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也依言又饮了一杯。
如此喝了五六杯,周令初有些动摇了。正当他打算等浅也手上这杯喝完就原谅周汀兰的时候,阿罗平静接口:“大小姐如今在碧落黄泉院吃斋念佛,无法过来,二少爷便代表大小姐,再受小夏你一杯赔罪酒。”
浅也倏然看向阿罗:她故意在这里提到大小姐,拉仇恨值,就是不想周令初如此轻而易举就喝酒,如此一来,自己至少还要再喝十杯——她这是要把自己往死里整啊!
却见阿罗亲自过来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小夏,辛苦你了。”
“阿罗,我头有些晕。”她抚上自己的头。
“再喝几杯吧,二少还没原谅四小姐呢。”阿罗冷漠地说道。
如此又喝了三四杯。
四杯过后,众人就发现浅也的眼神开始放空,身子不稳,表情也逐渐诡异,痴痴地傻笑起来。阿罗凑近她,担忧道:“小夏,小夏,你还好么?这里这么多主子,你可别晕倒啊……”须臾,又压低声音故意引导她,“二少也忒小气了点,到现在都没原谅四小姐,他但凡肚量大一点,你也用不着喝这么多酒。”
“对,这千鲤池这么美,光喝酒怎么够。”浅也双颊泛着红晕,一把推开阿罗,主动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二少爷,小夏再敬你一杯酒。如此良辰,如此美景,您原本是要到萃香楼听曲儿的,怪小夏,都怪小夏,一直没讨得您的原谅……小夏该死,小夏罪该万死……这么好的景色,却让您心情阴霾……”
见此,虽然众人心里都清楚她可能是喝醉了,但这丫头醉酒后竟然话这么多,二少爷和三少爷明显一脸惊奇。
阿罗皱眉上前拉她:“小夏,主子都在这里呢,不得放肆。”
浅也斜眼瞥她:“主子?啊,对,主子都在这里……嘿嘿,主子一定不知道,这千鲤池可都是一群野鸳鸯打情骂俏的地方,上一回,我就瞧见有个丫鬟在这里求着要与一个小厮相好,嘿嘿嘿嘿……”
阿罗脸色一变。
听到此处,三少爷和二少爷同时一惊:“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30.第05章:人间阴阳(四)
“你说什么?还有这等事?!”二少爷脸色无比的阴沉。
浅也望着他,嘿嘿直笑:“奴,奴婢听到了……那丫鬟说喜欢那小厮,给他做妾也没关系呢……”
阿罗抢话道:“小夏,你喝醉了,怎么胡言乱语起来。”
“我没醉,没胡言乱语。我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晚,那丫鬟说的所有的话——什么不求别的,能在哥哥心中有个位置就成——”
“混账!这种不知廉耻的话也说的出口!”这一声是三少爷吼的。
阿罗偷偷瞄了一眼三少爷,见他的脸色漆黑如锅底,比三少爷还难看。如果,如果二少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自己……想到这里,她额头不由冒出一阵冷汗,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望着小夏翕动的嘴唇,她双手冰凉,只恨不能扑上去拿针缝上她的嘴。
只听三少爷问道:“你是哪一天听到那对狗奴才说这种话的?可看见是谁了?”
浅也迷蒙地摸了摸自己脑袋,想了一会儿,不确定道:“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不,不记得了……”正当阿罗暗自松一口气的时候,却见她忽然一拍脑袋,似乎是想起来了,“是,是沙南王住在府中的那一晚。”
阿罗听的三魂失了六魄,脚下一轻,险些没站稳。
“说,看见的是谁?”三少爷的眼中一片冰寒刺骨。
“是……”
正当众人伸长耳朵,准备听下去的时候,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脆响,噗通,有人倒地晕死过去。周汀兰最先回头,指着地上的人嚷道:“呀,她怎么了?”
——天地良心,咱们的阿罗姑娘,再次不负众望的,晕倒了。
横生枝节。是继续听浅也说下去,还是首先处理阿罗晕倒的事,这要分个主次。显然,阿罗在二少的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只考虑了一瞬,他就亲自抱起了阿罗,朝自己院子走去。周汀兰一直跟自己哥哥是一伙儿的,此刻见哥哥离去,自然也不想留下看三少的脸,随即也跟了上去。
原本热闹的亭子里,顷刻就只剩下了二少爷周令初,浅也和苏轮。
二少爷追问:“你刚刚说,那对偷情的狗奴才是谁?”
两个主角都走了,告诉你这个炮灰有什么用?
浅也在心里腹诽。一抬头,对上亭子外面的苏轮,打了个酒嗝,摇头晃脑道:“唔,好像,好像是一个人……”
“废话,我就是问你,是谁?”
“一个男人?”她望着苏轮,乐了,“还有一个女人?”
