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不是你告不告的问题了。”陆庭琰无视她的举止,继续说道:“既已提告公堂,本官业已对楚嫣小姐收押,就必须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明辨是非乃本官职责所在,楚嫣小姐若是有错,慕少夫人不予追究,则放出牢房,你们自行商议处置;但是,倘若楚嫣小姐并无过错,本官需还她的清白,慕少夫人也会因诬告而受到惩戒。”陆庭琰但观今日情形明白了,楚滟只是想毁了楚嫣的名声,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大。
“这……什么意思?”楚滟脸上闪过一丝不安。
“就是说,如今此事人尽皆知,又是入了县衙的案子,由不得你做主了。”
“陆大人,我……”
“不必多言。”陆庭琰不再跟她多说,厉声对站立衙役下令:“升堂!”
惊堂木一响,哗声俱偃,众人注目。
“子湘,起身吧!抬起头来,本官有话问你。”陆庭琰说道。
“是,大人。”子湘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差点要站到小姐身后去,被楚滟一个眼神给镇住,连忙在原地不敢乱动。
“你亲眼看到慕公子与楚嫣小姐私下行为不端?”
“是的。”
“慕少夫人是从何处拿到的楚嫣小姐写给慕公子的信?”
“嗯,是在姑爷的……书房……”
“你胡说!”慕崇打断他们的对话:“嫣儿并没有写过什么情信给我!”
“但你一直给她写信对不对?!”楚滟吼道。
“是,我是曾写过许多信给她——可她,一封也没有收。”慕崇喃道,心中更多的是伤痛与无奈。
“呵呵。”楚滟冷笑着摇头,她痴痴念道:“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我才是慕少夫人,难道你连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吗?”
“不想。”慕崇斩钉截铁地说道,一点也未因她的服软而动容。
“慕崇,你……”
眼看两个人剑拔弩张,又要起争执,陆庭琰适时说道:“慕公子,本官也有话要问你。”
“陆大人请问。”慕崇转过身,对着县令大人作揖。
陆庭琰看着慕崇,心中颇多感慨。这位风度翩翩的小将军,对楚嫣一往情深,却因一道圣旨而不能得偿所愿,对楚嫣念念不忘也是人之常情。一开始,他对慕崇也是有些嫉妒,看其现下态度和与楚滟的关系,倒是起了怜悯之心。皇上乱点鸳鸯谱,受苦的可是两个人的一生啊!
“慕将军,按理本官没有资格审理府上的家务事,不过既然您牵涉其中,与楚嫣小姐同时抵扣不认,本官只能得罪了。”
“大人言重了。”慕崇合手作揖,。
“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气了。慕公子,您可知楚嫣小姐是识字的?”陆庭琰气定神闲地问道,此问是随口,也有私心。嫉妒一个爱慕楚嫣的人,他也知自己有点小人。
“原来不知,是我成亲就收到她过府时给我的一封信才知道的。我也不知她是何时识字的。”
“那封信现在可还在?”
“本来一直在我书房暗格的屉子里,昨夜我回府找却已经不见了。”慕崇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陆庭琰挑眉,刚刚子湘也提到慕崇的书房了,事情的大概差不多要浮出水面了,就差一个推波助澜的。他突然皱眉,似乎有点为难,说道:“本官了解得差不多了,昨夜我让楚嫣小姐写了几个字,对比慕少夫人给的那封信的字迹,确实出自她的手,所以……”
县衙外人声鼎沸,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觉得姐姐勾.引妹婿不可思议,有的认为楚嫣居然识字十分叫人吃惊,有的好奇这件“家案”县令大人会如何判……
“大人,我家小姐绝不会做出那种事,都说您断案如神,一定有办法查出真相的。再说那一夜您……”喜儿跪下了,她急得落泪。
“诶,公堂之上,非涉案之人不得说话!”陆庭琰呵斥道。
喜儿傻啊!要是说出那日楚嫣和他看灯会,这案就轮不到他审了,哪怕楚滟和那丫头的话漏洞百出,他一样还会落个徇私的罪名。
有福连忙朝喜儿使眼色,生怕她搅了局。喜儿泪还挂着,眼珠子一转,瞬时明白了。
“大人,如此断案是不是太过草率了?”慕崇也觉不公。
“大胆!公堂之上,岂容你们质疑本官?”陆庭琰说罢环顾四周,顿时所有人都不敢吭声,果然被他的口气震慑住了。这时他却突然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此案已可结了,但是嘛……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外头冰天雪地,牢里潮湿酷寒,楚嫣一个千金闺秀养尊处优,昨夜里便被冻着了,早上牢头便来报,说是昏迷不醒。本官琢磨着,明日再定案。慕少夫人,您想如何?”
