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林——陈衣归
时间:2018-01-19 15:02:40

  卢秋迪眼神缥缈地看向远方:“我要跟妹妹们共度良宵了。”拍拍江垣的肩膀,“不要羡慕哥。”
  江垣:“哦,行……你别欺负我们班妹子啊。”
  
  采访课布置了一门作业,选题自由发挥,仍然是分小组的形式,不过这次可以和一班的同学合作。
  
  听说前段时间外国语中学有个师生恋未果的女学生跳楼自杀,卢秋迪觉得做走访调查一定要联系到当下热点事件,这样的话作业肯定能拿高分。
  他的主意一出来,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而且他是一班的班长,能力也不是吹的,因此都抢着跟他组队。
  
  卢秋迪在江垣面前小嘚瑟,声称“你们班妹子不保了”。
  
  江垣才不屑这些人跟不跟他,他还巴不得他们都去找一班的,这样他就可以单独跟苏阿细一组了。
  
  苏阿细说她打算去走访临城古镇里开嫁衣店的老阿婆。
  ——瞧瞧,还是女神的视角岁月静好。
  
  那天太阳挺强烈,但冷风也剐得脸疼。
  安逸的古镇,长长的巷陌,从头走到尾。
  
  开店的阿婆坐在自家门口织毛衣,门口一块大大的木质牌匾,清怀嫁衣。
  
  阿婆六七十岁的年纪,但是看起来很精神很干练,让苏阿细想到过世的奶奶。她抑制了心里的悲悯,跟阿婆说明了来意,阿婆欣然接受采访,并且同意拍摄。
  
  这条古镇的商业氛围比较浓厚,周边的店铺都红红火火,唯独这一家嫁衣店冷清不少。
  阿婆的店是开了好几代人的,里面做的嫁衣也都是比较复古的中国嫁衣款式。
  
  现在像这种手工定制嫁衣的店已经很少了,苏阿细见了也觉得很稀奇,而且阁楼里面屯着的衣服都特别精美,红彤彤的,看了就让人高兴。
  江垣举着DV跟着她拍。
  
  看得出来,苏阿细很喜欢这些衣服。
  
  采访问了几个准备好的问题,比如“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的”、“为不同的客人定制嫁衣的标准有什么区别”、“以后的发展预想”等等。
  
  接近收尾的时候,苏阿细注意到阿婆紫红色肿胀的手指间,有一个口子好像在流血。
  她有点心急地凑过去看了一眼,是冻疮的伤口裂开了。
  
  苏阿细掏出一张纸巾帮她擦掉血水,让江垣去旁边的杂货店买了创可贴和冻疮膏。
  买回来之后,她万分小心地给阿婆的手指抹药,除了流血的那一处,每一根手指都好好地涂了一遍。
  
  她喃喃地说:“我奶奶以前就生冻疮,特别难受。您平时要注意不要冻手,疼了就上药。”
  江垣盯着苏阿细看,她的眉毛全程没有舒展开过。
  
  阿婆连忙说:“冬天洗衣服洗菜什么的,保护不了,这个没什么大事,都习惯了。”
  “那就买个棉绒手套带着,不能这么粗心。”
  “那多不方便呀,都是干惯了粗活的人了。”
  “方便的,”她抬头看了一眼身旁愣乎乎站着的人,“江垣去买!”
  
  江垣又往杂货店跑。
  他果然买回来一对“棉绒手套”。
  苏阿细气得差点把他按地上揍,“是那种里面带绒的胶皮手套!你不洗衣服的啊!”
  江垣:“有……洗……洗衣机。”
  
  “回去换!”
  他又蹬蹬蹬跑开了。
  
  阿婆盯着江垣灰溜溜的背影笑起来,“小两口子。”
  苏阿细气呼呼地说:“欠骂。”
  
  处理好伤口,苏阿细又陪着阿婆织了会儿毛衣。以前就说跟奶奶学织毛衣,但是很遗憾一直没有时间。抓着两根针,想到当初还打算偷偷给江垣织条围巾给他个惊喜,苏阿细目光涣散下来,往远处看了一眼,在河边蹲着的江垣,百无聊赖地看着水面。
  
  西边,残阳如血。
  她把设备收拾好,喊了他一声:“走了!”
  
