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子湘说的话也不可信咯?”喜儿也被激怒了。
“贱婢!现在是我告楚嫣,你个丫头有什么资格说话?”
“大人问了,我可以代我家小姐说话!”
“你当你是谁,什么都可以替你家小姐,难不成——她伺候不了的人你能替她伺候?”
楚滟意有所指,不单喜儿被气坏,慕崇也忍无可忍,抬手又想打下去。
“你打啊,做贼心虚了是不是?你打了就说明你们就是厮混在一起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楚滟这回倒真是不怕了,好似算准慕崇不会出手。见他们都默不作声,她更是趾高气昂了:“你们是清白的?那倒是证明给我看啊!”
陆庭琰看着楚嫣,她的妆容如同她的长裙一样素雅,她笔直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唇枪舌战无动于衷。明明是争论的主角,却淡淡地站在一旁不做任何表态,仿若一切与她无关。
一时间,他突然有点愤怒,怒其不争、怒其不怒。事关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的声誉,为何她却还是如此淡漠?究竟有什么事才能令她内心有所触动?
难道那日府衙逼婚,也不过是无奈之策,并不掺杂她的情愫么?
“楚滟小姐,您先前说的是要告楚嫣小姐勾.引慕将军,但就本官听来,都是慕将军主动在先吧?何况,你们都只有人证……”
“我有物证!”楚滟从袖口取出一样东西,说道:“这是楚嫣写给慕崇的信,里面写了什么,陆大人您看过再下结论!”
闻言,慕崇和楚嫣都变了脸色。而他们互望的神情,陆庭琰尽收眼底,心突然一阵发紧。他们一个英姿飒爽,一个清淡如菊,一动一静,连他都不禁觉得这两人般配。
他扬手,令有福下去取信上来。
☆、49
第四十九章
楚嫣被关押了。
陆庭琰看罢楚滟说的那封信后,说了句“天时已晚,今日且先退堂”,突然又复一句“暂且将楚嫣小姐收押,明日再审”。
喜儿惊慌失措,慕崇更是暴怒,楚滟得意洋洋,子湘默不吭声,唯有楚嫣泰若自然。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不知县太爷看的那封信究竟写了些什么,居然令他做了这个决定。
“县爷办案一向公正,难道楚小姐信里真写了什么不能见人的话……”
“看不出来啊,长得如花似玉的姑娘居然勾引妹婿……”
“就是,还是个哑巴……”
“人不可貌相啊……”
“我们这位县爷办案跟别的大人不一样,还是等明日再来看吧……”
围观的人群在陆庭琰命衙役将楚嫣押下去之后逐渐散去。
“陆大人,您……”喜儿急得团团转。
“有什么话明日再说,散了吧!”陆庭琰语毕,起身离开公堂,有福连忙跟在身后。
慕崇显然也还想说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县令大人离去。他那双怒极显红的眼眸继而在楚滟脸上扫了一下,话从齿缝间蹦了出来:“你从来都不是我慕崇的妻,以后也不会是!”
“慕崇,你敢!”楚滟喊住他。
“我有何不敢?”慕崇止步。
“我们是圣上下旨命令完婚的,你敢休了我?”
慕崇叹了口气,想他堂堂七尺男儿,此生已不能得所爱,却还要受一个悍妇钳制么?“我不休你,可你,妄想再踏进慕府半步!”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独留楚滟痴楞原地。
喜儿见状忙不迭跟上前去。她不怕楚滟回府打她罚她,但她怕小姐在牢中受苦啊!陆庭琰到底什么意思,兴许私下他肯跟身为三军统帅的表少爷透露几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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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后堂的廊中,有福低声问陆庭琰:“少爷,您怎么把楚小姐收押了呢?难道您信了那位五小姐的话?”
“你少问。去跟牢头说一声,好生招待着,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陆庭琰皱着眉吩咐道。
“哦,知道了!”有福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看来少爷清楚内情,已经想到办法审清此案了。
这时香雀来了:“少爷,有位叫‘慕崇’的将军在花厅等着您。”
陆庭琰点点头,却说:“你让他回去,就说牵涉案情,我不与他会面。”
“可喜儿也来了呢!”香雀不明所以又说。
“一样。”陆庭琰面色凝重,转身往书房去。
“那,您在哪用晚膳?”
“不必管我,让娘先吃。”
香雀望着少爷离去的背影有点困惑,少爷今天有点不耐烦,甚至有些疲倦的样子,难道又生病了?奇怪,这几日时常发愣或呆笑啊,要不要告诉老夫人?
