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怜停下了。
这一套动作下来也比较消耗体力,她整个来一遍之后有些微喘。她的目光转向夏意,看见他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嗯。差不多。”
朔阳也走了过来,“二小姐学得很快。”
这是真心话。朔阳刚刚就过来了,不过他没有打扰。期间他一直观察夏怜的动作,不得不说,从一名多年习武的人的眼光来看,夏怜根骨极佳,是极其适合学武的,只是平日里她给人的气质太过文静柔弱,所以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一点。
习武的人多,可是天生根骨清秀适合习武的人,却并不多。就连他自己也只能算是中上资质,更多的是靠后天的努力。
他见过的具备天生资质的人,大少爷算是一个,西川世子陌言寻算一个。
还有就是……
叶竹,算是一个。
当然,还有眼前的夏怜。只可惜了,她是个姑娘。
夏怜平稳了一下呼吸,“大哥,为什么……要突然教我武功?”
夏意眼波淡淡,漆黑的冷眸中毫无温度:“不想让你成为拖累。”
夏怜咬着嘴唇,脸色有些苍白。是啊,自己多么没用,第一天在枯井中的时候,他为了救自己而受了伤,试问如果自己要是也和朔阳一样能够保护自己,他又怎么会受伤?
夏意不再说其他,只是对朔阳吩咐道:“把剑给她。”
“是。”
夏怜这才注意到,朔阳的身后背着一把剑。他打开布包,夏怜看见了一把剑,比夏意和朔阳用的稍微短一些,剑鞘是银紫色,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华美而虚幻。很显然,这是专门为女子所用而铸造的剑。
“二小姐,这把剑是给您的。”
夏怜接过剑,感受到冰凉的剑鞘。她紧紧握住剑柄,缓缓抽出剑,剑刃的反光映照着她的脸庞。
“以后你就用这把剑。今天晚上再练习一次,适应它的长度和重量。晚些时候我会过来,我可能会偷袭你,你必须要防住我。”
“……嗯。”夏怜握住剑柄,“我记住了。”
夏意不再多说什么,他转身走了出去。朔阳跟在他身后,不禁小声说道:“大少爷……您对二小姐,是不是太过苛刻了?”
夏意的脚步停下。
“她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这几日他护她心切,似乎被她所察觉——但是他必须要狠下心,他不能让她对自己产生依赖。
依赖,是一个人变弱的开始。
给她的那柄剑是玄铁打造,动用了京城最著名的铸剑师,耗时其半年心血。他从半年前就要求打造了这柄剑,如今才刚刚完成。
他一直打算教她武功,但是前段时间诸事缠身,紧接着便被卷入了青宅的阴谋中。他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很突然地让她学武也许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原本他也想等处理完这件事回去以后再开始——
但是他现在不能等了。
朔阳叹息了一声,“那……大少爷您也早点休息。”
不料夏意却突然转过头,“我说过能休息了么?”
朔阳一时愣住,“啊?”
“今晚你也别睡了,去庭院看着她。”
“……是。”
……
【丁酉年春,五月十八】
我终于明白为何阿树的弟弟一直没有找我的麻烦。不是因为阿树,而是因为,我还不能死。
他们需要我手中的线索。有关宝藏。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阿树解释。我告诉他很多次,那只是江湖传言,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宝藏的下落。我没有欺骗他,可是他不信,他一直摇头。
我不知道是谁放出的风声,竟然说我手中掌握着宝藏的线索——这个传言也是最近才起来的,难道就是为了针对我?
我现在需要重新梳理一下思绪,从最早的开始——
我当初为何会买下青宅?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不在兖州,而是在瀛州。瀛州与兖州相隔甚远。我在瀛州的时候,为何会不远千里来到这兖州,买下这栋青宅?
