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悍——画江
时间:2018-02-01 15:24:14

  这样的信任让萧稷从心底一路暖到了眼底,他微微别开脸,再转过来时,才刚涌上眼眶的那股子热意已经被他压制了下去,而心底却火热热的一团。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除了柳元他们,这是他第一次从一个与当年的事情毫不相干的人口中,听到为晋王辩驳的话。
  “多谢!”萧稷郑重致谢。
  冯淑嘉先是一惊,而后抿抿唇,起身欠身还礼。
  既然此事对于萧稷来说如此重要,那她自然要成全他的这番为人子的心意。
  喝了半盏茶,待两人的情绪都平复下来,冯淑嘉才皱眉问道:“那么你此次来京,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汾阳王吧?”
  屠刀虽然是汾阳王举起的,但是递刀下命令的可是隆庆帝。
  萧稷点点头,握了握手里的茶盏,轻声问道:“你怕吗?”
  “当然怕!”冯淑嘉没有隐瞒,又低头啜了一口茶,组织好了语言,才缓缓开口道,“我还没有试过弑君之事……”
  前世她也不过是扳倒了一个汾阳王而已,而且那还是在摄政王萧稷的帮助之下。
  萧稷前一刻还在悬心担忧,下一刻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原本只是希望冯淑嘉不要因此而躲开他罢了,谁知道冯淑嘉却已经决定和他并肩作战了。
  “多谢!”
  这一句比方才那一句,郑重之外,又多了份缠绵的情意。
  冯淑嘉脸色微微一红,却没有继续就此纠缠下去,而是清了清嗓子,不免担忧地迟疑道:“我父亲为人方正忠勉、忠君爱国……所以无论如何,武安侯府,包括我,都不能直接和圣上对上……”
  她重生而来,就是为了守护家人一生安好的,决不能将他们拖累进“谋逆造反”的泥潭!
  冯淑嘉脸上的歉疚,刺痛了萧稷的心。
  多久了,哪怕是父母的旧人,在面对他的求救时都还要犹豫迟疑,有些甚至还想要借机做“一本万利”的生意,可是冯淑嘉却因为自己要保全家人而不能全力助他而感到歉疚。
  “不用。”萧稷突然起身上前,握住冯淑嘉的双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款款柔情,“你不必做这些事情。你只要好好地活着,等着我成功的那一天就好!”
  冯淑嘉身子一僵,脸色酡红,却最终没有抽出手来。
  既然上天已经决定让他们彼此的命运纠缠在一起,那就坦然受之吧!
  事已至此,萧稷自然不会再瞒着冯淑嘉当年的真相,将实情与冯淑嘉一一道来:
  “昌平三十二年腊月,先皇帝驾崩,当时尚是三皇子的今上凭借着一向示人以弱的形象,已经提前一步控制内宫,由太傅杨临捧出圣旨,继承大统。
  “个中纷纭如今除了杨太傅和今上,他人已不可知。
  “然而今上即位之后,却嫉妒我父王军功卓著,得军中诸将的拥护,欲杀之而后快。堂堂一国之君,为了贪欲权势,竟然帝位还做稳当,就私下里勾结西凉贼人,捏造出我父王勾结外敌祸国殃民的‘罪证’,借机铲除异己!
  “……
  “母妃和兄姐弟妹们一个个地倒在血泊里,却死命地护着我逃了出来……晋阳城三日不熄的大火,号呼达天……
  “现在想一想,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
  冯淑嘉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她相信萧稷的品性,所以相信其父晋王萧钢不会是那等勾结外敌、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然而却不料当日的惨祸竟然是隆庆帝一手策划实施的。
  朝野早就有隆庆帝为了荣登大宝,诛杀异己,甚至连亲兄弟都不放过的传言,可是为了权力宝座竟然能将一国的百姓置于敌人的屠刀之下,实在是非人君者所应为!
  怨不得孟子会说,“闻诛一夫纣,未闻弑君也”!
  萧稷目光沉痛,默然不语。
  冯淑嘉想了想,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往事已矣……我们能做的,就是让惨剧不再发生!”
  萧稷点点头,没有答话,脸上的沉痛却逐渐被坚定所代替。
  往者不可再,来者尤可追!
