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站在兄长的立场上,林春生对东方承朔也不是没有怨言的,有什么天大的失望,不能等将厮打的两人拉扯开了之后再说再教训吗?三妹还是他的未婚妻,他可以管教她、可以引导她学好,及时制止她犯错,这才是一个夫君对妻子应该做的。
林春生也不得不怀疑东方承朔对三妹的感情了,他的确有可能做出二春梦中那样休妻再娶,且翻脸不认人的事情来。
林春生心中发寒、发狠,恨不得立刻去将林三春给逮回来,可她走得匆忙,从江南去荆州有水路,还有几条陆路,过了这么些天,也不知道她跟阿朔走的是哪一条,就是想要将她追回来管束教导,现在也是追赶不上了。
比之林春生的焦头烂额,嘴上都因为上火而起的水泡,有人分担的林二春就轻松悠闲得多了,因为养伤,她基本上整天都待在家里,正好也能够看着她的那些酒,观察进展,及时调整温度,也算是两不耽误。
再加上,有林春生去白洛川那买来的药,她身上的伤口也恢复得很不错。没人来捣乱和添堵,除了刚开始几晚又梦到了之前那个梦境中的某些片段,日子称得上是逍遥了。
不过,偶尔看到大哥嘴角上的泡,她有些许的愧疚,但是,谁让他是大哥呢,她只能拍拍大哥的肩膀,继续鼓励他往前行。
兄妹二人因为这个共同的秘密,而亲近了许多。
因为如今气温越来越低,柿子酒的发酵阶段也从七天延长到了十天,那种果汁发酵时候的沙沙声响才彻底消失了,主发酵阶段结束了。
这个阶段的果浆汁已经带了酒味了,需要将自流酒过滤出来,对残存的皮渣进行压榨。得压榨酒,然后将残渣全部过滤掉,进行后发酵,让果浆完全转变成为酒精,后发酵阶段需要密闭,等这个阶段过去之后现在的缸和罐子就不太适合用来陈酿和储存了,需要换木桶,这样果酒的口感更佳。
这天,林二春身上的伤也都结疤了,虽然还有点疼,但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影响走路和出行了,她就打算去城里定制一批带盖子的木桶回来,手上剩下的银子不多,但是也勉强够用了。
跟舅舅家的人交代了一声她就出门了,现在她是女户,自己当家做主,是必须要立起来的,在舅舅家也只是暂住,再加上林春生给邓家人也交代过了,也没人拦她,她自由自在的出门了。
邓文秀和邓文静在院子门口幽怨的目送她,她们也想要去镇上玩,但是被钟氏一口回绝了:“哪也不能去,就在家里做针线。”
邓文秀年底就要出嫁了,还有不少绣活得她亲手做,给公婆准备的衣裳鞋子都得一针一线的做完。
邓文静的绣活才刚上手,正好大嫂李氏快生产了,即将出生的小婴儿要用的包布肚兜儿,就让她拿来练手,既不浪费也是给小侄子的心意。
而且,等过几天邓家收了晚稻,一年也就忙到头了,之后这十里八乡也就都彻底闲下来,准备猫冬了,同时也就到了适龄男女相看人家的时候了,邓文静可是到了年纪,上了名单的了。
两人拿着针线,伸长脖子往外看,对林二春女户的身份既有些同情,她没有了家人庇护。只能靠自己,她们几乎不敢想象,要是只有她们自己,这日子该如何过得下去。
可心中又难免生出一丝羡慕,林二春可以跟男人一样四处走动,她们却不行。
在外面奔走的林二春心情极好,先去了木器行,跟人细说了规格和尺寸,商定了交货的日期,交付了定金之后,她就沿着古朴的街道开始寻人了。
距离上次见到牟识丁这都有半个多月了,他一次也没有去后山屯找过她,林二春之前还自信他肯定不会跑,现在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也有些担心起来,不会被她上次太过惊悚的言论给吓跑了吧?