头好痛……该死,我竟然记不起来了。
糟糕……我的记忆好像出现了问题。
……
夏盈看到这里完全懵了,她的思路完全断开,脑海中一片混乱。
她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开了,好像这几天自己努力在寻找线索,最后却不但没有令真相明晰,反而越来越乱。
她把这一页暂时搁置在这里,继续往下看,希望后面能有些提示。
结果,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刚一翻页,后面掉出了一张纸。是夹在手记里的,她一开始没有注意到。
那张纸上写了一首诗,字迹很难看,甚至有些字的笔画都写错了。不过能够看出,写字的那个人,他一定写得很用心。
那是一首写给倾城的诗。
“仙子倾城,吾生所爱;
繁花三千,不若卿色。
仙子倾城,吾生所求;
人去楼空,此情长留。
何日归来?何时重逢?
倾尽吾生……”
夏盈不解,这首诗是不是缺了半句?在“倾尽吾生”这句后面,是不是应该还有半句?
这难道是……阿树写给倾城的诗么?
对了,在倾城的记载里,她记得她问过阿树,是不是喜欢她。阿树点头了,所以阿树喜欢倾城。
这应该是阿树写给倾城的诗。
夏盈继续往后翻,后面却空空如也。
这是倾城手记的最后一页。
倾城在她的手记里记载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的记忆好像出现了问题。”
……
夏怜微微喘息着。
她额前的发被汗水濡湿,有些贴在了额头上。不过她顾不得这些,她继续练剑,动作已经越来越娴熟。
她很累,心脏仿佛要跳出了胸腔。可是每当她想停下的时候,她就会想起自己曾经在山洞里被人侵犯时的绝望与无助,想起枯井中夏意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想起他刚刚对自己说——
“我不想你成为拖累。”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拖累,她也不想让自己委屈求全!
所以,她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没有人会永远保护她,除了她自己。
朔阳在一边看着,他能够感觉到眼前的少女骨子里散发着一股倔强的劲儿,和他平日里看到那个温顺乖巧的二小姐完全不同。
和其他男人一样,他也觉得,夏怜长得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模样,天生就会激起男人的保护欲,仿佛她天生就该被男人保护在手心里一样。
他不禁暗想,大少爷对二小姐是不是有些太过心狠了,习武需要吃苦,就连泼辣的夏盈也没有那个毅力,最多跟着学几招花拳绣腿罢了,夏意也不曾强迫她。
但是对夏怜,他倒真是狠得下心。这一晚上她一直在练,还叫自己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夏怜有些疲惫地靠在了树边。
她身子靠在树干上,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她的呼吸还没有平稳,却猝不及防一道寒光向她袭来——
“二小姐小心!”
朔阳提醒她,可是已经晚了,这一剑速度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剑身已然架在了她的雪颈上。
只要再往前一寸,她的喉咙就会被割开。
身后,她感觉到男人清冷的气息。
“我说过,你必须得防住我。”
朔阳有些于心不忍,不禁替夏怜解释道:“大少爷,二小姐一直在练,刚刚才休息片刻,这才放松警惕……”
“我知道。”
夏意收剑入鞘,平静的眼眸毫无波澜,“但这不是理由。”
夏怜咬着嘴唇,她似乎刚想说什么,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夏意伸出手臂,在她倒下之前将她揽入怀中。
第31章 祭5
窗外下起了细雨,打湿了梨花的花枝,一地残香逶迤。
轩窗外雨声阵阵。夏怜躺在床上,面色有些苍白。
这里已经不是青宅。这是一家客栈,轩窗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古色古香。
夏怜仍然没有醒。也许她在梦里也会听见窗外的雨声,雨滴敲打着树叶的声音。
她的梦里会有什么?
