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和公主又乡君疼惜,就算不得可怜!”心澈淡淡的说道,“只是今后的日子里,还请乡君多多照看他们姐弟,奴婢替娘娘,太子,太子妃叩谢乡君!”
说着就在徐凝慧的脚边跪下,叩拜不起。
这样的举动,徐凝慧如何不懂,甚至她在想,扬欢极为看重安哥儿,为何会在那个时候将年仅六岁的安哥儿独自放在皇后的寝殿之中!想到这里,徐凝慧眉梢因着一碟子讨人喜欢的点心而生出的暖意渐渐被蚀骨的寒意取代。
“姑姑先起来!”徐凝慧的目光落在心澈的背脊之上,将自己所有的思绪都按压下去,眼下皇后的事情,还不知其中的关窍,心澈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死的。“姑姑若是真的有心,就该伺候着王爷和公主才是,他们身边也没什么可用的人。你跟着娘娘身边这么些年头,怎么都能帮衬的到他们姐弟二人的。”
心澈依旧叩拜在徐凝慧的脚边,呜咽不止。
“我不知道姑姑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可是我知道,人死如灯灭,说没了就没了。您有忠心,想要跟着娘娘一起去也无可厚非。甚至世人都要称赞你一句忠心,可是他们姐弟二人该如何自处?”徐凝慧的目光从心澈身上移开,转而低头看着吃的欢快的安哥儿,大概是真的饿了,小家伙吃东西的动作虽然依旧举止优雅,可是快乐许多,在他小手准备伸向第三块的时候,徐凝慧制止了他。
“吃多了不好克化,晚些时候吃些粥!”徐凝慧含笑道,“不然该吐出来的!”
极为寻常的一句话,从徐凝慧的嘴里说出来,却犹如巨石落在了心澈的心里,砸的她躬服的脊背,瞬间匍匐坍塌,身子犹如筛糠一样的抖动不止。
“是姑姑自己说,还是我等着王爷神思归属之后听他说!”徐凝慧见目的达到,冷冷的看着心澈,“若是如此,我只需稍稍的将姑姑端来的这碟子点心交给太医即可,想必姑姑盍族都难逃厄运!”
地上的心澈,陡然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徐凝慧,颤抖着嘴唇道,“你竟然知道!”
“小小把戏而已!”徐凝慧捏着花瓣状的点心道,“你前后不过离开不到一刻钟,哪里来的时辰准备这么做工复杂的点心,还要给扬欢熬制祛暑的汤药!除非你一早就准备好了的,为什么要一早准备好,因为你早早就安排了扬欢公主中暑,又让人在六皇子面前可以提及廉王的可怜和症状。六皇子不傻,明知道皇后死因不明,肯定会查出他们姐弟二人牵涉其中,而你正好借此机会,将皇后交代给你最后的事情,办的妥当!”
“难道你就不担心扬欢公主喝下去的汤药中被添了东西?”心澈不愧是皇后调教出来的人,不过一会儿就恢复了掌事姑姑的样子,凌冽的问道。
徐凝慧温柔的将廉王嘴边的糖渍擦去,安抚的将他放在身边,让他休息。这才看向心澈,“不,你不会!因为她是太子的长女,是太子最心爱的孩子,也是最像太子的孩子。依着你对太子的心意,是不会对她如何,更何况,太子曾说过,要你亲自看顾她长大成人的!可是廉王就不一样,他是太子的遗腹子,为了保全他,太子才选择自杀。你狠他,加之,皇后授命与你,要他死,不是吗?”
心澈姣好的面容上的红晕因为徐凝慧一席话,牵扯出她心里最深的秘密而如同骤雨席卷枝头的桃花一样,瞬间凋落,只余下满脸的惨白。
“皇后有两子一女,可是到头来才发现,之后二公主是自己的女儿。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怒。所以她才想要将六皇子的身世公之于众,奈何皇上早有防备,在皇后出手之前,就截住了消息。所以,好几个月都不进立政殿的皇上,才会在那日进殿,在廉王面前将皇后逼死。可是殊不知这才是皇后设下的局,用自己的死,离间六皇子与皇上之间的关系,折杀五皇子,再在合适的时候,让六皇子的身份暴露在众人面前。以前,六皇子一直不被皇上所喜,之前我等猜测是因为皇后的的缘故,可是现在才知道,是因为皇上答应了那个女人。那个比冉家娘娘更叫皇上惦记的女人,那个和德妃有着七分相似的女人。”徐凝慧十分平静的将这件事情说给心澈知道,“不用等了,我早知道了,六皇子只会是皇后的嫡子,五皇子也会因为设计毒杀嫡母而圈禁。”
心澈恐惧的看着徐凝慧,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可是徐凝慧还是不肯放过,“你不奇怪,为什么我在知道一且之后,还敢将你送来的点心给廉王吃吗?”