  ……
  守在外头的采露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到书房门被打开之后,从里面走出来的冯淑嘉没有了这几日的沉重忧思,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至于内里详情,冯淑嘉既然说不过不许打听了,那她也绝不会多问。
  待辞别萧稷,主仆二人登车回府。
  白氏听说冯淑嘉又去了清风茶楼,少不得等在颐和堂盘问一番。
  “就是生意上的事情。”冯淑嘉面不改色地笑回道,“裁云坊如今是江河日下,芙蓉裳在京城独树一帜,所以君公子和我商量由芙蓉裳出面,重新组织绣坊商会的事情。”
  这是正事,也一向都由冯淑嘉负责打理,白氏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就此轻轻放过,又和冯淑嘉说起了冯异的来信。
 
 
第三百四十五章 邀约
  “你父亲在信上说,因为秋猎上圣上赏赐各国来使颇多财物以彰显大国上邦的风采,所以最近西凉安分很多。明年开春,等西凉水草丰美,消停了,他就能回京歇息一段时间了。”白氏拍拍摸摸冯淑嘉的手,笑道,“我们嘉儿长大了,也该正式说亲了。”
  翻过年来,冯淑嘉就十四岁了,时下很多女孩子在这时亲事已经说好了。
  长女婚配这么重大的事情,白氏怎么可能一个人做主,自然要作为父亲的冯异也同意才行。
  冯淑嘉没有脸红,反而一怔。
  为了她的亲事,白氏连冯异也搬出来了,可见是动真格的了。
  然而萧稷的身份,让她现在无法在两人之间做任何的决定,更不能将自己的心意对白氏吐露分毫。
  先不说一直对萧稷戒备颇深的白氏不会轻易同意,单是稍有不慎就会将武安侯府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样的后果,就是她承受不了的,更不敢去赌一把侥幸。
  白氏只当冯淑嘉是吓傻了。
  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哪怕在外头再能干,一碰到这种事情,总会娇羞难当。
  意味深长地看了冯淑嘉一眼,白氏笑道:“这找婆家可不是容易的。你年纪小,别被那些华而不实的花言巧语迷住了眼睛。找婆家别的都不贪图,至少人品得硬,对你得好……可偏偏这是最难办的,所以要细细地找,慢慢地寻……”
  冯淑嘉陪坐听着白氏絮絮叨叨的教导,想着白色话里话外对她的提点和对萧稷的防备,心思却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和冯淑嘉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萧稷。
  看着那娟秀得体的字迹,萧稷实在想不出对方竟会提出这么大胆的要求,而且还那么地理直气壮,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可能会拒绝。
  虽然,在接到信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赴约。
  看完最后一个字,萧稷眉头紧皱,将信笺凑到烛火上。
  火舌猛地上窜,卷住了大半信笺,转瞬间便将一切化作了灰烬。
  柳元皱眉,劝阻道:“来者不善,少主可千万不要轻易上当。毕竟,如今的出云上仙可是为隆庆帝所用。”
  所以这一封满是威胁的邀约,极有可能是隆庆帝授意潘玉儿出面来办的。
  萧稷却不以为然,道:“潘玉儿此人心机深不可测,行事乖戾,非常情所能揣度。我倒觉得,像她这样凡事都喜欢留一手的人,绝对不会一上来就这样轻易地将自己最大的底牌摊开给隆庆帝知道。”
  所以关于他的身份这样重大的事情,潘玉儿肯定会暂且隐瞒,以谋图更大的利益的。
  柳元见萧稷心意已决,大为担忧,极力劝阻道:“少主就是舍不得冯大姑娘为难,想帮武安侯府一把,可也不能将自己至于炭火之上呀!咱们辛苦隐忍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天理昭昭,蒙冤得雪!您这么冲动行事,若是王爷和王妃泉下有知,定然会责怪您的!”
  为了劝阻萧稷,柳元不惜把晋王和王妃也搬出来了。
  他方才可看的清清楚楚,潘玉儿除了在开头称呼萧稷一句“萧公子”,接下来再也没有提到半点有关萧稷身份的秘密,反而说的都是武安侯府的“血光之灾”。
  柳元并不反对萧稷帮助冯淑嘉,毕竟那是恩公的女儿,将来或许还会成为他们的少主夫人,保护她是应该的。
  然而那并不代表,可以以萧稷自身的安危为代价。
  然而萧稷却摇摇头,坚持道:“我决定赴约,并非仅仅是为了武安侯府,也是为了自己。潘玉儿此人心机深不可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是我这次拒绝,还不知道下回她会设下什么圈套来算计于我。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摸清敌情,一劳永逸。”
  柳元知道萧稷说的不错,却不敢放任他拿自己去冒险,谏言道:“少主若是坚持要去碧云观会面,那还请容属下乔装打扮一番,代替少主前往,以保万无一失。”
  他自幼跟随萧稷,对于萧稷的一切都很了解,若要模仿也不算太难。
  万一这一切都是隆庆帝的诡计,到时候他还能够替萧稷抵挡一阵。
  萧稷虽然不愿意让柳元代替自己冒险,却也明白自己若是坚持要去,只怕底下的人都要跟着担心不安,反而人心浮动,容易坏事,只得点头答应。
  “不过,到时我也会跟着一起去。”萧稷坚持道,见柳元一脸急色又要反对,抢先一步堵住他的话,“潘玉儿的目标是我,我若是不去,万一你被她识破了身份,闹了起来,反而更加不好收拾。
  “而且,既然潘玉儿选定在碧云观相见,在咱们的地盘上,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柳元只得屈服,心里却对潘玉儿而恼恨极了。
  因此第三日傍晚,乔装成萧稷在碧云观的厢房里见到潘玉儿时,柳元眼底的火气怎么都无法完全压抑得住。
  好在潘玉儿对此早有预料,自认为如萧稷那般高傲的人,如今却被她玩弄在鼓掌之中,不得不屈身来相见,有些火气也是正常,并没有多加在意。
  径直走过去,在“萧稷”身边坐定,潘玉儿便开始赶人:“我和君公子有要事相谈,闲杂人等都请退避吧。”
  说着话,眼神扫过跟随伺候的姚萍儿和扮作柳元的萧稷,半点都没有起疑心。
  萧稷抬头,看了上首的柳元一眼,请示。
  柳元会意,一挥手,像模像样地说:“退下吧。”
  萧稷便抱拳躬身,退了出去。
  姚萍儿亲手从外面关上了门,斜睨了萧稷一眼,挑眉傲气道:“走远点儿,不许偷听!”
