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冯淑嘉在意的事,大春和小春两人还说,李景对此人很亲昵之余,也很恭敬。
所以她才大胆地猜测,只怕那个所谓的少年郎其实是女扮男装,真实身份则是汾阳王府的某一位小姐……更有甚者,对方极有可能是元宵节花灯会上,被李景英雄救美的贞慧郡主李婉宁!
李景那副斯文俊秀的皮囊和那番惺惺作态的温文尔雅,对于一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来说,还真是具有不少的吸引力。想前世,她和冯淑颖不都被李景糊弄住了吗……
再加上有李景英雄救美的义举在前,前不久才被未婚夫背叛怒而退婚的贞慧郡主,因此而落入李景编织的温柔乡里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一直沉默倾听的采薇,闻言惊讶问道:“怎么那人竟然真的和汾阳王府有关吗?”
采露闻言无奈扶额,叹道:“你还真是心大……敢情方才大春和小春两人的话都白说了,你一句都没有听懂?”
“我当然听懂了!”采薇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没有想到而已。既然汾阳王放了中山伯世子的鸽子,那为什么还汾阳王府的人却还要和他往来应酬呢?”
汾阳王是一家之主,威望隆重,他都爽了李景的约,其他人又怎么敢顶风作案,私自和李景往来应酬呢!
采露皱眉,这倒是个问题。
“所以我们才要查清楚那个所谓的‘少年郎’呀。”冯淑嘉冷笑道,“等查出那人的身份,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事实上她很怀疑,那天和李景相约百芳楼的到底是汾阳王,还是另有其人。
以汾阳王的身份和威望,初次约见小辈,就在那种风月场所,这未免有**份;而食言而肥,爽约不去,也不像是汾阳王能够做出的事情。
更关键的是,那个少年郎恰恰好在那时出现在百芳楼,清早和李景一起出门,这实在是太过巧合了,由不得她不多想。
冯淑嘉火速发觉端倪,吩咐大春和小春兄弟俩前去小心求证的时候,柳元也在深巷的宅院内向萧稷禀报:“少主,柳二传讯说,今日下晌,发觉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跟踪贞慧郡主……那人,是武安侯府的一个小厮,之前跟踪中山伯世子的。”
正在埋首急书的萧稷,闻言搁笔抬首,神情微微惊讶,赞赏道:“武安侯的这个女儿,还真是让人惊讶。”
这么快就发觉了不对劲,还查到了贞慧郡主的头上,真是有些真本事。
“吩咐柳二,由着他跟去,记得小心照应着一些。”萧稷淡淡地吩咐道,“就当是我们还冯姑娘的人情了。”
李婉宁身边的丫鬟婆子,可都是李奉贤亲自挑选的,很有些本事,一个普普通通的侯府小厮,可不是她们的对手。
说起来,他们能够发觉贞慧郡主和李景搅和在一起这件事情,还都多亏了冯淑嘉对于李景锲而不舍的盯梢跟踪,如今让柳二稍稍照应她的人,就当是还人情了。
柳元抱拳领命,如同出现时那样,又悄无声息地从书房隐去了。
而此时的大春,正小心翼翼地盯着着前头刚刚和李景分别的少年郎,一路悄悄尾随。
小春年纪小,性子机灵有余却沉稳不足,想起冯淑嘉的再三叮嘱,大春怕他误了事,便安排小春继续盯梢李景,他自己则跟上前头的少年郎。
大春一路借着行人、摊子的遮掩,不远不近地缀着前方少年郎一行人,虽是春寒料峭,但是他握紧的手心里却全都是汗,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
前面的少年郎可是冯淑嘉忌惮到再三叮嘱他们小心谨慎的人,由不得他不紧张慎重。
好在那少年郎一路指指点点,和身边的婢仆说说笑笑,一直未能察觉有人在跟踪他。
突然,少年郎站定,面色欢喜地进了前面的一家卖文房四宝的铺子。
铺子分上下两层,门楣挂着的匾额上写着“墨香斋”三个大字,正是京城小有名气的买文房四宝的铺子,各色货物都很齐全,且质量上乘,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读书人都喜欢到这里挑选自己惯用的笔墨纸砚。
铺子门前人来人往,热闹如织,从外面就可以想见里头生意的火爆程度。
大春顿时大急,生怕铺子里人来人往的喧嚷挤闹,自己再眼花给跟丢了,慌忙一路小跑着朝前赶去,想要守在铺子对街等候。
谁知就在他快要跑到墨香斋对街时,颈后蓦地袭过来一阵冷风,惊得他浑身一寒,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可是脖子却像是被方才那阵冷风冻僵了似的,难以转过头察看身后的情形。
下一刻,大春被背后猛地袭来的大力推到在地,撞得他浑身生疼,感觉鼻子火辣辣地酸痛不已,似有鼻涕从中流出,用手一摸,鲜血殷殷。
是谁撞得我?!