漫无目的的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再看看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有阳光,这会却突然阴沉沉的天气,她只能先回家去。
刚出了城,还没走多远,这雨就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一开始就又快又疾,伴着秋风,将道路两边树上的落叶砸落了一地。
城门口附近有个草亭子,已经有几个人在躲雨了,林二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也跑了过去。虽然有些人许是认出她了,对她侧目,但到底也没有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只小声的交头接耳。
林二春视而不见,站在亭子最前面的角落里。她不动声色,又没有做出传说中的古怪行径,有人小声说了几句也就不说了,比起别人家的闲话,他们更关心的还是自家的生计,很快就谈起今年的粮食收成和买了什么菜籽的话来。
等了一阵,也不见雨停,这时,听人抱怨:“拉人往返城里和村子里的车子今天还没有来!今天下雨顾老大可能会涨价多要两个铜板。”
虞山镇还是很繁华热闹的,尤其是到了这个时节,村子里的农忙都过去了,很多人家就在镇上寻活做,或是将家里刚收的瓜果蔬菜拖过来贩卖,每天从村子里往来城里的人都不少,有那心思活泛的就做了拉车的生意,在这个时节还会增加往返的趟数。
常常坐车的也就知道,拉车有固定的时间进出城,要坐车的人提前在路上等着就行了。
绿水湾里很多人家都有牛车,再加上距离镇子近,后山屯距离镇子也才五六里地,村里人宁可走过来也不花这冤枉钱,林二春还真不知道有这样的交通工具。
现在问了问别人,才知道车子会路过绿水湾和后山屯之间的那条官道,从那下车之后也没有多少距离了。总比淋一路的雨或是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跑回家要强。
虞山镇因为有童家这个大户,童家几乎在各个村子里都有田地,为了方便出行,整个镇子的道路都是修整得很不错的了,但是跟后世的马路还是没法比的,林二春也不愿意踩一脚的泥水。这会心里暗暗庆幸:幸亏今天还多带了几个铜板。
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有车来,也不见雨停,反而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阴沉。
众人伸长脖子往路的两头看,好不容易盼来了一辆马车。
可马车太豪华了,前面拉车的?色骏马就不是顾老大那灰扑扑的骡子能够比较的,更别说那?亮的车体和几乎要将这暗沉沉的天气给闪亮的泛着流光的车帘,还有那繁复花纹的镂空窗户了。
那骡子车就有一个车架子,下雨的时候往上头搭几片油布了事。
众人哪里还敢肖想,吞了吞口水,视线目不转睛的追着那马车挪到,行注目礼。
等车子疾驰而过,还能闻到若有似无,能让人陡然心旷神怡的熏香。
不过,这时,众人的视线还没有来得及收回,那马车突然一个急停,然后又突然调转车头转回来了,在大家惊诧的注视下,缓缓停在了草亭子前面,那车厢几乎就要撞到林二春的鼻子,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车夫抬了抬斗笠,露出一张有些面熟的清秀脸庞,他相貌过人,林二春马上就想起来了,这是上次在镇上的石灰坊里见过的那个小厮,叫燕回。
燕回看向林二春,声音盖过了雨声:“二姑娘,我们也去绿水湾,可以顺路捎带你一程。”
林二春下意识看了看车厢,车帘在秋风里一动不动,一丝缝隙也不露,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要是有,也许就是童观止了。
她最近还是时不时会做跟那天一样的梦,童观止反复出现在她梦里搅得她不能安睡,她一时还不能心平气和的看待他。
正有些犹豫,燕回拍了拍一边的车板,屁股往边上挪了挪:“上来吧!”
看样子是没有打算让她进车厢。
林二春想,只是坐在车头上倒是无所谓,管那车里有没有人呢。
那车头的顶端也有个遮雨棚,虽然难免会被溅上雨丝,但却比在这里干等差点被挤出草亭,最后还跟人挤一车要舒服多了,便也不再迟疑,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上了车,林二春刚落座,马车就调头了。
燕回是个话少的,林二春之前就见识过了,这会雨丝落在脸上身上,虽然不多,但是被秋风一吹也有些冷,她也没有心思跟他搭话或是探问什么。
突然,她屁股上一重,像是有什么东西搭在上面了,可等她回头去看,又什么都没有,只有车帘微微晃了晃。
林二春抿了抿唇,收回视线,再次看向前方的雨帘,没多久又有什么东西落在她臀上了,她迅速转身,还是什么都没有,干脆往一边挪了挪,燕回见她凑过来,还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不过片刻,这次臀上一重,林二春也不回头了,直接伸手往后方用力一拍,巴掌落在车板上,手都被震麻了,可想而知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可,依旧拍了个空。
燕回侧目,看了看那帘子,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林二春也有些恼怒了,目光盯着那车帘,几欲喷火。
这时,从里面传来一声清润又无奈的训斥声:“二姑娘,你瞎闹什么。过来,不许乱动!要是脏了爪子我把你丢下车去。”
林二春认出那声音来,是童观止,但听他说话的内容,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简直要风中凌乱了。
燕回依旧认真的赶车,听而不闻,这次干脆头也不回了。
林二春问他:“车里除了童大爷,还有别人吗?”
他摇了摇头,否认,并不说话。
林二春因想:那童观止这是在跟自己说话?他跟她有这么熟吗?什么时候他们都能熟悉到这样说话了?
然而,她并没有动,凭什么要喝斥她?有车就了不起啊,这么点路她跑回去也不是不行!