  萧稷求之不得,转到屋后,打开提前设计的暗格,藏身到夹壁内,竖耳倾听。
  “你这么拘谨干嘛?这碧云观可是你的地盘,圣上派来的护卫,又都被我打发在了大殿外,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萧公子。”潘玉儿的轻笑声响起,毫不掩饰的畅快。
  
 
 
第三百四十六章 如何抉择
  只听屋内柳元用他的嗓音回道:“潘姑娘真是女中豪杰。哦,不,如今在下该称呼您一句‘出云上仙’才对。”
  声音清冷,压抑着怒意。
  萧稷悄悄握紧了拳头,生怕柳元一个压抑不住,露了形迹。
  然而潘玉儿却正在为自己如今掌握了主动权而沾沾自喜、畅快不已,对方的怒气,只会让她更加畅快和得意。
  “叫我什么都好,只要你不再避我如蛇蝎就行。”潘玉儿声音柔媚婉转,讥讽叹道,“想想那被困深山老林的日子,还真是无趣难熬呢!”
  柳元冷哼一声,反问道:“以出云上仙的本事,在哪里不是活得风生水起的,又如何谈得上‘无趣难熬’呢?
  “我的那名属下,如今对上仙您可是思念忠诚的紧呢!哪怕是扒皮抽筋,都分毫未曾吐露上仙的秘密呢。”
  潘玉儿娇笑几声,声音清冷,没有丝毫温度:“他就是想要吐露,那也得它知道才行呀!”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色胚她见得多了,上到隆庆帝,下至朝臣百官,哪一个不是她勾勾小手指,就心猿意马了呢。
  然而像看守她都那人那样棒槌她还真没有怎么见过——对她唯命是从,毕恭毕敬的,连忠诚良心都可以为了抛弃,却不敢对她要求分毫,似乎她只要让他对自己好,就是对他天大的恩赐了。
  潘玉儿面上的笑意微微收敛,却在抬头看向身边端坐的“萧稷”,又重新变得浓艳起来。
  “你也不必觉得有什么不平的。”潘玉儿娇笑道,“他虽然不知道我的秘密,却也没有向我透露过你的秘密。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这到底是算忠诚的,还是算不忠诚。”
  说他忠诚吧,却帮助她逃脱了萧稷的看管,还一路护送她到了荔山围场,带她混了进去,又帮助她以天降神女的姿态出现在隆庆帝面前,助她得偿所愿,打破了萧稷所有的计划。
  说他不忠诚吧,却任凭她怎么威利诱、吵闹不息,他都从未将有关萧稷的事情泄露分毫。
  柳元冷哼一声,违背主命的小人,不管他事后如何投案忏悔,当初怎么小心翼翼地隐瞒己方的消息,都是个叛徒。
  潘玉儿见状娇笑几声,掩唇道:“是了,不管怎么说,他都背叛了萧公子您,如何还谈得上‘忠诚’二字?我不过是觉得他可怜,想帮他说两句话罢了。怎么着,都得帮他讨个全尸才行呢!呵呵……”
  柳元闻言眉头紧皱,那人待潘玉儿如此赤诚,情深义重,为此不惜违背了自己的忠诚和良心,备受煎熬,前程尽毁,潘玉儿怎么敢如此轻慢地谈论他,讥讪他?!
  潘玉儿觑了眼“萧稷”的神色,止住娇笑,顿了顿,又怅然叹道:“我说错了,萧公子本就将我当做了敌人,又怎么会相信我说的话……不过是白费口舌,徒增人厌烦罢了……”
  娇声叹气,做出十分惹人怜爱的模样。
  柳元却只觉得犯恶心,遂冷面直奔主题:“出云上仙今日邀在下来碧云观,不会仅仅就为了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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