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卿含笑点头,“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画眉和青环是她陪嫁的心腹,一静一动,一个擅长主外,一个擅长主内。青环性子强悍一些,个头也壮,家里的丫头婆子掂量她几分,而画眉内敛,主要打理她起居。
主仆俩相携回到用膳厅,此时宴席陆续摆上,宾客就席,好不热闹。
宴席开始后,老太君谢氏的正院总算是空闲下来,拜寿的宾客已经安排妥当,老太君得空将小儿子唤来东次间的窗下坐塌。
☆、第 13 章
老太君靠里挨着大迎枕小憩,慕承筠则端坐在靠外这边,小案上热气袅袅,正是刚烧好的碧螺春,谢氏嫁到京城这么多年,还是喜欢江南的口味。
大丫头进来摆上两碗寿面并几碟小菜,萝卜条,小片牛肉,盐水花生等,一共七八样。
今日是老太君寿辰,她别的不吃,就爱吃一碗长寿面。
慕承筠陪着。
“母亲,儿子贺您寿比南山,只要您老身体健朗,就是儿子最大的心愿!”慕承筠起身行了大礼。
“呵!”老太君这才舍得睁开眼,斜觑了他一眼,嘴里骂道:“你少来这一套,现在你几个哥哥哪个需要我操心的,我这把年纪照理来说是该享福的,别人都羡慕不来,却不知我心中苦楚,底下还有你这么个小儿子,至今未婚,我这是走哪心里都不踏实,总惦记着你,你身边没个人照顾,我睡都不踏实。”
慕承筠歉意地笑着,撩起长衫,净了手,又坐在了母亲对面,任由她数落。
“母亲,先吃面,等会就凉了。”
“你别岔开话题!”老太君嗔怒地喝道。
慕承筠苦笑,拾起的筷子又规规矩矩放下,正襟危坐地等候示下,清湛的目光望着那面条的腾腾热气,似有所思。
“今日正好,来了不少姑娘,我已经跟你大嫂吩咐了,吃完饭夫人们就跟着我去看戏,姑娘们则去东边澄碧园玩,你五嫂带着几个侄媳妇和侄女招呼,意思呢我也放出去了,你到时候且去瞧瞧,若是有你满意的,尽管跟我说。”
“哎,老婆子现在已经不挑家世出身,只要说个品貌端正的丫头,合了你的心意,自是热热闹闹给娶进门就行了,性子娇贵点都不大紧,反正过门是最小的媳妇,上头那么多嫂嫂,轮不到她掌家,只要服侍你,安心过日子便好,谁嫁给我儿,还不是享清福呢!”望着对面那容颜秀逸的儿子,老太太满心眼里都是宠溺和骄傲。
都说慈母爱幺儿,谁知道她整一颗心都在这小儿子身上啊,就是那长孙,嫡曾孙还靠后呢!
慕承筠淡淡地笑着,一脸泰然,老太太看不出他什么心思。
“哎,你倒是说句话啊!”老太太不满意了。
“儿子能说什么,您都安排好了,儿子照做便是!”慕承筠一脸苦笑,
老太太看出他的不在意,登时拉下脸,赌气道:“哼,你不去也可以,今个儿这碗面我就不吃了。”
又来了,总是耍赖这招。
慕承筠头疼不已,“好啦,母亲,儿子一定去,还高高兴兴去不成吗?您快些吃面吧!”
这才把老太太逗笑了。
老太太喜笑颜开吃面,暗想今日京城但凡上点台面的姑娘应该都到了,她今日一个个都过了眼,长的俊俏的,活泼靓丽的,端庄大方的,知书达礼的,应有尽有,儿子怎么都能选一个。
不过再想着自己儿子这举世无双的品貌,老太太又按捺不住叹了叹气,要想找个配他的….还真是难,倘若那些优点都集于一个姑娘身上就好了。
那只能委屈儿子了!
这么一想,心里又偏疼他几分。
慕承筠哪里料到母亲心里这些弯弯翘翘,刚刚那一首诗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确切地说是那个小身影。
自己带了五年的小丫头啊!
骤然间死了…..只要想一想,如今的心依旧是痛的。
记得她身体一向很好的,就算闯祸,他从来也都是护着的,京城没人不给他面子,就连季阁老都知道他有个调皮的小外甥女。
可就那样不明不白死了。
大雨瓢泼,他听到消息奔去的时候,姐姐不许他进门,再后来姐夫亲自上慕家解释,说是突发疾病死了,年纪小,都不敢发丧,他母亲当场晕倒,他也失魂落魄。
一个活生生的小丫头,她抱着自己胳膊撒娇求教她射箭的画面仿佛在昨日。
他一直不肯相信这个事实,直到半年后,他在她坟前看到长满的青草,清泪纵横,才意识到她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那个口口声声说要陪他一辈子的小丫头已经去世了….