疼极之下,大春勃然大怒,猛地抬头扭向身后,就看见一个一身玄色衣装的年轻人,神色恼怒站在自己身后,口中怒喝道:“弄坏了东西还想跑,你行你啊!这下让我逮到了吧,我倒要看看,你还要往哪里逃!”
年轻人说着,伸手提起鼻血直流的大春,刷地扔掉肩上,不耐烦地冲围观的人群喊道:“让一让,让一让!别挡了老子的路!”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实情(四更)
围观的人群见识到了年轻人一肘子将人撞翻在地,又嚣张地拎起扔到背上的凶残,哪里还敢拦路,纷纷都让开了。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还被年轻人的暴戾凶残吓到差点腿软,直直地冲年轻人倒去。
年轻人一个转身,避开了,任由着妇人重重地跌倒在地,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周围的人纷纷上去扶起妇人,小声地咒骂已经远去的凶暴年轻人:
“长得是个斯文样,没想到脾气这么坏!”
“何止是脾气坏,简直是连芯子都坏了,对着孤弱妇孺都能下得去手!”
“就是就是,哪家养出这样混账的子弟来,只怕有的头疼了!”
“看样子倒像是哪家雇的打手……”
“天哪,那刚才那个少年人真可怜……这回去也不知道得遭什么样的罪呢!”
……
那妇人被人扶起,团团施礼答谢之后,趁着人群喧嚷义愤,悄悄地溜了出去。
墨香斋二楼,男扮女装的贞慧郡主合上窗户,一脸不悦地在椅子上坐下,讥诮地看着刚刚敲门而入的妇人,冷嘲道:“怎么样,我就说没事吧,偏偏你不信,整日里疑神疑鬼的!”
那妇人神色不变,一如既往地严正而恭敬地垂首回道:“小心无大差。王爷交代过,郡主身份贵重,如今又是男扮女装出来游玩,由不得半分马虎大意。”
贞慧郡主被妇人态度激怒,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怒而起身,呵斥道:“什么叫‘小心无大差’?依我看,你分明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怎么,你是不是还打算将我近日和中山伯世子宴饮游乐之事都告诉父王?!”
妇人并没有被贞慧郡主的暴怒呵斥吓到,她恭肃地行礼,不卑不亢地答道:“当然不是。王爷既然将属下调拨到郡主身边,那属下自然就是郡主的人。听候主子差遣,为主子保守秘密,是属下的职责,万万不敢违逆。”
贞慧郡主被妇人坦然庄肃的神情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茶碗都给打砸了,妇人越淡定从容,就显得她愈发地骄纵和狼狈。
明明是一个尊贵荣华的郡主,堪比当朝最受宠爱的寿阳公主,如今却被一个粗鄙的武妇比下去,她怎么能咽得下去这口气!
深呼吸喘了几口粗气,贞慧郡主勉强压抑住内心的烦躁怒意,冷眼瞧着那妇人说:“我知道,因为上次退婚的事情,父王对我一直很不放心,所以才调拨了你到我身边,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不敢。”那妇人垂首恭肃答道,“王爷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担心郡主少不更事,被外头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骗了。”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妇人觉得即便是被骗,以贞慧郡主的脾性和身份,也吃不了亏的。
譬如上次退婚,明明是贞慧郡主偷偷调查对方,自己起了误会,又妒又恨,以至于失手杀害了那户人家的一个表小姐,结果却变成对方私德不修,和丫鬟珠胎暗结,被汾阳王府义愤之下而退了亲事。
堂堂的督察院右副都御使,眼见着戚族的年轻姑娘被人误会妒杀,嫡亲的长孙又被人污蔑,前程晦暗,激愤之下,不顾汾阳王的暗示,愤而上书,直陈其事,请求还自家一个公道。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隆庆帝的一番“子孙不教,祖父之过”的斥责和贬官异地的诏令。
至于那些知情人,或揣摩圣意,或迫于权势,或为自保,都选了沉默吞声,任由须发皆已斑白的前右副都御使,举家搬出京城,再也难回故土。
即便她是汾阳王府的死士,见了这种情况,也不由地皱眉,汾阳王对贞慧郡主,着实宠爱得有些过了头。
贞慧郡主冷哼一声,事实如何她这个当事人最清楚,那妇人既然一意隐瞒,她也犯不着和她一个下人较嘴争辩,没的丢了身份!