  江垣屁颠屁颠跟上。
  苏阿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路上没跟他说什么话,闷闷的样子,还反常地主动去牵江垣的手。
  
  坐在大巴车里,苏阿细以防晕车,坐在最后排,开了窗,窗外的风扫在她脸上,江垣认真地端详了很久,他不确定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开心,但是大概也能感受到苏阿细心里那份思念的情怀。
  
  他怕她哭,喊了她一声:“老婆。”
  苏阿细轻轻地向上掀了一下眼皮,看着他,“嗯?”
  江垣的思绪很乱,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对上她这对盈水的双眸,顿时说什么都显得不重要了。他趴下去伏在她腿上,搂着苏阿细的腰,“摸摸头。”
  
  感受到女孩子细腻温软的指尖在发间和耳畔游走,江垣的心里有一点带着酸涩的温暖。
  
  苏阿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面善,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用最和善的方式对待人和事。
  早熟,敏感,自尊心强,脆弱。
  却无论如何都不卑不亢。
  
  就像一朵本应该养在玻璃瓶里的花儿,不小心落在了风吹雨打的烟火人间,落在了他的身边。
  他把花儿捻走,揉进胸口,终于有一天,她长成了心里的一颗朱砂痣。
 
47、所有漂泊的人生「二」 ...
  江垣抓紧时间修片子。
  
  高加宇在旁边念了会儿诗歌, 每隔几分钟就缠着江垣说话。江垣把电脑阖上的时候,高加宇直接猴到他身上来了, “垣狗晚上去打游戏嘛?!”
  江垣把他踹走:“不去。”
  
  “天哪!你真的改邪归正啦!”高加宇又猴上去。
  江垣让他滚开。
  
  高加宇贱兮兮地笑:“既然你不去打游戏,那就帮我写下论文啦!五千字,我知道对你来说是小意思。”
  “你们专业的论文我怎么会写。”
  “唉呀艺术都是相通的嘛!”高加宇在他腿上坐下了。
  
  江垣说, “别以为你是娘炮我就不敢打你。”然后把高加宇推到了陆铮身边。
  
  江垣清净了。
  陆铮迅速捂上了耳朵。
  
  卢秋迪采访完回来看起来有点焦躁, 回来打了几通电话, 打完, 陆铮才关切地问了句怎么了。
  
  卢秋迪叹了声气, 这声叹把江垣的目光也吸引过去。
  这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实在很招人吐槽。
  
  他扶了一下白岩松同款眼镜, 说:“今天去学校和跳楼那个女学生家里了,家里没人,没采到, 问了几个她班上的同学, 总感觉不是因为感情受挫自杀的。”
  
  陆铮笑:“什么叫感觉?说话还能这么不负责吗?”
  
  卢秋迪皱眉,非常严肃地说:“因为她自杀的原因我也不能盖棺定论,不过看情况是因为大家都在传这个学生跟男老师乱搞关系, 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这么传,所以她其实是被言语暴力逼死的。”
  
  “如果真是这样, 那报纸还那么写, 会不会……太过分了?”
  
  “女学生因为师生恋未果自杀身亡和女学生因为受不了流言蜚语而自杀身亡, 这两个标题你觉得哪个比较有吸引力?”卢秋迪把流言蜚语四个字咬得很重。
  
  “嗯……”陆铮想了想,“前面一个吧。”
  
  “所以说嘛……也不是说我们能采访到的结果就是真相,真相到底怎么样, 只有死者知道。没有客观结果的东西,就没有编造的说法。况且每个学生都有每个学生的说辞,他们怎么写都是有一定依据的,你也不能说这些记者造谣。我只是凭自己的直觉判断,这件事情不简单。”
  
  陆铮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打算继续做调查啊?”
  “嗯,我过几天再去她家里看看。”
  
  “你去过学校就能交作业了吧,不用去家里了。”
  卢秋迪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我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陆铮苦涩地一笑:“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把凳子转回去,“就算大家知道这个学生是因为校园暴力自杀的,你也不能改变什么。总不能把欺负她的那些人一个一个揪出来去给她道歉吧?新闻而已,大家看看也都忘了。”
  
  “那是他们的事,我的责任就是查清楚真相,少男少女的心理问题,是归医生管的。”卢秋迪毫不在乎陆铮的话,翻了翻手头的日历,选了个有空的日子,问陆铮,“你跟我一起去吗?这周六。”
  
  陆铮答:“我要去上课,口语班。”
  江垣突然插了句嘴:“你还报口语班了啊?”
  