突然车帘子被撩开,童观止状似随意的扫了林二春一眼,见她一脸闷闷的样子,唇角几不可见的往上翘了翘,道:“刚才惊扰了二姑娘,抱歉,外面雨大。二姑娘要不就进车里来避避雨吧。”
林二春看了看布置精致的车厢,除了童观止哪里还有半个人影,那刚才摸她屁股的......思及此,她面上微微变色,古怪的看了看童观止,不敢相信他是抽什么风了。
童观止似乎猜到她的犹豫,忙道:“车帘子一会会打开,不会让姑娘觉得难堪或是影响名声。”
“刚好上次二姑娘说的五加皮酒已经做成了,姑娘帮我看看酿出来的这样有没有问题。”
林二春见车厢内的小桌子上的确放着一个精巧的酒瓶子,他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轻轻点了一下头,能够进车里肯定比在外面要好得多。
童观止将车帘往挂钩上一挂上,就往后退,给林二春让出空间来。
她刚钻到门口,碰到那帘子,突然那帘子像是被一股力道往上拽,从头顶之上传来“呲呲呲”几声响,像是利爪划过木头发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林二春浑身一顿,下一瞬。一个?影从上方滚落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轻巧的站起来,绿幽幽的目光跟林二春对了个正着。
惊得她陡然身体一直,“嘭”撞在了车板上,她都感觉到了这沉沉的车架子被自己这一撞,结结实实的晃动了一下。
林二春先是一阵头昏眼花,然后才察觉到额头传来的疼痛,正是之前被瓜子划伤了,又沾上了春药,如今才好不容易开始结痂了的那一处,这一撞好像又给撞开了,痛得她下意识捂住额头,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模糊中,错愕的见童观止一把捏住了将林二春吓得不轻的那只大猫的后脖颈,训斥:“二姑娘,你再胡闹,我真把你丢出去了!”
原来他之前是在跟他的宠物说话,这大猫也叫“二姑娘”。
那大猫呲了呲牙,爪子往前刨他的衣角,他将之丢在了一边的榻下,现在这猫伸了个懒腰,又耀武扬威的看了一眼林二春,林二春似乎觉得这猫也在嘲笑她刚才的自作多情,心里说不出的郁闷,看样子刚才摸她屁股的就会这只蠢猫了。
大猫打了个呵欠,然后才蜷缩起来,闭上了眼睛,懒趴趴、肉嘟嘟的很大一团,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只猫,不过看那脸却的确是猫脸。
童观止教训完了猫,又向林二春道歉,“对不起,二姑娘,你没事吧?”
他说话的时候,那大猫还给了点反应,掀了掀眼皮,发现童观止似乎没有看它,才又重新合上眼睛睡觉。
林二春嘴角抽搐,总有种他在跟猫说话的错觉。
她揉着额头。心中虽然郁闷,可到底也没说什么,这是她自己撞的,怪不得别人,放下手,道:“没事。”
童观止仔细看她,从上次被她一语惊得落荒而逃,如今已经二十天了,二十多天不见,她好像又比上一次瘦了一些,想起阿齐说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就开始折腾自己的那劲,这也难怪。这次就连脸庞都似乎小了一些,五官也随之深刻起来。
不过精神却很好,双眸水亮,唇色红润饱满,额头上因为刚才撞的那一下,红了一块。
她虽然生得有些胖,但并不显得油腻,也生得极白,在林家应该也没有受过苦,皮肤很是细腻,脸上看着又白又滑,跟剥了壳的嫩鸡蛋似的,似乎能够掐出水来,额头上红的那一块就额外显眼,尤其上面还有一道结了痂的伤口,更是扎眼。
不过那伤口也会挑地方,就在她的额心往上一点点,位置很正,只是痂壳的颜色有些深有些发?,若是浅一些或是红色的,反倒能够增添姿色。
他本来想说有化瘀的膏药要给她用,见了她这模样,又鬼使神差的将话咽下了,心里觉得她额心那里,要是留个小小的疤,说不定会更好看,他甚至有些手痒,恨不得将她那一处的痂壳给抠掉。
按下这古怪念头,他只笑了笑:“你没事就好。”
又问:“二姑娘,你怕猫吗?”
林二春头昏的状况好不容易才好了些了,又先看看那猫,它又醒了,眯着眼睛看自己,很显然对于“二姑娘”这个名字她已经熟悉了。
林二春心中泣血,她当然不怕猫,但是:“我不怕猫,可,那是一般的猫吗?”
童观止回道:“比一般家里养的猫要大一点,这种叫山猫,还是猫的一种。”
林二春落在那猫身上的目光一滞,心里咆哮:山猫能够是猫的一种吗!你确定是只比家里养的猫大一点?她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去过动物园的!看现在这“二姑娘”的体型,还只是幼崽就已经比小猫咪大很多了。
不过,想想童观止发狂肃杀的神色,他这样的人养这样的宠物也不难理解,这男人可不是善男信女。
童观止朝她示意:“二姑娘不怕的话,就进来吧。”
他每次说“二姑娘”都让林二春忍不住想要先去看那山猫的反应,见它还算脾气好,懒洋洋没有袭击人的模样,才放下心来。
心中虽然腹诽不已。她还是钻进了马车,忍无可忍的道:“童大爷不必要这么客气的称呼我,我们村里没有那么多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