陆庭琰回到书房,取出楚滟的那封信摆在桌上,却没有再看。他望着壁上挂的那把剑,想着楚嫣将它架在自己颈上的情形,当时她的态度是那么坚决,眼眸里难得释放出些许柔情——彼时那么执着迷人的她,怎么也忘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敲响,又传来香雀的声音:“少爷,太夫人让你去用膳呢!”
陆庭琰开了门,却是说:“让我娘先用膳,我还有点公事要办。”
香雀只得点头,折返去回话。
陆庭琰怀里揣着纸笔转身往牢房去。即便吩咐过,却也知道牢头仅仅不会那么粗鲁而已,牢房的环境就是那么糟糕,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在里头还是会不适应的吧。
他猜错了。走进牢房时,牢头连忙迎上来引到关押她的小牢房前,那个令他坐立难安的楚嫣小姐正坐在杂乱的杂草堆上端着那个看上去又脏又破的碗吃饭,她细细地嚼着,仿佛吃进去的是多美味的食物一样。
他往前伸头多看了一眼,不过是半碗白米饭和几颗发黄的青菜叶子罢了。
那一头梳得齐整的头发,那不多粉饰的妆容,那一身素雅精致的服饰,与这昏暗幽深的牢房格格不入。然而她却依旧那么自在,除了正襟而坐的端庄外,像是已然适应了这杂乱肮脏的地方。
“牢房里的饭会不会太难吃?”陆庭琰忍不住开口问,示意牢头打开牢门。
楚嫣不知在想什么,抬头见是他微微一愣,随即轻笑着,却是摇了摇头,又往嘴里吃进一口白饭。她调皮的样子看上去像个孩子,其实也不过十五岁的女娃而已。
他坐下来,静静地看她把破碗里的饭吃得津津有味。
他素爱干净,此刻居然能自在地坐在脏乱的杂草堆上。而几次涌过要将她手里碗夺下来的冲动,终究被理智控制住了。
“晚上你可能要在这里过上一夜。”陆庭琰说完看向墙边的鼠洞,隐隐地心疼。
楚嫣搁下碗放下筷,又冲他笑了一下。
“你每笑一次,我就更加不安!”他说,眉宇间尽是伤怀。
楚嫣瞥见他袖里露出的纸张,伸手拿了出来,陆庭琰见状也把笔递上,又让牢头取来一碗水,将她身旁的稻草移开一些,露出底下的木板子来。
楚嫣弯下腰,握笔发力,迅速写下几字:那我不笑了。
“不不不,笑吧,我喜欢……”惊觉说漏嘴,陆庭琰连忙又说:“我喜欢……”
他一时语塞,她瞬间倾情。不动声色的守护,胜过任何点缀的美言。
楚嫣调皮地又在纸上写下:喜欢我写的那封情书吗?
陆庭琰微微一怔,随即想到楚滟递过来的那封信。他摇头,又轻笑着说:“信写得好,若你算是门生,我这位先生应该深以为傲。只是那字不太让人满意,你写的要好看许多。”
楚嫣嫣然一笑,他说得云淡风轻,原来早就看出那信绝非出自她的手。
“我只是奇怪。”陆庭琰突然盯着她:“为什么有人知道你识字会写,还临摹得那么像?”
他的眼神里不是怀疑,倒是有一丝嫉妒的样子。
楚嫣想起,确实让他不能跟别人提这件事。她将笔沾沾水,又写下:崇哥哥那有我的一封信。
陆庭琰一看脸色果然更不好了:“他那真有你写的信?你写什么了?”
看他着急,楚嫣更觉好玩,干脆搁下笔双手环抱于胸瞅着他的双眼不放。
陆庭琰被看得心虚了,连忙避开注视,继而支支吾吾道:“我……我是怕楚滟小姐把真的那封拿到公堂来,到时候我可……可会秉公办案的!”
楚嫣的心情很好,陆庭琰呢,吃味的时候可不像个贤智的县令大人啊!
“你……你们均有人证,而且都是自己的贴身丫鬟,楚滟小姐拿出这封信,等于比你多了一个证据。那夜我虽然与你一道,却不能作为人证,而昨晚的情形更是没人说得清,毕竟你们真的会面,慕将军——又进了你的闺房……”
他没说完,便见楚嫣已又在写字,她写下:妾已有主,君不知?
