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失足得千古宠——若磐
时间:2018-01-25 15:14:15

  事情闹得那么大,自然人人都知道。
  一心等待女儿选秀消息的三夫人姚氏听说后气得挠心抓肝, 坐立难安,一大早便安排了马车出门去。
  她的行藏有些奇怪,乘着定北侯府的车辆来到一间首饰铺子,转头就从铺子后门出去, 上了一辆租来的马车。
  京西羊肉胡同的小院里,坐在葡萄疼架下晒太阳的薛姨娘指挥着临时买来的小丫头开了门,将姚氏迎了进来。
  “三夫人,可是姿姐儿有了好消息?您还亲自来报喜?真是太客气了。”薛姨娘笑盈盈地寒暄。
  姚氏却劈头盖脸地骂了回去。
  “好消息?让你这么折腾我们姿姐儿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我们说好的,我出银子,你们出力,大家合伙把五丫头拉下马,平分隆盛。”
  “可你现在唱得是哪一出?她和姿姐儿一样是定北侯府出身的姑娘,你把她的名誉败坏了,我们姿姐儿也要吃挂落。”
  “太子选妃门第出身、样貌品德、家声才名一样都少不得,北戎奸细的堂姐,别说太子了,就是街边的乞丐也不会娶啊!”
  她越说越气,指着薛姨娘鼻子的手一直在抖。
  薛姨娘满不当一回事,打了个哈欠往后靠在藤椅背上,挑着眉毛反问:“我为什么要和你平分隆盛?如果我肚子里揣的是男孩,那就是四老爷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整个隆盛都是我的。我小门小户出身,从来不嫌钱多。分给你?我有的是孕,又不是病!”
  姚氏先前根本没把这个杀猪家出身的老姑娘放在眼里,说什么分工合作,不过是因为自己出门不便,又没有人手可用。这才借着巧遇,故意挑动薛姨娘的心思,好借他们兄妹的手办事,到时候不管事成与否,自己都不怕脱不了身。
  谁知道人家胃口大得很,从头到尾与她虚与委蛇,用了她的私房钱,谋得却是自己的利,连带坑了她的宝贝女儿。
  姚氏气得头晕,眼前一黑便要摔倒,跟来的丫鬟扶都扶不住。
  薛姨娘冷眼看着,帮忙不说一句不算,还吩咐小丫头搀着她进屋去,“天气还冷,晒了这一阵宝宝也该够了,咱们回屋暖和暖和。三夫人,您慢走,我身子不便,就不送您了。”
  趴在屋顶上偷听的玄衣卫趁机跃起,几步转到了旁人家的屋顶上,又是几步便远去了。
  其姝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只觉得更加烦恼。
  薛姨娘再不地道,怀的还是爹爹的骨肉,她若现在有个三长两短,倒霉吃亏都是她的弟弟。
  其姝曾试探着问母亲:“不是说爹爹不肯将她收房吗?怎么会有身孕。”
  谢氏先是转移重点,责备了她几句类似“姑娘家不要说这些话”。
  后来到底忍不住咕哝道:“男人的事怎么说得准。虽然他违背了对我的承诺,我多少有点难过。但他人都不在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呢。若是将来生下来是个男孩,我抱到身边养着,将来还能给你们姐妹撑腰。”
  其姝听得出母亲将对父亲的想念转移到对遗腹子的期盼上。
  乔太夫人就不用说了,她一直希望小儿子能后继有人。虽然十分不屑薛家人的作为,也不过就是吩咐尚永安安排了人手把他们住的小院监视起来,不许薛家兄妹出入,也不准再与外人见面。
  “等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咱们留下养。至于大的,给她一封放妾书,送他们回平城老家去就是。”
  玄衣卫们着手在京城辟谣,奈何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成效一直甚微。
  直到裴子昂单枪匹马追击宇文达一十八天终于擒获贼王时,事态已经恶化到其姝不戴帷帽不能出门的地步。
  裴子昂进京献俘的那一天,其姝像小时候一样去天香楼围观。
  同样的雅间,同样的人,相似的情景,她的心境却大为不同。
  虽然已是上辈子的事,其姝依然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她才十一岁,什么都不懂,爹爹说带她看热闹,她就实心眼地趴在窗口目不转睛地看。
  裴子昂那时是什么样子?