“男人是谁?女人又是谁?”周令初的耐性不多,这句话已经在暴躁的边缘了。
急什么,不知道跟醉鬼说话就得这样么。谁让你刚刚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之心,让我喝了那么多酒。
浅也心里恨恨的,说出来的话自然更加风马牛不相及,“金钩钩,银钩钩,说话要算数,不然是小狗。金钩钩,银钩钩,说话要算数,请你伸出小手手,一二三,三二一,钩了钩呀钩三钩……”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二少听得一阵莫名其妙。
终于,一直不说话的苏轮开了他的金口:“二少,她这是醉了,今晚恐怕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不是刚刚还条理分明地回答周令祎的话么?”
浅也正在想这个周令祎是谁,便听苏轮淡淡讥诮道:“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有时候,这醉酒也是要看人的。”
二少爷表示有听没有懂。
苏轮继续道:“四小姐她们恐怕不会再折回,她又醉着酒,若就这样放任她回去,我担心她会失足掉下千鲤池……如此,明日府里又要多出一条尸体。二少且将她交给我,我自会将她安全送回。”
……
……
月明星稀,秋风猎猎,卷起了两人的衣摆。
浅也头重脚轻地走在前面,苏轮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一路无话。
越走,浅也觉得头越疼,太阳穴那里火辣辣的,她揉了揉额头,觉得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注意到她的反应,苏轮在后面凉凉开口:“塞外江州雪花烧,味极浓烈,入口如烧红之白刃,进腹若雪花之冰凉,后之最大,俗语言三碗不过外江州,便是连塞外那些壮汉都不敢多饮,你倒生猛,连饮十一杯不怯场,让我敬佩的很啊。”
小子,阿姨在饭桌上千杯不倒的模样你还没见识过呢,这点酒精度算什么。
刚这样想,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难受,她赶紧蹲了下来。
唉,到底不是自己的身体,这不,稍微一点后劲,就受不了。
她蹲在那里恢复精气神,苏轮不知何时站到了身边,伸出手,递来了一个石榴。
石榴,解酒?
咦咦咦——?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手上的东西。天要下红雨了?苏轮竟然转了性子?
小心翼翼摸上那石榴,刚收入怀中,就听苏轮淡淡道:“我很好奇,今日如果阿罗最后没晕倒,你会不会说出我们俩的名字?”
她沉吟了一下,半晌,老实道:“绝对不说你的。”
“为什么?”
还用问么,说了不是自己找死么。想到这里,她反问:“倘若我真说了你的名字,你会如何?”
他眸光一冷:“推你入千鲤池,让你真的变成一具尸体。”顿了顿,见到浅也一脸错愕的表情,扬了扬嘴角,“……开个玩笑而已。”
“……”他,他疯了?什么时候跟人开过这种玩笑?不正常,他今天也太不正常了!浅也心道,难道天真的要下红雨了?
“你今天心情很好?”猜来猜去,也只有这个结论了。
闻言,苏轮一下子回神,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肆意了,转身,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快走吧,周令初还在等着我回去。”
“你们去萃香楼?”浅也发现了,这个人,一旦卸下小厮的面具,叫谁都是直呼其名的,骨子里的骄傲可见一斑。
苏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所谓的萃香楼听曲儿,是不是就是找花姑娘?你们男人特有的乐子?”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浅也忽然萌生了想跟他攀谈的念头。而且一问,就问了一个让人难以招架的问题。
但这个难以招架的,显然不是苏轮。浅也听他老道回道:“风月场所,人之常情。”
“你经常去?”
“以前在京都……”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不欲在这方面多说。
浅也想,他估计是想到了满门被抄的景象,悻悻住嘴,不再问下去。两人就这样走了一段路,眼看终于到四小姐的院子了,浅也回头,刚想跟他来个结束语,纪念一下二人难得的心平气和的相处,一抬眼,却只看到了他离去的干脆背影。
“……”还真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回到住的地方,周汀兰还没有回来,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浅也不由一阵奇怪:按理说,她应该早就回来了,却迟迟未归,难道……难道是又发生了什么?
想到阿罗那个晕倒,她忽然怀疑起来,阿罗是真晕,还是情急之下的装晕?如果是装晕,那她觉得,这姑娘的心智水平有待商榷了。
不过等不到她细想,第二日,答案就浮出水面。
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让她好半天没回过神。
因为,阿罗——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31.第05章:人间阴阳(五)
这是一个繁华热闹的城镇,此刻正是赶集时间,街上小贩云集,路两边摆放着不同的货物,车水马龙,喧嚣不止。酒楼饭馆内,人们或谈天说地,或下棋围观,男女老幼,三教九流,一片人声鼎沸。
头顶阳光明媚,照的人浑身暖洋洋的,很是舒爽惬意。
悦来客栈外,停着一辆大马车。
倏然,马车帘被掀开,夏浅也身着一袭碎花裙,以手扇风,一把跳下车,快步走到街边一个小贩那儿,掏钱买了一串糖葫芦。
她望着手上的红色颗粒物,神色纠结了一会儿,咬咬牙,终是朝小贩问道:“小哥,那个,你这儿的葫芦……包、包咸菜么?”
“什么?”卖糖葫芦的小贩估计没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又反问了一遍。
“我是说,”浅也比划着,“你这儿有咸葫芦么?连赶了半个月的路,我们家小姐已经腻死这一路上的甜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