  卢秋迪目光锁定角落里的人,“垣狗跟我一起去。”
  江垣被点名,立马把竖起来偷听的耳朵收回去了,弱声说,“我不去。”
  
  “干嘛不去?”
  “约会。”
  “……”卢秋迪默默地冲着他的后背竖了个中指。
  
  这件事情除了卢秋迪,大家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到了原先规定的交作业日期,卢秋迪还拖着,无奈他的组员太多,他还这么较真,老师只好把交作业的时间往后延迟了一个星期。
  
  本来决定好周六去出事的女学生家里采访,周五那天,卢秋迪躺尸躺得好好的,突然激动地从床上蹦起来,打电话,在电话里大声嚷嚷:“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自杀?”
  
  挂了电话,正在做他们播音班诗朗诵作业的高加宇吓得捂紧了心脏,把设备关了,凶狠地看他:“吓到我了!赔钱!”
  
  卢秋迪脸色惨白,“她妈妈自杀了。”
  
  江垣在往飞行器里面插芯片的手一颤,在虎口落了一处红色的划痕,看过去:“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
  
  卢秋迪立马联系了纪童,让纪童找到了他们新闻系已经毕业的现在在电视台工作的学长徐滨,徐滨是现场报道的记者。卢秋迪跟他了解了一下上午的情况,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何况徐滨又很忙,卢秋迪挂了电话就打算往现场赶。
  
  江垣跟他一起去。
  
  女生的妈妈是跳楼自杀的,在家里,家在南州边陲的一个小镇子上。
  
  两个人赶到县医院的时候已经天色不早,送医院抢救无效,娘家人来收了尸,警察那边结了案,新闻的稿子都发布出去,唯有一个留在现场的记者就是徐滨。
  
  这个学长年纪25岁上下,看起来挺正派,个头挺高,五官端正偏硬气,眉眼里藏不住愁情。
  
  医院的长廊,徐滨靠墙站着打电话。
  身边无人。
  
  卢秋迪奔过去就问:“法医那边已经认定是自杀了吗?”
  “嗯。”他看一眼卢秋迪,又看一眼江垣。
  
  “原因呢?”
  “一家人,一下子死了两个,家里的精神支柱没了,自己也活不下去了。”徐滨把手机放好,匆匆忙忙往外面走。
  
  卢秋迪赶紧跟上:“两个?除了跳楼的女儿,还有谁?”
  “丈夫,死于矿难。”
  
  “两星期前那次?”
  “对。”他往楼下走,头也不回,跟他们解释,“我找到当时出事的新闻,报道里写的是3死5伤。但是根据采访记录来看,这3个死者里面,没有她的丈夫。”
  
  卢秋迪:“啊?什么意思?”
  江垣:“谎报死亡人数?”
  徐滨下到最后一层台阶,突然停下了,紧跟在他身后的卢秋迪一下子撞上他的后背。徐滨回头看着江垣:“镇里报到县里少一批,县里报到市里再少一批。”
  
  江垣又问:“是没收到尸吗?”
  “不完全是。”徐滨说完接着走路,脚步比刚才还要快,迅速转移了话题,“我回台里。”
  
  卢秋迪跟江垣去了一趟死者的家里。
  镇子上因为死亡的讯息传的太快,笼罩在凄凉的氛围里。
  
  两人挨家挨户问了矿难的事情,有人闭口不谈,有人神色严峻,小心地问他们是不是记者,说是,不告诉。说不是,口风松下来,说上礼拜有十几号记者排队领了钱,把这事儿压下去了。
  唯一可知,死亡人数绝对不止三个。
  
  矿井周围被围上了警戒线,前几天警察把的严,这段时间热度下去了,除了几根孤零零的警戒线,这块工地显得格外的冷清。
  一个年轻的工人带他们下矿。
  
  一百多米深的矿井,相当于三十层楼的高度,进去之前,江垣没想那么多,但是跟着罐笼下去之后,他觉得自己疯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