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个汉子,让我来——若初赖宝
时间:2018-01-25 15:07:33

  那漩涡,那竹竿,那船,它们不停的在她脑子里旋转,转远了,又重新钻出来,反反复复的折磨她,烂在她心里成了疮。
  曾经有多少期待,如今就有多少失望。
  她知道,他们永远也回不去了。
  她再也不可能心无尘垢的信任他、接纳他、依赖他,她不想折磨自己,也不想再折磨他,更不想,重蹈跟东方承朔忽近忽远的十年覆辙。与其拖到成为怨偶,不死不休,不如早点断了。
  深吸了几口气,等眼里的酸涩过去,她也不打算休息了,将自己沉浸在忙碌里。
  除了他,除了冷漠的爹娘和仇人妹妹。还有值得她去守护的人,还有依赖她的人,还有她无比热爱的生活,能够重来一世,她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做,她还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
  她将陆家的印章拿了出来,仔细端详。将石印四面的风景画看了一遍,又将微雕的小字都写在了纸上。
  从这印章中透露的意思来看,陆道远察觉到了陆氏的危急,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陆氏无人可用,那这就是付给能够帮助陆家的外人的报酬。
  既然是报酬,那应当将印章放在显眼的地方,让更多的人看到才是。可这印章却是在陆家暗河下的密道中发现的。
  林二春很快就想明白了,应当是陆道远觉得东方承朔可能猜到的,怕被他捡了便宜,想要将之毁掉才扔了。
  按照这个思路猜测,那陆道远应该不会在文字的谜底上太为难人,要么就是这印章上本身就蕴含了谜底,要么就是跟陆道远的喜好有关......
  以前她对陆道远此人一无所知,而今因为对陆家的事情太过关注,倒是从童观止那里得知了一些信息,再对照印章上镂刻的四副风景画,她在纸上圈圈划划,突然豁然开朗。
  这些商号全部都不在苏州府内,最近的一来一回都得一天时间,一刻也不想耽搁和停留。她给牟识丁留了字,简单的交代之后就叫上了小幺,林二春琢磨事情的这一个多时辰里,他已经缓过来了。
  见他状态尚好,林二春暗暗嘱咐了他一番,将几封信交给他,小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匆匆出去了。
  不能完全指望荣绩,怕错失了时机,她还是让小幺暗中去报官,东方承朔在这苏州府中的对头也不少,相信会有人对乌啼山中的事情感兴趣,先小打小闹。等她回来,就该是陆家的“报酬”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之前他们是毫无头绪,如今有了。
  林二春出城的时候,天阴沉沉,风雨欲来,城中已经有几户人家有了动静。
  此时。童观止怔怔的站在陆齐修床前,看在已经没了生命气息的少年,灰败的脸色越发晦暗。
  二丫不见了,阿齐也走了。
  他到底做了什么?
  白洛川就在他身侧,面上是同样的颓然,交代完了陆齐修最后留的话,他掀了掀眼皮看向童观止。先前的怒气已经平复了,只剩下欲言又止和担忧。
  他又补了一句:“阿齐说如今心愿已了,让你不用太挂念他。”
  童观止静?半响,突然问他,“如果不强留在那漩涡边半刻钟,阿齐是不是就能够救活?”
  白洛川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到底没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童观止似乎也没有要他的回答,他又低声问道,“如果再多停一刻钟,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观止......”
  童观止没回头,似叹似咽:“阿川,二丫不见了,我把她丢了。我把我的妻子丢了,你知道吗?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我居然做了......”
  白洛川朝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继续道:“让高韩起来吧,不怪他失职,要怪只能怪我。”
  这时门口有人低声汇报,“大爷,卓七姑娘过来了,来看卓六少。”
 
 
第206动心,输多了会知道怎么赢
 
  卓香琪被人引进院子的时候,朝秦正扶着个脚步蹒跚的男子,从对面的房门口往另一边的拱门走去。
  她边走往那边瞥了一眼,没看清楚脸,倒是觉得那男子的身形和贴在身上的青衣很是眼熟。
  昨日她盯着江水望眼欲穿,就巴望着他赶紧带着六哥出现,现在六哥没事,他应该也无事吧。
  “刚才那个是林二春身边的小厮吗?好像叫......小虎?是他将我六哥从水里救出来的吗?你们在哪找到他的?”
  给她带路的小厮目不斜视,并未接她的话:“令兄住在客院,这边走。”
  卓香琪又叹道:“如今林姑娘不在了,听说她是女户,除了个合伙人,也没有亲近的人接手她的产业,你帮我给他传个话,问问他有没有去处,六哥的命是他救的,他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帮他赎身。”
  说着一脸唏嘘:“就是可惜了林姑娘......童大哥带人在江面上搜救了一宿了,听说捞了好些人,你们有没有找到她?”
