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丑话撂前头,想好好干的,留下来,年娃子领着咱们一块干!”说到激动处,姚书记腾地站起来,神色严肃:“做梦天上掉馅饼的,都趁早滚蛋!”
他话音落下,谁也没滚。
姚祺年咳了声,低声道:“叔,差不多行了,别激太过。”
姚书记掸掸衣裳上不存在的灰,重新坐下:“年娃子,还是你来跟他们说说啥叫入股。”
其实姚书记也是一知半解,尽管姚祺年跟他提过啥意思。
考虑到大家伙儿文化程度都不高,姚祺年打了个简单的比方:“现在有头待卖母羊,你买不起,我也买不起,不要紧,咱们可以一块买。”
“这头母羊值两百块,算作一百股,那么一股就是两块。你出二十块,买十股,我出三十块,买十五股,他出五十块,买二十五股……以此类推,以后不论从这头母羊身上产下羊毛羊羔还是羊奶,都有你的份,买十股,分十股,买二十股,分二十股。”
说白了,这就是股份有限制。
“万一这头母羊死了,咋整?”
姚祺年道:“想生羊羔,产羊奶,就必须承担风险,死了这笔钱就打水漂。”
大家伙儿都沉默下来。
姚书记道:“愿不愿意入股,随你们,我把话说前头,只有这一次机会,以后到了手的股只能转,概不再售。”
权衡利弊之后,生产大院里一阵哐哐啷啷响,有村民不愿意冒风险,扛长条凳离开。
三十三户村民里,留下二十二户。
初步估算,五金厂大到机器模具,小到零件,保守估计要二十万,姚祺年出六万,买三十股,剩下的则由村里二十二户村民随意买。
也有人疑惑:“你说二十万就二十万,咱们咋相信呐?!”
“就是,咱们买归买,起码得知道钱都花到了哪!”
姚书记愣了下,迟疑的朝姚祺年看。
姚祺年递给他们放心的眼神:“买了股之后,五金厂就有你们的份,花多少钱,钱花到哪儿,肯定账公布出来。”
听他这么说,大家伙儿又放心下来,各自回家商议。
按前面说的,既然有利,就必然有风险,庄稼人祖祖辈辈靠种地过日子,手里存的钱本就不多,还要留足娶媳妇盖房钱,衡量一番后,胆子大的就买个七八千,胆子小的就一两千。
姚祺田跟贡付姐也在商量着,到底买多少。
“咱们手里有多少钱?”
家里钱都是贡付姐在管,姚祺田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很少过问。
“还有五千多吧。”贡付姐犹豫了下,还是跟她男人道:“我小弟盖房娶媳妇,我娘从我这拿了两千……”
闻言,姚祺田皱眉道:“两千块可不是个小数目,你咋不跟我商量下啊。”
“只是借去使使,又不是不还了。”贡付姐还挺不高兴,她男人是个抠门的,刚结婚那会儿她就发现了,因为怕送礼,很少往她娘家去。
“钱都让你娘家兄弟占上了,咱们现在还用什么?!”姚祺田气哼哼的,实在看不上几个小舅子,好吃懒做不说,还总想着天上掉馅饼。
其实贡付姐也有点后悔借钱,就是她亲老娘开了口,如果不借,她老娘肯定也不高兴。
“那现在咋办?”贡付姐戳戳她男人,迟疑道:“要不你管年娃子先借点儿?他手里肯定有钱。”
“有钱也是他的,又不是咱的。”姚祺田张不开嘴:“我不去借。”
“借他点钱怎么了?你忘了,年娃子刚倒腾电视机那会儿,咱们还借他两千块呢!”这事贡付姐记得清楚,继续撺掇她男人:“你去试试,能多借就多借点儿,五金厂的股咱们得多买,你看着吧,指定稳赚不赔!”
姚祺田迟迟疑疑:“这你都知道?”
贡付姐白他眼:“年娃子能不能耐,你还不清楚?一块从倒腾粮食开始的,人家现在兜里有多少钱?你有多少?!”
瞧这话说的,姚祺田可不高兴了,嘟囔道:“我没能耐,你也给我生了两个娃。”
贡付姐蓦地愣住,反应过来后,气得锤她傻男人:“瞎说啥呢,就年娃子那样,我还看他奸呢!”
得,这叔嫂两,你嫌她奸,她嫌你奸,反正是互看不顺眼。
在贡付姐的再三催促下,没办法,姚祺田只能去县城管他兄弟先借点。
没想到过程异常顺利,在听出姚祺田话里意思之后,姚祺年二话不说就借了他一万块。
“大哥,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弄点。”姚祺年到现在还记着当初他借钱的情分。
姚祺田直摆手:“够了够了,我是想这钱买五金厂的股。”
顿了顿,他又问:“年娃子,你看我买多少合适?”
