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晴握着帕子,皱眉道:“诏狱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若他……透露了什么。”
宁妃半垂眼皮道:“与你何干?与本宫何干?”
采晴心头一凛,寒意自背脊升起,她道:“若牵扯到奴婢……”
“都推脱给他。”
采晴过了一会子才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宁妃打量着采晴,道:“他孤家寡人,死了就是一条命的事儿而已,若咬出你来,受累的就不知道是多少人了。”
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的采晴,焉不知这是什么意思?点一点头,她顺从道:“奴婢明白。”
宁妃审视着采晴,道:“不过是做对食,他又不是真正的男人,难不成你还对他动心了?”
采晴缓缓摇头,小脸发白道:“没有,奴婢是娘娘的人,奴婢不敢。”
宁妃轻出一口气,道:“好了,下去盯着点儿,有消息再来禀明本宫。”
采晴正要下去,宁妃又喊住她,道:“他方才给你报信的时候,没有叫人看见罢?”
采晴道:“没有,还是以前的法子,不会叫人看见的。”
宁妃嗯了一声,道:“你也没在他那里留下什么罢?”
采晴笃定道:“没有,奴婢每次都处理的很干净。”
宁妃这才闭上双眼,仪态闲闲地靠在迎枕上边儿,道:“去吧。”
采晴退下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银钱和首饰全部准备着。和王能相处了这么久,就是石头也有了感情,即便宁妃容许不了别人的背叛,但这点情谊,她还是还给王公公的。
这厢采晴备下了钱财,准备替王公公四处活动,那厢贺公公也已经见到了穆筠嫚。
贺公公带了四五个诏狱里的太监过来,他独自进来见了皇后,瞧了王公公一眼,并未多问什么。
穆筠嫚态度温和地叫贺公公起来,把吩咐一说,就令他去查,王能今日上午是否见了翊坤宫的人。
贺公公见长平侯夫人也在,心知许是和近日朝中的大事有关,不敢疏忽怠慢,便准备带着王公公去诏狱问话,仔细查证。
穆筠娴见王能还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道:“皇后娘娘,臣妾也想一道跟去。”
穆筠嫚眉头一皱,看样子就是不许,被穆筠娴捏着手撒了娇,又想着她鼻子这般灵巧,便只好道:“那本宫跟你一起去尚膳间。”
这下子,贺公公只好直接把人都带去尚膳间,着人僻了一间干净的屋子给穆筠嫚和穆筠娴两个休息,他领着人在其中问话。
打听了半个时辰,贺公公把王能上午的去向都摸清楚了,据宫人所说,他除了在尚膳间里监督宫人做事,便一直在屋内查看食材采买的账本。
虽然王公公是一个人住一间屋子,但是与他同住的太监有好几个,而且门口还有人看守着,足矣有人证明,他未曾出过院子,也并未有非尚膳间的宫人进院子,翊坤宫的人更是没有来过。
贺公公把结果报给穆筠嫚的时候,穆筠娴与她都不相信,王公公又磕头道:“娘娘,奴才真的没有骗您!”
穆筠娴冲穆筠嫚微微摇头,她绝对没有闻错。
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儿,穆筠娴道:“贺公公,可否领我去王公公住的屋子看看。”
穆筠嫚让若音也跟去,还叮嘱贺公公千万仔细照顾穆筠娴,不能让她有半点闪失。
贺公公把人带去之后,穆筠娴在屋子里逛了一圈。
掌印太监的屋子比普通太监的屋子要大,陈设也多,只是没有越矩,大体上还是朴素的。
走了一圈,穆筠娴问道:“屋子可查找过?”
贺公公答道:“回县主的话,只粗粗看过,因皇后娘娘并未吩咐,奴才不曾动过他的东西。”
穆筠娴走到衣柜面前,道:“打开。”
贺公公明显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里边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个匣子。
穆筠娴让人把衣服拿出来,其中有一套普通太监的衣服,似乎不属于王公公,她闻了一下,好几种味道混合在衣服里,而且是姑娘身上的胭脂味儿,并非公公身上的香粉味儿。
穆筠娴道:“去使人问问,这衣服王公公可曾穿过?”
贺公公不知为何,但还是依言去使人问了,不过问的不是王公公,而是和他同院住的小公公。
问话的太监回来禀道:“回县主的话,院里的公公说这衣裳王公公不当值的时候偶尔穿过。”
穆筠娴点点头,对贺公公道:“好好查查,到底是谁穿了这衣裳到这里来过。”
贺公公好奇道:“县主意思是,这衣裳不是王公公的?”
