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可惜不知道他们约定的密码, 自然也无法知道她传递的究竟是什么消息。
她坐在椅子上, 将头靠在了凤寥的肩上,闭上眼睛听曲子。
因为雍若夸笛声好听, 凤寥就没有让人去制止阿兰, 由着阿兰吹完了两首曲子。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凤寥问靠在自己肩上的雍若:“还想听吗?”言下之意:如果你还想听, 就叫那个阿兰再吹两首曲子。
雍若却没有回答他, 只静静地靠在他肩上。
凤寥扭头一看,略有些好笑:“睡着了?”
他摇摇头, 小心翼翼地托着雍若的脑袋,站起身,然后小心地将她抱起来,向正房中走去。
他将雍若放在了那张雕花大床上, 正准备给她脱鞋时, 却看到雍若浑身微微一颤,猛然睁开了眼睛, 盯着帐子的顶部喘息。
“怎么啦?”凤寥连忙坐在床沿上, 半伏在她的上方, 温和地问, “是不是做噩梦了?”
雍若眨眨眼睛,看了看他,有些懵懂地说:“我怎么在这里?我记得我们在院子里乘凉的。”
凤寥笑起来,觉得她这副样子分外可爱。
他捧着她的脸,手指在她光滑细嫩的脸颊上摩挲着,轻笑道:“你在院子里睡着了,我抱你进来的。”
说完后他退开一步,把雍若从床上拉起来:“既然你醒了,就起来洗漱一下,然后再上床睡吧!”
雍若有些呆滞地开始洗漱。
洗漱完了,她小声地对凤寥说:“咱们悄悄去找一找苏大人和许太医他们吧!我有事情要说。”
凤寥十分诧异地看着她:“这时候?”
雍若郑重地点了点头:“对,这时候。”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凤寥出门了,去了许太医与小桂子他们合住的东厢房,又让人把苏名剑叫到了东厢房。
等人都到齐了,护卫也将周围守好了,雍若才低声对其他人说:“我刚刚在院子里打了个盹儿,竟然做了个噩梦……”
许太医和苏名剑都愣愣地看着她。
他们心里的想法差不多:你打盹儿也好,做噩梦也好,跟王爷分享一下不就行了?有必要把我们都叫来听你说噩梦吗?
雍若开始讲故事:“我梦见了厨房里的阿兰,吹着笛子,从正房的床底下召唤出一只妖怪来!
“那妖怪的样子十分狰狞,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将王爷吞进了肚子里。
“我急得大叫,想去救王爷。可那妖怪给我使了个定身法,让我动弹不得。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妖怪将王爷吃掉以后,化作一股黑烟,又缩回床底下去了!”
“所以呢?”苏名剑和许太医都觉得她这梦不太吉利,神情略有些不安,催着她继续说下去。
凤寥捏了捏她的手,十分温和地说:“你是太担心我了,才做这样的噩梦吧?”
雍若摇摇头:“我重点想说的,不是这个噩梦。
“从噩梦中惊醒之后,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今天是中元节,传说中鬼门大开的日子。我不过打了个盹儿,就做了那样的梦,这是不是什么预兆啊?所以,我就把这几天的事,反过来想了想。
“刚才洗漱的时候,我突然想到:那间被完整保留的正房里,是不是有什么古怪?也许正房里的那首反诗,不是诗以言志那么简单?”
凤寥、苏名剑和许太医三个人,立刻就集中了注意力,让雍若快快说下去。
雍若就将那首反诗三个作用的猜测,分析给凤寥等人听。
苏名剑听完以后脸色大变。
他站起身来,向着凤寥单膝跪下:“是下官失职了,今日竟然不曾仔细检查过那间屋子。请王爷和夫人在此稍坐,下官这就带人去仔细搜查。”
“苏大人请等一等!”雍若连忙叫住了苏名剑,神色略有些迟疑地说,“我有一个想法,大人且听一听。”
苏名剑停住了脚步,转身面对雍若,十分恭敬地说:“还请夫人吩咐!”