眼下姚祺年也不敢保证什么,只是道:“胆子放大点儿,看好它就多买!”
姚祺田嘿嘿笑,信他这话!
赶着晌午,宋明好留他:“大哥,吃过饭再走,上回大嫂让我帮她买羊绒线,你正好给她带回去。”
姚祺田也没客气,就在县城吃了顿晌饭。
正好是周末,姚祺芳也过来了,自从上了高二,小姑娘身体跟抽条似的,纤细修长,前后不过半年时间,就长成了大姑娘。
以前在乡下,小姑娘模样长得俊,但成天打猪草干农活,皮肤晒得黝黑粗糙,再俊的小姑娘搁人堆里都不显眼,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些,小姑娘一门心思扑在念书上,皮肤自然就养白了,水灵灵的招人眼。
就是这水灵灵的姑娘今天不大高兴。
姚祺年瞧了出来,吃饭的时候问她:“怎么了大妹子?脸本来就长,再这么一拉,快跟老驴脸差不多了。”
他话音才落,趴在小板凳上扒饭的小宝就道:“爸爸,啥叫老驴脸?”
姚祺年丢块骨头给他:“吃你的饭,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
小宝乖乖哦了声,张开老虎嘴,费劲的往嘴里送汤匙。
“芳芳,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呐?”姚祺田只能想到这个。
姚祺芳点点头,委屈道:“是给人欺负了。”
那还得了!
姚祺年不淡定了,啪把筷子拍碗上:“谁欺负的?”
当她两个哥是死人啊!
“你让芳芳好好说。”宋明好白姚祺年一眼:“先听听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班上有个二流子总欺负她,上课踢她凳子,扯她小辫,还打烂了她的暖瓶瓶胆!
姚祺芳开了话匣子,把这些事都说给她哥嫂听。
姚祺田眉头拧成疙瘩,气道:“芳芳,他家住哪儿?乡下还是城里?我找他爹妈去!”
姚祺年没吱声,心里默默的想:踢板凳,扯小辫,打烂瓶胆,这不是跟他招惹宋小好那些烂招数有异曲同工之妙么?
宋明好也没吱声,因为她也想到了动不动要跳臭水沟自杀的姚祺年。
当然,姚祺芳除了个子高点儿,其实还是小孩心性,当然想不到这些,跟她缺根筋的大哥一样,都以为人家在欺负她。
“咱先别急着抄家伙杀到人家家门口。”姚祺年对他大哥道:“我明天去芳芳学校看看,搞不好是误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妹夫:大舅哥别多想,我呢,就是看你妹长得太俊!
第57章
县立高中在泾河岸边,临山而建,校园不大,仅一长排教学楼容纳三个年级的学生,靠南墙根是片菜地,北墙是食堂,紧挨着食堂的就是宿舍,住的大多是农民子弟。
赶着下课,城里的走读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出校门,踩着石板斜坡路往家走,一路说说笑笑。
住校的农民子弟这个时候就蜂拥去了食堂。
其实食堂就是两间不足四十平米的小瓦房,根本容纳不下多少人,早就饥肠辘辘的学生们会在早上去班级前带好饭盆,只等下课铃响,立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食堂跑,去迟了只能打到剩菜汤子剩馍馍头。
在这点上,男同学无疑占优势,无论是体力还是速度,女同学都争不过他们,所以会来事儿的女同学都会央男同学顺带帮她们打饭。
显然姚祺芳就不是个会来事儿的,排在长长的队伍后边,踮脚都望不见头。
等排到她时,姚祺芳瞧了眼打饭同学,脸色有点儿臭,一声不吭的把搪瓷缸给他。
今天值日打饭的不是别人,正是总欺负姚祺芳的男同学,叫侯作成。
瞧着人模人样,就是干的都不是人事。
结果这个总不干人事的侯作成,却给姚祺芳打了满满一勺菜。
姚祺芳惊怔的看看他,又看看搪瓷缸。
排在后面的女同学可不乐意了,嚷嚷道:“侯作成,你咋回事?给姚祺芳一勺,就给我半勺,你这是搞区别对待!”
