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去哪?”顾清染嘴里咬着一颗冰糖葫芦,含糊不清的说话。“我喜欢那家门前立了两座石狮子的庭院中的花圃,里面有一株牡丹可好看了,我想要最大的那株。”
“那可不行那可不行。”言豫津忙摆了摆手,“那是纪王府的花圃,纪王爷是我的忘年好友,我可不能祸害他。”
顾清染静静地听他解释,见他说完了才眨了眨眼问道:“所以呢,他又不是我的朋友,我喜欢他的花,我想要。”
见她毫不改变注意的模样,言豫津无奈的垂下头叹了口气道:“好吧……只要阿顾你答应我别祸害那朵纪王爷的心头花我就带你去妙音坊。”
“真的?!”
言豫津看着她瞬间亮起的眸子,身上一股子鲜活的味道,完全不同于金陵城内大家闺秀的收敛,喜怒皆表于形。他有些不自在的用食指碰了碰鼻尖,轻咳一声转移视线不去看她。“你上次不是说想去妙音坊?那次若不是景睿拦着我当时就带你去了。”
“好好好。”顾清染连连点头,眼中的期待快要化为实质落在他的身上。“我想见宫羽。”
她早前便听说金陵城内有一位极貌美的女子,是宗主当年特意救下来的,后来将她安放在着金陵城中一直并未启用,可这次宗主重回金陵,这位名叫宫羽的女子早晚是要被启用的。
她想看看这人是不是真的如黎纲他们所说弱柳扶风、步步轻摇、惹人怜爱……
“走啊。”顾清染疑惑的看着还愣在原地的言豫津,脚步轻挪将一边的一块石子踢到他脚边。“发什么呆呢。”
“哦哦。”言豫津回过神来,傻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走吧,路上我请你吃糖葫芦。”
顾清染不客气的点了点头,然后更加不客气的一路扫荡几乎要将一条街的零嘴都尝了个遍,吃不下的就统统塞到言豫津手中。不过眨眼功夫,路上便少了一个风度翩翩的摇扇公子哥,多了一个被零嘴埋住只剩下一双眼睛走路摇摇晃晃的佣工。
一串糖葫芦很快被消灭掉,咬住最后一颗山楂将它咬下签子,‘咯嘣’一声在嘴里咬成两半。
顾清染看着前面被人群围起来的一块空地,被周围混合在一起弥散在空气中的脂粉呛了鼻子,她烦躁的揉了揉鼻子将鼻子中的痒意压下,站在原地侧身问道:“言小公子,这前面是什么地方?怎么被围起来了?”
言豫津艰难的从食物山中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前面的红楼,眼瞳猛地半缩,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妙、妙音坊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辩解了,确实该骂……你们骂吧,我听着。
☆、掌心泪(3)
话音刚落,就听到后面传来“让让,京兆尹府办案”的声音,人群瞬间散开,原本站在开阔地带的两人顿时被四散开的人群汇入人流,言豫津满手的油纸包被撞散在地,还来不及心疼就被周围的人用肩膀顶开踉跄着向后退。
顾清染顺着人流的方向默默退后,停下来后发现已经找不到言小公子了。此时正是正午时分,阳光惨白更是晃得她眼前尽是些散落的光点。
待人群安定下来,顾清染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从腰间摸出一条白丝带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的系在眼上,直到眼前恢复了黑暗她才安下心来。过去的时间让她早就熟悉了在黑暗中生活,若不是宗主强硬命令她不许再插手江左盟的杀手事务她也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扮成盲女后顾清染双手轻轻抬起在前面摸索,在碰到谁时就道个歉,就这个笨拙的法子倒让她快速的脱离了人群。
走到暗处后顾清染解下系在脑后的绳结,翻过来在手上一缠。退后几步大致扫视了一遍眼前这座红楼的构造,看准落脚点,右脚后退半步猛地发力,一跃而起抓住窗沿,腰上用力向后轻轻一荡撞开了那扇雕花窗格。
妙音坊出事了就说明事情开始有变故了,以宗主的性子来看祸水东引才是他的手法,绝不会出现自惹麻烦的事情……
所以,宗主的计划恐怕是被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打乱了。
听到门外杂乱的脚步声,双眼一凛,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剑——
“阿顾!”熟悉的声音从门口炸起,顾清染眨了眨眼睛看着推门而入的熟悉的身形,不确定的开口道:“言小公子?”
“是我!”言豫津靠着自己的腰牌在人群中有了片刻喘息,可却四处找不到被冲散的顾清染,本想站在高处看看却正巧看到顾清染跳入妙音坊,这才跟着官差摸了进来。“快跟我走,我刚才打听过了,妙音坊是出了人命官司了,若是被那些官差看到你在这里偷偷摸摸的说不定会把你压回大牢里!”
