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俞氏赶紧问道:“有什么不得已?你快说出来,老爷自会替你做主。”
白霜又回答道:“都是三夫人指使奴婢的,三夫人叫奴婢拿了药去找忍冬,不然就要将奴婢卖出府,嫁给市井的张麻子。奴婢是三夫人院中的人,婚姻全靠三夫人做主。奴婢不想嫁给张麻子啊老爷,所以奴婢不得不去找忍冬换药害老夫人啊。”
“一派胡言!”舒无虞大呵,“且不说你说辞里漏洞百出,我娘是什么样的人,父亲自然不会信了你的鬼话。单凭你诬陷忍冬,就知道你在撒谎。”
舒老爷自然信宋氏,却不知舒无虞为何认为忍冬是被诬陷的。
半夏与白霜听三小姐如此说,忙喊着冤枉。
舒清音此时开口:“妹妹护母心切倒是可以理解。”
舒清音只是这一句,便又叫众人醒悟,对啊,三夫人是三小姐的母亲,三小姐当然会偏袒三夫人。如此说来,不仅三夫人可疑,连三小姐也很可疑。
正文 第十七章 受人指使
舒无虞看了一眼这个自始自终以旁观者自居的大姐,此时一说话,她倒觉得她也可疑。
“姐姐不必混淆视听。”舒无虞说道,又对着舒老爷说:“父亲,白霜虽然表现的很是害怕,却忘记了,我娘在通州并无亲人,就连现在每月进香都是在府中,又如何出去认识什么王麻子。再者,白霜是我娘院中的人,自然应该维护主人,却反过来诬陷我娘,下场也是赶出府,所以她为了留在府里应该维护我娘才是。然而她并没有,说明她根本不怕被赶出府。既然她不怕,又怕什么王麻子?这就说明,有人叫她这样说。”
舒老爷见她分析的头头有道,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舒无虞顿了顿,指着地上跪在白霜左边的忍冬和跪在白霜右边的半夏道:“父亲问你话,你却并不急着回答辩解,而是先看了看跪在你右边的半夏。按理来说,你要是与忍冬合谋,要看也是看跪在你左边的忍冬。”
白霜被说的哑口无言,心里一虚,却眼见三小姐走到她面前,纤纤素手抬起她的下巴,“啪”的一声,乍然清脆。
“三小姐?”白霜不敢相信的捂着脸,眼神里害怕的看着她。
舒无虞站起来:“清醒了没,说吧,受何人指使。”
白霜又低下了头,再怎么也不敢说话。
舒无虞知道,主使一定在场,不是大娘二娘,就是她的两个姐姐。同时,她一定受到胁迫,所以,才不敢说话。
舒老爷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突然明白,主使会是这舒府里的某位主子。而不论是谁,他都不敢相信。细思恐极,他油然而生一种悲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既然你不说话,便是承认蓄意谋害老夫人。与你同谋半夏一起送官查办。至于忍冬,治你个不告之罪,领二十板子。老夫人院中所有人,皆罚去这个月工钱。”
末了,他又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的三夫人宋绾溪,说:“绾溪,白霜是你院中的人,你有管治不当之责。”
三夫人心里明白,没有阿虞,今天她一定会被诬陷。然而白霜做的一切,她真的失察。
“温仪,你是当家主母,你说怎么罚?”舒老爷问道。
俞氏正眼看了一眼舒老爷,见他询问自己。看老爷的意思,自己哪里敢罚的重了。不过是照顾她的面子,于是她回答道:“宋氏管教不严,禁足一月。院中下人一律杖责二十板子。”
俞氏心里笑道:我治不了你,还治不了你院中下人吗!
