以为她跟你在一起。”
  “……”
  五秒钟后,两人同时开口:“怎么回事?”
  
  ***
  
  苏阿细被人带去打耳洞了。
  带她打耳洞的这个人叫陈尧。
  
  就是当初因为打断江垣的坏心思而被他怀恨在心的人。
  苏阿细看到江垣来电的时候,已经没心情回了。
  
  她在右边软骨上打了一个,打的时候还好,打完了就开始疼,疼了一个小时了。
  陈尧把她带去咖啡店里休息。
  
  咖啡店挺高级的,开在市中心的商场,两层楼。
  找了个空位坐下,旁边有对各抽一根烟,大眼瞪小眼的夫妻。
  
  陈尧问她:“怎么想打耳洞?”
  苏阿细用手心捂着红肿的地方:“我妈妈去年给我买了一个耳钉,我觉得蛮好看的,想戴上试试。”
  
  “就这样?”
  “对啊,你以为我是什么有故事的人吗?”
  
  陈尧抖落了一下手里的烟灰,靠上椅背,揶揄道:“看着像啊,挺潇洒的。”
  苏阿细点点头:“嗯,打个耳洞准备仗剑天涯了。”
  他笑。
  
  苏阿细和陈尧相处的感觉很轻松,让她放下武装放下防备的轻松。
  
  陈尧是南方人,最近两年才到南州来打工的,他之前是小森林的驻唱歌手,后来就在这间咖啡屋安身,渐渐地不去那边了,安安心心做糕点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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