他不知道。
夏意坐在她床边,他伸出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
她的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而一颤一颤。
再往下,他的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
突然,他想起了那颗樱桃,被他含在口中的滋味,是软的,是甜的。
在这一瞬,他突然很想知道,含住眼前的这颗樱桃会是怎样的感觉——那种缠绕在舌尖柔软的触感。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转瞬即逝,就像一颗投入湖心中的石子,很快便不再有涟漪。
他静静望着窗外的落雨。
“大少爷。”
就在这时,朔阳突然轻声走了进来。他担心吵醒夏怜,所以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大少爷,刚刚大小姐派人过来,他带来一本手记,貌似是……倾城的手记。”
“拿过来。”
朔阳将手记给夏意递过去,夏意翻开,一页一页查阅倾城的记录。
【丁酉年春,五月初四】
赶了很久的路,我终于到了青宅。
……
【丁酉年春,五月初六】
那个人救了我。
……
【丁酉年春,五月初七】
如果这些事不让我知道,也许我不会去管——可是现在既然我已经被卷入进来,那么我就一定要弄清楚真相。
……
【丁酉年春,五月十一】
我问他,堆放人偶的那间屋子,其实还有其他密道是不是?
他犹豫了一下,点头。
……
【丁酉年春,五月十五】
我没有再与阿树争执,但是我的心意已决。
……
【丁酉年春,五月十六】
阿树不再向我透露更多,我只好自己去寻找这些信息。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忘记了一些很关键的线索,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
【丁酉年春,五月十八】
我终于明白为何阿树的弟弟一直没有找我的麻烦。不是因为阿树,而是因为,我还不能死。
……
夏意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一直翻看到这本手记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记忆好像出现了问题。”
自此,所有的记载戛然而止。
……
京城
夏盈实在没有了思路,便只好派人将倾城的手记给夏意送过去。
不过现在令她头大的却是另一件事。
程东阳觉得自己帮了夏盈很大的忙,最近一直缠着她。她对程东阳并没有太多好感,当然也不至于说讨厌,不过就他给她提供了倾城的手记这件事,她还是可以给他记一大功。
所以他这次约她出来,她也没有拒绝。
只不过她不曾料到,这次程东阳迫不及待想见她,竟是为了将手记要回去。
“我派人给我大哥送过去了,这本手记现在不在我这里,恐怕已经到了兖州。”夏盈摸不清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不是说觉得这手记没什么价值么?而且我大哥现在在查这件事,我自然便给他送了过去。就算我不主动给他,他若是想要,怎么你还敢不给?”
程东阳连忙否认:“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因为我爹一开始关注的只是宝藏,所以才说这里面没有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听他那么说,就擅自做主给你拿来了……现在我爹知道了这件事,他很生气,我才知道此事事关重大……”
夏盈白了他一眼,“不管怎样,现在手记已经在我大哥那里了,你们要,管他要去。”
程东阳内心苦不堪言,他哪敢跟夏意开口。
不过夏盈倒是突然反应过来,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你爹怎么说的?怎么就突然想把手记要回去了?如果只是为了查这件事,那么给我大哥去查也是一样的,甚至你们应该主动提供将线索提供才是!”
程东阳支支吾吾,这个尴尬的态度令夏盈顿时更加火大。
“你们——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们?!”
程东阳见实在兜不住了,加之他又对夏盈有意,不愿惹她不悦,于是便只好说出实情:“我爹说……他前几天接到一个神秘人的信函,那个神秘人说,倾城手中掌握着宝藏的线索,但那个‘宝藏’,可能未必是我们平时所谓的金银财宝类的宝藏,似乎是一个……镜子还是什么东西……”
“镜子?”夏盈柳眉一挑,“宝藏是一面镜子?”
她不知道程东阳是理解能力差还是表达能力差,“大概意思好像是……以前某个古老的部族,在祭天的时候需要用到的东西……没有这个,祭天的仪式就不完整。”
夏盈因为之前看过《南北禁事录》,所以她一下子反应过来:“是不是天魂镜?!”
“对对对,好像是这个名字!”程东阳一下子想起来:“我爹说,那个神秘人说,天魂镜的下落,就藏在那本手记里,还特意嘱咐……”
说到这里,程东阳苦笑,“那个神秘人还特意嘱咐,说这本手记千万不能落在你大哥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