宋氏要开口求情,却又被舒无虞拉住,看到她摇摇头,心里也知这也是老爷的意思,便不再开口。
舒老爷看着堂中这些人,竟颇为感慨。“齐管家,把我院中的人与老夫人院中的人换一换。除了管嬷嬷。”说罢他又对管嬷嬷说道:“如果还有下次,我可不会顾念你照顾母亲多年的情分,拿你试问。”
管嬷嬷喏了一声,额头冒汗,深知自己现在是砧板上的鱼,随时有事,以后万不敢大意。
舒无虞知道,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既然现在查不出来,她也会暗中调查。为了祖母,为了母亲,她都必须警惕。
“父亲…”舒无虞叫道。
舒老爷摆摆手,制止了她。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可眼下,他想这个家安宁。
舒无虞了然,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一堂人散去,挨板子的挨板子,受罚的受罚。舒无虞站在廊下,看着向她走来的舒清音。
她脸上永远挂着不可触摸的清高,却又偏偏食得人间烟火。那种难以捉摸的美,又难以言喻的狠厉,舒无虞欣赏不来,甚至觉得有些可怕。
舒清音看着站在那一动不动的舒无虞,而她真想过去嘲笑一顿,笑她无谓挣扎,终究会一败涂地。
她缓缓而来,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妹妹,今日好口才。”
舒无虞知道她说的是堂上她的一番辩解,笑着回答:“姐姐,我不过说的是实话。”
实话,又如何?父亲终究还是不敢追查,拿了些仆人出气而已。而送官查办,又真是可笑,知府是她外祖父,真相此时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舒清音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三娘那样的性子,也不一定会说实话。”
舒清音冲她笑着说道,那笑容里,有着舒无虞不敢相信的肯定。
舒无虞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就看着她一步一步朝着小院走去,连背影都让她心慌。
廊外的舒庭兮,远远望着她二人,也不走过去,转身离开。
此夜,乌云密布,下了一场大雨。
次日清晨,舒无虞去看了看祖母,见她无碍也松了一口气。
出来时,她正要出府,撞见了要出门的舒老爷。
“父亲。”舒无虞拂身叫道。
舒老爷见到她,想起一事:“还没有谢过林将军,无虞你去请他过府吃个便饭。”
舒无虞好笑,为难的回答:“父亲,林将军是官场中人,来舒府吃饭有些不妥。”
舒老爷同意的点点头:“也是,那就改喝茶。”
说罢,舒老爷便匆匆离去,处理一桩事情。
舒无虞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暗道:吃饭跟喝茶有什么区别啊。
无奈,舒无虞只好前去将军府,其他事,只得暂且缓缓。
舒无虞再次望向这座府邸,每一处,她都再熟悉不过。可眼下,景止在里头,她在外头,他们之间尚且还隔着这一条条街,这一座座府邸。
舒无虞这次很顺利的进了府,绕过长长廊院,来到了林将军休憩的院子。
院中,一树树梅,开得正艳。梅下的他,手中长剑迎风而动。一招一式,皆出落有神。笔走龙蛇间,透着她怔怔出神的模样。
舒无虞内心感慨万千,熟悉,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那年,他为她舞剑,她坐在石阶上,为他焚琴煮酒。只是依稀晃晃数月,物是人非。
“好看吗?”林景止停了下来,见她出神,故而问道,嘴角却噙着丝丝笑意,好像在笑她:傻姑娘。
不料舒无虞抬起头,望着他,答道:“好看。”
阳光下,她因吹了寒风冻的红彤彤的脸,此刻显得格外可爱。林景止有些不好意思的收了剑,指着房内燃着的炭火,对她说道:“过来,暖和。”
舒无虞应声前去,将肩上披风交给了身旁的简筠。
“你不来找我,我倒要找你去。”林景止说道,“再过些天,我要进京,上京有许多好玩意,带点给你?”
舒无虞见他一本正经的说些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有些好笑:“林将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林景止恍然道:“不是小孩子,那就带点不是小孩子的东西给你,可好?”
他问着她,明明是打趣,可却很认真的问。舒无虞答了句“好”,而他又转而一笑:“上京最有名的是酱猪蹄,你得多吃长点肉。”
言语间正儿八经的戏谑,连一旁隔着远远的简筠也笑了笑。舒无虞扫了一眼简筠,仿佛在说:再笑,就让你吃。
可她心里还是很高兴,林景止言语间对她不知不觉的就像对待多年的朋友,这份熟络,她自然高兴。
“我知道。”舒无虞回道,“只不过上京离通州几日路程,带回来也馊了。”
林景止倒未想到这事,又转而问:“对了,你找我有事?”