“连嬷嬷!”心澈惊呼道,“是连嬷嬷告诉你的!”
“连嬷嬷是贤妃娘娘的人!”徐凝慧轻声说道,“点心是连嬷嬷做的,我自然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你想用药叫廉王忘记他看到的那些事情,但是有没有想过,那么凶险的药给一个区区六岁的孩子吃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你还是当年太子在暴徒收下救下的那个无辜善良的女子吗?”
烈日渐渐升起,窗户上的白纸越发的耀眼,地上的心澈掩面哭泣。其实在徐凝慧查到六皇子不是皇后的亲子的时候,就发现了吕妈妈身边一直有保护着她的人。将这件事情告诉给了了悟大师,叫了许廉一道查,才知道这其中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个被皇上送到白马寺的孩子,在跟着他的师傅云游的时候,师徒二人为了救一个稚子才跌落山崖不知所踪。后来他有幸被被师傅保护着捡回一条命又被樵夫救下,送到了京郊的清凉寺。了承大师见他是佛门弟子,心生仁慈,收留他在寺中修养。当得知他师徒二人丧命的消息传遍京城,可是白马寺人却没有将他们的尸骨接回,心灰意冷之下,便没有在回白马寺,跟着了承大师,编写佛经,就是净方师傅。”徐凝慧曼声说道,好听的女声,将这件迂回还转的事情讲述出来,如同故事一样的撩动人心。
“心澈,心怀善意的人,总是会得到眷顾的。净方师傅得到了他的师傅,樵夫,了承大师的眷顾,所有年级轻轻便是一方盛名的传经师傅了。而你因为没有下狠手伤害廉王,六皇子决定放过你,出宫也好,跟着扬欢公主也好,都随你!”徐凝慧说完着一切,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有选择,总比没的选要好!”
心澈眼神黯淡的看着徐凝慧,“乡君,女人一生是不是很不值?皇后如此,德妃如此!”
“心有执念,不管做什么都会觉得的值得,皇后爱重皇上,所以在知道六皇子不是自己的孩子的时候,还是放过了皇上。德妃贪恋权位,到死都是一品皇妃。而你因为恩情,甘愿道这寂寞深宫之中为皇后做那么不能见天的事情。所以没什么值不值的,只看你愿不愿意而已!”徐凝慧沉寂的说道,那些话是说给心澈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寂静殿中少见草木,苑中也只是冷清的几株细竹应景。站在廊下,深宫里的冷风挟怨带恨肆卷而来,如同利剑一样的竹叶在冷风中摇曳,恍如万千利剑穿过夜幕的深邃,飒飒袭来。
下午的时候,从养心殿传来消息皇上情况稳定,姐弟二人也慢慢的好些了。徐凝慧便让嬷嬷带着姐弟二人去了养心殿,她在皇后的灵前跪着。
“还守得住吗?”跪在前面的宁夫人转头看向徐凝慧,“要是受不住,别勉强!”
徐凝慧点点头,“儿媳还好,母亲放心!”又看了一眼另一支队伍里的徐家几位夫人,默默的将头低下去。
晚间的时候,宁冬荣来接宁夫人和徐凝慧回府歇息,并且告知他们,“因着皇上身子不适的缘故,皇后的丧礼,后两日只怕要在两位皇子中选一个来主持丧仪!”
“都听贵人们的吩咐!”宁夫人说道,见徐凝慧落在后面,扯了扯宁冬荣的袖子,“看着你媳妇些,瘦瘦弱弱的样子,可别沾了湿气,不然就遭罪了!”