  年轻英武,器宇轩昂。
  小姑娘十分单纯地记住了他风光无限的模样,却从没想过再一次交集是他带人来抄她的家,更没想过这辈子会有许多许多的牵扯。
  今日没有父亲,母亲与姐姐也都不在。
  她说要去票号巡视,出门却拐了个弯。
  天香楼这间雅间是尚永泰常年包下的,有银子收掌柜当然不会因为流言就为难其姝不让她用。
  伙计们可就没那么客气,当着面眼神已然不善,转身离去时更是在走廊里与人议论:“她怎么有脸来看六郡王回城?人家可是擒住北戎大王的英雄,她这个奸细现在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别是为了刺杀咱们的大英雄吧?”
  “怎么不见朝廷发落她?”
  “是不是因为与隆盛合作造船的缘故?”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大军队伍正来到天香楼附近,裴子昂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金甲,看起来黑了也瘦了,气势却比从前更盛。
  他风光无限地经过,不经意间向着窗口扬起面孔,锐利的目光射过来,仿佛在看她似的。
  其姝一下子便缩到窗扇后面。
  她很快觉得自己庸人自扰。
  隔得那么远,有那么多人,她还戴着面纱。
  别说他不见得看得到她,就算看到了也未必认得出吧。
  其姝闷闷不乐地离开天香楼回到家中。
  出乎意料地,当晚便收到裴子昂送来的帖子,约她翌日在天香楼见面。
  “白天我就说让你下楼去往他马前一站!”岁岁眉飞色舞,她近日闲着无事总是翻话本子,构筑场景的本领与日俱增,“然后他懒腰一抱,将你抱上马背。这样你的名声肯定能洗白,还能成就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话。”
  “别胡说了,这像什么样子。”其姝郁闷地扣着桌子边,“戴着面纱他认不出我,不戴面纱不等挤到他跟前,我就要被人抓去沉塘了。”
  “我就说你是想去的嘛!”岁岁闻言更加得意,“他怎么会认不出你,他明明就看了你一眼!”
  “谁说我想去!”其姝激烈地反驳道,“明天也不想见他!”
  话虽如此说,第二天其姝还是依约而至。
  当然,面对岁岁戏谑的目光时,还不忘嘀咕几句:“都是怕他有正经事找我谈,不然我才不来呢。”
  裴子昂比她到得早,他穿一身简单的鸦青色冬衣,头发用白玉冠束起,更显得鬓若刀裁,俊美不凡。
  其姝从来见了他都趾高气扬,今天却因为岁岁一直窃笑而感觉哪里都不自在,小媳妇似的怯生生地隔着圆桌远远坐在他对面。
  裴子昂见状眉心微皱,似乎对这样的距离有些不满。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只用眼神示意岁岁与观言出去。
  岁岁多机灵的一个人,心领神会,走得痛快。
  观言却不肯走,“就算是郡王,那也还是外男,我要陪在这儿,免得五姑娘被欺……”
  欺负的“负”字来不及说出口,已被岁岁捂住嘴扛了出去。
  门扉轻轻地关紧,裴子昂笑着亲手给其姝倒了茶水。
  “这是昨天进宫时,皇伯父赏的早春新茶,是贡品。”他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似的,忽然笑了起来,“皇伯父一直都不知道,贡品品质虽佳,却从来不是最上乘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其姝摇摇头。
  裴子昂本就是与她说笑话,并未指望她能回答,“因为底下那些当官的怕年成不定,万一最上乘的宫里的皇帝娘娘们用了觉得好,想多要时他们拿不出来要掉脑袋,所以总要留些余地。”
  其姝不觉得好笑,前世她们一家子也都掉了脑袋……
  裴子昂见她不笑,倒也不觉尴尬,只是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这里。”
  嗯?
  其姝迷惑地眨眨眼,怎么会是在这里呢?
  上辈子第一次见是在他带人来抄家的时候,不过当时那么多人,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他看见她没有。
  至于这辈子,第一次见应该是在去正澜关的官道上,那间农人看守庄稼的小房子里。
  “你记错了吧?”她开口有些闷闷的,很不高兴他记错了这件事,“第一次见面明明不是在这儿,你还拿火铳指着我呢,怎么会记错。”
  “明明是你先用火铳指着我。”裴子昂试图讲道理,可看到其姝嘟起嘴来,马上表示投降,“好好好,是我指着你。”
  “不过我记得很清楚,那年西北军大捷回京时,你就和昨天一样,站在这扇窗户前。”他伸手示意,“虽然我知道那时我已是众多姑娘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可她们看我时总归是害羞的。只有站在这个窗户前的小姑娘,捧着脸看得目不转睛,一点不懂害羞,我对她印象特别深刻……”
  “你才不知道害羞呢!”其姝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恨不得把整壶茶都泼到裴子昂身上。
  这人从来都那么讨厌,专程下帖子请她来,就是为了嘲笑她恬不知耻吗!