雍若摇了摇头:“吩咐不敢当。只是……这几日,我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就想趁今日这个功夫,验证一下自己的某些想法……”
若是她的怀疑没有错,流寇之事也会简单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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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躺在厨房的干草堆上,闭着眼睛,竖着耳朵,仔细聆听院子里的动静。
她听到了苏名剑在王爷和夫人回房后,增加了院子里的护卫;
听到了护卫们巡逻时走过的脚步声、稀稀疏疏的虫鸣声、还有一些她无法判断出是什么声音的轻微响动;
还听到了守在厨房门外的两个护卫,轮流值夜和休息,除了上茅房就寸步不离……
夜,越来越深。
阿兰努力保持着清醒,熬了整整一夜听动静。院子里始终没有太明显的动静,就像一个一觉安睡到天明的普通夜晚。
当窗口微微露出一点曙色时,阿兰却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尖叫声。
那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惊醒了整个院子里的人,让院子里的声音立刻变得嘈杂起来。
紧接着,一个尖厉的女声大叫着:“来人啦!快来人啦!王爷出事了!许太医,许太医,你快来啊!”
这是花柔的声音!
阿兰觉得:花柔的声音尖得都有些变调了,似乎夹杂着浓烈的恐惧。
她的心情,立刻变得又激动又忐忑,这是成功了吗?
她一个利落的翻身,从干草堆上爬起来,打开了厨房的门。
那两个负责“照顾”她的护卫,还在门外守着。
可他们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阿兰身上了。他们正焦急不安地向正房的方向张望——虽然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阿兰相信:如果他们不是有职责在身,此刻定然已经冲到正房外面去围观了。
“出什么事了?”阿兰一边听着正房那边的动静,一边问这两名护卫。
“还不知道!”其中一名护卫不耐烦地说,“阿兰姑娘还是好好在厨房里呆着吧!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乱闯乱撞。否则被人当刺客杀了,你别怨自己命苦。”
“我明白!”阿兰讨好地朝他们笑了笑,脸上又露出浓重的忧虑之色,“两位大哥,你们能不能去个人,打听一下消息?我刚才恍惚听说:王爷出事了?我实在很担心王爷和夫人。王爷待我那样好,夫人也那样和气……”
阿兰的话还没有说完,正房方向又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女子尖叫。
紧接着,她隐隐约约听到了花柔用变了调的声音尖叫着:“夫人!夫人,你怎么了?许太医!快来看看夫人怎么了!”
阿兰看了看两个明显心不在焉的护卫,拔腿就往正房跑。
那两名护卫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跟在她后面追,同时大声叫道:“阿兰,你不要乱跑!”
阿兰却不管不顾地冲到了正房,从一群无头苍蝇似的人中间挤了进去,挤到了正房的东屋之中。
正房东屋的那张雕花大床上,凤寥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他的脸色灰中带黑,一只脚露在外面,又红又肿又黑。
雍若也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同样是无声无息的样子。
阿兰冲进屋子的时候,正看到许太医在检查凤寥的脚。
她正想冲到床边去看得更确切些,手臂却被站在门边的苏名剑一把抓住。
苏名剑的脸色比锅底还黑,看着她恶狠狠地说:“你再敢上前一步,我立刻一剑杀了你!”
他那只粗大的手掌,牢牢地抓着阿兰细瘦的手腕,就像一只铁钳子,让阿兰再也不能向前一步。
阿兰不敢再往前冲。
她讨好地向苏名剑笑了笑:“民女只担心王爷和夫人……”
苏名剑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床那边,手却仍然抓着阿兰的手腕不放。
阿兰趁此机会,站在原地,远远地盯着凤寥的胸口,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心中很快就涌上了一阵狂喜:那位王爷的胸口已经没有丝毫起伏,显然是断气了!
这么说计划真的成功了,而且是最大的成功?
就在这时,苏名剑一个转身,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出了东屋,进了堂屋。
他那铁钳子似的大手,将阿兰的手腕拽得生疼。
到了堂屋以后,苏名剑将阿兰随意地往地上一推,冷声道:“在这里跪好!倘若敢有一点点轻举妄动,别怪本官剑下无情。”
阿兰被他推了一个趔趄,退了两步还是没有稳住身形,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可她顾不得喊疼,一骨碌爬起来,连忙垂着头跪好了,心中开始琢磨脱身之法。
苏名剑也不搭理她,只是焦躁地在堂屋里来回踱步。
不多时,许太医黑着一张脸从东屋出来。
苏名剑连忙上前一步,无比紧张地问:“王爷……真的没救了吗?”
许太医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王爷薨逝至少有一两个时辰了!身子都凉下来了,你让老夫怎么救?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那……夫人呢?”
“夫人只是急怒攻心,晕过去了,过一阵自己就会醒的。唉!发生了这样的事,夫人就算醒过来,只怕……只怕也活不久了!”许太医黑着脸,摇头叹息不已。
苏名剑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说:“好端端的,王爷为何会薨逝?他……他那个样子,像是中了毒!食物和水,你不是都检查过吗?王爷究竟是怎么中毒的?”