“大人,您说了算。”楚滟尽管低着头,眉梢也是带着笑的。
慕崇一听可不同意,他急道:“嫣儿昏厥了?陆大人,嫣儿自小身子骨不大好,她一刻也不能在牢里多呆……”
“慕公子,此事如何处置与你无关。”陆庭琰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敌意:“但凡您要是对她真的有意,明媒正娶倒不至于弄到今日这等局面,如今再体贴入微又能如何呢?”
慕崇闻言也怒了:“我说过,我与嫣儿是清白的!”
“你如何证明?”陆庭琰双手靠在案上气定神闲地问道。
“陆庭琰,你这个狗官!”鹊儿气呼呼地指着陆庭琰骂道:“我家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喜儿捂住了嘴,示意她不准再讲。
陆庭琰抖抖肩膀笑了又笑,那模样叫鹊儿看了更加生气,只听他幽幽说道:“你家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我想只有你家老爷最清楚不过了……”
“陆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楚滟一听忽觉不太对劲。
终于也聪明了一回!陆庭琰食指敲着桌面,说道:“是这样的——状告的是次女,而被告的是嫡女,既是已闹上县衙的家务事,又关乎慕楚两家的颜面和名声,本官岂能过于草率?楚嫣小姐已然昏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本官怕事,不得不先知会楚大人一声。”
楚滟闻言脸色大变。这事她本来连娘亲都瞒着,要是爹知道了,后果如何她完全不能猜测得到。
子湘听了更是瑟瑟发抖。
陆庭琰见状,又说道:“想必楚大人今夜便会到府,明日结案最是恰当。”
慕崇听了极为赞同:“陆大人既然已请岳父大人回来,慕某必定要请他主持公道……”
“慕大公子、慕将军……”陆庭琰显得十分不耐烦。
“慕崇,陆大人都认定了,你还要讨什么公道?”楚滟想到爹就发怵,只能将懊恼转为愤怒发泄在他身上。
“什么公道,你应该清楚。”慕崇同样气愤难平:“我和嫣儿本可以成就一番良缘,若不是你和你娘从中作梗,我妻子应该是慕氏楚嫣!”
“这件事没有你娘同意我们敢么?慕崇,你当我楚滟是什么人?在楚嫣闺房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是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我们成亲多久了?除了成亲那一夜,你进过我的房门一步么?”楚滟受不了,她就是无法忍受慕崇对楚嫣好,他对她越在意,她心里的恨就越深。
慕崇俊朗的脸上突然布满愁云,他冷笑两声,突然说道:“如此,你便可以红杏出墙么?”
此时,公堂静寂无声,县衙外围观的人却一片哗然。这对几月前叫人欣羡的天赐佳偶,如今怎会闹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陆庭琰蹙眉细思,楚嫣迟迟不肯相告那夜与慕崇所谈何事,想来是为了顾及这二人的面子。
现下,已无可再瞒了……
☆、51
第五十一章
慕崇的话一出,楚滟恼羞成怒指着他喊道:“慕崇,你胡说什么?”
“既然你对嫣儿步步紧逼,我何必再顾及你的颜面?”慕崇冷冷地看着她,痛心地说:“那一夜,我是去找嫣儿诉苦的。君子守诺,女子守节,我与你虽无夫妻情分,却不曾在外拈花惹草,而你口口声声说是爱我,不惜与你娘用了手段与我成亲,最后呢?我们不过成婚半载,你就敢与绸缎庄的少当家厮混,而今却反过来诬告嫣儿?”
“你……你胡说!”楚滟望向衙外闹哄哄的人群,脸上难掩慌乱。
“是么?那你知道今日我为何带着两个家奴过来?”慕崇说着转向陆庭琰说道:“大人,慕某也要告状,状告内人与外男私通……”
“慕大将军,你真是可笑!”楚滟突然冷笑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
“我为何可笑?”
“为了楚嫣,你居然敢瞎编乱造、歪曲事实?”