顾清染皱了皱眉,看着半掩的房门。想了想然后拂开言豫津快要抓住她的手,莞尔一笑道:“多谢言小公子好意,我进来时用的本就不是什么正经法子,如今和你一起出去不是要连累你也被怀疑?”
言豫津焦急的看着她说道:“那我也不能把你自己留在这里啊!”
“说的也对,我也不是很喜欢在这种出了人命的地方待。”顾清染点了点头。“这样吧,一会儿我从窗户出去在东街那家茶楼等你,这样行吗?”看言豫津似乎还在犹豫,顾清染转到他身后一把把他推出门外,在外面官差的大呼小叫中一跃从窗户离开。
本以为言豫津不会那么快来,顾清染就顺便在街口一家卖冰糖葫芦的铺子吃了个底透才慢悠悠的往茶楼走。哪料刚一进门就看到气喘吁吁的言豫津正站在大堂中间和一个伙计比划着什么,似乎是在问有没有过谁。
她看的不清,虽然连他的眉眼都看不细致却似乎能看到他一路狂奔额上泛起的汗珠……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到他和伙计比划完却只得到一个摇头后悄悄弯下的背脊,轻笑一声唤道:“言小公子。”
言豫津看到完好的站在面前的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顺手接过端着茶杯路过的小二手中的茶猛灌一口,不听他的嚷嚷从腰间摸了几个铜板就扔在他的托盘中摆摆手让他离开。
“我都等你好久了,可是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不来我还以为你被官差发现给抓走了!”
“不能不能。”顾清染不在意的摆摆手,“他们没那个本事。”
看到言豫津似乎被噎了一下,顾清染短促而清脆的笑声瞬间充满了整个雅间。她想了想,开口问道“妙音坊到底怎么了?”
说起这个言豫津又是一身冷汗,刚落汗的后背顿时又把衣料浸湿了。“说是吏部尚书的儿子把文远伯家的公子邱泽给打死了!”
“怎么打死人了?”
言豫津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又灌了一杯茶润润嗓子道:“具体的京兆尹府还在查,我也不是很清楚。”
顾清染模棱两可的笑笑,又和他聊了一会儿约了下次去纪王府摘花的时间,也不管言豫津乐意不乐意就笑眯眯的撂下几个几个铜板离开了。
看着顾清染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桌下安静躺着的几个铜板默默叹了口气叫了伙计来结账。
……
一进雪园顾清染脸上的轻松一扫而空,娥眉紧皱快步走向主厅。刚走进院门就看到了飞流正闲闲的靠在石柱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脚下下意识一转方向往飞流的地方去,见他抬头看向自己就自然的回以一笑。走到跟前,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变出一串糖葫芦,见飞流眼中的欣喜顾清染似乎被感染了一些,眉眼间的忧虑也悄悄消散,好笑的看着他被酸的变形的五官,就着他的手也咬了一颗下来……
嗯……好酸啊……
方才她进院子时看到不远处萧景睿身边伺候的人便知道雪园来了客人,这会儿隐隐听到脚步声心知怕是宗主要送客了。
“飞流我找宗主有事,一会儿再来找你玩,乖。”笑眯眯的陪飞流把糖葫芦吃完顺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就准备离开了。
哪知手还未撤开就被飞流拉住了,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却只看见他眼中的慌乱。
飞流虽只小她3岁,可原先他们两个呆的地方为了能更好的控制他们便统统给他们喂了□□,飞流伤了脑子她也伤了眼睛。可正因为这样,顾清染才更心疼飞流。她总觉得飞流只是被巫术锁住了阴暗一部分,独留下光明给了他们这些人,能让他们这些在泥沼中浸染的人在飞流身上找到本真。
她始终相信,飞流只是对喜欢的事情更加专一了,旁的事他一概不在乎,也不必在乎,因为他身边还有她们这些人会为他处理所有阴沼。
手轻轻附在他的上面,眼神柔和的看着他,“飞流,没事,我永远在你身边。”
看他轻轻点头,顾清染这才笑了。
“跟我一起去见宗主吧,我有事要向宗主禀报。”她不由分说的反拉着飞流手,将毫无防备的飞流拽的一个踉跄。
飞流是近身护卫,自然不能离梅长苏太远,不过十几步路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梅长苏。顾清染率先放开手,向前一步施礼。“宗主。”
梅长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又和豫津出去玩了?”
“是。”
“那你应该也知道妙音坊的事情了?”