许太医的脸色,更黑了!
“王爷是被毒蛇咬了,被蛇毒毒死的!这能怪得了老夫?真是见了鬼了!王爷好端端地睡在床上,为何会被蛇咬了?莫非中元节真的有鬼不成?”
苏名剑不服气地大吼道:“王爷被蛇咬了,难道不会惊醒?为什么这一整夜,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你就要问问王爷和夫人身边侍候的人了!那屋子里,残余的安神香味道略重了一点。昨天夜里,王爷和夫人怕是睡得很沉的。”
东屋里的花柔,似乎听到了许太医的话。
她跌跌撞撞地从东屋里冲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非常着急地说:“许太医,苏大人,安神香不可多用,奴婢服侍这么多年,又岂会不知?求大人和太医明察!”
许太医叹息一声:“你跟我解释有什么用?王爷薨逝,皇上必定会大发雷霆。咱们这些跟着王爷的人,一个也别想脱得了干系。到时候,你恐怕得亲自向皇上解释了。唉……”
他叹息一声,佝偻着腰,低垂着头,神情无比沮丧地走出了堂屋。
花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木着一张脸开始发呆。
东屋之中,隐隐传来了太监们的哭泣之声。堂屋里的众护卫,也无不神情沮丧、失魂落魄。
此情此景,让阿兰心中升起了一种强烈的快意。
谁叫你们这些狗官欺负人?谁叫你们这些下贱奴婢目中无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如今遭报应了吧?!
堂堂王爷被蛇咬死了,还死得无声无息,你们要如何向皇帝交待?哈哈!我都无法想象你们的下场会有多凄惨。
她克制着自己心中的快意,尽量表现出一副呆若木鸡的神情。
苏名剑呆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安排后事:“罗布,你带五十个人,在村子里找些材料,或者砍些树,做一口简单的棺材给王爷装裹一下,然后秘密护送王爷的遗体和雍夫人、许太医回京。
“姜宝弓,你去召集护卫,咱们带其余人去追击那群流寇。哪怕咱们都战死沙场,也一定要灭了他们,鸡犬不留。就算不能以此将功折罪,也要在死前拉几个人垫背!”
罗布和姜宝弓答应一声,沉着脸各自去了。
苏名剑在阿兰面前蹲下,铁钳子似的大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阿兰,你不是想跟着去灭寇吗?本官成全了你!”
阿兰惊惧地看着他,抖着声音说:“是!是!大人……”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一股淡黄色的、带着尿骚味的液体,就迅速地从她身体里流了出来,浸透了她的裤裆,浸湿了半条裤子,还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
这一泡尿,阿兰憋了一晚上,此时当众释放出来,自然十分有冲击力。
阿兰竟然当众尿裤子?!
一个再过两三年就可以嫁人的姑娘家,竟然当着一众男人的面,尿了裤子?!
这个场面,简直惊呆了所有人。
苏名剑呆愣之后,立刻松开了阿兰的下巴,无比嫌恶地站起身来退后两步,怒喝一声:“滚!去把自己洗干净!”
阿兰脸上露出又羞又窘、简直无脸见人的神情。
“是!是!民女这就滚去洗干净。”说完之后,她一手捂着脸,一手努力护着裆,在一干护卫既好笑又嫌恶的目光中,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她没有再回厨房,而是跑到院门口,夹着腿,无比羞窘地对守门的护卫说:“我……我尿了裤子……苏大人让我滚去洗干净……”
守门的护卫看了看她的裤子,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尿骚味,就捏着鼻子向后退了退,又好气又好笑地朝她挥了挥手:“快去吧!”
阿兰从村子里,往后山那处有山泉水潭的山洞里跑。
一路上,她遇到了好几处岗哨,却都用自己那条被尿湿的裤子以及无脸见人的模样,顺利过关了。
进了山洞,她却没有往水潭那边跑,而是转去了另一个方向,无比熟练地在曲折幽深、像迷宫一样复杂的洞穴中绕了好一会儿,就看到了山洞的另一个出口。
这个出口处,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大汉。
那大汉牵着两匹已经上了鞍的马。
一见到阿兰的模样,他就从一匹马的鞍袋里,掏出了一条干净的裤子扔给阿兰。
“你这一招‘尿裤子遁’还真是好用,竟然让你毫发无伤地退到了这里!可是,一个大姑娘当众尿裤子,你真的不觉得很难看吗?”那大汉摇头咂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