“歪曲事实的是你!”慕崇怒不可遏。
“诶,慕将军。”陆庭琰摆手摇头,对他说道:“如今我们审的是楚滟状告楚嫣的案子,此案未结,本官……”
“陆大人,难道您没看出这是一桩案子么?前段时间我不在府中,就有奴才告知此事。那日我回府,楚滟不在府中,另一个奴才也那么说,我才去绸缎庄走了一趟。”慕崇说着看向楚滟:“我是翻墙而入,那会你在做什么还记得吧,我不想在公堂上细说。陆大人,我深夜到楚府去,就是找嫣儿谈此事的,并没有私会一说。嫣儿一直摇头,让我顾及楚府颜面不要深究。本来我与楚滟就毫无情愫,是不打算追究,但她居然反咬我们一口,陷害嫣儿入狱,既然如此,我何必替她掩着这件丑事?”
他说着,身旁两个奴才皆跪了地直点头,想证实少爷说的都是真的。
“原来你都知道啊?莫非你是在嫉妒?”楚滟听他那么一大段居然笑得十分妩媚,不过话语却是幽怨而带着孤傲:“慕崇,慕大将军,你对楚嫣念念不忘、关怀备至,对我可曾有过一丝关怀?你都不当我是你的妻子,难道我就得一直守着那间空房么?”
她的话如此大胆,衙外的喧哗声再起。堂堂楚国公府的孙女、圣眷隆宠的千金小姐,居然说出这等话,自是叫人咋舌的。
“所以你不否认了?”慕崇问道。
“我为何要否认?”楚滟丝毫不惧他的质问:“你不曾当我是妻,我又为何甘当等你这‘夫’?”
“楚滟,我真是小看你了!”慕崇盯着她。眼前的女子这般傲气,若不是他知晓她们暗中做的丑事,恐怕会被她的一番言辞折服。他回过神,再度望向陆庭琰,坚定地说道:“陆大人,慕崇要告……”
“慕将军。”陆庭琰看着他,颇有点无奈地说道:“楚滟小姐可是钦点的慕夫人。”
“那又如何?难道只因为是皇上赐的婚,我就不能处置不守妇道的她么?”
陆庭琰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圣命难违……”
“陆大人,传言说你大公无私、公正廉明,看来不过如此。”慕崇不屑地说道。
陆庭琰闻言震怒,惊堂木一拍,神情肃穆:“慕将军,你是说本官办案不公?”
“难道不是?你未验书信真伪便将嫣儿收押牢中,让她无端受苦,以致昏迷不醒。是非不分,你有何资格享‘青天’之名?”慕崇思及楚嫣,心中隐隐作痛。
“为官办案,自有鉴别之法,慕将军何必咄咄逼人?”陆庭琰开始有了一丝不悦:“‘青天’非本官自诩,也不图那虚名。只是,慕将军急于将夫人送入牢狱,先不说你们二人之间有无夫妻之实,但看如此针锋相对,慕将军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怎有资格训斥本官?”
“陆大人,你……”
“好。本官不与你争论,既然你已决心在公堂处理此事,本官也绝不推辞。楚滟小姐,本官不知你是与慕将军置气,抑或真的与人私通,就您方才所言本官不得不将你也收押,请你见谅。明日,楚嫣小姐清醒后一同审理此案,孰是孰非,希望能见分晓。慕将军,您可有意见?”
“我想见嫣儿……”
陆庭琰想了下,稍作迟疑,说道:“慕将军口口声声‘嫣儿嫣儿’地叫,却唤尊夫人‘楚滟’,恕本官直言,实在不妥。即便你与楚嫣小姐并无关联,如此亲疏之别怎不叫人遐想?”
慕崇听后果然无言以对。
“本官认为,结案之前谁都不能见。”
“陆大人,若是嫣儿在此期间出了什么意外……”
“本官担责。”
陆庭琰目光如炬,慕崇再无他法,只得低头沉默。陆庭琰继而转向楚滟,淡淡说道:“楚滟小姐,暂且委屈你了。”
“委屈?比起慕崇的冷言冷语,这算什么委屈?”楚滟冷笑道。
“小姐……”子湘欲语还休,不知该怎么办。
“既然如此,暂且将楚滟小姐收押。有福,交代牢头,好好伺候着。”陆庭琰吩咐道。
“陆大人,你对楚滟如此厚待,怎么对嫣儿……对楚嫣一个口不能言的弱女子毫不留情?”慕崇的怒气再生。
陆庭琰却是淡淡一笑:“那封情信几乎可定楚嫣小姐罪责,而你只有两位家奴为证,是不是凭空捏造尚未可知,本官自然区别对待。说句难听的,楚嫣小姐若不幸在狱中……楚大人问起来,本官也只是秉公办案。”
“你……”慕崇再度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