  她不想和他说话,转身就往外走。
  小手刚碰到门扇,就被人从后面抱住。
  “怎么过了那么久,还像个炮筒似的,一点就炸,脾气真是一点都没变。”
  裴子昂温和的声音在其姝头顶盘旋。
  “就算要炸,也要把话听完再说,我又不是在说你不好。”
  “我是说,我对你一见钟情。咳,你太小了,那时说钟情可能有些夸张,但是终归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姑娘家。所以咱们在官道上再见时,我一眼就认出你来、那时用火铳指着你,惹你不高兴,是我不对。可我是因为认得你才好心提醒你,换了旁人根本连躲一个字都不会说。”
  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只手臂正揽在其姝胸前。
  她十分不自在地扭了几下,试图挣脱,裴子昂不但不放手,还搂得更紧了。
  “别着急,马上就说到正题了。”
  他好像也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才继续道:“说了那么多,加起来其实就是一个意思。我要娶你,你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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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其姝开窍
  这是裴子昂第三次说要娶她。
  第一次是去年春猎时, 那时其姝觉得他存心笑话她, 半点没有当真。
  第二次是在军营里, 可那时她忧心冲冲,哪有心思去细想。
  这一次……
  “怎么不说话?”裴子昂含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都是一张床上睡过的关系了,难道你还想不答应?”
  看吧!
  他根本没安好心!
  其姝愤愤地撩起后脚跺在他的靴子上, 转身刚要吼,忽然意识到不对。
  若说裴子昂存心戏弄她是有可能。
  但就为了戏弄她,在回京的第二天, 百忙之中专程把她约到天香楼……
  这实在说不过去。
  除非他脑壳坏掉了。
  说实话, 其姝真的很希望裴子昂脑壳坏了。
  因为这样她就不需要纠结答应还是不答应……
  可她才没有想答应!
  就算十一岁时已觉得嫁人就应当嫁像他那样的大英雄……
  不对!她这只是一个比喻,就像貌若潘安只是形容男子长相俊美一样。
  其姝紧抿着嘴, 十分固执地开口:“我……还是要做守灶女的,你又不能入赘。”
  最好还是由裴子昂来说不行,这样她就不需要烦恼了。
  “薛姨娘不是已有身孕, 说不定你就要有弟弟了。”
  裴子昂人虽不在, 对京中的大小事务仍然了若指掌。
  “你怎么知道就是男孩儿?万一不是呢?”其姝反问,“如果……”
  裴子昂却不准她把如果说完, “是啊,现在急也急不来。我也不是非在今天要你的答案。你回去好好想一想, 晚些时候再答也不迟。”
  “晚些是多晚?”其姝性情干脆利落,要逼着她现在立刻答应或拒绝,都没有让她一直琢磨来得难受,少不得嘀咕着表示反对, “难道我想一辈子,你就等一辈子吗?”
  这完全是小姑娘闹脾气刁难人,裴子昂却一本正经地点头,“对,你想一辈子,我就等一辈子。”
  她还那么小,他一点也不怕等,只怕立刻就被回绝了。
  其姝像被一支长箭射中心口似的,只觉得又酸又痛,莫名其妙想哭。
  “大骗子!”她跺着脚,小声嘟囔,“你说谎,皇上都要给你做媒了!”
  这是昨日晚间听二伯父说起的。
  裴子昂今次出的风头比当年西北一战更盛,而且他今年就要满十九岁了,也是时候该说上一门亲事,当然少不得热心人牵线做媒。
  “这你都知道?”裴子昂喜上眉梢,“你打听我了?”
  “美得你!”其姝一把推开他,“是二伯父说给祖母听的!”
  她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觉得说不出的羞窘,猛地推开裴子昂,拉开了房门。
  岁岁和观言一左一右附耳在门扇上偷听,其姝拉开的正是观言伏着的那扇,他踉跄几步,差点没和她撞在一起。
  “五姑娘,呵呵……”观言难为情地搔着后脑,“我是担心你,所以听听里面的动静。”
  岁岁比他大方得多,朝裴子昂飞个媚眼道:“放心,不会让你等一辈子的。”
  他们全都听见了!
  其姝羞得捂住脸冲下楼去。
  回到定北侯府正遇到刚落选回家的其姿向祖母问安。
  三夫人姚氏当然陪在女儿身边,她这些天一点没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反而把其姿落选的罪过都赖到了其姝头上,一见她就吹眉毛瞪眼睛,“好好的女孩儿不走正路,该说亲不说,非抢着当守灶女。大事没见做成多少,倒带累自家堂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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