  小厮在前面带路,一言未发。只脚步加快了些,本就清冷的面容更冷了些。
  问了这么多,对方却一个字也没有回答她,卓香琪脸皮虽不薄,可也只是个姑娘,被一个小厮无视得这么彻底,她咬着唇瞪了一眼对方的后背。眼底慢慢浮出水光。
  童大哥到底是有多厌恶她,所以连他家里的下人也会如此不待见她?
  她心里清楚,这次是童观止带人援救找到了六哥,因为六哥还昏迷着,在他这边养病,不然,他指不定都不会让她过来。
  都说女追男隔成纱。可他的心就是石头做的,她都豁出去不要脸面了,他还是不曾将她看在眼里,到底要她该怎么做?
  心烦意乱,她也懒得跟这小厮计较,闭上嘴垂眸跟上。
  安安静静走到虚掩着的房门口,就见地面上有两团并排的血迹。被屋檐下滴落的雨水冲得有些散,却还没有散开,显然是刚留下来不久。
  想到方才张小虎蹒跚的脚步,卓香琪心中一动,往前方拱门看了眼,人早就没影了,过道上留了湿漉漉的脚印,并没有血迹。
  她再看那两团血迹,四周干干净净的,只有这两点突兀,像是跪得时间长了留下来的。
  这种痕迹,就算母亲避着她,不让她看,她还是在家里撞见过好几次了,并不陌生。
  那个张小虎方才跪在这里?他在跪谁?
  卓香琪直觉的想到林二春,难道林二春真的......死了?找到她了?
  她看向虚掩着的门扉,虽然天阴沉沉,可屋内被烛光照的亮堂,她一眼就看见了屋内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侧对着她,正是经常嘲笑她的白洛川,另外一个背对她站着,衣袍脏兮兮的,浑身湿透往下淌着水,背影也有些垮,像是她无数次凝视过的那个无情的背影,又有些不像,至少她从未见过这么没精神的童观止。
  她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
  那小厮顿住,面无表情的喊她:“卓姑娘。”
  卓香琪被吓得手缩了回来,屋内白洛川侧头往门口看了过来,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嘲讽她,只蹙了蹙眉,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而另外那个男人,他一动不动。
  “走吧。”小厮又催她了,这次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烦。
  卓香琪心里突然腾起一把火。
  那个男人无视她也就罢了,可一个小厮凭什么呼喝她?以童家跟卓家的交情。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客人吧!
  她偏不走,直接将门给推开了,屋内蜡烛被突然灌入的风吹得一晃。
  她一只脚抬起来,还没有跨进去,里面就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滚出去。”
  男人话落,她就被身后的小厮抓住了胳膊:“卓姑娘自重。”
  卓香琪苍白的脸色顿时涨红,斥道:“放手!”
  那小厮越掐越紧,直接将她拽着就往外拉,一点也不顾及她是个姑娘,她再也忍不住了,冲着屋里委屈的哭道:“童大哥,我喜欢你就是犯了死罪了吗?你要这么待我?这次我来江南也没打算烦你,今天过来也就是来看六哥的,
  我只是以为里面是林二春,她救了我,我想最后谢谢她,拜祭她这也有错吗?”
  童观止慢慢转过身来,“出去。”
  卓香琪被他骇人的神色震住,她以前没少见过他生气发怒的模样,可那些跟现在比较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本能的不敢再哭,只吓得愣愣的喊:“童大哥......”
  童观止已经收回了视线,跳动的额角和篡着的拳头,昭示着他的心情并不平静。再看到卓香琪,他怕自己忍不住,忍不住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来。
  他知道身边的人都觉得二丫是活不成了,他自己其实,也没有抱希望。
  可,还没有人敢当他的面说出来,他亦心存侥幸的自欺欺人。
  现在被卓香琪说出来,捅破了他不堪一击的自我安慰,尤其听到卓香琪提到二丫还救了她这件事,他心里压抑不住的狂躁。
  他不想她救别人,如果她没有救人耗费力气。她说不定此时安然无恙的站在他面前。
  白洛川看了看他,沉着脸上前去将门给关上了。
  卓香琪呆愣愣的任由小厮带走了,直到出了拱门,雨丝落在脸上,她才从惊吓中陡然回过神来,眼泪簌簌的流下。
  童大哥恨得想杀她。
  他为什么这么对她?她现在做错了什么,知道他没有心,她明明已经没有......