自那后,姐姐病重不起,两年来,来慕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他再也没见过她。
一碗面很快吃完,慕承筠亲自给母亲递上湿巾净手,又给她到了一杯茶漱口。
“母亲,大姐今日没来吗?”
老太君闻言原本的笑意立即退散,取而代之是一股不可抑止的悲伤。
她摇头,“没有….派了青娘过来送了贺礼,说是身子不大爽利,好一阵子没下床。”
慕承筠闭了闭眼,竟是无话可说。
母子俩沉默一会。
午后的日头白花花的,照在廊下的台阶下,一盆芍药艳丽多方,让老太太想起那个活蹦乱跳,骄阳似火的小姑娘,不禁喃喃问道,“筠儿,你说妆妆儿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病死的话,为何你姐姐如此忌讳,就连亲家母也没了笑容。”
慕承筠闻言清冽的眸光陡然眯成一道光,这道光似穿透时间的间隙,让他看到了一些线索。
这两年来,五位兄长均有上门,姐姐都不会避而不见,家中女眷过去,再无被拒之门外的道理,可唯独他去过两次,每一次都被堵在二门门口,姐姐不想见他。
难道妆妆儿的死跟他有关?
又怎么可能呢?
他不会害她,这些年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政敌,就算有,对方也不会拿他外甥女下手。
慕承筠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他心中弥漫不散的谜团。
后来,他再也没去过崔家。
“母亲不想多想,妆妆儿最可爱,姐姐和崔老太太都把她当眼珠子,她去世,她们自然接受不了,等再过些日子,儿子得空去蜀山请个名医来给姐姐瞧瞧,应该无碍的。”慕承筠宽慰老太太。
这个话头就此揭过。
慕家的消息可不是这么好打听的,青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知道慕家的安排。
午后茶宴时,青环一五一十挨着苏韵卿的耳朵都给说了。
苏韵卿神情冷冽。
当着众人,青环和画眉也不好问苏韵卿目的何在。
不一会,就有慕家的奶奶太太过来,招呼大家去听戏。
苏韵卿站了起身,扫了一眼隔着帘子西厅那边的年轻姑娘们,她们可是要去澄碧园玩,那里有花会,估摸又是一场才艺展示。
她眉头紧了紧,齐家三人可都是年轻媳妇,自然没有去跟姑娘们玩一处的道理。
“大嫂,听人说今日请来了越剧的师傅,我记得你喜欢听越剧的,咱们走吧!”姚氏拉了拉她的手。
苏韵卿不得已站了起来,正要琢磨该怎么办,接待她的郝嬷嬷笑眯眯得过来了。
“三位夫人好!”郝嬷嬷忙行了礼,
“上午匆忙,忘了给三位夫人回礼,这是老奴的倏忽,怠慢三位夫人了!”说完示意身后的三个小丫头把三个小盒子奉上。
姚氏等人受宠若惊。
贺氏忙道:“哎哟,老太君这是客气了,我们是来贺寿的,沾沾老太君的福气,哪里就要东西了呢!”
“礼不可废!”郝嬷嬷和气道,
实际上也就慕家有这个规矩,而一旁婚宴孩子百日宴也都没有,唯有寿宴才有。
郝嬷嬷说完目光落在苏韵卿身上,施礼道:“侯夫人,我们老太太对贵府送的屏风甚感兴趣,想请您去正院说说话。”
求之不得呢!
苏韵卿面露欣喜,“恭敬不如从命。”
姚氏和贺氏暗暗嫉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苏韵卿跟着郝嬷嬷往上房去了。
苏韵卿正愁找不到借口不去看戏,这会子她能陪着外祖母是最好的,没准能打听点消息,或者能见到小舅舅呢!
她被领到东次间说话,屋子里只有老太太贴身服侍的嬷嬷和丫头,媳妇们都去忙,这里清静得很。
施礼后,苏韵卿坐到了慕承筠刚刚落座的位置。
才一坐上去,就闻到一股奇楠香,很轻很淡,但她对小舅舅的一切感知很灵敏。
他刚刚一定坐在这里。
苏韵卿眼眶一酸,心潮涌动,竟是有些不能自已。
☆、第 14 章
慕老太太见她面色娇红,午后阳光折射进窗台,映衬的她那肌肤薄如蝉翼,娇嫩如花,宛如春日朝阳下含露绽放的牡丹。
这个丫头真乃绝色。
刚刚让大丫头打听了一下,知道她素有才名,且有胆量,还敢跟皇后叫板,可见也不是个软弱之辈。
老夫人很是欣赏,她这辈子活的痛痛快快,见不得别人仗势欺人,也不喜欢逆来顺受,她喜欢外柔内刚的女子。
“别拘束,老婆子我没那么多规矩!”老太太笑着眯了眼,她以为苏韵卿不大好意思。
看到这么漂亮的姑娘真是赏心悦目。
口若含丹,气若幽兰,唇红齿白,眸若朝露。
苏韵卿很快就缓过神来,她很清楚外祖母的脾性,外祖母是个随和爽快的性子,偶尔还很爱耍赖,像个老顽童似的,她小的时候腻歪在慕家的时候居多。
相比之下,祖母对她的宠爱就多了几分严厉。
她看到熟悉的外祖母还是很亲切的。
她知道她喜欢什么,很快二人就聊开了。
老太君发现她与自己有这么多共同话题,还说的头头是道,越发觉得苏韵卿是个讨人欢喜的。
“哎哟,像你这么年轻的后辈,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投缘的,可惜你已经嫁人,倘若待嫁,我可定要你做我们慕家的媳妇!”