“这次男扮女装出游的事情,父王是知道的。你就告到了父王那里,我也问心无愧!”贞慧郡主大声说道,不知道是在说给妇人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那妇人看着贞慧郡主这幅外强中干、自欺欺人的模样,很是心累,真不知道那么沉勇睿智果敢的汾阳王,为什么会这么宠爱一个无脑又嚣张的女儿,就是因为她是唯一的女儿吗……
没错,汾阳王是在贞慧郡主的软磨硬泡之下,同意她女扮男装出来游玩不假,但是贞慧郡主可没有告诉汾阳王,她提出这个要求,就是为了方便私会李景,甚至还曾经假借汾阳王的名义,和李景在百芳楼待了一夜。
当然了,那一夜,她一直守在屋里伺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机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可是,一个闺阁少女,假借父亲的名义,在青楼约见外男,还和对方共处一室了一整夜,这本身就是一件惊世骇俗、违逆礼法的之举。
也只有地位堪比寿阳公主的贞慧郡主,才能做出这等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了。
妇人默默地叹息一声,恭顺地附和道:“那是自然,郡主问心无愧。”
贞慧郡主怀疑地盯着那妇人看,总觉得她那句“问心无愧”实则是讥讽,讽刺她不知自重自爱,成日里和李景厮混。
可是妇人低眉顺眼、身姿恭顺的,她就是想借机发难,也不好发作。毕竟,眼前这妇人可是汾阳王极为信任的七暗卫之一,代号青影,奉汾阳王之命前来保护她的,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贞慧郡主冷哼一声,色厉内荏:“你能够清楚是最好的了!”
而此时一路扛着大春疾奔而去的柳二,在一个小医馆前面放下了他,对着被撞之后又被扛着狂奔,已经晕晕乎乎的大春,低声抱怨道:“哼,算你运气好……”
说罢,喊来了坐堂的大夫,扔下一锭银子,交待一句“照顾好他”,人就飘然而去。
扛着大春的管大夫,张口“诶诶”地喊了两句,话还没说全整,眼前的年轻人就已经不见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管大夫见来人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街角,只得认命地放弃,喊了认帮忙把昏迷不醒的大春抬了进去。
时近午时,大家都在准备午饭,医馆里的来求诊的人也不多。管大夫和徒弟将大春抬到屋里的床上,一面急忙替大春看诊,一面吩咐徒弟打盆水来,将大春面上的血污擦净。
管大夫把了脉,又仔细观察地观察了大春的气色,终于放了心——这病人不过是看着脸上衣襟满是血污的很吓人,内里损伤不大,只是由于失血的缘故,这会儿脑子有些不清醒罢了。
不过,这病人怎么越看越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管大夫看着脸上血污被擦干净,露出真容来的大春,皱紧眉头,苦思冥想。
管妇人听得消息,急忙从后堂一路小跑奔过来,急声问道:“怎么回事?我怎么听小钟说店里被人扔了个昏迷不醒的人来?是不是有人故意来陷害咱们的?”
一叠声的急问,伴着满头的汗水飞出。
管大夫摇摇头,安抚妻子:“不是,这病人除了鼻血流得多了些,并无大碍……只是不知是什么缘故,来人放下病患和银子就走了……”
管妇人这才松了口气,拍着心口直喘气:“那就好,那就好……”
如果是蓄意陷害的话,那来人就不会留下诊金药费了,更不会只弄个看着唬人实则无大碍的病人来了。
至于这病人和那人有什么恩怨情仇,那就不是他们一个小小医馆能管得了的了,他们只负责将人救回来就好。
说着话,管妇人探头朝躺在病床上依旧昏迷的大春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她总觉得好像再哪里见过此人一般。
“师兄,你快来看看,这人怎么这么眼熟?!”管妇人指着大春惊呼。
“你也觉得在哪里见过他?!”管大夫惊讶,那看来就不是他眼花看错了,他们肯定见过此人!
管妇人点点头,皱眉苦思,半晌,突然惊呼道:“师兄,这人好像是武安侯府的小厮!之前去侯府替两位姑娘诊治时,好像见过他……”
但也或是一面或是两面之缘罢了,且每次只是匆匆掠过,管妇人也不十分确定,拿目光征询地看向管大夫。
管大夫原本还茫然无绪,听管妇人这么一说,立刻想了起来,拍手道:“可不就是武安侯府的小厮嘛!”
不过,武安侯府的小厮怎么会满身血污、昏迷不醒的被人扛扔过来?是在府外和人打架斗殴,输了吗……
管大夫皱眉猜测,想了想,吩咐徒弟小钟:“你赶快跑一趟武安侯府,告诉他们侯府的小厮受了伤,正在咱们医馆医治。其他的一律不要多说。”
高门大户规矩多,内里的弯弯绕绕也多,眼前这人到底因何受伤至昏迷不醒,原因未明,他们一个小小的杏林馆可担待不起。
眼下只要把人救回来,把消息递过去,他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至于过后武安侯夫人如何处置,就和他们无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