“我没说不是他的,但绝对不是他穿过的。”
好好的太监衣裳,沾染了女人的味道,怎么会没有蹊跷!
贺公公会意,亲自把穆筠娴送回去了,便又到这边来仔细查问,把每一个有相同或者类似衣服的太监都问了一遍。这些太监当然是没穿王公公的衣服,但有人见过穿这种衣裳的太监往院子里来过,就在上午。
贺公公立即问了小太监是哪里来的人。
看门的太监答话道:“就是尚膳间的小太监王德。”
贺公公立即着人去把人带过来,结果当然是带不过来,因为根本没就这个人!
贺公公又把看门太监叫过来,质问道:“你从哪里编出来的一个王德?!”
小太监吓得立马跪下道:“奴才没有说谎,奴才没有,公公饶命。”
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贺公公道:“少给洒家鬼哭狼嚎,问一句,你答一句。”
“是是是。”小太监连连应道。
贺公公问道:“方才尚膳间的人说,查无此人,你为何说他是尚膳间的人?为何又放他进这院子?”
小太监道:“德公公来过几次这里,不过一般只在夜里来,奴才夜里起夜撞见过两回,以前白天也见过一次,听王公公身边的人说,德公公在尚膳间里当差,是公公的人,小的不敢拦,就把人放进来了。”
尚膳间几百个太监宫女,小太监不认识也很正常。
贺公公倒是没怀疑小太监说谎,但王公公肯定是说谎了,他招招手,让人按着小太监描述的样子,把“王德”的模样给画出来。
小太监记得的不多,贺公公的手下,便只画了个大概出来,有这个大概就够了,宫里就这么大,一定找得到。
拿着画,贺公公把东西送到了穆筠嫚跟前。
☆、第 116 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凭空冒出来的太监王德的画像被交到穆筠嫚手里的时候,她还有些疑惑,总觉得画上之人在哪里见过,却又实在想不起来是哪里的太监。
穆筠嫚把画像甩在王能脸上,道:“王公公不打算告诉本宫,此人是哪里的人么?”
王公公低头不语,心里却如雷打鼓,都查到这个份上了,只盼着她藏好才是。
见王公公不说话,贺公公请示穆筠嫚道:“皇后娘娘,可要奴才去搜?”
穆筠嫚道:“去。先去宁妃宫里,若搜到了,立即到本宫宫里来报。”
“慢着。”穆筠娴命人把画像拿过来给她看了看,她道:“好清秀的太监……”
穆筠嫚隐约猜到太监之间的肮脏事儿,刻意引开话题道:“事不宜迟,让贺公公把画像拿去找人罢。”
穆筠嫚把画像递了出去,她盯着王公公的肩膀,吩咐贺公公道:“公公不要只搜太监,把宫女也好好瞧瞧人,如有面貌相似的,也就差不离了。”
贺公公这回倒是没怀疑穆筠娴的话,因为没有她,就找不着凭空出来的“王德”。
穆筠嫚却被穆筠娴的提醒勾起了回忆,她重重地把茶杯磕在桌子上,勾唇道:“贺公公,仔细看看宁妃身边的宫女,我记得有一个与这画上的人,长的一模一样!”
王公公顿时挨了一截,似乎是腿软得跪不住了。
穆筠嫚很满意地站起来,拉着穆筠娴,吩咐众人道:“把人给本宫带回坤宁宫。”
若音把房门打开,吩咐外边的人手过来帮忙,押着走不动路的王公公回了坤宁宫。
因是穆筠嫚本人亲自过问,具体的消息传播的很慢,贺公公去的时候,宁妃都还未料到是什么事,只不过她有远见,让采晴暂时在内室去待着,不许她出来见人。
事情查到这个份上,基本要水落石出了,贺公公虽然无私,也并非落井下石之人,也略懂审视夺度,见了宁妃,依旧恭恭敬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宁妃到底是杨家养出来的千金,又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贵自天成的气度此事也未失掉,仍旧淡淡地问贺公公,带着这么些人来她宫里是为什么。
贺公公道:“奉皇后之命,前来查人。”
宁妃低头看着护甲,道:“皇后可下了懿旨?你空口就想来搜本宫的寝宫,可把本宫放在眼里?!”
贺公公不疾不徐答道:“娘娘息怒,奴才奉命行事,只核对一番便是。”
宁妃眉头一抬,问道:“什么人?”