徐凝慧抬头看了宁夫人一眼,又与宁冬荣互视一眼,沉默的将头低了下去。
第五十章驾崩
二人之间诡异的相处模式,宁夫人既是过来人又怎会看不明白!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连自己夫妻之间的事情都没有处理妥当,又如何管的上儿子的事情。
在沉默中吃了晚饭,其实几人也没怎么有胃口,因着是皇后的丧期,一应用食以素为主,又在宫里劳累了一日,草草几口便没有再吃了。吃完以后,宁夫人疲累的回了自己的院落,顺便将宁大姑娘带走。
花厅里剩下宁冬荣,宁冬茂和徐凝慧喝着丫头端上来的汤。徐凝慧觉得寡淡,不过略尝过之后就搁置了。
“嫂嫂操心家里的事情,辛苦了!”八岁的宁冬茂将这一切看的分明,对着徐凝慧说道,“昨日听嬷嬷说,嫂嫂想将家事交给母亲打理?”
“是有这个打算!”徐凝慧点点头,“府里的事情还是母亲清楚些!”
花厅里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对面的宁冬茂和一旁的宁冬荣皱眉,放置瓷碗的动作如出一辙,不愧是一母同出的兄弟。
“母亲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件事情你怎么也不同父亲和我说?”宁冬荣低声说道,“再有,你掌家之后,将家里的事情打理的很好,父亲很是赞许!”
“母亲接受了!”徐凝慧曼声道,“世子也知道,我自小身子不适,这些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好在母亲是做惯了的,又有嬷嬷们帮着,是在不成,大姑娘也该学着些了。”
宁冬荣见她如此,便心知她是已然下了决心,不由得有些难受。瞒着自己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当,是准备事成之后抽身离去吗?
“二弟早些回去歇着才是,莫要学的太晚,真是长身子的时候!”徐凝慧起身嘱咐两句,便与兄弟二日告辞,缓缓的离开了花厅。
“徐六那小子,时常夸赞嫂嫂博学多才,神思敏捷。可是我从未见嫂嫂说过什么,甚至连寻常的笔墨也不曾动。”宁冬茂问道宁冬荣,“是不是嫂嫂不喜欢我们家?”
小孩子的感觉总是异常的准确而深刻,宁冬茂一句话将宁冬荣的心事摆在了明面上来,刺得宁冬荣望向徐凝慧远去背影的眼睛生疼不由。
“不是,她从前最喜欢我们家了!”宁冬荣下意识的否定,可是蓦然才想明白,自己说的都是从前的事情,现在的徐凝慧心里想的若是她不想叫他知道,是怎么也查不出来的。
回到挽鹿院,常妈妈给徐凝慧端了一杯参茶来,“夫人辛苦一整日,喝口茶,歇一会儿才是!”
“吴嬷嬷回庄子上了?”徐凝慧见是她进来伺候,便问道,“可是她家这次填的是个小子还是丫头?”
“知道,是个小子,吴嬷嬷可高兴了!”常妈妈说道,“降香生了一儿一女,这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好,其实庄户人家还是儿子多些的好!”
徐凝慧淡淡的笑了,没有接着常妈妈的话头说下去,世道如此,生儿育女都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她见徐凝慧如此便说起了与夫人在家事上的对接的事情,几番话之后,徐凝慧淡淡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夜深了,连吵了一天的知了都睡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安静甜美的梦里,直到一阵急促的钟声在夜幕里如同紫色的闪电一样,划开了深邃沉寂的夜,将沉睡的人们从梦乡中强自拉出来。
守夜的流月见徐凝慧撩开了帘子,沉声道,“婢子数着是大丧的钟音,只怕是皇上驾崩了!”
徐凝慧心里咯噔一声,在所有的计划都没有按着预想的那样展开的时候,皇上突然没有了!
“那份遗诏?”徐凝慧看向流月,目光沉沉,心却是如同石头一样的往下坠。
“在皇后娘娘山崩的那一天的时候,婢子就将诏书偷偷拿了出来,但是知道份诏书的人有好几个!”流月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这样的事情做起来还是心惊胆战的,心里止不住的发寒。
徐凝慧怔了怔,将流月仔细的扫视的一眼,之后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流月也醒悟过来,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恐惧的看着徐凝慧,“夫人。”
“你今年也十六了,年纪到了,有喜欢的人,便送你出嫁!”徐凝慧依旧是带着笑意,笑自己笑旁人。“准备洗漱吧。”耳边传来阵阵脚步声,看来该醒的人都醒了。“诏书烧了吗?”
“没有!”流月没有料到徐凝慧就这样轻轻的放过自己,故而面对她的问话的时候,老老实实的回答。
“呵,你的主子是大舅父?”徐凝慧问道,“若是三舅或者外祖,自然是巴不得早些时辰将这不能见光的东西烧了。”