顾清染看到宗主气定神闲的坐在火炉旁边,悄悄退后一步坐在靠门口的地方让外面的凉风能稍稍扫过她的被汗濡湿的衣衫。
梅长苏看着她的小动作,手指一点叹道:“你啊……”
顾清染无辜的眨了眨眼,重新将话题引回来。“言小公子非要带我去见妙音坊的宫羽姑娘,我拽都拽不住他。”
梅长苏被茶水呛了一口,将杯子放下又咳了两声。顾清染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待气息平稳了她才又坐了回去。
“少胡说,景睿日日提点豫津千万莫要带你去那些地方他怎么会不顾你的意愿硬拉你去,再要胡说就罚你今日不许吃山楂了。”
顾清染面色一僵,想起刚才街道上被自己吃哭了的小贩,还是她将先前宗主给她的一小块银锭子给他他才没继续哭。一个男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眼泪呢……
看到顾清染只是表情有些僵硬,完全没有平日里立刻就要上房揭瓦的气势。梅长苏长眼微眯,声音略显低沉的质疑道:“是不是今日出去又偷吃了东西?”
“没有没有没有。”顾清染连忙摆手,上次宗主知道她把山下一家糖糕的店吃空了罚了她三个月没有零食吃,那段日子……
太难过了太难过了。
梅长苏不欲与她追究,给她倒了杯水推过去。
“没想到杨柳心的两位姑娘如此沉不住气,竟直接将事情引入妙音坊,如今一切都还未打理,金陵可真是给我们送了份大礼啊……”
听到这里顾清染心中一紧,问道:“会有不会有什么影响?”
“没什么影响。”梅长苏随意摆了摆手。“只是宫羽怕是要受些委屈在牢中带个两三日了。”
“两三日便能破案了吗?”
“不。”梅长苏看着顾清染,眼底划过一丝凌厉。“两三日,便叫他们把宫羽请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完蛋了……是谁说飞流像弟弟的!越写越像我快收不回来了!
所以……我调整一下飞流的性格……
☆、掌心泪(4)
京兆尹府头上落下的大案一件接着一件,所谓天子脚下国泰民安不过是在金陵城内的各位贵人相安无事的时候,一旦哪两家闹起了矛盾最头疼的就是京兆尹府。明明只是领着买白菜的俸禄,却操着卖白、粉的心——
“我真是想跪求这几家了,一点不嫌乱,先是妓馆杀人案,现在又来了兰园藏尸案。你说上面的两位贵人自己斗自己的不就完了,何必平白给我们这些下面的人找麻烦……”高升摘下官帽放在桌上长长的叹一口气。
“大人,听说这几日朝会吏部尚书日日告假,虽离年关吏部汇总还有段时间,但是却还是给那位添了不少麻烦。我们若是不好好查清楚了,那怎么交代啊……”说着悄悄指了指头上暗示誉王。
高升懒得听皇家那些个破事,只想安安稳稳的再干两年然后风风光光的告老还乡。看着手下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立刻推了杯茶过去,“来来来李大人,来喝杯茶。喝完茶就快去查案吧,您要是有什么需要调动人手的就尽管用我绝不干预。”
姓李的官差哂笑一声,摆了摆手连声道不敢。
高升看他那副模样翻了个白眼也不再逼他,拿回茶杯品了口茶终究还是没忍住感叹:“你知道其他同僚都是怎么说的吗?”看他摇了摇头,高升才幽幽道:“这京城里什么最大?我高升的头最大!”
在府内躲了一天,高升最终还是躲不下去了,老老实实的带上官帽先往大牢去了——得罪不了老的还收拾不了小的不成?
天色陈暮,顾清染蹲在房檐上看天上云卷云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才回过神来,“飞流?”
飞流点了点头,双腿一盘也坐了下来。看着两人之间空出来的一大段距离,歪着脑袋想了想又往她的那边蹭了蹭。
“你说……”顾清染将下巴放在膝盖上,看着脚下鱼鳞似的排列整齐的红瓦,低声呢喃:“事情全都挤在一起了,宗主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飞流略显迷茫的眼睛给了她答案,顾清染发泄似的叹了口气,看看飞流的发顶,手摇了摇还是没有摸上去。敛了嘴角的微笑,眼神淡淡的看向前方。
昨日宗主与黎纲他们商量对策时,她也坐在一边听了。原本按照计划是应该先利用侵地案割掉誉王军方的一条臂膀,以此来让他更加信任宗主。接下来为了平衡势力誉王势必会对太子手中的爱将下手,如此任他们三头六臂也叫他们一条一条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