贺公公道:“此人。”
看了画像,宁妃面上一派平静,她纹丝不动地坐着,道:“本宫宫里可没这样的太监。”
画像上的轮廓,再熟悉不过,宁妃把玩着护甲,想尽法子拖延时间,她道:“滚吧,除非见到皇上的圣旨,否则想搜宫——本宫并未犯大错,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这话分明是打皇后的脸。贺公公约莫猜到一些,却也不敢强行搜宫,犹豫一瞬,便带着手下回了坤宁宫。
穆筠嫚听到结果后气的脸都红了,宁妃倒是胆子大了,连她这个皇后也不放在眼里了!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穆筠嫚想早早解决此事,好让人送穆筠娴回家,她二话不说,着人笔墨伺候,拟了懿旨,直接命人搜宫!她就不信,宁妃还能翻天了!
贺公公这回再去的时候,便不再是带着小太监们去的,还带了宫中的御林军。
宁妃也未被这气势吓住,她亲自拦在正殿门口,呵斥道:“好大的阵势!本宫这是犯了什么过错?”
宁妃虽是妃位,却是杨士谦的嫡女,不论如何,宫人也不敢明着得罪。
贺公公一脸为难道:“娘娘,这是皇后懿旨,请您过目。”
宁妃跟前的宫女收了懿旨,她却未看,只道:“要搜可以,公公带着三两人便足以看完本宫宫里所有的人,其他多余的人,都给本宫滚出去!”
这么多的带刀侍卫围着翊坤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杨芫华要失宠了!
贺公公朝身后挥挥手,让人都退得远远的,带着几个太监逐一排查。
宁妃宫内伺候的人都查遍了,都和画像上的人不一样,唯有正殿里站着的几个太监宫女还没查。
贺公公赔笑看着宁妃,道:“娘娘,得罪了。”
宁妃拂袖进了次间,贺公公也跟了过去,把她跟前伺候的人都看了个遍,最后把采晴看了又看,确定和画像上的人再像不过,这才道:“娘娘,就是这位了。”
宁妃皱眉,道:“不是小太监么?公公难道宫女和太假也分不清了?”
贺公公道:“娘娘有所不知,皇后让奴才来查的时候,就说了画上的人是个宫女,并非太监。”
宁妃眼皮子动了动,道:“明明画着太监,为何让你查宫女?”
采晴藏在袖子下的手,也不安地绞着。
贺公公笑道:“这奴才就不知道了,也只是听吩咐办事而已。”
宁妃语气还是那般淡淡的,却听得出来缓和了一些,她道:“皇后娘娘这到底卖着什么关子?莫非本宫这小宫女,犯了什么滔天大错?”
贺公公摇头,道:“奴才不知。只晓得尚膳间平白多了人出来,偏又查无此人,皇后娘娘着奴才仔细查问。”
宁妃瞧着撬不开贺公公的嘴巴,起身道:“好,本宫便跟去一道看看,这小宫女到底得罪谁了!”
贺公公也不敢拦,领着人就一起去了。
到了坤宁宫里,穆筠嫚听说宁妃也一起来了,眉毛挑了挑,就让人把人都领进来了。
宁妃入内才见到,穆筠嫚竟然也来了,心跳都快了一些,面上却是平静的很,行了礼便坐下,望着座上的皇后,道:“皇后娘娘千方百计找臣妾宫里的宫女做什么?”
穆筠嫚哼笑道:“就别装了,你与本宫心知肚明。王公公已经招了一些,本宫瞧这小宫女还是老实为妙,否则诏狱的日子不好过。”
采晴面色发白,皇后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心惊胆战。
宁妃倒是淡然,她问道:“不知娘娘是何意思,只是臣妾这宫女用的顺手,若是皇后娘娘有什么要审的,尽快问完才好。”
穆筠嫚也不笑了,冷眼看着宁妃道:“鸭子死了嘴还硬,这宫女和王公公做对食,还替你干内外勾结的龌龊勾当,你以为本宫不知道?!”
宁妃在宫里也经历不少事了,并没被穆筠嫚吓到,采晴面色却不大好看。
穆筠嫚道:“王公公口供都说了,你这宫女本宫今儿就要留下了。贺公公,把人带去诏狱,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宁妃喝道:“慢着!”她可不信王公公这么快就招了,她道:“娘娘凭什么把人送入诏狱?难道想屈打成招?!”
穆筠嫚道:“你以为画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人证物证都在,本宫抓她怎么了?难道你还想抗旨?”
宁妃咬唇,采晴的画像都被准确画出来了,看来是确有其事了,皇后肯定是又看见采晴和王公公私通的人证物证。好在她与采晴已经提前商议好了,入了诏狱,不死也要残废,只要熬死了王能,采晴就脱身了。
含怒告辞,宁妃出坤宁宫之后淡淡地看了一眼采晴,虽未说话,眼神里却有很多层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