“有事。”舒无虞为难的说:“父亲有意谢谢你,邀你过府喝茶。”
林景止倒是爽快答应:“行,明日就去。”
舒无虞见他丝毫没有为难的意思,倒觉得自己多想了,不过是喝喝茶,就算有闲言碎语说什么官商勾结,他估计也不会在意。毕竟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点,她执迷不悟了。
正文 第十八章 将军侍妾
红泥小火炉,烹茶亦煮心。
舒无虞见一位姑娘翩翩向他们走来,姿态优雅。定睛一看,她长发垂髫,眸色暗黑。拂了拂身,朱唇轻齿而道:“将军,平阳王府的晚歌姑娘来了。”
这通传之事,本是府中小厮的职责,今日却由一名姑娘通传。舒无虞见她打扮,并不是府中丫鬟妆容,不由疑问。
林景止倒有些诧异,按理来说,王爷有何吩咐都会叫宴宁来,今日为何是晚歌姑娘。
林景止有些抱歉的看着舒无虞:“我去去就来,还有事跟你说,等我。”
舒无虞点头,坐在毡子上一动也不动。眼看着林景止消失在门外却不见这位姑娘跟着出去。
“姑娘你是?”舒无虞问道。
这位身着蓝裙的姑娘说道:“这话我应该问你才是。”
舒无虞答道:“舒府舒无虞。”
她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转身拿起书架上的一卷文书,语气毫不客气的说:“我知道你,不过是身份卑微的舒小姐,竟想攀附林将军。”
舒无虞盯着她,她如此不客气的对她说话,言语里毫无家教可言。虽然生气,可她明白,她既然能随意出入景止房间,必然不是普通人。
一旁的简筠见小姐被说,“腾”的站起来:“你谁啊,这么没礼貌。”
她掂了掂书,语气不屑的回答:“我乃平阳王赐给将军的侍妾,陶露。”
舒无虞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她:“你最多不过是个侍妾,而我是堂堂正正舒府小姐。不知你端的是哪门子的架子?平阳王府的架子?既然你是将军的侍妾,自然以将军为大。身为侍妾对待将军的客人如此态度,是将军府的规矩,还是平阳王府的规矩。”
陶露不知她会如此,本想凭借王爷的面子杀一杀这些想钻进将军府的女人的心思,又哪里料到她浑身带刺,竟与看起来的不一样。
门外,正是回来了的林将军。他看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故问:“怎么回事,陶露?”
陶露听见将军唤她,随即柔柔弱弱的飘到他身边:“将军,舒小姐她…”
舒无虞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陶露看她眼神不善,又说道:“将军,是妾不好,惹您的客人生气了。”
林景止瞥见二人神色异常,厉声道:“既然如此,还不滚下去。”
陶露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多日以来,他待她客气有加。而将军府并没有其他夫人侍妾,那她自然算将军府半个女主人。可是,多日来,他对她的好,为何今日却又不同。
舒无虞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变脸迅速的陶露,倒跟舒蔚有的一拼。
“将军…”陶露弱弱喊道,伸手柔柔弱弱的手轻松扯了扯他的袖子。
林景止看她还不知趣,又道一句:“以下犯上,自己去陆管家处领板子。”说罢,又扯开自己的袖子,向舒无虞走去。
显然,他是把陶露当作府中男丁,用板子惩罚女眷,怕是会皮开肉绽。舒无虞倒有些不忍:“将军,陶姑娘并未惹我生气,刚才不过是误会一场。”
哪知陶露并不精神,瞪了她一眼跑了出去。舒无虞有些尴尬,看来自己又把人得罪了。
林景止坐了下来,漫不经心的说道:“平阳王赐的人,不好推拒。”
算是解释吗?舒无虞知道,以平阳王的身份,塞个人进来是很容易同时又不能拒绝的事。只是平阳王选人的眼力劲,实在是不敢恭维。舒无虞内心腹诽陶露的所作所为,十足花瓶。可毕竟内心还是有些难过,尽力不表现出来。
“将军刚刚说回来还有事告诉我。”舒无虞提醒道。
林景止“嗯”了一声,叫简筠站在门外候着,又从身后书架上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打开看看。”
舒无虞不解,打开盒子一看,正是一支简单朴素的玉簪子,花纹秀丽又精致。舒无虞有些不知所措,接还是不接?
林景止见她表情纠结,以为她是不喜欢:“不喜欢?”
舒无虞关上盒子,大胆一问:“将军何意?”
林景止走了过来,看她一脸严肃,认真道:“还不明白?你如此聪明,跟我装糊涂?”
舒无虞心颤,近在咫尺的他,伸手就可以触摸。她盼了多少天才期待到两人重逢。又期待了多少天,两人才如当年一般心心相惜。可是眼下,她还不能,还不能接受这份心意。只因前路迷茫,两人缘分还未到。她的身份,嫁过来也只是为妾。而她,要做他的妻。
“我还有事,先走了。”舒无虞落荒而逃。
身后,林景止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一时惆怅。
舒无虞以为他不会来了,却又听闻此刻父亲在前厅接待他。
秋婵端了水进来:“小姐,午睡起来,洗把脸吧。”
舒无虞点头走了过去,望见水中的自己,眉头皱着却怎么也抚不平。这样的自己,一如从前。
秋婵见她怔怔愣住,小声说道:“小姐在想什么?”
舒无虞抬起头,看着她。如果她不是大娘安插在她身边的人,她或许可以告诉她,像信任简筠一样信任她。可惜,她的背叛最终只会伤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