一屋子丫头婆子笑了起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苏韵卿的心快蹦到了嗓子眼。
隐隐中有了那么一股期望。
“哎,你祖籍何处?父母如今在哪呢?”老夫人随口问道。
苏韵卿答,“我乃江南苏家之女,我祖父先前任国国子监祭酒,做过皇子师,致仕后就回到了老家苏州,如今我二伯父在京任官,我父亲和母亲皆在江南。”
老太君一听双眼直了,激动道:“你是苏州九章巷苏家的人?”
“是啊,老太太!”苏韵卿笑着。
“哎哟!”老太太忍不住倾身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苏韵卿连忙欠身就着她。
“那我们可还是亲戚呢!我们谢家跟苏家在江南乃是世交,我记得我在闺中时,两家常有往来,我一个嫂子就是你们苏家的姑奶奶….哎呀呀,弄了半天,原来是娘家那边的媳妇儿…好,甚好,孩子,我喜欢你,你没事常来看我,跟我讲讲苏州的事!”
想起娘家,多少年没回,老太君不禁热泪盈眶,苏韵卿也很动容。
“哎哎,只要您不嫌弃我跳脱,我就常来看你,给你逗逗趣!”
苏韵卿哪有拒绝的道理,她巴不得这样,近水楼台呢!
这一场谈话甚欢,苏韵卿没料到比预期的好。
临走时,老太太还让人从香奁里拿出来一对翡翠玉镯子送她,苏韵卿万分高兴。
从老太太正院出来时,青环已经将打听到消息告诉她。
“小姐,那些待嫁的姑娘们如今都在澄碧园那边,有些聚在一起作画,有些在下棋,还有弹琴作诗的,甚至也有玩乞巧的,总之都是各色才艺展示,慕家的大少奶奶在那主持,说是赢了的都有彩头呢!”
“奴婢猜着,慕六爷应该会在暗处观察,倘若有可心的,再另做安排也未可知。”青环压低声音。
“我让你放出的消息呢?”苏韵卿边沿着东边的游廊走,边低声问道。
画眉跟在左右以防有人注意到这边。
青环点头道:“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苏韵卿点点头,这才去了澄碧园西边的一个亭子里等候动静,这个亭子东边顺着一条游廊就到了澄碧园,西边正是戏园子,进可攻,退可守。
澄碧园那边,不管知情的不知情的姑娘都在尽情展示才艺,要知道每年京城乞巧节、元宵节,姑娘们才艺比拼时,裁判中总会有慕家夫人一席。
今日要是在慕家出了彩,传出去都是极好的名声。
澄碧阁四面环水,由五个亭台相接,均是开间,今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凉爽怡人,水阁里的姑娘们聚在各处,玩的不亦乐乎。
陈玉心被禁足了一阵子,今日终于被放出来。
她精神略有不振,不仅是是因为先前之事,更重要的是慕家这比试,都是些诗词歌赋,她不甚感兴趣。
“七姑娘,要不再来个投壶的游戏吧,你知道我的,这些画画作诗我不在行,玩不起来。”
陈玉心对慕家七小姐说道,几人都是相熟的,说话随意。
慕七姑娘闻言不禁羞愧,“哎呦呦,都是我的错,倒是考虑不周全,今日有文臣之女,也有将门之后,咱们玩游戏应该不拘泥笔墨才是,你且等着,我就这着人弄几个新鲜玩意儿。”
别看慕家书香世家,祖上也出过儒将,慕老太爷就曾以白面书生临危受命去边疆抗敌,不仅没输,因为谨慎小心,还打了个胜仗。
所以慕家从不轻视武将,可谓是文武兼修。
不一会,博戏、投壶等游戏被弄了来,陈玉心这才找了自己的场子。
只是陈玉心在京城这么多年,虽然仗着皇后撑腰,能跟她对上的少之又少,谁都不去触霉头,可并不代表没有敌人。
临江侯家的大小姐沈佩佩便是。
沈家乃是太皇太后的娘家,当今圣上的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