一句话,道破陆庭琰的惴惴不安。他抬眼,看见一双柔情似水的双眸,突然发现自己尚不如她一个女子来得坦荡,瞬时觉得羞愧。
“我……”
——牢房不困苦,俗事扰清净。君之能,断此恶根。
“你太聪慧。”陆庭琰笑着说道:“我已有办法让她们说出真相,不过恐怕伤了你的妹妹。”
楚嫣闻言蹙着眉,谨慎地看着他。
“我相信你和慕崇并无私情,但他夜会于你必定是有什么心事解不开。此时楚滟又恰巧到公堂告你,那么,他们夫妻不和的原因一半是你。我看喜儿欲言又止,想必是你不让她说实话,也许……慕崇跟你私下谈的是关于楚滟的事吧?想必还不是那么光彩,所以你才会有所顾忌?”
楚嫣难得在他面前露出钦佩的神色。都说陆县令断案如神,经此一说才更相信名不虚传,他的心思果然十分缜密。
她提了笔,写下疑问——你打算如何断案?
“那不能与你说,毕竟你是案犯,是不是?”陆庭琰故作神秘地说道。
楚嫣回以一笑,她搁下笔,仔细地端详他。他对自己的时候,似乎渐渐不再严谨了,这难道不是件极好的事吗?
陆庭琰被她看得无法招架,连忙“招认”:“我确实已有对策,但还需你配合一番。”
楚嫣点头,她信他。
陆庭琰凑过去,在她耳边轻轻嘱咐。待正事说完,他才发觉满脸滚烫,佳人侧脸近在咫尺,令人不知不觉沦陷,差一点就越了雷池。
他慌忙退开,心悸却难抚平,而那张无邪浅笑的脸毫无察觉。
“过几日便是初八了。”陆庭琰念道。
那是她和他约定的日子。楚嫣抬眼,双眸含情。
陆庭琰神定,瞬时坚定不少。他应谢谢那些嫌弃外在残缺的权贵,否则以她那样的出身与美貌,怎等得到他迟迟的遇见与相知?
他们约定的事,想来是没其他人知道的。如今这情形,怕是就算还她清白,他也不能如期上府求亲的。
两人默默无言,仿佛都对这件事有点无奈。
就这样过了须臾,陆庭琰站起身来。他不舍离去,就那么痴愣地看着她,最后叹息一声,轻喃一句:“等着我。”
楚嫣盈盈地笑,心情仿若不受这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影响似的。
但陆庭琰知道,冷淡如霜的她频频露笑,只是想让他安心。这片心,他断然不会辜负。
☆、50
第五十章
翌日。
陆庭琰还没换上官服有福就来禀报说慕崇和喜儿鹊儿早早到了公堂。他蹙眉,慕崇对楚嫣的事越上心越难办,他再怎么清楚内情也有一丝不悦啊!
“少爷,您昨夜没睡好吧?眼睛不太有神,是担心楚小姐呢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陆庭琰白了他一眼:“更衣呀!”
“心情不好朝我撒气……”有福觉得有点冤,还是边撑好衣服伺候主子。
“你说什么?”
“哦那个,少爷,老夫人听说你把楚小姐关押了,一早就往牢里去了。”
“我娘……”
陆庭琰稍稍皱眉而已,有福赶忙摆手说道:“少爷,真不是我说的,这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我要瞒也瞒不住呀!”
“那怎么……”
“少爷,太夫人的性情你知道,我哪拉得住呀!她向来喜欢楚小姐,知道她进牢房了还不得去关心一下啊?”
谈话间陆庭琰已经换好衣服,他摆摆手说道:“打住打住,我要知道的不是这些。你说这件事闹得挺大?”
“是呀!”有福受挫了,说了那么多居然都不对,少爷关注的重点总是很奇怪啊!
陆庭琰想了想,拿起桌上的官帽对有福说:“走!”
循例开堂之后,陆庭琰扫视一周,堂中多了两个人,均站在慕崇身后,想必是他府上的奴仆。而公堂外站满了人,有福说“满城皆知”是错不了了。
“今日……”
“大人,民女不告了!”楚滟突然说道。
陆庭琰抬眼,不解地看着她。闻言,县衙外的百姓纷纷交头接耳,他不禁生疑。
慕崇则有点激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妻子。
“为何?”陆庭琰轻描淡写地问道。
“滟儿回去想了想,楚嫣再怎么错,也是我的亲姐姐,想到她被关在牢里受苦,滟儿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大人,您把姐姐放了吧,我不告了!”楚滟说着抬手挡在脸边,抽泣着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