  她突然想到他的两鬓多了一片白,想到了跪在门口的张小虎,想到了林二春,又想起在嘉兴府的时候,她被林三春暗算,林二春推开她的丫鬟,不管不顾的闯进他房里。
  所有想不通的问题,在这一时好像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她突然震惊得捂住了嘴。比方才受到的吓还要多。
  原来他并非石头,他也并非没有心,他不仅有心,甚至比旁人更加……情深不寿。
  只是他的心不在她身上罢了。
  她只在戏文里听说过大悲之后会一夜白头,他的头发虽然不是满头白发,但那鬓发根部泛出的一片白,在墨发里却是一样的刺目。
  卓香琪想起去年年底她被童观止赶回家,她娘劝她放手,别继续在童观止身上自找苦吃的时候,劝她的话。
  “童观止那样看着温和、却对谁都疏离有距的男人,能入了他的眼,他可能会比旁人更长情些,就跟他那个爹一样,不过。这人心隔肚皮,也是说不准的,再说了,想要让他动心,就好比铁树开花,十分难得,咱们不找那么冷冰冰的……”
  一项纵容她胡闹的母亲,一开口就掐准了她的心思。
  她喜欢童观止,就是看上了他们家跟自家不同的家风,看上了他父亲洁身自好守着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看上了童观止从小耳濡目染,看上了他对女子疏离有距,一副谁也看不上的模样,看上了他可能对妻子的长情。
  卓家儿郎多情,从她的大伯父到父亲,在到那些个已经成亲了的堂兄,除了正妻,都有姨娘和通房,每房里都乱哄哄的,乌烟瘴气。
  卓香琪从小在这样的地方长大,能接触到的人家跟卓家大抵也都差不多。她虽然不喜欢至亲长辈们这样,但以为家家都一样,也就习以为常了。
  直到有一次童柏年带童观止来家里做客,她偷听到大伯父跟童家父子说话,正好撞见当时十四五岁的少年郎,颇为不耐的拒绝大伯父要带他去开眼界的调侃之言。
  那时卓香琪才六七岁,也无意间听过几次家里长辈跟十四五岁还没成亲的堂兄们说过这话。开眼界。
  她好奇问过母亲,母亲解释说,开眼界,就是男人长大了,可以娶妻纳妾了。
  虽然当时她不懂其具体含义,但已经有些模模糊糊的了解了,纳妾。总归不是好事,小时候每次爹去姨娘那,娘都会哭一场。
  在卓香琪心里,“开眼界”就不是好话,堂兄们却从不拒绝,一个个神秘又迫切激动的样子。
  可童观止拒绝了,他说话时候倨傲又不屑的模样。就印在了她的脑子里,那天他们说的话,她也记得分外清楚。
  他说,“我要开眼界自有妻子代劳。”
  那时大伯父继续笑劝他,“观止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日后你娶妻,妻子还得你教,你自己都不懂,就不怕日后妻子笑话你洞房都不会?须知这闺房情趣也是一门学问。”
  童观止道:“卓伯父的意思是那些庸脂俗粉先教我,日后我再教妻?算起来她们不只是我的师,还是我妻子的师祖了,她们也配?那不知她们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童柏年哈哈大笑:“博远兄不用管他,他以后娶妻的时候,被人嫌弃了就知道丢人了。”
  大伯父尴尬不已。
  童观止则冲童柏年冷哼:“你是被嫌弃过?还是你也做过对不起我娘的事?”
  童柏年气的骂他:“混账东西!我会那么侮辱你娘?到了地下她也得跟我算账。你再胡咧咧看我不抽你!”
  卓香琪这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家都跟他们家一样。
  她不懂事的时候起,就喜欢接近童观止,因为他跟哥哥们不一样。
  懂事以后,他还未娶妻,对女子也从不接近,她欣喜若狂,之后她就一心想要入他的眼,想要嫁给他。
  哪怕知道他不好接近,哪怕他屡屡拒绝不留情,她依旧豁出一切的想要得到他,他谁也看不上更好,她只要坚持,总能让他看见她。
  越是冷情的人。动情起来该有多炽烈?她想成为那一个。
  去年那一次,她是真的被伤了,她想,他不止冷情,还无心,一个没有心的人,她再执着下去又有什么用?她第一次动摇了。
  娘说他是不会开花的铁树。可这个铁石心肠,铁树一样的男人居然开了,为别的女人开了花。
  年纪轻轻,鬓染白霜,跟她想的一样,炽烈疯狂,也让她。更喜欢他了。
  他恨她,她也能猜到原因,他是觉得林二春救了她,她活着,林二春却死了。
  他就,那么喜欢林二春?
  林二春就有那么好?
  林二春有多好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也有心。有情,并不是不可攻克。
  而现在那个让他开花的女人死了,他跟童伯伯还不一样,童伯伯有他这个儿子,而他还没有子嗣,他总要娶妻生子的。
  他再喜欢林二春也没用,这都是命。
  林二春得了那么多。换做她,知道童大哥为她白头,就是死了也能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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