“给给给,给你还不成?”侯作成敷衍的应声,又往女同学饭盆里打半勺菜汤,眼睛直往姚祺芳背影瞄。
姚祺芳早就端饭出去了。
她一走,侯作成哪还打的下去饭啊,忙喊别人替他,揣上铝制饭盒就追出去。
南院墙靠教学楼的地方有两个乒乓球台,不下雨的时候,姚祺芳习惯坐球台上吃饭。
正吃着,饭盆里噗通噗通掉两块红烧肉,在寡油少盐的饭菜里很是显眼。
姚祺芳抬头,坐她旁边的侯作成冲她咧嘴笑,露两颗小虎牙。
“那什么,我妈烧的,你尝尝。”
姚祺芳惊疑不定的挪屁股远离他,有点不敢吃,总觉得他没那么好心……
“你怎么不吃啊?”侯作成拿筷头点点她搪瓷缸。
姚祺芳还记恨他打烂她暖瓶胆呢,睨他眼,硬邦邦丢出一句:“我不爱吃。”
“可好吃了,甜口的,我能吃下一大碗。”说话间,侯作成朝她身边凑了凑:“不就打烂你个暖瓶吗?看把你气的,这样,等下午放学,咱俩一块去重买个新的,你挑,我出钱还不成?”
“稀罕。”姚祺芳三两口把饭菜扒拉干净,唯独那两块红烧肉没动,气呼呼道:“你跟我哥一块去买吧!”
撂下这句,姚祺芳端了搪瓷缸走就。
侯作成挠挠头,没搞明白姚祺芳话里意思,以为姚祺芳只是在和他扯玩笑,哪知道下午劳务课的时候,真有人找上他了。
所谓劳务课,其实就是到处干活,哪需要他们,他们这帮学生就去哪干,还美其名曰知识与实践相结合。
姚祺年找到侯作成的时候,他正帮农民工抬碎石子铺路。
乍瞧见眼前这个跟姚祺芳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侯作成怔愣片刻,忙撂下担子迎上来,张口就喊:“大舅哥!”
“……”
姚祺年上下打量侯作成,见他瘦瘦高高,脸蛋白嫩,笑起来有两颗虎牙,瞧着不大,还挺讨喜,递了根烟给他:“会抽不?”
“会抽,会抽。”侯作成接过,熟稔的别在耳上,不等姚祺年开口,他就先自我介绍道:“大舅哥,我叫侯作成。”
姚祺年点点头,示意他去路边说话。
侯作成屁颠屁颠跟上,和姚祺年一样,靠坐在路旁的石头堆上。
“年轻人,喜欢姑娘可不是这么喜欢的,芳芳跟我说你总欺负她,不是看你年纪小,我早揍你了。”姚祺年不客气的睨了他眼:“欺负人家妹子之前,先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人家两个哥,知道不?”
可不是人人都像宋小好,没哥又没弟,可挨他欺负惨了,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那会儿挺不要脸。
侯作成脸颊一红,挠头道:“我就是……”
“你就是想引芳芳注意。”姚祺年替他回答:“引人注意的方法有千百种,你偏要选让人讨厌的一种。”
侯作成悻悻摸鼻。
姚祺年拍拍他肩,一副过来人架势:“要真相中芳芳,就对她好点,欺负她算什么本事。”
顿了顿,姚祺年又道:“要是我再听芳芳说你欺负她……小子,你老子娘是谁?”
侯作成老实道:“我老子县委书记,老娘妇联主任,大舅哥,你问这干啥?”
“……”
姚祺年瞧瞧侯作成,见他不像撒谎,颇有几分无力的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
本来姚祺年还想说要是再欺负芳芳,就找他老子娘干仗,现在还干啥干,搞不好就能干去吃牢饭。
傍晚回到家,宋明好问姚祺年是怎么回事。
姚祺年无奈摇头:“还能怎么回事,跟我猜的那样,毛头小子看上咱家芳芳了,就是芳芳不开窍。”
听他这么说,宋明好皱了皱眉:“在学校处对象算什么事,可别影响了芳芳学习。”
不愧是当过老师的,姚祺年踢走小宝踢到他脚边的皮球,不在意道:“放心,芳芳挺有意志力,这点还影响不到她。”
说到这儿,姚祺年转问宋明好:“叔跟魏姨怎么样了?”
提起这事,宋明好就想笑:“我爸那人就是嘴硬,还说不好意思,现在跟魏姨处的不是挺好?”
“那感情好。”姚祺年道:“要是今年结婚,说不准到明年还能给咱们一二三生个小舅舅。”
他话音刚落,趴床上翻小人书的二宝就道:“不要小舅舅,要小姨!”
姚祺年哟了声,把儿子抱怀里,香了口道:“你还挺有想法啊,快,跟老子说说,小姨是从哪来的?”
二宝想了想,老神在在道:“从外婆肚子里出来。”
这准确的回答,老气横秋的语调,一本正经的小脸,姚祺年差点要以为他儿子是什么胎穿。
好在二宝又奶声奶气补了句:“奶奶说,二宝就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